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镜子的用处,辛云容第一个不信。
且不说这东西谁能造出,如此神器怎么会流落在一个恶鬼手里。
很明显,和她一样不信的还有她的几位师兄师姐,周遭安静下来让气氛都陷入紧绷,俞济几人不便开口,只能看向孟鸿卓来判定这人倒是说得是真是假。
他不慌不忙,声调如屋外阴沉的天空般透着一丝凉意:“此物原属星宿真人于东海擒得妖龙所得,消失百年不知所踪,倒没料到会出现在这里。”
星宿真人四字落在云容耳边,她愣了一秒觉得耳熟,仿佛近日在哪听过一般,又一细想,才想起那是酆郸同她提过的师父名讳。
没想到这般巧。
陈藜清也明白如今在阵中无计可施,对上的几位道士并非穷恶之徒,他也一一道来:“前世荣锦将我灌醉骗去无人处杀害,又同一道士合谋将我的尸骨埋在如今的乱葬岗致使我无法投胎……”
他的双眸因怨恨变得漆黑:“他居然敢!回去之后又施诡计让芸娘嫁与他,却没料到芸娘聪慧,在他醉酒时套出话寻到了我的尸骨。在被他发现追来之际,只能将我藏在附近的小庙佛身中……”
所以他并非有意霸占药师佛的佛身,倒是他们误会了。
伍彩儿紧紧抱住他的手,陈藜清才恢复清明:“寺庙人多了起来,我也可以开始在周围走动,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状况,只能在这苦等……”
他停顿了一秒:“直到几年前有人路过时,听了我的故事后给了我这面镜子。”
“恩人见我可怜,说此物对他也无大用,就先暂存在我这……”陈藜清补充了一句,“若是没有那面镜子,我也不知道烧香拜佛里面的是否有芸娘,还好一月前我等到了。”
他藏匿在佛像之中,从镜面里看到了彩儿的前世正是自己的妻子芸娘,而且也从她的口中得知,她即将要嫁的那人还是上辈子的仇人。
但凡许的旁人,陈藜清也不至于带走伍彩儿的一魂三魄。
而在那之后,陈藜清带着伍彩儿钻入镜中。他们虽是魂魄,却可以在镜中回到前世,照他们想法再续前缘。
不知道是谁问起:“那面镜子呢?”
“我放在石浦寺的小池里了,你们那日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陈藜清已经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他不顾伍彩儿的阻拦说了出来,“这一切孽障皆为我做,同芸娘并无半分关系。”
他撩袍跪了下来,伍彩儿哭着想拉他起来却无济于事,她清楚如今他们的状况已经没有其他出路了,这也是陈藜清为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孟鸿卓说得对,人鬼殊途,他本就不应该拖累于她。
魂魄回归后,她照样可以寻个好夫郎共度一生。
“荣锦魂魄受损,自是会有报应在你身上……”孟鸿卓并未仔细询问他们对荣锦的魂魄做了什么,伍彩儿魂魄停留在外已是许久,若是再推迟半日,她便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你们自己想好,”孟鸿卓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我能让你重入轮回,但之后会变成什么我也不能保证,但如果你们执迷不悟纠缠在一起,日后堕入地狱,也不再有来世。”
伍彩儿满脸泪水:“我无怨无悔。”
“即使你的父亲和弟弟耗尽一生来照顾你,也不后悔吗?”
伍彩儿哭着摇头,她愧疚不堪:“麻烦道长同我父亲说,便当没我这个女儿吧,不必再管我死活了。”
上辈子因她让清郎惨死,而她也遭荣锦困在宅邸之中郁郁而终,她心有不甘。
她一点也不后悔同清郎再做夫妻。
孟鸿卓却将视线投向了陈藜清,青年死后能坚持下来的执念是因为因为伍彩儿,这一个月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但他却依然满足了。
他的魂魄由脚下变得透明,为了芸娘他也应该放下的,他将伍彩儿扶起来时轻轻往外一推,原本只对恶鬼有用的阵法对伍彩儿的魂魄毫无阻拦而言。
孟鸿卓似乎一点也不吃惊,扶住伍彩儿的一魂三魄,顾不上她眼底的不可置信,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将魂魄塞入了痴呆在床边的伍彩儿身体内。
陈藜清跪下朝他深深磕头:“多谢道长。”
孟鸿卓闭上双目:“随我去吧。”
开坛做法完成,师兄弟几人前去石浦寺欲收回流光镜,酆郸也回来了。
被留在家的云容几乎是找到了可以说的人拉住酆郸嘀咕了许久,酆郸也不嫌烦,就这般静静地听她东一句西一句地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等她说完,他还体贴地送上温水润喉。
“他在山中等了几十年,居然如此简单地就放下了吗?”
云容放下茶杯,听到酆郸的话点了点头。
“你喜欢这个结局吗?”酆郸反问她。
辛云容坐在他身旁,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有情人为什么不能终成眷属呢,”云容不解地看向酆郸,她不由得担心了起来,“你一直都是这副模样,可是我会老,我会死……”
望着酆郸那张清润俊雅的脸庞,云容控制不住杞人忧天起来:“到时候我人老珠黄,肚子上也会长肉肉,你肯定会嫌弃我……”
他很干脆:“如果你想,我可以跟你一起变老。”
云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更喜欢你年轻的样子。”
如果他老了,脸上也有皱纹,或许身体也会变差……云容直摇头,她绝不承认是馋他的身子。
酆郸抚上她的面容,明明眉眼间依存儒雅气度,却让云容听出了几分执拗:“不用担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相比于陈藜清,酆郸不敢苟同。他无法放下云容同旁人成亲生子,无法容忍她满眼都是旁人,也无法控制自己放过她。
鬼与鬼终究不同,他敛下双眸,不敢将眼里的情绪展露给她瞧。
孟鸿卓几人却没找到陈藜清所说放在小池中的流光镜,若不是小僧在一旁盯着,俞济差点没将水池的水给放干,好好寻一回才好。
几人空手而归,虽说此物对他们无用,但谁能没点好奇心呢。
前世他们如何,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又有如何的情缘,他们现在是无法查证了。
吉庸在回去的路上问起:“为何荣锦造了杀孽还能投好胎?”
孟鸿卓垂下眼眸:“他魂魄隐有金光,想必是受前世祖辈荫庇,才得以投胎……不过,终究是躲不过自己造的孽。”
荫庇耗尽,下辈子才是报应来的开始。
荣锦昏迷的状态回到了荣府,听住在那一块儿的人讲,荣家的公子得了疯病,在院子里每日每夜地喊着芸娘,见到生人便会上前踢打,嘴里还喊着“你终究抢不过我的”“去死”类似这样的话。
荣府即便是寻来德高望重的道士,也无计可施。
他身上并没有冤魂作祟,只能靠喝药缓解,荣府也忘了伍彩儿这号人,只顾着给他治病,这些都是后话。
伍彩儿每日以泪洗面,只有在父亲和弟弟面前还能强颜欢笑,但吃什么吐什么,身体也会扛不住。
伍彩儿对孟鸿卓几人心生怨念,根本无法靠近她,更别说替她开解了。唯有没有参与的辛云容才能近身,说上两句话。
特别是知道云容肚子里的孩子是鬼胎,更是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她的名声已是如此,又被荣家退了亲,许是没有什么好人家会来求娶了。
不过这也是伍彩儿希望的。
伍家的两个男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怕她一心求死,云容在走前劝她最后一回。
“你的日子还要过,即使不为你的父亲和弟弟考虑,你也要为你的清郎考虑。”
只有清郎二字可以引起她的注意,伍彩儿脑子里多了前一世,眼里添了几分沧桑,她朝着云容勉强扯着嘴角:“我知道。”
只是心里难受,她过不了自己这关。
“他等了你几十年,寻了你许久才寻到,”云容拉住她的手轻言细语,“振作起来……如今该你去寻他了,彩儿。”
伍小娘子顿时落下泪来。
她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反手握住了云容的手:“好……”
他等了自己这么久,如今不过才一日,她怎么能辜负清郎的一番情意。
在云容走后,伍天成给她端来了饭食,他似是担心地喊了一声阿姊,伍彩儿回过头来朝他笑了笑,拉过他好好端详了一番:“这段日子,天成辛苦了。”
这是伍彩儿第一回同他主动说话,小少年慢慢红了眼:“不辛苦的,只要阿姊开心,天成可以养姐姐的。”
“乖孩子,”伍彩儿哽咽着,“阿姊很开心,你和爹都不用担心我的。”
在伍天成的目光下她端起了碗大口地吃起来,没有呕吐,她吃得很香,伍天成看得愣愣的,甚至想跑出去告诉他爹阿姊开始吃饭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正常了起来,伍彩儿似乎又变成了原先的模样,她将陈藜清给她留下的钱给了林姝一半,而有了这些钱,她的方郎在镇上开了一间学堂,因学识不错,得了邻里不少赞誉,贺夫人也慢慢松了口,荣锦都疯了,这位教书先生也算是不错的人选。
伍彩儿看着她拜了天地,替她高兴多喝了两杯酒,回去的路上伍天成一边提着灯笼,一边扶着她:“阿姊小心些,这里的路不好走。”
她其实没醉,路过巷尾时听到一声极轻的一声猫叫,伍天成提起灯笼照去,一只小白猫踉跄着朝她跑了过来。
也不认生,跑过来蹲在伍彩儿的脚边又叫唤了一声,仰着头看她。
伍彩儿蹲下身摸了摸猫头,它也不挣扎,甚至还舔她的手掌。
她喊了一声:“陈藜清。”
小猫应了一声,她又接着喊,小猫又接着猫叫,伍彩儿哭成泪人,她抱起小猫,它伸出肉垫替她擦拭着,最后又喵了一声,仿佛再说——我回来了。
……
孟鸿卓望着面前的酆郸,面色阴沉。
不外乎别的,他要将云容带走,这着实踩上了他的底线。
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尽可能平和地问:“为何这般急?”
“她快生了,”酆郸温润地笑着,毫不退让,“观中并不适合她生产。”
孟鸿卓却想得更深,误以为他想要借此对孩子下手。
当下不愿再留脸面,冷下脸质问:“我是他表兄,不说你是否有更好的地方容她居住,你现在又以什么身份来要求她跟你走?”
酆郸眯起眼,云容顿感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他缓缓开口:“若我以沈云初的身份要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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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今天终于早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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