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行霸道,强加于人。
元茂两辈子从未听人如此评价过自己,那些朝臣或许对他制定下的国策有所怨言,但也都是进谏,从未有这么直接对他说霸道。
尤其这话竟然是出自她之口。他经历过了国破家亡,王朝覆灭却无力回天的时候,可这话听进去,元茂两耳嗡嗡作响。
“皇后终于忍不住说实话了是吗”元茂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他步步紧逼直接到白悦悦的跟前。
“不管这段日子,皇后如何和朕琴瑟和谐,心里始终都是在怪在怨。”
“皇后是不是觉得,或许是另外一个人,不会如此做事”
白悦悦对元茂的思维发散目瞪口呆,她只是不想他动不动就赐死人。尤其还是临兆王喜欢的女子。他竟然脑子一路发散到了长乐王身上。
“陛下。”白悦悦看着他,像是在看无理取闹,“我的意思,只是说不要给临兆王强塞一个王妃,临兆王既然有喜欢的人,他自己也不想再多一个。那何必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至于临兆王被迷惑,那更是高看了那个女子。她身份低微,又比临兆王年岁大。若不是临兆王有意,就凭着她自己的本事,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所以朕才要他好好清醒一下。朕的大业,怎么能让他被其他女子迷晕了头,就放置一旁。联姻士族,是朕早已经定好的策略。二郎他们至今未婚,便是朕有意空下位置。”
“可是婚姻是终身大事,多少也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吧”
“没有可是”元茂微微提高的声量里充斥着无尽的怒意。
他双眼里都能看到两簇怒火,他手掌因为愤怒握紧,连着骨节都在响。
这边吵得不可开交,中常侍恨不得当场死过去算了。
他手下的那些小黄门也是两股战战,几乎要晕厥过去。
偏偏此刻没有天子的命令,谁也不敢动。也不敢真的一头晕过去,这时候晕过去,要是被当做出气筒,那才是半点活路都没有。
中常侍完全靠着自己那一口气撑着,他在宫里这么多年,见识过不少风风雨雨。没见过后妃有那个胆子和天子争吵的。
后妃们就算再受宠,也没有胆子这样的。哪怕是在天子面前,也不敢放肆。万一天子大怒,就算有那点宠爱,回头也能折腾完了。
这可不是平常百姓家。夫妻吵架,那不是伤情,是伤命。
中常侍无处可躲,只能强撑着在那儿站下去。
“朕是天子,也是他们的兄长。长兄若父,他们的婚事,乃至于他们的性命,全都在朕手朕要他们如何,他们就得如何。否则就是忤逆罔上”
元茂的怒气到了极点,怒火直冲天灵盖。原本袖中骨节作响的手松开,却抑制不住的发抖。
“不仅仅是他们,宗室也得听朕的号令,这天下也是为朕左右。包括皇后。”
他逐步逼近,怒到了极致,他反而面上整个都冷了下来,不见方才半点怒火。但越是如此,越是叫人不寒而栗。
一股厚重的压迫随着他的脚步扑面而来。
白悦悦皱了皱眉,但是没有半步退缩。
人过了一世,但到底还是那个人,性情都是一样的。元茂心里想道。朝堂上的那些朝臣,还有他的那些弟弟,但是她倒是不见得有什么退缩的意思。
“朕是天下人的君父。朕的诏命,发了出去,就没有收回的理由。”
白悦悦见到他看向了外面已经摇摇欲坠的中常侍。
“我只是想到了我们当初的时候。”
她连忙道。
元茂原本要出口的话语一顿,他转眼看向面前的人,她满脸着急,生怕他下令去赐药。
“当初我们不也是不受别人喜欢么我被赶出宫外,宫内连续进人,都是打着要取代我的意思。”
元茂微怔,但是很快他道,“那种人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那种卑贱之人,你也拿来和与自己比较。”
白悦悦一时间摸不准他的意思是什么,他靠近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到自己的跟前。
他年少的时候武力强盛,到了这个时候,更是无人能及。她扛不住施在手腕上的力道,一头撞到了他的怀里来。
发髻上的金步摇因为这一动作,撞的叮当作响,发出金玉之声。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抵在下巴上,让她抬头。
元茂对着她的眼睛,“是想起了当初我们两人,而不是当初另外一人么。”
白悦悦之前耐着性子,如今他这话让她彻底的愤怒了,“陛下难道心里想着的,就是我如何对别的男人一往情深”
元茂的脸上有些微的抽动,抓住她手腕的手几乎都在颤抖。
“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为皇后你吗”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白悦悦简直觉得元茂莫名其妙,她知道有些男人的确生来疑心重,但是元茂这疑心简直让她觉得无可奈何。
“陛下说说,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焦虑不安陛下难道是亲眼看到什么”
中常侍听到皇后的声量都比之前高了一个度,这下强撑着的一口气也被吓散了。和着那些养子一道,双股战战,只恨没得地方让他跑。
皇后的胆子太大了。
这天底下谁能这么和天子说话的哟
就算是平常男人,也没有几个能忍受,何况是天子。
中常侍两眼发黑,恨不得一头晕过去罢了。只是想着晕过去怕是事情更糟,若是天子有吩咐他晕过去了,哪怕是可以永远都不用醒过来了。
元茂原本平静的脸颊上抽动两下。他双目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恨不得眼里生出两把刀。
白悦悦听到他的呼吸越发急促,她有些吃惊,但没有后退半分。
他的疑神疑鬼已经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地步了,与其粉饰太平,倒不如干脆撕开了说。
“陛下说啊。”
元茂身形略有些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连带着他原本紧紧扣在她手腕的手掌也松开了。
殿内其他人被帝后争吵所吓到,能躲出去的,统统都躲出去了。躲不出去的,统统都低头装聋子哑巴,恨不得自己不在。一时间,谁都没来得及及时上去搀扶住他。
元茂双目赤红,他深深浅浅的喘息,眼神紧紧的钉在她的脸上。
“你真的想听吗”
白悦悦道,“愿闻其详。”
元茂神色一凛,然而下刻他笑起来,笑声里有些许难言的悲怆和悲凉。
他向后退了几步,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他一言不发什么也没说,转头步出内殿,径直向外走去。
中常侍吊着的一口气,在嗓子眼里上不上下不下,几乎差点没当场晕死过去。见着天子冷脸出去,赶紧跟在后面。
元茂不允许弟弟们因为私情而妨碍了自己的进程。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纳妃,那么能和那些士族通婚结盟的,便只有他的那些弟弟们。
元茂将临兆王叫来,劈头盖脸一顿痛斥。他下定决心的事,不管是谁来劝,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临兆王几次想要陈情,反而被元茂当头一顿骂了回去。
“朕看你是被迷昏了头,以至于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和身上该有的担当你竟然拿着这种事去找皇后,你这是把朕放到什么境地”
临兆王几次想要开口,然而每次都是话还没出口,就被元茂劈头盖脸骂了回去。
“那女子竟然有如此威力,让你如此不顾身份”
临兆王听到元茂话语下的意思,冷汗从额头冒出来。
“朕意已决,你好好回去等着娶妻。至于你后院子的事,朕无心插手。但若是你因此来坏了大事,你要是无力处置,朕这个兄长不介意出手替你整治。”
“臣”临兆王听出元茂话语下隐约的杀意,双膝跪在地上,磕头认罪。
他前来和天子说明,只不过是想要一搏,天子言语里表露出杀意。他不敢完全和天子反着来。自己倒也罢了,天子若是一怒之下牵扯到其他人,也不是不可能。
“你已经不是稚儿了。”元茂冷冷的看着跪伏在地的临兆王。
临兆王跪伏在地,露出一片脊背。供他审视。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而不是用自己的私情来置大义于不顾。”
“朕耐心有限,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来教你这些原本就应该知道的东西。”
临兆王跪伏在地,一声不吭。
“出去。”
元茂喝道。
临兆王出去之后,中常侍进殿。
这过了多久,但是中常侍还是能感觉到殿内那股没有消散掉的怒火。
“什么事。”
中常侍脖子一缩,“殿下让人来问,说她是否可以回长秋殿了。”
自从大婚以来,皇后不在长秋殿,都是在皇帝的太华殿以及永安殿。同居共寝,和民间的夫妇没有任何区别。
话语才说出来,中常侍就感觉到上首的御座上长久的沉默下来。
顿时中常侍汗透重衣,却又没有半点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
“皇后说,她要回去”
天子的声音听着淡淡的,完全听不出喜怒。
中常侍硬着头皮说了一声是。
“走”元茂嗤笑一声,“皇后真的觉得,朕会那么轻易的放她走”
他看向中常侍,“皇后这段时日若是来见朕,一概不见。另外让医官照按时去给皇后诊治。”
中常侍随嘴里道是,正要起身,又被元茂叫住。
“福德殿里的话,一句也不能传出去,倘若要是传了出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中常侍双腿发软,勉强撑着应了。
白悦悦察觉出来自己被元茂排斥在外了。
她知道之后,没有大吵大闹,只是该吃吃该喝喝。医官奉命给她诊脉,送来的药一滴不剩的全都喝了下去。
元茂喜欢读书,手不释卷,所以他有许多藏书,五花八门各种各样。两人住在一起,他难免也放了东西在福德殿。
她开始忙上忙下的翻书,原先让她给小叔子们选老婆的事,也因此无限期的延长。至于宫务,三卿们和女官还是可以进来向她禀告。
除了见不到元茂之外,与以往并没有任何区别。
身边的女官见状满脸的忧心忡忡,看上去比她这个正主都还要着急,她瞧着自己贴身的女官在几日内脸尖了。然而白悦悦却过的很好,反正每日里该供应的一样不少,膳食依然可口,还有远从西域来的,只有宫中少数几个人能享用到,至于其他宗室连想都别想的紫葡萄。
西域来的葡萄都是胡人们用专门的办法储存,哪怕过上半年也不会腐坏,千里迢迢送到了洛阳。格外的珍贵。
白悦悦一手摊开面前的卷轴,一面捻了一颗葡萄丢在嘴里。又没有人拿着各种各样的事来烦她,过的格外的惬意。
突然殿门处传来了一阵声响,她看过去,竟然是见着罗氏来了。
罗氏脸上有股茫然的仓皇。见到白悦悦,立即过来,扶住她的手臂。
“三娘,你这是怎么了”
白悦悦满脸迷茫,“我能怎么了”
她在宫里好吃好喝的过着,什么都不用她来操心。就算是元茂原本要她做的,这会元茂也自己拿去办了。
仔仔细细算下来,过的比之前还要悠闲不少。
“外面都在说,陛下厌弃你了。”罗氏满脸焦急。
白悦悦一愣,“阿姨别着急啊。”
罗氏急的跺脚,“我怎么能不着急三娘,你在宫里如何,记得都要别惹怒了陛下。平常夫妻打打闹闹常有的事,有时候过不下去干脆和离更是常有。但是宫里不比外面。”
“你们若是过不下去了,哪里来的好聚好散,那都是要人命的。”
罗氏看了下周围,见着周围没有宫人,她拉过白悦悦小声劝说,“不要任性,现在也还不是任性的时候。男人说好哄也好哄,只要顺着他们的意思说下去就行了。”
罗氏在如何应对上位者上有自己的一套心得,但是白悦悦听不太下去。
“阿姨。”白悦悦叹口气,她握住罗氏的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而且陛下没让我回长秋殿,也没叫我如何。过段时间就好了。”
罗氏才想要说话,可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提醒她,“你和陛下不是寻常夫妻,就算是寻常夫妻,夫妻吵架是常见,但如果这其中有人在其中挑拨离间,那就麻烦了。”
她压低嗓音,“毕竟太后还在看着呢。”
其实不仅仅是太后,这宫里有许多人都看不惯这个和天子同居共寝的皇后。
觉得她占掉了原本其他人可以拥有的荣宠,个个盯着,只想要好从她这里能撕咬一块下来。只要有那么一块,都已经足够家族兴旺,更别提生下皇子这个诱惑。
这些话罗氏就算不说,白悦悦也感觉得到。
上回血洗太华殿,也是女官想要自己被临幸铤而走险。
这种人在宫廷里只多不少。
“三娘听话。”罗氏给白悦悦理了理发鬓,“给陛下服个软。这一关过去之后,记得别想说什么说什么。”
夫妻之间吵架,拿捏分寸是最难的。
气在头上,什么伤人的话都说得出来。罗氏觉得照着自家女儿的脾性做的出来。
白悦悦扶着头,有些无奈。但到底是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罗氏前来只是劝她给天子服个软,她能来一半是自己着急,另外一半是白逊的授意。
皇后和外戚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失宠,他作为父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悦悦装作一副听话的样子,听着罗氏把话说完。然后好好的把人给送走。
送走罗氏之后,白悦悦一下坐在坐床上。
她手指抠了两下镶嵌在上面的宝石。
宝石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鲜红到了极致。
旁边的高丽瓶里还插着几只宫人清晨时候采摘下来的芍药。
她伸手把花从花瓶里拿下来,凑到鼻下轻嗅。
白悦悦思索了下,没有照着罗氏说的去做。倒不是她撑着一口气。而是元茂那令人目瞪口呆的猜疑。
她都不知道元茂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疑心,偏偏又不给她说明白。
要他说,却什么都不讲。
眼下要见他不容易,宫人们都是长着嘴的哑巴,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他正在气头上,她也就暂且歇一歇,至少等他过了气头再说。
她还是继续过她的日子吧。
元茂一如既往的很忙,他要做的事太多了,多到感觉自己哪怕再活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做得完。
他给诸王们分配了婚事。白悦悦开始的时候,还令女官们去打听那些士族各家的女孩子。到了元茂这里,长相品行如何一概不问,只要年岁相当,那么就拉了起来。
至于诸王们能不能和王妃合得来,那便不是他所思虑的东西了。
用联姻来和士族联盟只是其中一步而已。
他对着朝臣道,“朕打算出巡山东。”
山东那块富庶之地,对朝廷格外重要,得了那块地方,几乎就是得了半壁江山。
朝臣们对出巡一事各执一词,赞同有之,反对也有。
元茂当朝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告知群臣,并没有真要听他们如何。
当即宫中就准备起来了。
中常侍来回禀的时候,颇有些胆战心惊,“不知殿下那儿,可还是照着之前的来”
“皇后一同出行。”
过了小会,上首的天子道。
中常侍道了一句唯。
“皇后这几日如何”
福德殿就在旁边,许多事不问他,天子也都知道。
“殿下这些日子如常。”中常侍斟酌了下道。
元茂抬头,他手里的笔放下来,嘴里嗯了一声,也看不出他的用意如何。中常侍退了出去,此刻已经过了亥时,已经到了就寝的时辰,但是元茂没有半点入睡的困意。
他习惯的会过了子时,有时候丑时。
以前白悦悦见他睡得太晚,有时候会亲自提着灯过来催促他去就寝。
她那张嘴里说得也很不客气,别人不敢说的话她敢说。说他若是再这么下去,怕不是又要有什么病痛。
这话他从旁人嘴里听不到,也就她有那个胆子敢说。
等到元茂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福德殿门口了。
殿门处的宫人站在那儿,像是两个木头桩子。一动不动的,悄无声息。
“皇后睡了没有”元茂问。
宫人低头道,“殿下已经就寝了。”
宫人低头见着元茂的脚向前进了一步,手掌就扶在殿门上。
元茂见状立即制止宫人。
他整个人向前走了几步,手掌轻轻放在殿门上。手掌用力,但终究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元茂垂下手臂转身离开的时候,吩咐外面的守夜宫人,“不许告诉皇后,朕夜里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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