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能比一比?
郁枝不知道旁人,但清楚自个的情况,她深爱奚奚,被碰一碰都受不了,难熬又舒爽,若有可能,她、她也想要这人喷她一脸。
可惜……
她幽怨地瞅着某人。
季平奚被她瞅得发毛——这是不满意吗?
郁枝也知是自己强求。
她爱奚奚,奚奚爱的却是她的色,捧着她、让着她,无非贪恋她的身。
以色侍人的妾罢了,主人家心情好了赏她甜头,大抵是这段时日奚奚待她太好将她惯坏,以前从不敢奢望的事情成真,她有什么好不满的?
舌尖扫过唇瓣,她心跳忽然混乱。
季平奚看不得她这般模样,此情此景哪好再昧着良心说美人技术差,摸摸鼻子,不确定道:“许是近日体虚?”
郁枝狐疑看过来,软绵绵问:“谁虚?”
“我。”
长阳公主老实巴交指着自己,为追爱甘心承认不行。
郁枝和她对视,没几息的功夫噗嗤笑出来,眼睛盈盈若水闪着细碎的光:“贫嘴。”
你若是虚,天底下就没不虚的人了。
她一霎笑开颜,季平奚眉目跟着舒展开:“是比不过你天赋异禀。”
“……”
郁枝悄悄踩她脚。
真有点被惯坏的眉头。
长阳公主乐在其中:“我就爱你这样的。”
“哪样的?”
她咽下那句“水多”,改口道:“勾我心的。”
如此,她二人便在新造的公主府彻底安家。
从明华池出来,差不多半个时辰云章长公主与郁母大驾光临。
柳薄烟双眼蒙着遮光的白色绸带,看起来还在和季容闹别扭。
看到皇姑姑没把人哄好,季平奚忽然就好了。
不是她一个人在这犯愁,莫名地感到受安慰——约莫是‘姑侄同甘共苦’的遭遇,连带着看长公主的眼神都温和不少。
她感觉好了,季容感觉实在是糟,不要以为她看不出侄女在想什么,正因为看出来了,她有苦往肚子里咽,假装坚强。
“阿娘。”
“见过岳母!”
如今季平奚对郁母是发自心底当做亲岳母。
想着以后‘东窗事发’不被岳母打死,使了劲地献殷勤,抢了郁枝的活,逼得季容都得为她让位。
哄得柳薄烟心花怒放,对她十二分的满意放心,张嘴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长阳公主心虚,亲手捧了寒瓜来:“岳母,您吃。”
季容冷笑。
“皇姑姑,您也吃。”
瞧着有她的份,季容本着不与小辈一般见识的心,按捺着欢喜和烟儿尝同一棵藤上长出的瓜。
“阿娘,您眼睛如何了?”
柳薄烟心情极好,笑道:“到关键期了。”
郁枝顿喜:“那就提前恭喜阿娘痊愈!”
母女二人有说有笑。
正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一笔写不出一个“季”字,季容拉着愁上心头的侄女到茶室说话:“神医医术高明……”
她先是照例夸了药辰子一顿,话音一转:“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柳薄烟到底是命好,瞎了十几年的眼睛遇上造诣极高的药辰子,终得复明的一天。眼睛治好,想瞒的也就瞒不住了。
话音落地,季平奚愣是被她说得四肢发冷。
她才明心动……
若岳母不准她与枝枝来往,她心一颤:“皇姑姑!”
季容抬起手,猜到她要说的话,问道:“你这边情况怎样?”
她二人宛如敌国探子的交流方式外人看了少不得要笑一笑,可季平奚如何笑得出来?
她垮着脸:“枝枝不信我的真心。”
长公主点点头:“确实,你这张嘴啊。”
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女人缘又好,两人身份悬殊,起头便没处好,不怪枝枝不信。
“烟儿也不信我心无芥蒂。”
姑侄俩唉声叹气。
要说季容得知柳薄烟嫁人生女后这心里确实扎着一根刺,可这刺比起钟意的人活得好好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刺总会软化,直到慢慢消失。
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并非迂腐之人,要怪就怪她没能给烟儿足够的安全感。
年少家破人亡,双目失明,嫁给秀才好不容易有了依仗,秀才却短命。
季容不知这对母女这些年是怎么咬牙挺过来的,母女二人在关乎情爱的问题上存在相同的症结。
她毕竟比侄女多吃二十多年的米,一语中的:“与其说枝枝不信你的真心,不如说她不相信自己。”
这世上有一种人便是,艰难困苦她努力迈过,世态炎凉她竭力忍着,唯独滚烫的爱意是她们做梦都奢求,等真有机会握在手心,却会惶恐梦总会醒,哪来的荣幸?
需要时间慢慢抚平,慢慢看清,慢慢相信。
被爱的人才能有恃无恐。
比起季平奚不断挖坑自作自受,季容的情况比她好上一点,好在哪呢?
她不嘴贱。
这一头姑侄谈心,另一头柳薄烟和女儿说着体己话,三句话不离“奚奚”,郁枝听得脸热,不敢要她继续夸下去,问道:“阿娘,您和长公主这是?”
提起季容,郁母面上喜色落下来,郁郁寡欢:“若柳家没败,我勉强能配她……”
事实是柳家败了,她也不再是完璧之身。
恋慕一人,总想给她最好的。
“阿娘有没有想过,在长公主心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这答案不言而喻。
季容长公主之尊,至今未婚,多年来为了大柳树下一抹倩影相思神伤,深情不说感天动地,至少比世间男儿强上太多。
这样的人,又岂是眼皮子浅的?
道理是一回事,柳薄烟度不过自己那道关,她摇摇头:“我配不上她。”
郁枝怔在那。
半晌品出淡淡的苦涩。
阿娘如此,她又何尝不是?
母女俩困在原地打转不得释怀,钻了死胡同,轴起来要人命。
柳薄烟出来一趟没打算影响女儿‘女婿’的快活小日子,在天黑之前离开。
季容狗皮膏药地缠着她,放眼京城,现下谁还不知继长阳公主纳妾后,云章长公主爱上忠烈侯之女?
据说那柳家女还是个瞎子,坊间议论纷纷。
他们说他们的,季容该做什么做什么,只觉得他们聒噪,却也顾不上恼。
彼时彼刻她甚是可怜地趴在窗前,窗外栽种牡丹花,柳薄烟眼睛蒙着绸布看不见她的身影,一声声的“烟儿”入耳,心绪乱如麻。
“烟儿,要不是世事弄人,早多少年你就该嫁给我了,你问问你的心,问问‘她’喜不喜欢我,要不要我?可不要自欺欺人,我不是奚奚那样十八九岁的小年轻了。”
十八.九岁想胡闹就胡闹,笨一点慢一点无妨,但她终究不再是十八.九。
岁月不等人。
太迟钝,太犹豫,会错过太多太多美好。
柳薄烟不吱声。
季容鼻子发酸,一半是真心想哭,一半想借势发挥,声音哽咽:“难道你要我等到人老珠黄才准我为你暖被窝?”
这话直白,柳薄烟当即红了耳根,斥道:“口无遮拦。”
季容不会武,翻不过窗子只能老老实实趴在窗前,堪堪露出上半身:“你果然是这么想的,你好狠的心!”
“……”
柳薄烟被她烦得头疼,不禁回想多年前风华绝代最是洒脱的容姐姐,思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样……无赖。
令人不好拒绝,不忍拒绝。
她软了心肠,惊觉自己还真吃她这一套,别扭道:“有门不走偏在窗户那边,有话你进来说。”
季容温婉一笑,苦肉计得逞。
夏日喧嚣,京城热热闹闹,长阳公主一身雪白窄袖常服,胸前衣襟绣着雪与梅,长发用一支玉簪挽起,衣袖轻挥,飒爽风流,甫一出现在烟波馆的三层楼,隐约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她见怪不怪,掌柜的识趣地没往公主殿下身前凑。
北域圣女手执酒杯半眯着眸子看窗外的人潮聚又散,季平奚走到她身边:“白姐姐。”
白行衣歪头看她,忽而笑道:“多年不见,怎么学会了‘正经’二字?”
她有些怀念当年噙着坏笑要她脱衣服的少女。
“我这支笔不是寻常的笔,笔下只画不穿衣服的美人。”十四岁的小姑娘说起话来桀骜,最爱做的是天下文人不耻之事,我行我素,提笔可画山河,也可绘风月。
可惜……名花有主。
她怅然低眉:“你放心好了,我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会好好活着,不会为你寻死觅活。”
季平奚不看她,专注看向长街忙碌的人群:“嗯。”
白行衣气笑:“你就这反应?”
公主殿下嬉皮笑脸:“嗯呀。”
一瞬的静默,她视线移开这不说话也能拈花惹草撩动春心的小殿下:“是这反应也好,你若和我说一些矫情的话,我指不定会恶心地想揍你。”
“……”
怪人的朋友也是怪人。
能对季平奚一眼钟情的女人,某种意义来讲绝非一般人。
北域历代只有一位圣女,以圣洁为世人称颂,偏生当年对着没长大的小姑娘放浪形骸,两人你情我愿画了一幅不穿衣服的美人图。
直接画进白行衣心坎。
成为她多年来忘不掉的绮梦。
她这辈子估计也就梦这一场了。
回到北域还得尽职尽责做那高高在上永不动心的圣女,使命所在,除非命没了,否则这担子要一直扛在双肩,不得解脱。
“罢了,知道这世上还有你这么一人,我也算长了见识,没白来世上一遭。”
白行衣是习武之人,不乏习武之人的豪气,她年长季平奚十岁,二十八岁的好年纪,拿得起,放得下。
两人碰杯对饮,她似笑非笑:“若你哪天腻了你那妾,不如来北域找我,我和你私奔到天涯。”
季平奚笑得一脸纯真:“不可。”
年少浪荡走了很多路,画了许多美人图,一朝荒唐梦醒,最难消受美人恩。
这辈子只想睡一人。
圣女输得憋屈,借着醉意说真话:“她哪点比我好?”
长阳公主好不正经地仰头拎着酒壶喝酒,醉眼含笑:“耐.操?”
“……”
白行衣脸一沉,牙痒,一脚踹飞混不吝的天下第一。
季平奚脚下步法精妙,倚在桌边笑得牙不见眼:“白姐姐,你怎么还输不起了?”
谁输不起了?
白行衣有句话堵在嗓子眼,心道:你试都没试过,怎就知我不耐.操?
她有口难言,一掌拍断窗棂:“走了!”
来去如风。
季平奚扔了酒壶,大喊:“白姐姐慢走!江湖再见,还是朋友!”
至于美人图、美人恩,就罢了吧。
人活两世,赤忱的心意藏在醉话玩笑里,成年人的爱恨说简单能简单到一句“耐.操”把所有想说的囊括其中,说复杂却也有颜晴、孤辰子那等邪肆之人,害人不浅。
付完窗户钱,长阳公主携着一身酒气,踏风而行。
熏熏然一头栽进郁枝温软的怀抱。
“香。”
她半醉半醒。
郁枝揽着她腰,醋味飘出来:“见过你的‘白姐姐’了?”
白日炎热,顶着上头的太阳季平奚看她两眼,在日光下,在蝉鸣中,捏着美人下巴深吻。
“枝枝……嫁给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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