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飞相回城(一)

    大皇子自玉河楼事件当晚,昏迷多日,一朝醒来,直奔国学院,还兴师动众召集所有学子前去,这怎么看也是要搞事情的节奏啊!

    白翛然连忙又问被他拉住的那人:“可知裕王召集众人所为何事?”

    那人摇头,并一把抢回自己的胳膊,指着一个方向:“你去了不就知道!”说完就跑了。

    白翛然想了下,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见太子,再见二皇子,至于裕王,只要他不来找自己麻烦,就先放一边晾着好了!

    可他才进太子的舍院,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摔杯之响。声音是从屋里传出来的,门口端着药碗的赫连舒云,躬身一步步倒退出来,扭脸见到白翛然,连忙将他拉到一旁,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进去。

    白翛然以口型询问‘怎么了’,舒云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大皇子公然在国学院招揽客卿,此举完全不将太子殿下看在眼里,惹怒了殿下。”

    白翛然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说起来,皇帝让三个儿子来国学院,本也有让他们三个来挑选未来栋梁的意思,只不过太子向来眼高于顶,一般的学子哪能入他的眼?因此这一趟也不过启用了一个戚无尘、接纳了一个毛遂自荐的白翛然、用废了一个同样毛遂自荐的连华城,连带接纳了白翛然推荐的陈跃几人。满打满算也就六个人,作为一国储君,太子的行为可以说相当收敛,相当低调。

    按理说,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若真将太子放在眼里,此番在国学院选拔人才,不说质量,单数量上就不该越过太子去!

    也就是说不超过六人为佳。

    所以,像大皇子这种号召全国学院的学子拥戴他的行为,简直是在狠狠打太子的脸了。也难怪太子会气得摔杯!

    其实,太子若号召未必没有这种一呼百应的效果,毕竟一国储君名正言顺,学子们更愿意聚集到他的麾下,问题是太子虽有储君之名,却不得圣心!老皇帝也说不上是喜欢还是讨厌他,总之就是防着他,做起事来顾虑良多,总担心事情做了会惹父皇不快!

    反倒是大皇子,一身圣宠,无所顾忌,肆意妄为习惯了,就算惹出天大的篓子,皇帝都会给他兜着!

    这些事别人或许看不懂,了解剧情的白翛然却是明白的,所以也只有他会感慨,做父母的心有时候真的是偏的,哪怕真龙天子皇帝陛下也不能免俗!皇上大概把自己为数不多的父爱都给了裕王殿下,所以太子生气,有时候真不一定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被大皇子无情抽打,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就是争宠争不过的愤怒吧……

    想通了这些,白翛然轻轻推开拉着自己的赫连舒云,大步走进了被低气压笼罩的室内。

    内监官在门口,一见白翛然来了也冲他轻轻摆手,挤眉弄眼提示他别进去,太子殿下正在气头上!

    白翛然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之后就大步往里走。

    室内,一地茶盏的碎片,戚无涯默默蹲在地上打扫,太子坐在椅子里,支着额角,人显得极其疲惫。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皱眉低喝:“是谁?出去!”

    “臣白翛然叩见太子殿下。臣有要事望殿下能听臣一言。”

    他站在内室门口,隔着门帘,这样说。

    太子深吸一口气,似是努力在调整情绪,少顷他起身往外走,又回头对戚无涯道:“你也来,让其他人收拾。”

    白翛然辨出声音远近,亲手为太子打起帘子,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殿下,圣心在侧。”

    太子眉头一皱,瞪着白翛然:“出去一趟,怎么回来就油嘴滑舌了呢?正经些,想和孤说什么?”

    白翛然低眉顺眼,嘴里却道:“就聊圣心。”

    太子呼吸一窒,随即怒而拍桌:“大胆白翛然,你给孤跪下。”

    白翛然:跪就跪,跪着也要说,不然你憋在心里越久,我们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戚无涯岂不是更难熬?!

    于是,白翛然跪下了,却依旧道:“殿下可曾想过陛下为何独宠大皇子?”

    太子:“……”

    “白、翛、然!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

    “殿下!”白翛然抬起头,直视着太子:“任何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更何况陛下是您的父亲,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的?只是爱多爱少而已!在下家中也有兄弟三人,父亲崇武,最爱大哥。母亲崇文,因我们兄弟三人都不爱读书,因此母亲反而一视同仁。殿下可有想过这其中的道理吗?”

    太子就像一只被人戳到了伤口上的猫,炸起了浑身的毛,却又因白翛然的话勾起了他心底最隐秘的好奇,且这份疑惑伴随他多年,无人可说,无人可问,今天被白翛然赤果果的提起,他其实非常想听听白翛然会怎么说。但是,他毕竟是太子,很好面子的呀,虽然被白翛然问,却也绝对要不予回应才能显示出自己身份的高贵!

    于是,太子轻轻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白翛然似乎也没指望太子能正常跟自己对话,见他没让人把自己拉出去,就赶紧继续往下说:“这其中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我们都身在局中因此才没察觉,就是‘投其所好’。”

    太子皱了皱眉,觉得白翛然在说废话,瞪了他一眼。他的父皇是皇帝,坐拥天下,是所有人巴结讨好的对象,‘投其所好’?说句不夸张的话,整个皇宫都是围着他父皇一人在转,好吗?!

    白翛然一看太子表情就猜到他没理解自己意思,解释道:“所谓投其所好并非特指,‘好’可包罗万象!或是所求、所需、所喜、所爱;或是有用、有想、有闻、有感;亦或帮忙、帮担、帮助、帮分,凡其所缺,弥补填漏,必然能分得一份关注,久而久之,积水成潭,常驻圣心又有何难?”

    他说完后,太子久久无言。

    但所有人都发现,太子刚才浑身上下炸起的毛,肉眼可见的落了下去。他瞪着白翛然,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太子突然站起来,对白翛然道:“你随孤来。”

    两人一前一后,又进了里间。

    戚无涯没有跟进去,他站在门口,望着白翛然的背影,只觉得数日未见,白翛然变了太多,成熟了稳重了,也越来越耀眼越来越有魅力了。

    那种魅力不仅仅是美貌指数飙升,还有他的气质,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抵如此。

    太子把白翛然叫进了里间,也不废话,直接问他:“裕王何以得圣心?”

    白翛然道:“依在下看,恐怕在裕王殿下的眼中,皇上只是父亲而非帝王,因此在皇上眼中,裕王也只是儿子,需要宠爱和教导。”

    太子瞬间恍悟,又因此想了许多,比如大皇子用过的招数自己再用效果不会好,毕竟他站在太子的位置上更能理解他的父皇,也看得更清楚,他父皇能给他们的父爱本身就有限,这些年来,这点有限的爱都给了大皇子,就算他现在想法设法去抢,恐怕也抢不来多少了!

    所以,他如果想争圣宠就需要另辟蹊径,而白翛然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是早有办法。

    “那你说说,”太子道:“孤何以得圣心?”

    白翛然道:“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殿下只要为陛下献上‘美誉、民心、安心’,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即可步步高升。”

    “哦?”太子又问:“如何做?”

    白翛然道:“眼下科举在际,‘汇编题库’一事便是一个契机……”

    之后,白翛然压低了声音,与太子凑头巴拉拉说了半个多时辰,太子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难看至极,逐渐缓和,到最后,终于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容。

    白翛然笑道:“有句老话‘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后来,我和二哥争宠时,屡试不爽!”

    太子严肃的清了清嗓子:“孤才不哭。”

    白翛然就像,觉得这一刻的太子有点可爱,不过他来找太子可不只是说这事,眼下把人哄好了,当然就该说正经的了:“二皇子殿下回了国学院,在门口遇到在下,说有高人要见我。”

    “哦?”太子刚被白翛然哄开心,再听他这样一说,就直接道:“孤也有些日子没见二皇兄了,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在大皇子高调回归国学院的这一天,他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而太子带着白翛然和戚无涯则低调地来到了二皇子的住所,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满院茶香吸引,太子笑道:“看来孤来得很是时候!皇兄这是得了什么好茶?”

    二皇子道:“茶还是原来的茶,只是烹茶的人换了,香气便不同了。”

    他说着便将太子等人,让进了屋。

    正厅内的长案旁,跪坐着一名道人。道人面前是一副煮茶的工具,看得出来这香气四溢的茶正是出自他手。

    这道人太子认识,是青云道长,玉河楼那晚,若非他及时赶到,那些中了蛊虫的人现在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这人怎么会到国学院来?

    难道说,就是他想要见白翛然?

    为何?

    太子回头向白翛然看去。

    白翛然正在和众人见礼,他突然觉得有两道份量极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猛然抬头,对上一双审视的眼。就见那个身穿道袍的老者,快步向自己走来——

    一时间,白翛然从道士严肃的表情中,读出了危险的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

    ‘腹有诗书气自华’出自【宋】苏轼《和董传留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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