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干什么?”风承熙问。
“之前我问她有没有药,原以为她随便派个人送就是了,没想到她自己亲自来了……”
“药?”
“……”叶汝真拿手指悄悄指了指他的肩头,“那个……我那会儿挺用力的……挺疼的吧?”
风承熙冷冷地:“难为你还有点良心。”
声音虽冷,那股子碜人的杀气却淡了,他问道:“若是让你重新选一次,你还会拒绝萧家的提亲吗?”
“这有什么选不选的,肯定……”
叶汝真说到这里猛然感觉到不对。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知道了她冒名欺君,但听这话,又分明把她当作真正的叶汝真。
她只好干巴巴地往下接:“肯、肯定得真真自己说了算,我这个当哥哥的又不能替她成亲……”
“若是你呢?”风承熙逼近一点,“若你是女子,你是不是真的会同萧怀英私奔?”
叶汝真觉得他声气不大对,更心虚了:“可我、我不是女子啊……”
这句话像是锐利的刀锋往风承熙心头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开始没觉出痛,只觉得烦躁,甚至有点恨。
为什么不是女子呢?
明明眉眼比女子还漂亮,肌肤比女子还要细腻,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个女子?!
“你若是个女子,一定会跟萧怀英私奔。”风承熙咬着后槽牙,低低道,“你推开我的时候可是义无反顾,那一口咬得可真疼……”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心中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怒。
但叶汝真闻言便伸手扒他的衣领。
这个动作瞬间打断了风承熙的思绪,风承熙护着衣襟往后一退:“干什么?”
“让我看看。”叶汝真道。
她进一步,风承熙便退一步,一直退到背抵上墙壁,手一直紧紧握着衣领,脸上有难得一见的惊慌之色。
……怎么看怎么像被人非礼的小娘子。
叶汝真赶紧打消这大不敬的想象,“我那时确实是没轻没重,你让我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不必看!”风承熙将自己身为君上的威严捡起来了点,喝道,“退下!”
叶汝真老实后退了一点。
风承熙这才安生一点,理了理衣襟,将自己素日的气势找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有点正形?”
“……”叶汝真,“……我就是想——”
“想也不用想!”风承熙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恶狠狠的味道,“咬的时候想也不想,现在想什么想?晚了!”
叶汝真:“……”
她到底是碰到了他什么痛处?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炸起毛来?
风承熙自个儿生了一回气,忽然又扯到旁的头上了,道:“难怪当初看我发作时,你不害怕,原来是在他这儿练出来了。这样说起来,我倒是沾了他的福气。”
叶汝真感觉到了阴阳怪气的味道。
“不是的。”叶汝真道,“你跟怀英不一样。如果你和怀英一起发病,而我只能救一个人,那我会救你。”
这话像是某种仙家的咒语,风承熙炸起来的毛通通顺了下去,只有嘴上还是冷冷的:“那是自然。他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他凭什么和我相提并论?”
叶汝真心说您也知道啊!
但脸上还是满面诚恳:“是的,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重要的人。”
风承熙没说话了。
烛火微微晃动,像是有昏黄的水波在屋内轻轻涌动。
他周身的气息都消停下来。
若是人的神魂有形状,风承熙的神魂此时一定是从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狼狗变成了一只温暖无害的哈巴儿。
叶汝真心里面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酸,有点热,有点胀,还有点疼。
风承熙是个皇帝,永远高高在上俯视苍生。
风承熙也是个小孩,那个小孩被永远地留在了七岁那年的御书房,只有在她的面前,才偶尔会出现。
现在,风承熙在叶汝真的眼里,就是那个小孩,想被人喜欢,想让人引以为傲,想成为别人最重要的人。
她轻轻上前,张开双臂。
很想抱一抱这个小孩。
这个拥抱轻盈如雪花,风承熙闭上眼睛,任自己被淹没。
但是下一瞬,他忽然睁开眼睛,推开了叶汝真。
这是叶汝真在拥抱的时候第一次被推开,以往他可是跟膏药似的是揭都揭不下来。
“你、你方才说的那个不行。”风承熙神情有些僵硬,“姜路等的就是萧宏出手,一旦劫狱,立马就会落入姜路手中。你看看锦州各处的路障布防,为的就是对付萧宏,你就算把萧怀英劫出来,也没办法带他离开锦州。”
话虽然转得有点生硬,但既是说起正事,叶汝真也不再多追究他的异样了,皱眉道:“那怎么办?”
“不急。”
叶汝真:“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能不急?!”
“你急,对方也急,对方急了,才会露马脚。”
话刚说完,外头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把太守府照得亮如白昼,捕快们高喊“抓刺客”。
叶汝真唤了一名捕快过来,一问才知,有人做了她想做而没有做的事。
“有人劫狱了!”叶汝真急问,“一定是萧将军吧?他明面上不能动手,暗中可以派人来。”
“不会是萧宏。”风承熙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姜家的人假扮成萧家的人劫狱,嫁祸给萧宏;另一种是萧家真的来了人劫狱,最有可能的便是杨劲。他对萧宏忠心耿耿,又将萧怀英视同自己的孩子。”
整个太守府兵慌马乱,唯一可以确定的消息是,劫狱失败了,萧怀英被转移到了瑞王府,接受更为严密的看管。
瑞王在蜀中向来只管一件事,那就是收赋税。
除了赋税之外,其它一切皆是高高挂起。
“连瑞王都是姜家一伙吗?”叶汝真难以置信,“他是风家的人啊!”
风承熙笑了一下:“你知道风氏皇族,死在哪个姓氏手里最多吗?”
“姜家?”
“不,是风家。姓风的弄死的姓风的,可比姓姜的弄死的多得多。”
这一夜太守府里灯火通明。
傅太守加派了许多人手在两人的房外保护。
次日一早,瑞王府的人将傅太守传了过去。
郑硕拎着一只椿箱过来,被守在门外的捕快拦下:“打开看看。”
郑硕打开椿箱,里面是两碗抄手,一碗辣,一碗不辣。
“我们家老夫人心疼小姐和姑爷,亲手做的。”
捕快这才放行。
叶汝真向风承熙嘀咕道:“这到底是保护我们,还是监管我们?”
她凑得太近了,气息拂过风承熙脸颊,风承熙的手微微发紧,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一点。
太守府的早点十分丰盛,但再丰盛也比不过白氏亲手做的抄手。
叶汝真刚勺起一只送到嘴里,就听郑硕低声回禀:“杨劲他们已经救出来了。”
叶汝真:“!”
她歪头看向风承熙,风承熙脸上丝毫不见惊讶,显然早就知道。
昨夜杨劲带着人潜入太守府准备劫狱,遇上了另一拨黑衣人。
那是姜家的府兵。
姜路做了两手准备,若是萧家的人来,便直接擒住萧家的人。
若是萧家的人不来,那他们便是萧家的人。
总之无论如何,这个狱定是萧家劫的。
一方是萧家的府兵,一方是姜家的府兵,双方皆是刀头舐血的死士,一对上便陷入了死战。
姜家人数多出一倍,杨劲等人渐渐不支。
这个时候第三拨黑衣人出现了。
那就是郑硕的人。
叶汝真想象一下,昨晚黑灯瞎火,又都是黑衣蒙面,他们居然能分得清哪边是哪边,真的是厉害。
她忍不住问风承熙:“你早就猜到杨叔会来劫狱?”
“我只是觉得,若是我,已经把萧怀英抓来了,定然要物尽其用,尽可能给萧家多安几个罪名。”
风承熙说着,问她,“你可知杨劲为何不遵军令,半夜来劫狱?”
叶汝真摇头。
她想不通,杨劲向来把萧宏的话当圣旨,昨天萧怀英当街受辱,杨劲都能忍得住没出萧府,为何晚上就改变了主意?
“有人给他送了信,告诉他萧怀英明天一早就要被问斩。”风承熙道,“而这个人,就是傅振生傅太守。”
“!!!”
叶汝真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会是傅振生。
傅振生不单和萧宏是多年的朋友,更是儿女亲家,整个蜀中的老百姓都知道傅萧两家是一条藤上的。
“可傅大人一直在帮萧家不是吗?蜀锦的事,最开始也是傅大人帮着宁夫人压下来的……”
叶汝真说到这里顿住了。
压下来,也有一种可能,就是让宁氏投入更多,萧家陷得更深。
叶汝真忽然想到她刚回到蜀中那天,傅家的少夫人萧月哭着求救的模样。
傅家都说萧月疯了,可实情是,萧月知道了夫家陷害娘家的真相,所以被逼疯了。
叶汝真心中一阵恶寒。
风承熙看着她脸色一阵惨白,忽然有点后悔。
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司空见惯,对于她来说,却是一记晴天霹雳。
他这清白天真的小起居郎,当真不是这里头的人。
就在这时,傅振生匆匆赶来,来不及寒暄,便道:“郗大人,这可如何是好?王府那边传来消息,王爷要亲审萧怀英,今日便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风承熙很客气地问:“以傅大人之见,该如何处置?”
“还能怎么办?此事已经到了王爷手里,已经没有我说话的份了。”
傅振生道,“现在非得把我那个死脑筋的萧兄请出来不可!唉,我之前不知跟他说过多少回,他都只回我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怀英命都快没了,哪里还有什么福!郗大人,我是说不动他了,能否请你写封书信,就以金令之命,让他离营入城一趟,亲自去向王爷求情。他镇守蜀中多年,威名赫赫,王爷不能不卖他一点面子,怀英这孩子或许还能留得一线生机。”
他脸上的神情焦灼而忧心,怎么看怎么都是为萧家的事操碎了心。
“好说。”风承熙爽快地铺开笔墨,写好信,交给傅振生。
傅振生接过信,恭恭敬敬谢过,离开之际,一拍脑门:“瞧我,急得忘了正事,王爷今日主审此案,请郗大人陪审。”
风承熙是亮明身份的天子直使,遇上地方上的大案,确实有陪审的资格。
风承熙点头应下,转头便吩咐郑硕:“送夫人回家,免得老夫人担心。”
“这倒不用。”傅振生笑道,“王爷说了,夫人昨日也在场,亦是证人之一,还得请夫人与大人一同走一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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