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虎自奉梁有道之令接管吴江之后,推翻了陆安之之前种种灾后救治措施,他久在军中带兵,又不懂地方治理之道,更做不到与灾民同甘共苦,接手吴江府之后千头万绪不知如何下爪,只恨不能把所有灾民都抓过来跟带兵似的操练一顿,原本有条不紊正在灾后重建的吴江府没过多久便乱了套。
先是有灾民喝了生水闹肚子,紧跟着城内淤泥未清,倒塌的房屋未曾重建,但拉肚子的灾民却越来越多,城内谣言不断,人心不安,连军中也渐有蔓延之势。
陆微临走之时再三叮嘱李铭,带着陆衍灾后一定要注意卫生,生水不许入口,他们倒是身体康健。
知府衙门已经被郑虎强占,李铭与陆衍不得已带着陆家下人搬进了新城郡主居住的宅子。
那宅子原本便是陆安之置办,他们兄弟俩住进去倒也合情合理。
新城郡主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她既不愿回京城去,也没办法在吴江长久居留。若是她回京城去,少不得背后被人指指点点,但吴江的情势一天坏过一天,若是为着她们母女安危着想,此时回鲁王封地更合适。
何进劝了她好几回,连韩锦也提出:“外祖父定然想母亲了,不如咱们去鲁地陪陪外祖父可好?”
新城郡主不为所动:“待此间事了再说。”
她与陆安之十年夫妻,不过空有个名头,聚少离多,对方也从未视她如妻,实则连陌生人也不如,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陆衍住进来之后,也曾去向她请安,新城郡主颇有些心灰意冷,反而不再似过去般装慈母:“你现在知道了,我并非你亲生母亲,与你父亲关系也很淡漠,过几日我要去狱中见你父亲,你若想见他便跟着去吧。”
反倒是韩锦为其母打抱不平,数次当面嘲讽陆衍,小孩儿内心敏感,又深受她们母女多年照顾,每次都不肯还口,李铭却瞧不过去,与韩锦大战三百回合,每日见面都要掐一架。
论口才,京中高门闺秀难敌乡野泼皮,李铭可没什么在女孩子面前谦让的习惯,直骂的韩锦眼泪汪汪哭着跑了好几回,越想越憋气,总要找回场子,文的输的太惨便改用于武道,召集府里护卫来修理李铭。
陆府下人苦劝不听,李铭也跃跃欲试,萧兰茵蒙头不出,郡主府护卫拦不住韩锦,最终还是打起来了。
韩锦原本觉得李铭年轻,仗着嘴皮子利索气哭她好几回,正好让郡主府的下人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谁知李少侠多年苦练没有白费,郡主府的护卫单人独斗竟无人胜出,连原本觉得下面小子们胡闹的何进也是大出意外。
“看来外间传言不虚,飞虹剑法果然精妙,你们都学的粗浅功夫,输了也在情理之中。”
韩锦场子没找回来,又丢了个大脸,挂着泪珠去缠何进“下场教训李家小子,省得他讨人厌”云云,可惜何进不肯自降身份跟小孩子打闹,才算结束了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陆衍亲眼见到李铭把郡主身边的护卫们挨个揍了一遍,顿时对表兄刮目相看,缠着他讲了许多飞虹山庄之事,竟心生向往:“等爹爹从牢里出来了,我也想去飞虹山庄住一住。”
二表兄少年英气,心地坦荡,比之陆家同族的堂兄弟们可亲可近多了,当他站出来保护陆衍的时候,小少年眼里全都是敬仰的光芒。
李铭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祖父母定然盼着你去。”又趁此机会逮着陆衍扎马步练基本功,先壮了胆气再说。
过得几日,新城郡主派人向郑虎传信,要进牢房里探视陆安之。
郑虎自吴江府内有人上吐下泻之后便有些心慌,召集当地所有的大夫商议对策,已有医者察觉端倪,向他建言:“大人,大灾之后若不救治及时便会有时疫爆发,只恐吴江府已经发生了时疫,要赶紧想对策才行。”
时疫可是要死人的。
而此时恐慌的百姓既见不到官府赈灾也没有大夫救治,先是有百姓争先恐后举家离开吴江府,紧跟着城内便发生了械斗争抢之事,乱成了一锅粥。
郑虎从宁州大营出发的时候,再三向梁有道保证过,一定将陆安之看牢,并将吴江府治理的铁桶一般,谁知来了一个多月,吴江府便乱了套,城内流民大股离开,而其辖下县城也出现了时疫,他还来还想踩着陆安之的骨头升官,谁知吴江府跟淤泥潭似的,不但升不上去,恐怕还要连自己都整个陷进去。
手下人每日四处巡防,甚至疫情还蔓延到至军中,有士兵也开始上吐下泻,而吴江府所有大夫自“请”来之后便被拘在一处集中看押,此时便全数被征召入军中为士兵治病。
不少大夫家小就在吴江府内,被兵士强征关押,心里惦念着家人,再三恳求郑虎回家一趟,却被他以“你家中若有人染上时疫,等你回来岂不要传染进军中”为由拒绝。
新城郡主派人送信过来,他倒是不知道这位竟在吴江城内,皇帝的亲堂姐,陆安之的继室,听说圣眷极隆,硬着头皮亲自去见她,陪笑解释:“原本梁大人说吴江之事有疑,便派人关押了陆大人,谁知郡主竟也来了吴江,下官真是罪该万死!”
新城郡主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提要求:“听说他是郑大人派人看守,本宫想见他一面,不知郑大人肯是不肯?”
“郡主想见……自然能行。只是……”郑虎窥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陆安之此次恐怕死罪难逃,郡主身份高贵,不考虑和离?”若能挑拨得两人分开,更是扫除了陆安之的外援,他求救无门还不得任凭他摆布?
萧兰茵冷冷扫了他一眼,傲然道:“本宫的私事,倒不必劳烦郑将军操心。”
郑虎无奈,只得派人带着新城郡主去牢里见陆安之。
一个多月的牢房生涯,再加陆安之自暴雨开始便劳碌非常,饮食休息皆失于调养,坐在潮湿发霉的牢房稻草之上,胡子遮住了下巴,头发虽然极力梳起来,但人却瘦的脱了形,两颊还有不正常的红晕,时不时便咳嗽一声,潦倒落魄之极。
新城郡主记忆之中的陆安之是十几岁风华正荗的少年,金殿高中打马游街,数不尽的风流,她从临街的二楼看过去,一眼便被勾住了魂魄;他是温柔体贴的丈夫,宁可与父母对抗也不肯辜负心爱的女子,连出身草泽的妻子也爱若珍宝,……凡此种种,都是虚妄。
她以为自己出身高贵家世显赫,想要什么就一定能得到,却原来人心最是难测,而世事未必尽如人意。
萧兰茵人到中年,才终于窥破情之一字,原来不过是你情我愿,至于家世名位身份性情全都作不得数。
她隔着牢门细细打量陆安之,这个人真是奇怪,都落魄至此,居然也不觉得丢脸,在她的注视之下坦荡的回望过来,甚至还难得关心一句:“吴江恐怕不安生,郡主不如赶紧收拾行李离开此地。”
萧兰茵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表情平静淡漠,但纸张颤抖暴露了她的内心,还好皇家礼仪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她的仪态堪称高贵:“我想了很久,你并非我的良人,而我……”她往前递了过去:“这是和离书,劳烦陆郎签了,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陆安之从来都不了解萧兰茵,也无意了解一个强迫他成婚的女子,他甚至还有点庆幸自己的牢狱之灾助他摆脱了这桩不称意的婚事:“多谢郡主成全。”
自有随从奉上笔墨,陆安之痛快签了。
新城郡主细心收好,朝后退开几步,护卫们也紧随其后退开,露出个头矮小的陆衍,他隔着牢门唤一声:“爹——”小少年倔强的不肯哭出来,却红了眼眶。
郑虎听说新城郡主亲自去牢房逼陆安之签和离书,大笑不止,一颗悬着的心落回了肚里,只觉得老天都在帮他,斩断了姓陆的外援,吴江的烂摊子可就要稳稳扣在姓陆的头上。
作者有话说:
三更写完收工,本章也有小红包掉落,明天见,晚安。感谢在2022-03-2123:19:252022-03-2203:3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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