“不过需要贺大人配合……
回宫的路上,李滢溪一直想着在书院的事,嘴角一直翘着。
这可谓她这些年做过最大胆、最有失身份的事了,尽管分明凌越故意吓唬她,隐瞒她真实情况。
眼前不停晃过凌越的身影。
他翻墙时动作利落,坐在墙头朝她伸出手扶她时的体贴,被抓包后迅速挡在她身前……
便又想起他信誓旦旦说会保护她。
李滢溪轻哼一声,暗骂骗子,伸手轻戳放在小几上的一颗红彤彤的柿子。
但那种紧张与刺激的感觉依然在她心底激荡起一阵阵小小浪潮。
她忘记董广,忘记愁闷,也忘记挑选仪宾带来的烦恼。
直至回到皇宫。
李滢溪沐浴之后从浴间出来不一会儿,陆霜筠过来了寻她。
今日李滢溪去见过董广,陆霜筠对此事颇为关心,是以亲自走一趟。原本李妩与陆霜筠提过几句后,陆霜筠想着若李滢溪有别的想法,便依李妩所说暂且搁下相看仪宾的事情……只见董广一面是李滢溪提出来的,故而没有阻拦。
李滢溪在瞧见陆霜筠时也记起自己原本出宫是为什么。
她明白皇嫂是关心进展才过来的。
“皇嫂如今正当是要保重身体的时候,有什么事,等我过去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李滢溪拉着陆霜筠一道在罗汉床上坐下来,不无嗔怪开口。
“虽说是有身孕,但哪里就连你这儿都不能走动了?”
陆霜筠微笑,不动声色观察李滢溪脸色,又问,“见到那位董公子了吗?”
李滢溪颔首:“见到了。”
陆霜筠又笑一笑问:“云安可有什么想法?”
抬眼去看陆霜筠,李滢溪咬唇,低下头沉默半晌,摇摇头低声说:“皇嫂,抱歉,我……”话未说罢,感觉到陆霜筠伸手轻抚她发鬓,动作温柔带着安抚之意。
“不管何种想法都不必抱歉。”
陆霜筠柔声对李滢溪说,“不喜便是不喜,本也是去见一见,没有非要求个结果的意思。”
李滢溪身形一滞。
陆霜筠转而握住她的手鼓励般道:“没关系的,没有人怪你。”
李滢溪僵硬的双肩慢慢放松下来。
她抬头去看陆霜筠,微微一笑颔首道:“多谢皇嫂。”
陆霜筠便笑:“看来结果大约不怎么好了。”
李滢溪声音低下去两分,坦白:“皇嫂,见面之前,我偷偷派人去调查过董家这位少爷。”
她没有“供”出李妩。
把私下查探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其实,我不是觉得他不错才要同他见面的。”李滢溪悄悄别开眼,“是因为查出他养了个外室,有些好奇,才想见他一面,想知道他见到我会怎么做。”
“他同我见面,定晓得与仪宾之事有关,可他养着外室呢……我想过,若他主动同我说起那位小娘子、告诉我他已有心上人,只是迫于无奈,目下不能把那位小娘子迎娶过门,倒也是个可敬的。”
“但他从始至终什么也没有说,对待我温柔体贴、斯文有礼。”
“想起那位小娘子,便有些难过。”
陆霜筠提前把过关不假,但未令人这般深入去查探过。
从李滢溪口中得知董广养外室一事,她吃惊之余,更为自己的疏忽歉疚。
“云安……”
陆霜筠出声,李滢溪看她。
望见她眼中歉疚,李滢溪起身绕到陆霜筠身边坐下来,伸手去抱她:“皇嫂,见过这位董公子以后,我认真想一想,觉得相看仪宾的事或不必着急。不怕皇嫂笑话,我觉得自己如今还小呢,皇嫂让我在宫里再多赖上两年可好?”
李滢溪极少在陆霜筠面前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憨模样。
此时见她撒起娇,陆霜筠不忍笑道:“自也没有什么不可的,若遇上合适的,不多赖这两年一样可以。”
李滢溪面上一红。
眼前、脑海不觉又浮现那一道身影,她一怔,忙道:“才没有那样的人。”
陆霜筠见李滢溪脸颊通红,倒想起李妩的话。
也不拆穿戳破,陆霜筠微笑抬手轻拍两下李滢溪后背,之后略坐得片刻便回凤央宫了。
带回来的柿子味道好。
李滢溪原想分些让陆霜筠带回去,可想着不知如何解释柿子的由来又作罢。
且不知是否晚膳吃得许多个柿子的缘故。
夜里,李滢溪梦见自己回到白天凌越带她去的那一间书院。
她独自在庭院里穿梭,莫名走回那棵柿子树下,听见树上的动静,仰头看见凌越正忙着摘柿子。
满树的柿子皆被凌越摘个精光。
一个个柿子在树下堆成小山,她和凌越坐在树下吃柿子,无人打扰。
他们吃柿子吃了很久很久。
当她抱怨吃撑的时候,凌越那张脸忽然间凑到她面前。
越来越近,越来越……
李滢溪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身。
惊惶又茫然看清楚四周景象,缓缓反应过来,那些场景只不过是梦,而自己正在宫里。
回过神的李滢溪动作僵硬抱着锦被躺回床榻。
在大宫女声音响起的一刻,她沉默扯过锦被蒙住脑袋,手握成拳,抵在胸口的位置。
咚、咚咚、咚咚咚。
胸腔里的一颗心脏持续剧烈跳动着。
李滢溪却怕梦中场景再一次出现,安静躲在锦被下,迟迟不敢闭眼。
……
贺知余回到宣平侯府后,却未在贺安身上发现太多的异样。
他又派人到贺安常去的烟柳之地小心查探,看他是否暗中与什么人有往来。
贺安有问题。
这一点,贺知余可以确认,而那个暗地里的人显然有戒备,把自己的踪迹隐藏得很好。
此前与贺安一道出现在相思楼的小娘子也没有再与贺安一起出行过。
想确认她们是否恰巧为那几个骑马的小娘子缺少时机。
而鞑靼使臣们始终被冷落在驿馆。
这帮人却也算沉得住气,安安分分没有闹事。
如是过得数日,李深在宫宴上承诺过的狩猎比试一事得以兑现。
围猎之地便选在水肥草美、飞禽走兽不知凡几的南苑。
南苑乃皇家园林。
地处京城南面的城郊外,骑马过去只消半个时辰,天亮出发,在太阳高悬时便差不多到了。
李妩也过来了凑热闹。
但狩猎比试自然轮不到她上场,亦轮不到贺知余这个不擅武的大理寺少卿。
当狩猎比试开始以后,李妩策马疾驰入得山林,贺知余骑马紧随其后,一直跟随至山林深处也未被落下。纵使秋风萧瑟,南苑风光依旧甚好,远眺群山绵延,耳边虫鸣鸟叫声声不休,马蹄声时而惊动林间的动物飞蹿着躲躲藏藏。
又往前骑马过片刻渐渐听见有水声传来。
待靠近,穿过一片草木,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幽深峡谷中嵌着一道银白瀑布。
日光照在飞流直下的水流上,闪烁金灿灿的光,水花四溅,在谷底的溪流激荡出层层涟漪。
贺知余虽非初次来南苑,但从前不知南苑竟有这样的地方。
反观李妩,轻车熟路,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
贺知余念头转动,李妩已翻身下马。
侍卫上前牵过她骑的枣红大马,她回头看一眼正从马背上下来的贺知余,笑道:“贺大人,去抓鱼啊。”
来这儿抓鱼?
贺知余抬眼去看李妩,想分辨一下李妩的神色,她却转身走向溪流。
溪水清澈见底,确能看见水中一尾尾鱼儿在肆意游动。
贺知余拧眉研究过半晌,正考虑要怎么抓鱼的时候,李妩已经吩咐随行的侍卫们动手。
“不敢让贺大人做这种粗活。”
李妩拽住贺知余手臂,带他离开溪边,在一株红叶似火的枫树下坐下来。
他们离侍卫们有些远。
四周没有遮蔽,周遭情况一览无余,聊什么也无须担心会被听了去。
“贺大人最近可有什么收获?”李妩指尖转动着一片新摘的枫叶,不疾不徐询问贺知余道。
贺知余偏头看着她问:“殿下指什么?”
李妩说:“搬回宣平侯府其中的一个原因不是与贺安有关么?”
“贺大人便没有查出些东西来?”
乍听李妩提起贺安,贺知余微怔,随即明白大概她晓得一些与贺安有关的事。毕竟此前贺安在相思楼的动静不小,而他们去白云寺那日,又遇见那几个奇怪的小娘子。李妩对她们有所怀疑,不会不派人去查,但她是查到什么了?
“殿下查到了什么?”
没有拐弯抹角,贺知余直接问。
“快了。”李妩微笑,转过脸与贺知余对视着,“不过需要贺大人配合。”
贺知余问:“怎么配合?”
李妩轻唔一声答:“离开南苑后,来一趟长公主府。”
“好。”贺知余爽快应下李妩的话。
只是这个时候,贺知余以为李妩让他去长公主府是商量对策的意思。
在南苑期间李妩不再提这些,他更不曾往别处想。
他们在这处瀑布峡谷停留许久。
李妩早有筹谋命人准备烤鱼用的香料,他们便烤鱼吃,又在附近猎了点儿野兔和山鸡,摘了些新鲜果子。
狩猎比试的结果,对李妩和贺知余而言不存在多少的悬念。
这儿归根结底是大晋,自不会给鞑靼赢的机会,否则大晋颜面何存?
离开南苑时,李妩也分到些战利品。
贺知余如同答应她的那般,随她去长公主府。
李妩却没有带他去月漪阁。
他们过来揽月阁,但不似过去在揽月阁的顶层喝酒,李妩停留在一楼,没有往上走的意思。
除此之外,贺知余在一楼看见有两名侍卫看守着其中一个房间。
此时的他终于发觉自己意会错了李妩的意思。
李妩面上一片淡定,自袖中摸出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自顾自将其中一粒吞下,另一粒则递到贺知余嘴边。她低声开口,声音变得异常嘶哑,与平常声音全然不同:“把这个吃了,便不用担心待会儿被认出来。”
贺知余深深皱眉,张嘴吃下那一粒药丸。
再出声,与李妩一样变了声音,全然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
李妩说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这意味着他们要去见人,要见的人认得他们的身份,或者至少认得他身份。
以及在南苑,李妩问起贺安又道快要查到什么,但须得他配合。
贺知余略一分析,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名字。
直到此时才知李妩所谓的配合是怎么个配合的法子,所谓“快了”又是怎么个“快了”的说法。
她……八成把贺安给捋到这儿来了。
待李妩令侍卫推开门,贺知余随她进去这个被布置得异常幽暗的房间,看见那个被绑在柱子上,蒙住眼睛、堵住嘴巴和耳朵的人,他知道自己的推测无误。
柱子上绑着的人,是贺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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