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溪其实走了很长时间的弯路才明白,不能用后人的价值观去硬套前人,不要用几百年后的思维去处理前人事,有些事一旦超过了时代的局限性,结局也不过是另一个王莽。
而在她明悟这一点之前,不难想象燕清黎在这之前究竟为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但当她明白这一点时,来自未来的经验与现实的磨练,让她先是右相,后官拜宰相。
倾斜的局势,已经打破了一开始燕清黎想要维持的平衡,她将朝堂上的男人都压得只能暂避锋芒,但这样的局面,大概率只会持续到她跟燕清黎离开,所以也无伤大雅,并未引起朝野动荡。
命运显然没有再眷顾大宁,因为秋兰溪目前还没有发现有哪个继任者可以做到她这一步。
毕竟她拿出的东西太多了,筒车、曲辕犁、火-药、酒精、花露水、豆腐、精盐、海运……
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她都做了,除非再出一个妖孽,不然大概率是做不到她这种程度的,虽然这世上不缺天才,但有些东西往往也都是机缘巧合下才会诞生的。
而她,窃取了先辈们的智慧,还算顺利的做到了这一切。
所以秋兰溪是真的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自己,反正无论如何,以后她跟燕清黎都必然会活跃在考场上,刷足了存在感,让无数考生为她们要死要活。
甚至,没准还会有无数以她们为原型的正剧、野史和古偶。
按理来说,事业爱情双丰收,谁来都该满足了,但秋兰溪仍然心情不大好。
燕清黎病了。
在许多人眼中,这或许该是一件令她高兴的事,因为没了她,谁也不能压制她,她封自己一个摄政王都不是难事。
虽然一开始只是政敌抹黑,但也逐渐有人相信,她从一开始与燕清黎相遇,便故意耍心机让她对自己上心,后又步步为营,燕清黎不过是她达成自己野心的工具。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结论似乎也谈不上多谬误。
秋兰溪甚至还曾拿着民间传播的话本刻意试探过燕清黎,正如燕清黎也会不安一样,哪怕对方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也仍然还是会想要去试探。
她不信天长地久,人无时无刻都是在变化的,可同样的,秋兰溪也很明白,她能如此有恃无恐,也是因为她知道这一刻的燕清黎会纵容她的恃宠而骄。
所以现在她也很明白,生老病死是自然的规律轮回,虽然燕清黎从小习武显得身子甚至比普通人强健,但较真起来,同年龄段也许她的身体比庆和帝还要差上一些。
所以在人至中年时,燕清黎便总免不了为此而焦躁,因为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的变化,而她又比秋兰溪年长,所以难免担忧若有一天自己真的不在了,卿卿一个人怎么办?
以前秋兰溪笑她杞人忧天,因为她设想过她们或许会分道扬镳,却真的没有设想过这样的离别,所以当这一天似乎真的到来时,她便有点说不清的焦躁和茫然。
她其实从不觉得她跟燕清黎之间有什么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爱情,她们的开始并不美好,燕清黎高高在上,她蓄意勾引,一切都不过是阴差阳错,若稍有差池,便不过是不值得让人留心的萍水相逢。
秋兰溪也从不认为自己有多爱她,不过是晓看天色暮看云,偶尔看她,恍然意识到世间不止一个月亮。
可哪怕是现在有人问她,只要自己一死就能换燕清黎平安,她也是不愿意的,但她同样也无比的希望,燕清黎不会被病魔所打倒。
她从树上折下一朵桃花,秋兰溪记得,燕清黎三十那年,突然焦虑起了自己的年龄来,毕竟在这个时代,这个年龄都有孙子了,所以她开始有意识避开亮色,可在她的要求下,对方依旧换上了粉色的广袖留仙裙,舞了一曲桃花仙,只因为她喜欢。
秋兰溪不喜欢的东西那样多,喜欢的却几乎每一样,都与她有关。
可如今桃花依旧在,人面却不知何处去。
秋兰溪想,如果燕清黎真的走了,她大概再也不会想来皇宫了,这里有太多太多她熟悉的东西了,她不会想要去回忆。
燕清黎是她人生中的节外生枝,枝上开满了花,也许正是因为开得太满了,所以才会压得枝头不堪重负,枯萎着坠落。
她扔下桃花,转身离开,还未到龙凤殿,便见冬雪满头大汗地跑来:“大人!皇上……皇上她……”
自古帝王都是与皇后分房睡的,但秋兰溪从未与她分居过,既是习惯了,也是因为每次她想一个人时,对方都会拿很可怜地眼神看她。
燕清黎其实也是个很会装可怜的人。
这一刻秋兰溪有点茫然,她像是整个人都在与这个世界抽离。
“皇上醒了!”
冬雪大喘气般地将话说完,像划破天际的闪电,霎时明亮。
秋兰溪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原来人在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场景时,真的会拒绝接受一切信息。
她还有闲心这样想,不知喜杯的急步往龙凤殿走去,内室中太医繁多,一阵兵荒马乱,甚至无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可燕清黎却一下就发现了,侧头看了过来:“怎么又哭了?”
“都是你的错!”秋兰溪迈步走了过来,一直被压抑的心情像是有了宣泄的对象。
“嗯,都是我的错,”她回答,轻声细语,“莫哭,莫哭,我怎么舍得你难过。”
秋兰溪想,她大概也是舍不得的,还好,来日且长。
她伸手紧紧抱住她,泪眼婆娑,于是燕清黎便细细的吻去,再无法欣赏她垂泪时的我见犹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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