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黎其实并非从小就得庆和帝宠爱的,她是庆和帝的第一个孩子是没错,但对当时已经失势的庆和帝来说,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又如何还有精力和心思去管子女?
当然,他也并非是轻言放弃的人,哪怕那种时候,也一直在想办法破局。
可那都与燕清黎无关。
反正对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来说,就算儿女都死光了,还能再生不是?
她的父皇跟这世间的男儿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要更心狠一些,在他的野心面前,什么都得让位,可她的母亲却是个重感情大过一切的人,所以出嫁后她为父皇考虑大过家族,也理所当然的,在母亲的教导下,燕清黎在发现有人对父皇不利时,不假思索的挡在了他面前。
然后,父皇以此为机会重新回归了政治中心,她们母女也因此而平步青云,可惜母亲在那段时间便因为操劳身子就已经不大好了,这导致她还没享受到那胜利的果实几天便离世。
而身为母后唯一的女儿,父皇的愧疚与宠爱都被灌注到了她的身上,对她疼爱有加,之后再无人越得过她。
但燕清黎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那其实只有宠,没有爱。
她天生神力,是练武的好苗子,父皇其实是在老师摸骨检查出这一点后,才将她带在身边的,因为侍卫防不了一切,暗卫也终究不可能贴身光明正大的出现,而谁又会去怀疑一个年岁不大的公主武艺高强呢?
燕清黎不喜欢这种恶意的揣测,现实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没准就是一个巧合呢?
所以不去深思这些,她仍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
什么时候滋生的野心,燕清黎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老师的赞誉同辈的欣赏崇拜,也可能是因为她能随意出入军机要地时,更可能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时在父皇他们商议时出言被认可被运用取得成果时。
说来说去,也可能是因为一切都因为她是个女儿家而被否认一切的不甘驱使着她。
有得到就必须有付出,燕清黎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她的母后成了父皇心里永远的美好,因为她死了;她成了父皇最宠爱的孩子,因为她为他在生死上走了一遭;他的父皇得到了皇位,却离亡国之君只有一步之遥。
所以燕清黎不觉得有何委屈,有何艰难,连最基本的付出都没有,又何谈收获?
会注意到秋兰溪,其实完全是个意外,她早知驸马从战场带回了一个敌国女子,但一开始燕清黎其实并不打算去干涉,貌神合离并没有什么不好,若王白英真心爱她,她也并不介意成全他们。
但驸马的品性终究没有他的诗才那样出众,世间男儿多薄幸,从小那些长辈无论男女都在告诉他们,女人不过是玩物,只有正妻才是能共度一生的人,可哪怕是正妻,民间也不缺典妻之事。
燕清黎为那名被带进京的女人感到些许惋惜,一个想要名要利还想要美色的人,注定不可能会是良配,可天下间哪有好事都让一人占了的道理,所以她带人过去了。
起初,她真的没想过对秋兰溪做什么。
但她也没想到,只一眼,竟似万年。
世间总有些相遇好似掉进池里的石子,你以为你不过只心动了那么一瞬,可实际上它一直都存在着,总有一天会被记起。
善谋者不可动情,可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些叫人意料不到的奇遇,比方说她遇到了秋兰溪。
秋兰溪以为,她是先有了那个想法,才找的她,却不知,自己分明是先看到了她,才有的拿她阻婚事的想法。
她是大宁高高在上的韶光公主,所以她无需在意旁人的非议,不必去顾忌她愿不愿意,她想,对方就注定只能成为自己的女人。
于是一开始,便注定了她们咫尺也比天涯远。
燕清黎曾以为自己更像父皇,可她后来却发现自己也许更像母亲,但她又继承了父皇的精明,因为她与天下间所有人都一样贪心,既想要那个位置,也想要她。
人多数的执念,大约都是从‘想要’开始的,一开始只是想要得到,得到了便想让对方只能看得到自己,看得到自己了便想让对方将满腔真心的送上。
燕清黎其实很少会考虑得失,她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她其实与父皇一样,本质上都是很自我的人。
在这个过程中,她得到了很多,也失去很多,虽然这其中得到的、失去的都有很多是她一开始也没有预想到的,但这些她都不在意,想得太多,求得太多,都会容易沟壑难填,她有野心,也懂得收敛,反正,她想得到的,都得到了,而别的,来日方长。
所以她从未问过爱不爱这种问题,也不曾告诉过对方自己爱不爱,人世间并不是所有感情都一定要说出来才算尘埃落定、真相大白,只要它是存在着的,时光就会必然会告诉想要得到答案的人真相。
但很偶尔,燕清黎也会不安,大约是她们都清楚在彼此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永远都无法为了爱人抛弃一切,故而便会在午夜梦回时,滋生出点不安来。
不是最重要的,便无法坚定不移笃定她们永远都不会分离。
事业上,她们也有着不一样的政治主张,燕清黎需要平衡,而秋兰溪想要平等。
所以她们也注定不可能永远和睦。
她需要平衡,所以朝堂上她不会摆明车马支持秋兰溪,秋兰溪想要平等,所以她的每一个政令她也未必会认同。
但好在她们都是能够做到公私分明、自己消化情绪的人,并未因此就感情破裂,不过她们也会有冷战的时候。
人的情绪不可能时时都能控制得完美,秋兰溪太过激进,而她却愿意花费个数十年、百年来达成一个目的,所以哪怕目标一致,她们也不一定就会和谐。
秋兰溪不理解她为什么能这样温吞,百年之后谁能肯定事情就一定会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走,燕清黎也不理解她的急切,做好自己想做的就够了,便是在当下把事情做完了又如何?难道在自己身死之后就不会触底反弹?
可只要举止温和一些,哪怕她们死后,这条路也不会被堵死,总有被重启的一点,但若是手段激烈,那些害怕这一幕重新出现的人,必然会想尽办法让世间再不出现这一幕。
燕清黎试图说服她,这不仅仅是因为想让她认同自己的做法,还因为害怕,帝王也不是万能的,谁都是在摸石头过河,若有一天,她真出了岔子,被群起而攻之时,因为她做人从不留一线的做法,那些恨她入骨的人,会怎么对她?
秋兰溪却全然不在意,自斟自饮了一杯凉茶,然后才说:“无妨,君廉我贪,君贤我恶,天下恶名若能尽归于我,那反倒是一件好事。”
她坚信不疑的笃定这一点,毕竟当所有的恶名都在她身上时,天下人都看不见燕清黎,看不见她背后的女官,更不会再看见下一任女太子。
人的底线是可以被一次次拉低的,人总是中庸的,先抛出一个极端例子,自然而然就会让许多人接受原本觉得不能接受的事。
每一任帝王在朝堂上都不会缺替罪羔羊,可燕清黎不希望这个人会是秋兰溪,她也会害怕有朝一日,一切都会到不可收场的境地。
秋兰溪却只朝她笑了笑,伸手捏着她的脸:“别那么严肃嘛,你知道我不在意的,你也不在意不是吗?有些事,留待后人辨奸忠就是了。”
燕清黎想反驳,想告诉她自己其实是在意的,她不在意的只是自己的风评而已,可那些出现在秋兰溪身上,光想想她便会觉得难受。
同样也是这一刻,燕清黎无比的确信,她是爱她的,最荡气回肠的故事,莫过于她成就了她。
“覆水难收,我现在就是回头,也不会有人信不是?”秋兰溪亲了亲她,言语却撇清关系,“我也不单只为了你,其实更多的只是为了我的梦想和我身后千千万万的女郎,而且我可不是你,我可是会狭恩图报的人。”
燕清黎说:“那你求得多一点。”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轻轻笑道:“我还不够贪吗?”
燕清黎轻轻摇头,她总会想,若是没有她,也许秋兰溪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些,因为对方一开始明明从未追求过这些。
所以她总希望对方能更贪心一点,索求更多一点,迟来的光救不了枯萎的花,燕清黎不希望有一天只能看到枯萎的爱意在坠落。
她忘不了那天所看到的一切,或许她们都不相信时间有海枯石烂的爱情,但她无比的希望,对方能够相信她会与她共度一生。
秋兰溪摊手:“那我就多贪一点咯,反悔的人,是要受罚的。”
“好。”
她窥觎至高无上的权利,也窥觎自由灼烈的灵魂。
她甚至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窥觎的,就像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何那样坚定的走上了一条无人敢想的道路。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我慕卿卿,年年岁岁共枕度一生,何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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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君廉我贪,君贤我恶,出自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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