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双卒围帅(二)

    白翛然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整个人随马车的晃动而晃动。

    戚无尘以为他睡着了,轻轻抖开一条凉巾给他盖上,却听白翛然闭着眼睛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为你付出生命,我不会爱你的,戚无尘!”

    凉巾从戚无尘的指尖滑落,没盖上白翛然的肩,落到了白翛然的膝盖上。戚无尘唇角的笑、眼底的柔情如退潮的海水,整个人也好似迅速失去了温度。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也靠到了一旁的车厢上,闭上了眼眸。

    然而,片刻后,白翛然又道:“那契约还算数吗?”

    戚无尘的手紧紧攥成拳,道:“当然。”

    白翛然说:“那好,期限一到,我们最好永不相见。”

    —只手捂到了他的唇上,可没过两息就又撤了回去。

    紧接着,戚无尘一言未发,掀开车帘坐到了外面的车辕上。

    白翛然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他今天确实是生气了,因为戚无尘总是套路他,每次都是一本正经且理由充分,挖好深渊等他跳进去后,就对他这样那样,狠狠撩拨不知收敛也毫不手软!

    每次被他亲,白翛然都觉得这人好似恨不得把他的骨头都嚼碎一样,尤其最近简直越来越严重,戚无尘就像个瘾君子,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的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疯狂……

    但是,白翛然这次生气,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对自己,他有一种感觉,好像再被戚无尘折腾几次,他可能真的就要沦陷了!

    所以,他必须得再次把两人的关系澄清,以此让两人清醒,阻止戚无尘无止境的撩动。

    若非赐婚圣旨已下,白翛然现在就想直接撕了那契约,与戚无尘一别两宽、永不相见!

    白翛然在心里发狠,闭眼靠在车厢上,根本就没注意在他那染上薄红的眼角,此刻正有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而车帘正巧在此刻被掀开,戚无尘探头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白翛然侧脸滑落的泪水,那一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刚刚还气闷得不行,突然就心软得一塌糊涂了。

    他眸光暗沉,一言不发回到车内。

    一把将白翛然抱进怀里,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他再次吻上了他的唇,一开始是安抚的温柔,渐渐的那些多年来被他关在内心深处的猛兽们一只一只躁动着冲撞起铁笼——

    以至于,这个吻越来越重!

    以至于,白翛然的眼泪流得越来越多!

    被戚无尘发狠地亲,令白翛然再次触摸到了戚无尘埋藏在心底的那些感情——那本是闪闪发亮的宝贝,可他捧到他眼前,他却只能避之如毒……

    我们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

    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散开来,戚无尘浑身僵硬着松开了白翛然!

    但他依旧撑着手臂,悬在白翛然上方,任凭唇上滚下一滴血珠,砸在白翛然侧扭的脸颊上,很快被不断涌下的泪水冲开流净。

    “别亲我!以后不许再亲我!”

    白翛然的脸慢慢扭正,他望着戚无尘,直视着他,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道:“我不会为你而死,就算你让我爱上你也没用。”

    戚无尘的身体明显的僵了一下,之后他一点点坐直,而白翛然也慢慢重新靠到了车厢上。

    距离拉远,他们的心离得更远。

    不知过了多久,戚无尘突然开口,他说:“好,我答应你。”不知他是否心甘情愿,那袍袖于他手中出现数道褶皱。

    白翛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袖,又淡淡的挪开,未再多言。

    夜晚的街道依旧安静,马车悠然而行。

    进了城之后,他们直奔之前叫墨桃和宣杏租下的一间院子而去。院子在一间窄小的巷子里,马车进不去,两人便在巷口下了车。

    此时,月高悬,略偏西。

    白翛然身上还穿着女装,但因嘴唇高肿,不得已头上戴了一顶白色的幂篱,遮住了脸。

    夜色飘过一抹白,远远一看有些吓人。

    然而,白翛然和戚无尘此时都没有心情顾忌这些,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一前一后走进巷子,直到扣响那间小院子的门,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紧张。

    好在这次行动的部署,他们提前已经沟通过数次,否则以两人现在这个状态恐怕很难共事了。

    这次的行动全员伪装,所以戚无尘和白翛然也不用真名,而用代号。

    戚无尘:陈(尘)公子。

    白翛然:萧(翛)姑娘/公子。

    白翛然这会儿身上穿的裙装,因此宣杏把门打开后,就直接叫得萧姑娘,他叫得特别顺口特别自然,反显得后出来的墨桃又憨又呆——因墨桃叫习惯了,一见白翛然就喊少爷,喊完了自己又捂住嘴,意识到犯了错。

    然而,白翛然前几日还会因此说他,今日却像没听见一样,直接进了堂屋。

    他们说话间,院子里其它几间屋子相继亮起灯,待戚无尘和白翛然进入正屋厅堂,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刚起来的人。这些人有的衣衫褴褛,有的形容枯槁,但是那一双双在夜晚依旧精光锐利的眼眸,也能看得出他们不是普通百姓。

    确实,眼前这二十人其实都是红甲侍卫假扮的乞丐。

    今日的行动特殊需要乞丐这个身份做掩饰。

    见人都到齐,白翛然也没废话,他几步上前,对众人道:“接下来,咱们要开始行动了。你们到小杏处领纸,到小桃处写号登记,之后,进堂屋来我教你们折纸,最后跟‘陈公子’到偏厅,他会告诉你们最终要做什么。”

    一个流水线式的工作链,白翛然说完后,红甲侍卫假扮的乞丐们立刻行动起来。

    纸是厚板纸,中间写着几个字‘糯入水化糕,馅在皮里笑’。

    这句话直译是把糯米放入水中煮成糕,会有好事发生。

    但是在大周,糯米在商贾间的行话是指金子,皮里笑是指有暗号。那么这句话就该理解为,把金子放入水中,化开这张纸可以得到暗号。

    白翛然似乎根本不担心这纸张外泄,完全没有避讳,就将那几个字大大方方写在了正中央。

    之后他教红甲乞丐们折纸飞机,学会的就到隔壁去找戚无尘,戚无尘便会告诉他们,黎明时,赶在店铺开门的第一时间,将纸飞机扔进店门,每一家店只扔一张纸飞机,扔完就走,避免被抓。

    来之前,红甲侍卫们应该被太子叮嘱过,都明白今日之行,事关重大,因此听两人说完后,皆郑重点头。戚无尘又将一只提前准备好的荷包交给他们。那里面是一个地址和一把钥匙,也是他们下一个据点的位置。

    之前,白翛然让宣杏和墨桃租赁十间院子,就是准备打游击战用的。

    他一开始,谋划这个局时,就没准备在一个地方乖乖待着,早准备好放一箭挪一个地方了。

    白家兵法讲究诡诈,白翛然这番布局也正是疑兵之策,是诡诈之所在。

    所谓狡兔三窟,所指也无非是甭管黑兔白兔不被鹰抓住的就是好兔!

    白翛然在这间小院子里发布完第一道任务,待所有红甲乞丐出门后,他也和戚无尘还有宣杏、墨桃重新换装后出了门。

    此时,天还微亮。

    戚无尘换了一身短打,乍一看颇有几分侠客风采。头上戴着斗笠,垂下半截黑纱,这黑纱原本是夏季遮阳用,今日正好遮住他半张面容。

    白翛然也换下了女装,却又穿上了一套新的女装,之前那件裙子被戚无尘给弄坏了,白翛然再穿着实在不雅。看得出来,他今日是打定主意扮作女子了。

    再有,进京时有人拿着白翛然的画像在查,他担心白天也有人在街上巡检,还特地又给自己化了浓妆。简单的说就是抹了一层厚厚的粉。

    上马车前,戚无尘恍惚的觉得,这样的白翛然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数日前,又成了那个日日粘人的小妖精。然而,白翛然似乎觉察到了他的视线,回头看去——

    那一眼,神情冷漠,清明克制,再也不见当初的热情和欣喜以及那曾经毫不掩饰的爱慕!

    现在的白翛然将爱埋藏得太深了,那不是戚无尘伸手能触到的地方,似乎是他即使用尽全力去够,也无济于事的距离了……

    然而,戚无尘却不知为何,内心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甚至他就是觉得白翛然早晚都是他的!这种莫名的自信,令他望着白翛然钻进马车的背影,眼神幽暗,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在必得!看得人甚是心惊!

    ……

    惊心动魄的一晚终于过去,黎明来临,当万丈阳光穿透云层散到大地,京城新的一天也正式开始。

    店铺陆续开张,街道两侧摊主们开始叫卖,行人上街,官员上职,整座京城好似一位沉睡的老人,在这金光乍现的早晨,慢慢苏醒了过来。

    然而今日与往日最大的不同就是,各区各主街上一大早就出现了兵马司卫的身影,他们人人手里拿着一幅画像似乎是在查什么人!所有的街市进出口都按上了卡栏,百姓都猜怕不是宫里的皇子丢了!

    早上行人还不算多,卡栏设置上后通行并未受太大影响,然而随着上街的人越来越多,车马行人一拥而就,很快就出现了交通堵塞。

    而白翛然和戚无尘他们此时就被卡在了南城通往西北仓廪区的一条必经之路上!

    于此同时,二十名红甲卫假扮的乞丐也将身上所有的纸飞机全部清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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