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第270章 我种田养你(6) 靠着她……

    程怀燕头抵在门板上,双臂紧紧地箍着巫洛阳,轻声呢喃着呼唤她的名字。

    “洛阳。”

    “嗯?”

    “巫洛阳。”

    “嗯。”不知道为什么,巫洛阳突然从这一声声重复的呼唤之中,体会到了程怀燕无法宣之于口的某种温柔,让她情不自禁想要更加贴近对方。

    程怀燕的体温比她高一些,这样将她整个人罩住的时候,就像一个火炉,热度源源不绝地传来。

    巫洛阳被这热意一蒸,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程怀燕的的心跳,在很近的距离,一声一声,像是急促的鼓点,敲打在她的耳膜上,让她的世界被这个声音完全充斥。

    那鼓点的节奏,渐渐跟巫洛阳自己的心跳集合成了同一个频率。

    一种微妙的共鸣让巫洛阳陷入晕眩。

    她觉得有些站立不稳,像是踩在云端,轻飘飘的。然而心底并不害怕,因为支撑她的这个人,就像是最坚固的柱石,任由风吹雨打,而无所更改。

    靠着她,就仿佛停泊在了全世界最安宁的港湾。

    巫洛阳可以完全地放松自己,无需担忧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程怀燕身上,仿佛将自己也全部交付。

    程怀燕察觉到了这一点靠过来的分量,虽然很轻,却像是在她的心口撞了一下,让她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她抬手摸了摸巫洛阳的耳朵,问,“冷不冷?”

    巫洛阳的声音是含糊的,她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即将迷糊睡去的那个瞬间,意识仍旧清醒,身体完全放松,整个人处在一种很惬意的状态之中,于是不知不觉地沉沦,连声音也变得轻柔了,“……有一点。”

    程怀燕闻言,圈着她的双臂一用力,竟然就着这个姿势,把巫洛阳抱了起来,转身走向燃烧着的炉灶。

    火已经烧了一段时间,用黄泥垒起来的炉灶整个被烧得发烫。程怀燕几步走到炉边,腿一伸就捞过来一张椅子,她自己坐下去的同时,也抱着巫洛阳换了个姿势,让她打横坐在自己的腿上,依旧紧紧地贴着她。

    然后抓着巫洛阳的手放在炉火上,“烤一烤就暖了。”

    整个过程十分平稳,以至于巫洛阳有些迷糊的意识完全没有被惊动,依然沉浸在一种很微妙的状态之中,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程怀燕侧过头,用唇贴了一下她的脸颊,而后把人抱紧,发出了一声惬意的喟叹。

    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内是噼噼啵啵的燃烧声,这绵绵不绝的声响,反而让整个环境有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安静。

    巫洛阳就在这一片安静之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察觉到这一点,程怀燕不由笑了一下。

    巫洛阳的身体,因为这段时间的劳作变得结实了一些。但同时,她从食物里获得的能量,又不足以弥补她身体的损耗,所以人就变得格外嗜睡,沾上枕头就能睡着,早上却一定要人叫才能起来。

    昨晚被吵醒,少睡了几个小时,这就要补回来了。

    程怀燕自己精力比一般人充沛,无所谓睡不睡,不过这个气氛太舒服了,她将下巴搁在巫洛阳的肩窝里,也跟着打了个盹。

    ……

    巫洛阳睡着的时候是在程怀燕怀里,醒过来还是在程怀燕怀里。

    她抬起头,对上程怀燕的视线,突然又不好意思了,慌忙地站起来,假装要活动身体,眼神左顾右盼,嘴里小声问,“你这样不累吗?”

    “不累。”程怀燕说,“你很轻。”

    巫洛阳本来想反驳,但转念一想,跟程怀燕平时扛和抱的那些东西比起来,她确实不算重。

    一袋米还有一两百斤呢,程怀燕捞起来也是轻轻松松的。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不可能再坐回去,于是便转过身去,假装观察墙上的细节。

    程怀燕这才悄悄地挪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双腿:巫洛阳确实不重,但是被压了那么长时间,腿部的血液循环自然会受到影响。

    她缓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对巫洛阳说,“我得出去一趟。”

    “去哪里?”巫洛阳下意识地问。

    “去园子里。”程怀燕说,“你刚睡醒,就不要去了,免得吹了冷风。”

    “哦。”巫洛阳乖乖应了一声。

    程怀燕实在喜欢极了她这个模样,大步走过去,把人捞过来狠狠亲了一口,然后才低声嘱咐,“在家待着,我很快就回来。”

    巫洛阳猝不及防又被亲了,整个人都有些愣愣的,直到程怀燕出门去了,她的脸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起来。

    她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似乎直到此时,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天哪……”她后退一步,坐在了椅子上,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放起之前发生的一切,越想脸烧得越厉害,就连心跳也跟着再次鼓噪了起来。

    在巫洛阳短暂的人生之中,向她表达过好感的人其实并不少。即使在这个比较压抑保守的年代,人们对于美的追逐,依旧是一种天生的本能。她长得好看,自然就能被许多人另眼相待。

    不过巫洛阳自己,对此一直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大部分时候,她都直接拒绝。有时候,她会给予一些礼貌的回应,那是因为对方并非她能拒绝的人,真的拒绝了反而会惹来麻烦。

    她的心里藏着一个秘密,这让她无法敞开心扉去接纳任何一个人,更不用说是像同龄人那样交际恋爱了。

    有一些人会排斥她,以为这样会让她难受。

    但事实上,别人的排挤和冷落,反而会让巫洛阳感觉到安全。

    可是小塘村不一样,程怀燕也不一样。在这里,巫洛阳本来就是安全的,不用反复做那些噩梦,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程怀燕,则是这种安稳最具体也最切实的指代。

    对巫洛阳而言,这一切都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

    虽然如此,但她依然没有料到,自己跟程怀燕的关系会朝这样的方向发展。

    可是为什么不呢?

    巫洛阳是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的,她本来的计划,就是在程家住上几年,等有了自己的积蓄,再盖一栋小房子,彻底安顿下来。并不是程家有什么不好,她急着离开,只是以为没有能留下来的身份。

    但是她跟程怀燕在一起,这些就都不用考虑了。

    至于程怀燕……

    心跳是不会骗人的。

    巫洛阳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似乎有一种无处安放的喜欢,经常会事无巨细地照料巫洛阳,只不过之前,这些都只是出于本能,两个人都没有思考过那究竟是什么。

    直到今天。

    当答案揭破的时候,她们彼此皆心惊肉跳,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

    程怀燕说很快回来,就真的很快,一身雨水地带回来了一捆竹子。

    这竹子长在程家菜园的角落,每年都在蔓延、生长出新竹,也为程家的很多家具和农具提供了丰富的原材料。

    因为程怀燕之前就说过,要编一些新的篮子和撮箕,所以巫洛阳看到她拖回来一捆竹子,也不是太惊讶——即便是下雨天,村民们基本上也是很难得到休息的,有需要出门才能干的活,自然也有在家里就可以做的事。

    但要说一点惊讶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只不过不是惊讶与程怀燕去砍竹子,而是,在今天,在她们之间的情愫刚刚揭破,关系进入新的阶段的时刻,程怀燕突然跑去干活了。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程怀燕似乎知道她的疑虑,一边用柴刀劈竹子,一边说,“我打算弄一张小床,让小喜鹊自己睡。”

    巫洛阳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耳根也跟着发热了。

    程家只有一个房间,不知道程怀燕的父母在的时候是怎么安排的,但是在巫洛阳到来之后,一直都是三个人睡一张床。现在程怀燕突然要让小喜鹊分出去自己睡,为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或许也不一定是想干点什么,因为即使不躺在一张床上,有什么动静还是容易被听到的。

    但是……肯定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所以对于她的这番解释,巫洛阳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保持缄默。

    最后,她只能讷讷地道,“哦……那你弄吧。”

    一边琢磨着自己也要找点什么事情来做,不然显得好像太不务正业了。但她能做的事情很有限,思来想去,巫洛阳决定洗衣服,顺便把昨晚被雨水打湿的床单被罩也洗一洗。

    虽然下雨天洗衣服不容易干,但是不下雨的时候也难得有这样的空闲。

    结果才一迈步,就被程怀燕叫住,“你干什么去?”

    巫洛阳将自己的打算说了,程怀燕就说,“也不用赶着下雨天洗衣服。放心吧,后面就没那么忙了,有的是时间。”

    “那我做什么?”巫洛阳问。

    “什么都不用做。”程怀燕抬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笑道,“或者你搬个凳子过来,坐在这里,看我。”

    “我才不看。”巫洛阳啪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程怀燕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巫洛阳板着脸,拎着一张椅子从里面走出来,啪的一下放在程怀燕身边。

    程怀燕忍不住抬头去看她。

    巫洛阳连忙说,“看我干什么?看刀,小心伤着手。”

    程怀燕“嗯”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来看她,突然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什么啊……”巫洛阳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小声说,“现在不好看了,晒黑了。”

    “怎么会,现在比以前更好看了才对。”程怀燕反驳,“而且什么晒黑了,那叫健康肤色。你不觉得你身体好多了吗?”

    “那只是因为吃饱了。”巫洛阳叹了一口气,“你们觉得城里是天堂,但是城里也有连饭都吃不上的穷人。反而是在乡下种地,无论如何,只要自己肯付出劳动,至少总能有一口吃的。”

    “嗯。”程怀燕含糊地应了一声,又说,“反正我觉得更好看了,百看不厌。”

    “劈你的竹子吧!”巫洛阳瞪她。

    不过就算是瞪视,在程怀燕看来,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度,更像是撒娇。她突然笑了起来,说,“你知不知道,其实组里大家都觉得,你说起话来特别好听。”

    “啊?”巫洛阳有些不解。

    但正因为她不解,才是最可爱的地方。巫洛阳在村里是说普通话的,但是带着一点口音,不明显,却让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唱歌一样的动听。

    组员们喜欢聚在一起听她讲故事,不仅仅是因为故事精彩,也是因为想听她说话。

    “洛阳。”程怀燕突然叫她的名字。

    她这么一本正经,巫洛阳反而有些心慌,“什么?”

    程怀燕放下刀,小声说,“你亲我一下吧,好不好?”

    “要死了你!”巫洛阳用力拍了她一下,“这是在外面,被人看到怎么办?”

    “嗯,知道了……在家里,没人看见就可以。”程怀燕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一边说,“得赶紧把小喜鹊的床做出来。”

    巫洛阳这才意识到她是在诓自己,气得拎起椅子回屋里去了。

    程怀燕还在外面提高声音叫,“洛阳。”

    “别叫我!”巫洛阳对着门板吼。

    唉,刚认识的时候,程怀燕明明是个稳重可靠的人,虽然年轻,却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信赖,现在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巫洛阳这样想着,又听到程怀燕叫她,索性不予理会。

    “这次是真的有事。”程怀燕大声说。

    巫洛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什么事?”

    “那个《红莓花儿开》。”程怀燕说,“你再唱一遍好不好?”

    巫洛阳微微一怔,没想到程怀燕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程怀燕是不知道歌词,但是她曾经说过,这是一首情歌。既然是情歌,那自然就是可以对着有情人唱的。

    巫洛阳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轻柔的歌声隔着门板传了出来。

    程怀燕嘴角弯起,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得柔和了。

    手上的动作却是干脆利落,打算今天就抓紧把这竹床给弄出来。

    ……

    小喜鹊放学回来,听说程怀燕要给她做一张小床,全然不知道事实经过的小朋友顿时惊喜万分,积极主动地站在程怀燕身边帮她打下手。

    巫洛阳在屋子里准备晚饭。

    毕竟是连七岁的小喜鹊都能做到的事,巫洛阳上手得很快,时至今日,她已经完全掌握了小塘村这一套做饭的流程。

    所谓的竹床,其实也就是用竹子来搭个架子,难度不大。程怀燕忙了一个下午,等到晚饭做好,就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她将剩下的竹子片好,裁成同样的宽度铺在床架上,就是一张现成的床。

    唯一的问题是,用的竹子都是生的,没有经过处理和存放,也不知道能用多久。

    不过材料是随处可见的,以后再做一张更结实的就行了。

    小喜鹊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甚至还颇为喜爱这张竹香四溢的新床,自己去牛棚那边将晒干的稻草抱过来铺好,然后再让程怀燕放上两床褥子,铺好床单,就可以直接睡了。

    比较麻烦的是被子。

    现在的被子,包裹着棉胎的布料分成两个部分。底下是里子,一般都是白色的,看着干净,上面是面子,颜色通常比较鲜艳,还会印或者绣上一些图案。譬如她们现在盖的被子,被面就是大红色的牡丹图。

    被里和被面,是用针线缝在棉胎上的,拆洗更换都很麻烦。

    家里没有现成缝好的被子,所以吃过晚饭,程怀燕又将堂屋顺开,先在地面上铺一层干净的塑料布,然后再在上面缝被子。

    她那大开大合的针线,在这样的地方倒是十分合用。

    不过,即使有了单独的床,也还是只有一个卧室。最后程怀燕在两张床中间拉了一道帘子,姑且算是有了一点遮挡。但很显然,它是挡不住声音的。

    有了自己的床和被子,这一晚的的小喜鹊格外兴奋,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深夜才迷糊着睡去。

    程怀燕爬起来看了一眼,替她盖好被子,躺回去时才舒了一口气,“总算睡着了。”

    巫洛阳从她这句话里,莫名地听出了一些复杂的含义,于是连忙闭上眼睛说,“我也睡着了。”

    “嗯。”程怀燕笑了一声,在被子里伸出手臂,把人捞进自己怀里抱紧,亲了亲她的额头,放松地说,“睡吧。”

    见她真的不打算做点什么,巫洛阳反而睡不着了。

    借着黑夜的遮挡,她忍不住搞起了小动作。不过没一会儿,作乱的手就被程怀燕抓住了。她凑到巫洛阳耳边,轻声笑道,“看来你也睡不着,那就做点别的吧。”

    巫洛阳的耳根热了起来,像是被她的呼吸烫到。

    程怀燕的吻就从她的耳尖开始。

    这种事,她以前很少去想,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事到临头,程怀燕发现,它似乎是不需要去学习的,只要完全遵循本能行动就好。

    身体的反应自然会告诉你,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暗夜掩去了一切,只有逐渐加重的呼吸声,泄露出了一丝旖-旎。

    ……

    晨光越过窗台,透过被拢起来的纱帐,照到程怀燕的脸上。

    她微微皱眉,片刻后才睁开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好。程怀燕的身体和意识都懒洋洋的,并不急着离开温暖的床铺。特别是在感受到依偎在自己身侧的人时,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还想再睡一会儿。

    片刻后她才猛地意识到不对劲,再次睁开眼睛,确认现在的确已经天光大亮。

    有多少年了?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十几岁的程怀燕承担起长姐的责任,支撑起了这个家,她就再也没有睡过懒觉了。

    说不清自己想不想睡,但是每个清晨,身体里就像是有一个定时的闹钟,总能在天微亮的时候将她唤醒,催促着她去干活,去忙,去赚取足以养活自己和妹妹的一切所需。

    程怀燕像是一张被绷紧的弓,无时无刻不在紧张地努力着。

    似乎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需要休息的,原来自己也是可以休息的。

    原来一觉睡到天亮,不用急着起床去干活,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身体里的闹钟突然失效了。

    她再次闭上眼睛,这一回,是确切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安安稳稳,心里一点儿不着急地闭上了眼睛。

    再睡一会儿,天也不会塌下来,但她却可以得到能让自己一整天都干劲满满的力量。

    又过了一会儿,昨天闹到半夜的小喜鹊醒了。

    小孩似乎也有些诧异于程怀燕和巫洛阳都还在睡这件事,不过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纵然程怀燕对她没有要求,但小喜鹊从小就懂事,她穿好衣服,掀开帐子看了一眼,确认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出错,就轻手轻脚地出门去了,没有打扰她们。

    嗯,造房子的事情,也要开始着手考虑了,程怀燕闭着眼睛想。

    现在小喜鹊年纪小,不懂事,就算看到什么也不会多想,但以后就不好说了。再说,住在一起也确实不方便,还是得分开。

    程家的宅基地是足够大的,预留了不少空间,要盖房子,在这个时代的农村,也不算是太难的事。

    要不就趁着这个冬天吧,程怀燕懒洋洋地想。

    正好事情不多,请村里人帮忙,估计十几天就弄完了。人情可以以后慢慢还,弄好了这些,才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唔,既然要弄房子,那就不能只弄一间。

    现在家里多了一个人,好像需要的空间更大了,东西也更多了,回头得好好地规划一下,一次性都弄好了,以后就不用再操心这些。

    哦,这个房子的瓦也要捡一下了。

    这倒是不用等,天晴了就可以动手。

    本来这种事,叫瓦匠来弄会好一些,三间屋子,用不了一天就能捡完,也就是管他一顿饭,再付一点粮食或者钱。不过,程怀燕既然打算造房子,就得从现在开始节省了,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

    村里也有会捡瓦的人,请一个过来帮忙,到时候还他一个工就行。

    于是程怀燕的思绪就又转到了积蓄上。

    父母留下的家底很薄,开头的那两年,她的工分也养不活一家人,所以没留下多少。不过这两年,她还是攒了一些的。其中一部分是给小喜鹊上学用的,不能动。而另一部分……

    这两年总有人提起她的婚事,程怀燕自己虽然不上心,但也不是完全没想过。要结婚,自然不可能两手空空,也存了一点小钱。

    现在婚肯定是不用结了,正好把这钱花掉。

    不过说到结婚,程怀燕便又迟疑起来。她和巫洛阳肯定是不可能有婚礼了,可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想让巫洛阳委屈。所以,到时候要不要把这个老房子也推倒了,重新建一个?

    但这样一来,预算就远远不够了。

    唉,还是因为穷。

    要是早知道会遇到一个巫洛阳,程怀燕这两年绝对会更拼的。只是人生哪有早知道,现在努力也不晚。

    先将就一下吧,接下来自己多拼多干,攒个几年,应该也够再盖一个更体面的大房子了。到时候就不要泥土房了,直接换成石墙房或者砖房,屋子里会更宽大更敞亮。

    程怀燕越想越美,简直恨不能时间直接跳到几年后,跟巫洛阳一起搬进新家。

    但回过神来,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过的。

    经了这一番畅想,程怀燕在床上躺不住,索性就起来了。只是她一动,枕在她身上的巫洛阳便也跟着醒了。

    见程怀燕刚起床,巫洛阳本以为时间还早,结果帐子一揭开,外面一片亮堂,太阳都快晒到床上来了。她一惊,连忙坐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

    “我也才醒没多久。”程怀燕穿好衣服,站在床前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没那么多事要忙,多睡一会儿没关系。”

    巫洛阳白了她一眼。

    结果程怀燕突然弯下腰,凑到了她面前。

    “洛阳。”她轻轻地叫。

    巫洛阳心弦一颤。她现在有点受不了程怀燕这么叫她,因为昨晚,这个人也是这样,在她耳边一声声地叫她的名字。

    仿佛为她魂牵梦绕。

    巫洛阳连忙伸手,把人推开了一些,“快走。”

    程怀燕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脸,抱了她一下,才笑着出去了。

    ……

    接下来的日子,说悠闲也悠闲,说忙碌也忙碌。

    程怀燕找人来捡了瓦,自己还跟着偷师了一手。另外,她又在巫洛阳的要求下,用细竹条编了一些竹盘,竹碗,竹篮之类的,用来给装东西、洗菜什么的。

    比起灰扑扑的陶土餐具来说,这些东西当然要可爱太多了。用上它们,干活的劲头似乎都更足了。

    除此之外,家里的冬菜储备也要开始了。

    腌酸菜,剁咸菜,剁辣椒,泡西红柿……有些是程怀燕本来就会的,有些却是请教了杨家的伯妈们。以前她虽然也准备这些,但是没有那么丰富,反正冬天没什么活儿,吃得也少,能将就对付过去就行了。

    但她自己能对付,总不能让巫洛阳也这样对付。

    其实程怀燕还想弄点肉,给巫洛阳补一补。但是进山几次,都是空手而归,只好作罢。

    山里现在别的猛兽都没有了,也就只剩下一些野鸡,也不光是她一个人盯着,整个小塘村谁不馋肉?所以要抓到,还真的只能看运气,程怀燕再能干也没办法。

    不过好在,已经到了年底,距离村里杀年猪的时候也不远了。

    小塘村每年都养十几头猪。

    这些猪当然是不可能吃粮食的了,除了平时存下来的潲水之外,就是喂从地里割回来的嫩草。

    这个活儿小孩子也能做,小喜鹊有时就会跟她的小伙伴们约着一起去打猪草,多少可以换一点工分。大人们有时候在地里看到长得好的,也随手捞上一背篓,凑一凑,也就养下来了。

    不过这样养出来的猪,当然不可能有多肥壮,从年头养到年尾,也不过是二百斤上下。

    其中大头还要上交,最多留下三四头村里自己杀。

    即使如此,这也是全村都盼着的大事。因为一年到头,也就这个时候能够沾一些荤腥。

    这个日子很快就到了。

    程怀燕和巫洛阳各自拎着篮子,去领肉。

    结果分肉之前,大队长先宣布了一件事:今年冬天,要把去镇上的路修一修,各家都出一个人。

    这是早有预料的事,大家都不惊讶。直到大队长念出名单,程怀燕发现自己和巫洛阳都在名单上,才有些惊讶。

    不是说一家只要出一个人吗?

    但是在出声理论之前,她陡然记起来,巫洛阳虽然住在家里,但和程怀燕并不是一户的,她的粮食关系在知青办,户口当然也是独立的了。所以一个人就算是一家,没毛病。

    黄知青也是在名单上的。

    好在这个活儿也就是两三天就完了,程怀燕也只好接受。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大家分肉的兴头。众人领到了肉,就迫不及待地回家去了。

    这一天晚上,小塘村家家户户都飘着肉香。

    程家当然也不例外。程怀燕将肥肉剔下来炼了油,然后就用剩下来的油渣炒菜。炒出来的青菜似乎都带上了肉香,比平时更加可口。

    至于瘦肉,都被程怀燕腌了起来。

    其中一部分放到过年的时候吃,另一部分熏干之后挂起来,要放到明年五六月份最忙最累、但粮食又最紧缺的时候,多少能顶一点事。

    吃过晚饭,程怀燕在家里腌肉,巫洛阳就坐在门口,指点小喜鹊写作业。

    说起来,程怀燕这个亲姐姐根本没有意识到小喜鹊还需要有人指导作业,反正她自己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学的时候囫囵吞枣,考试结束就彻底忘记,反正对于生活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倒是巫洛阳注意到了小喜鹊的苦恼,那之后就开始辅导她写作业。

    村里的小学,教的内容都很简单。有了巫洛阳的帮助,小喜鹊的成绩进步飞快,现在已经是老师们眼中的尖子生了。

    程怀燕倒是跟她说过,她挺有教小孩子的天赋,说不定可以想办法让她去当老师。

    知青知青,知识青年,只是到村里来种地也太可惜了。程怀燕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说服村里的领导。毕竟对于孩子,大家多少还是有些期盼的,当然也希望他们有更好的教育环境,只不过小塘村条件摆在这里,想也没有用。

    最后是巫洛阳自己拒绝了。

    小塘村现在的老师,也是一位女老师,她自己身体不好,家里条件也很艰难,非常需要这份工作。

    相较而言,巫洛阳就没那么局促了。

    而且,巫洛阳也不认为自己喜欢教小孩子。小喜鹊好教,是因为她听话又懂事。村里的孩子都是放养长大的,其中固然有像小喜鹊这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但也不乏令人头痛的混世魔王。

    与之相比,巫洛阳还是更愿意种地。

    不过,对于教小喜鹊写作业这见识,巫洛阳倒是挺喜欢的。虽然内容很简单,但通过这些知识,似乎她又跟那个自己已经远离了的世界,又有了一点剪不断的羁绊。

    ——人总是很矛盾的,对于令自己痛苦的那些事物,巫洛阳既想远离,又忍不住怀念。

    因为那是构成巫洛阳这个人的,最重要的部分。

    正忙碌间,巫洛阳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很陌生。

    她抬头一看,不由愣了一下。因为来的人竟然是黄桥。他站在暮色之中,半边身体被挡在院墙之外,只探出头来看向巫洛阳。这样子,好像他们见面,是什么不体面的、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巫洛阳多少能猜到几分黄桥曾经对自己的心思,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现在,她和程怀燕在一起了,自然就见不得别人这样的做派。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招呼,“原来是黄知青,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来家里坐。”

    黄桥本来是想不引人注目地把她叫出去说话,没想到巫洛阳居然是这样的态度,不由有些微恼。但要是就这样回去吧,他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了院子里。

    他看了一眼小喜鹊,“巫知青,我有点事要跟你谈,能不能让这孩子先走开?”

    但他越是这样的态度,巫洛阳就越是不可能跟他单独相处。

    程怀燕还在屋里呢,隔着一堵土墙,什么都听得明明白白的,她可不能让人误会。

    “她在这里也没有影响吧。”巫洛阳说,“咱们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搞回避吗?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直接说吧。”

    黄桥看着她,见她神色淡淡,完全是一副应付自己的样子,不由又是失望、又是恼恨,又是愤怒,心情复杂得不得了。他定定地盯着巫洛阳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也没什么事,我要结婚了,请你们去喝喜酒。”

    “你要结婚了?”巫洛阳问。

    虽然是问句,但她的语气并不吃惊。毕竟黄桥跟黄小兰的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二组这边也颇有议论。

    别看大家对知青的态度都不错,二组的人也把巫洛阳当成自己人来看待。但是要说到跟知青结合这件事,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是看好的。

    就像巫洛阳,她长得漂亮,从来都不少献殷勤的人,但是小塘村的青年们,却很少对她表露那方面的意思。

    所以黄小兰嫁给黄桥,大家都觉得有点悬。

    特别是黄桥这个人,干活还不如巫洛阳利索,拈轻怕重,让村民们很没有好感。他找黄小兰,明显就是想用结婚来逃避劳动,那能有什么好结果?

    他要是一辈子留在小塘村也就罢了,顶多是黄小兰辛苦一点养着他,就怕将来有机会回上海去,那黄小兰怎么办?

    巫洛阳心底也不看好这一对。

    因为她自己也是知青,更清楚知青们的想法。纵然是在上海吃糠咽菜,那也胜过在小塘村顿顿吃肉,何况小塘村根本没有顿顿吃肉的条件,所以这个选择,是毋庸置疑的,只看有没有机会而已。

    不过,黄桥当面邀请她去喝喜酒,巫洛阳当然也不会说扫兴的话,她点点头,说,“恭喜你。日子是哪天?到时候我们会去的。”

    结婚的日子定得很近,主要是因为刚刚杀了年猪,正好拿出一部分肉来办酒席,那就不能拖太久了。

    实际上村里决定在杀年猪之后办喜事的人为数不少,但像黄家这样,直到现在才传出风声的,确实是头一份。

    黄桥见巫洛阳始终很冷淡,似乎这件事对她来说一点触动都没有,心情十分复杂。

    他走这一趟,本来也并不是期望巫洛阳回头,又或者觉得还有别的选择,他只是想看看现在的巫洛阳,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但不知为何,真正看到了平静、安宁巫洛阳,他反而生出了一种无以言表的惶恐。

    他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只是事到如今,反悔也来不及了。

    ……

    黄桥一走,屋子里的程怀燕就走出来了,“他怎么回事?”

    “谁知道?”巫洛阳说。

    程怀燕盯着她看,“真的不知道?”

    巫洛阳反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程怀燕立刻退了一步,“不知道就好。我就说,你的眼光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巫洛阳微微挑眉,“你是想夸你自己吗?”

    “那我总比他强多了。”程怀燕毫不退让,意有所指,“你说,是不是?”

    巫洛阳“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程怀燕抬高声音。

    “我知道你,难道还知道他吗?”巫洛阳瞪了她一眼,“要不我去试试?”

    “我错了!”程怀燕败下阵来,干脆利落地认错,若无其事地走回去继续腌她的肉,一边试图转移话题,“大队长的孙女结婚,咱们去吃席的话,得随点礼。”

    “你决定就行。”巫洛阳说。

    程怀燕道,“别呀,你现在不也是咱们家的人吗,有劲一处使,有钱一处花。那怎么花。你当然也要给一点意见。”

    “直接送钱吧。”巫洛阳想了想,道,“我们也不知道黄小兰喜欢什么,到时候她想要什么可以自己买。”

    “行。”程怀燕应了一声,又说,“咱家的钱都放在三开柜锁着的那一边,钥匙在……”

    巫洛阳连忙说,“小喜鹊还在呢。”

    “小喜鹊也知道的。”程怀燕语气很无所谓地道,“其中有一笔是她的,以后她上学就做学费,不上学就留着做嫁妆。”

    “……所以你平时都在跟小孩子说什么啊?”巫洛阳忍不住扶额。

    “这有什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怎么当?知道这些,才能当家呢。”程怀燕说,“心里有成算,总比什么都不懂强。”

    巫洛阳本来想笑话她,闻言微微一怔,忽然想到,程怀燕的父母还在的时候,她应该就是什么都不懂的。父母骤然去世,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切都要从头学起,应该更辛苦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

    所以,她才会这样教导小喜鹊。:,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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