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知余醒来以后,发现之前折磨过他的那种痛楚与难受不见了,身上也慢慢恢复些许力气。
但在吕璋近两日的折磨之下,仍旧虚弱无力。
昏迷过去以前在密室里发生过的那些事逐渐回想起来。
记忆定格在李妩问他吕璋是否给他下毒。
清芷送过来用鸡汁煮的肉糜粥。
贺知余半躺在床榻上,一双眸子始终看着坐在床沿、端着粥喂他的李妩。
一勺一勺肉糜粥递至唇边。
他配合吃下,欲从李妩眉眼间瞧出别的情绪,却见她异常镇静。
被贺知余直勾勾盯着的李妩心知他有话想问。
但李妩未对自己此前的话做解释。
直到一碗粥见底,贺知余低声道:“殿下是如何从吕璋手中要来解药的?”
李妩侧身复盛满一碗粥:“你不会想知道。”
贺知余问:“为何?”
李妩转过身来看着他,唇边浅浅的一抹笑,意味深长。
“无论殿下用的是什么法子,既为救我,我自然没有置评的权利。”
贺知余认真道,“更不会怪罪指责于殿下。”
李妩但笑,继续将一勺肉糜粥递至他唇边:“张嘴。”
贺知余顺从张开嘴,被迫又吃起粥。
两碗粥下肚,对贺知余而言,不过是个半饱。
只念着之前饿得狠也没有再吃了。
李妩帮他倒了盏茶水,这一次不再喂他。
贺知余接过茶盏,不紧不慢喝过茶,抬眼看李妩,犹不放弃:“殿下之后到底是何打算?”
“吕璋逼我配合不成若又迟迟不出现,只怕引他们起疑。”
“局面或对殿下不利……”
贺知余正说着心中的担忧,话语骤然间顿住。
是李妩倾身,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话真多。”
蜻蜓点水的一吻过后,李妩同贺知余拉开一点距离道,“贺知余,我救了你,不能多说几句我爱听的?”
一触即分却始料未及的亲吻令靠坐在床榻上的人有刹那的愣忡。
贺知余诧异中回神,看李妩的眼神俨然变了。
李妩嘴角微弯,从他手中取走茶盏搁在小几上,站起身:“罢了,你好好休息便是。”
话音落,人似转身要离开。
贺知余伸手拽住她手臂,不让她走。
李妩回眸瞥去一眼,恢复几分力气的贺知余已然顺势从床榻上下来。
拽住李妩手臂的手掌松开之后,转而将她揽入怀抱中。
贺知余微微俯身,抱住她的一双手臂收紧,在她发顶落下轻吻,下一瞬,轻吻落在李妩的侧脸。
“万事小心。”
有如低喃的话语响在李妩耳畔。
李妩无声一笑,没有推开身后的贺知余,只回身看他。
贺知余垂眸,安静的对视,伴随几息时间的静默,他终于抬手捧住李妩的脸深深吻她。
……
李妩离开贺知余房间时已然天黑。
她去往揽月阁,见被她从密室里绑来的吕璋和吕雪莹。
单是吕璋囚禁贺知余那么长时间,她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把人放了。何况,吕璋口中总能撬出点别的消息,而她发现,吕璋把吕雪莹这个妹妹看得很重,兄妹情深,感人之至,反倒便宜她这个恶人。
那个密室乃是吕家的地盘。
吕璋所做之事也绝对不是他一人想法,是以那一间密室不能继续待下去。
吕雪莹是被她派人从吕家请出来的。
迟迟不归,吕家的夫人当然会起一些疑心,正如那日贺月晴突然不知去向、不见踪影,聂夫人着急不已。
而她正是要吕家有人开始着急。
急才生乱,吕家乱了阵脚,对她、对他们无疑有好处。
吕雪莹和吕璋被关在此前揽月阁一层此前关过贺安的那个房间。
周遭漆黑一片,吕雪莹勉强才能辨认出吕璋位置,只是她被绑了起来,想靠过去异常艰难。
吕雪莹被敲昏之后,醒来确认过吕璋位置便努力朝自己哥哥挪过去。当她费尽力气快要靠过去的时候,房门蓦地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光线照进房间里,继而是烛火的光亮照亮整个房间。
忽来的光亮使得吕雪莹眯起眼睛。
她望过去,见李妩在几名似侍卫的人簇拥之下走进来。
定睛仔细瞧上两眼,才发现后面那些侍卫或提着食盒,或搬来桌椅。
桌椅摆放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位置,食盒里一道一道美味佳肴被端了出来,很快便将案几摆满。
吕璋和吕雪莹现下皆已大半日不曾进食。
菜肴的香味在房间里飘散开来,引得他们两个人愈觉饥肠辘辘。
吕璋被堵住嘴,无法开口说话。
吕雪莹待遇好上一些,没有被堵住嘴,想开口,却终用力咬了下嘴唇,痛苦地别开眼。
案几、椅子、菜肴一一摆放妥当之后,吕璋口中的布团被取走。其他人退了出去,留下来的李妩站在案几旁,看着案几上的一道道出锅不久的菜肴,莞尔一笑。
“水晶肘花,用的带皮猪肘子,去骨后在锅中炖至熟烂,放凉后切成薄片,配上蘸料,味道清爽,韧糯不腻。樱桃肉,取上等五花肉,与山药酒、新鲜樱桃一起炖煮一个多时辰,让樱桃的甜香浸润在肉里,滋味鲜香酸甜。酸笋鸡皮汤,用的西南酸笋,鸡肉片得极薄,和鸡汤一起炖煮半个时辰,鲜酸爽口。藕粉桂糖糕,用的是江南老藕,淋的是糖桂花,香甜软糯……”
吕璋和吕雪莹看得见、闻得到却吃不着已颇煎熬。
再听这样细细说来,若非尚且忍耐不住,几是要口水直流。
他们不说话,李妩便一气儿为他们介绍四道菜,微笑道:“这儿还有红烧鳜鱼、荷包里脊、黄焖鱼翅。”
“不知里边可有你们爱吃的?”
吕雪莹知道眼前的人不会那么好心特地给他们送饭来。
分明是晓得他们饿极,故意欺负人来了。
“不用费这些功夫!”
吕雪莹咬牙切齿,“今儿落到你手里,有本事杀了我们,不信你是长公主便能随便取人性命。”
“纵为长公主,自也不能草菅人命。”李妩含笑看着吕雪莹,“可你们两个不一样。”
吕雪莹冷哼:“你也知道我们杀不得。”
“那倒不是。”
李妩手指轻敲案几,轻唔一声,“你哥哥竟然不曾告诉你么?”
吕雪莹狐疑看一看李妩,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当下朝吕璋望去,偏听自己哥哥对李妩道:“殿下莫要血口喷人!”
“看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李妩点破吕璋也是把话说与吕雪莹听,在吕雪莹拧眉不解时,她慢悠悠说,“你们吕家好大的胆子,居然勾结外贼,谋朝篡位。”
吕雪莹满脸震惊。
“你、你……”她结结巴巴,“你无凭无据,岂可胡说?”
李妩没有理会吕雪莹,语声淡淡道:“谋逆之罪,可诛九族。吕璋,你觉得你们有胜算?”
吕雪莹根本不信:“不可能!”
“不可能!”
她又重复一遍,“一定是你故意栽赃污蔑!”
李妩问:“我为何要栽赃污蔑?”
吕雪莹嘴唇颤一颤,李妩再问,“因我回京不久,你想命人暗中教训我一番那件事?”
不妨李妩提起那桩事情,吕雪莹心虚又惊慌。
李妩反笑:“抑或指你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一桩事情?”
“那位郭公子是自己倒贴给我写书信的,当初我便说过,是你不信。吕雪莹,你满脑子只有儿女情长吗?连你家中出这么大的事也一无所知。是不是哪一日被抄了家,逃都不知道往哪里逃?”
在李妩的眼里,和吕雪莹之间这点子事实不值得上心。
然吕雪莹多年来念念不忘,她被迫记起。
那位郭公子同吕雪莹假意温存又暗中与她写信,信中言辞暧昧,令人恶心。
她未留情面,羞辱一番,招来对方散播流言道她故意勾引。
偏偏这样的话有人信得真真的。
尤其是吕雪莹,即便同那一位郭公子此后再无瓜葛,也好生记她一笔仇。
不过她晓得吕雪莹不能拿她怎么样。
旧事重提,无外乎……想让吕雪莹如此刻般感觉无地自容而已。
吕雪莹不信李妩的话。
但李妩说她满脑子儿女情长,连着骤然得知家中如此大事,她这一刻确感到羞愧难当。
李妩见吕雪莹偃旗息鼓,方又去看吕璋。
“识时务者为俊杰,虽事已至此,但仍有挽回余地,我可应你保女眷们性命,当然,也要看你的诚意。”
“可正如你妹妹,万事不知。”
“她们为何非要为你们这群人的狼子野心付出惨重代价?”
李妩这一刻言尽于此。
留下那些菜肴,她离开密室,姑且让吕璋和吕雪莹独自待一待。
吕雪莹怔怔中问吕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
吕璋无言,明知李妩乃威逼利诱,甚至可能故意诓骗于他,依旧心生动摇,挣扎不已。
他才惊觉赌不起。
分明该是他们吕家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怎会变成这般?
“妹妹……”
吕璋低下头,“我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晚些,李妩又来看过吕璋和吕雪莹一回。
待她再从密室出来,回到月漪阁,沐浴过后却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去了贺知余的房间。
贺知余正在睡梦当中。
李妩从床尾绕到床榻里侧,在他身边躺下了。
刚刚躺好,旁边的贺知余翻个身,手臂伸过来便将她揽入怀中。
不但将她揽入怀中,更在同一刻收紧手臂,低头将脸往她脖颈处埋一埋。以为是人醒了,微微仰头去看,却见贺知余双眼紧闭全无醒来迹象,亦不是装睡。
李妩垂眼瞥向贺知余抱住她的手臂,复看一眼贺知余。
她终在帐幔下昏暗的光线里无声微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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