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承熙……”
叶汝真试图阻止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如此微弱,还带着奇怪的颤抖。
风承熙听不得她这种声音。
叶汝真好怕他突然又疯了,他的架势像是要连皮带骨把她吞了。
“不……行!”
叶汝真拼着最后一丝神志道,“会有小孩的!”
“别担心……”风承熙吻她,一面吻,一面道,“我知道怎么做。”
不是知不知道……
叶汝真还想说点什么,嘴又被堵住了。
叶汝真恍惚有一种感觉,她像是一根在面汤里吸饱了汤汁的面条,绵绵地又软又涨,提不起一丝力气。
忽地,风承熙停下来,视线落在她的肩上。
那儿原有一道细细的疤痕,是在蜀中杨府留下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圈肉粉色的新痕,明显是个牙印。
风承熙怔怔地看着那个牙印,手轻轻碰了碰,碰得轻极了,全然不是方才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
他低低问:“……我咬的?”
不知是不是伤痕本就比旁的肌肤敏感,还是此时此刻她哪儿哪儿都敏感得不行,叶汝真只觉得他的指尖上像是带着火星子,碰到哪儿,哪儿就开始发烫。
她只能“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得拖出了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尾音,一波三折,像猫叫似的。
风承熙的呼吸明显变得更加粗重,但手上的力气一点儿没有增加。
他的额角硬生生忍出了汗珠,一颗滴到了叶汝真肩膀。
叶汝真看他这模样,应该是忍得极为难受了,但他却撑起身来,似要起身。
叶汝真捉住了风承熙的衣襟,声音里有一丝委屈,“……这疤是不是很难看?”
她的肩膀圆润光滑,粉雕玉砌,连疤痕都像是天公无意间落在上面的花瓣。
“没有……”
风承熙声音里透着喘息,艰难地道,“放手,我……我不想弄伤你,万一……”
万一找不到噬心蛊的解药,他这样做只会害了她。
感谢她的伤痕帮他找回了一线理智。
他可以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做一场疯狂的豪赌,但他不能不为她做打算。
“可是……你不难受吗?”叶汝真低声问。
他一直在出汗,里衣的领口滑开,胸膛上一片水莹莹的光。
仿佛体内有一把看不见的火焰,在一点一点烤干他身上的所有水分。
“难受。”风承熙笑了笑,“但跟心疾比起来,不算什么。”
风承熙说着便要起身。
叶汝真手上用了点力气,将他的衣领扯开。
风承熙还来不及反应,叶汝真已经反守为攻,将他掀翻,压在了底下。
“!”风承熙,“叶卿!”
“叫真真。”一番动作下来,叶汝真微微喘息。
她拔下发簪,长发披散,映着七宝树灯的的灯光,蓬然如云雾。
“骗了你那么久,这次就当是我向你赔礼道歉吧。”
她俯身,低头。
帘帐滑下,无风自动,飘然如梦。
次日清晨的明德殿十分安静。
康嬷嬷如今留在明德殿伺候。
他对二人的作息都清楚得很,每日基本都是掐着时辰来的。
但今日一来便觉得不对劲。
按说陛下这会儿该闹腾起来了。
按康福在宫中多年的经验,自然不会提前去扰主子清梦,但风承熙而今不是常态,康福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悄悄推开了一线殿门。
里面帘幕低垂,光线黯淡,地上散落着衣裳,有外裳,有里衣,有女子的,有男子的……
康福:“!!!”
猛地带上殿门,心惊肉跳。
虽说是力道有所控制,叶汝真还是听见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起身。
一动弹,才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她仰枕在风承熙手臂上,风承熙脸朝着她,似八爪鱼一般,连胳膊带腿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
叶汝真:“……”
风承熙睡得正香,呼吸悠长,眉眼静谧。
“别装了。”叶汝真道。
他睡觉向来比她警醒得多,她都醒了,他怎么可能没听见?
风承熙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将她缠得更紧了些,脸往下埋到她的颈间:“再睡会儿嘛。”
清晨的声音还微带沙哑,轻拂到叶汝真的耳尖上,叶汝真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微微发麻。
“不、不行,”她的声音难以自制地颤了颤,“一会儿太后就要过来了。”
别处是儿子给母亲晨昏定省,但自从风承熙发病,太后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看望风承熙。
昨天风承熙疯得厉害,太后只怕会更加不放心,过来得更早。
风承熙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将她缠得更紧了一些,声音低低地响在她耳边,带着明显的笑意:“你不会想起来的。”
“……”
叶汝真满面通红。
她昨天是看他忍得辛苦,一片好心,结果这人知髓知味,根本就是不知餍足。
她此时连动弹一下都觉得浑身酸得厉害,只能口头警告:“风承熙,你、你要敢再乱来,我就、就……”
风承熙抬起头,黑浸浸的眸子望着她,叶汝真可以清晰地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就怎样?骗我的时候那么狠,不给你吃点苦头我就不姓风。”
叶汝真相当识时务,立刻求饶:“我错了,我有罪,死罪死罪!求陛下饶命!”
风承熙眼神十分危险,但顾念着昨晚有些过火,到底还是忍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命令自己放开她。
叶汝真这才得以起身。
小半个时辰之后,她明白了他那句“不会想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嫔妃受到临幸,首先是内起居注上要记录。
然后是彤史要上档。
再是各宫主子要谴人来送礼问候。
然后还要去给太后与皇后磕头行礼,领受教诲与赏赐。
太后自然是满面喜色,赏赐给得极为丰厚。
姜凤书也是诚心祝福,赏赐亦是极为大方。
太后原担心叶汝真先姜凤书受宠,姜凤书心中会有不满,结果看姜凤书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愠色,感叹道:“书儿,你比哀家强多了。哀家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待后宫的嫔妃尚没有你这般大方。”
姜凤书道:“这都是承蒙母后素日的教导,儿臣只不过是跟着学的。”
太后向叶汝真道:“陛下后宫本就人少,古贵妃又犯了事,后宫只剩下你与皇后二人。你二人可要相扶相伴,一起好好侍奉陛下才好啊。”
叶汝真心说皇后这么大度,可不就是因为不乐意侍奉陛下?
但面上还是乖乖地应下。
姜凤书拉住叶汝真的手,道:“淑妃妹妹而今正得宠,本宫愚钝,不知该如何才能讨得陛下欢心。妹妹若是有空,可否到本宫那里坐一坐?也好让本宫讨教一番。”
叶汝真一听这话便知道有事,当即含笑应下,两人携手拜别太后,看上去当真是姐妹情深。
太后目送两人离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有了一丝寂寥之色:“这宫中,表面上姐姐妹妹叫越亲热,背后的刀子就捅得越狠。唉,只望她们有些分寸,陛下已然这样了,她们可别生出什么事端。”
旁边的周总管恭声道:“太后放心。这两位娘娘可不一样,两人入宫前就情同姐妹呢。”
“莫说亲如姐妹,便是真正的亲姐妹一同入宫,反目的也多得是。”太后叹道,“你让人去盯着些,别弄出什么乱子来。”
周总管依言而去,很快便来覆命,说两位娘娘相谈甚欢,皇后还亲自送淑妃回明德殿。
太后松了一口气:“只愿她们能相安无事。”
这话让太后说着了。
皇后与淑妃可能是史上最亲密的一对后妃,皇后时常去明德殿探望,淑妃也不时去坤良宫。
更让太后心中大慰的是了然又入宫做了两回法事,风承熙的疯症竟有所好转,基本恢复到受伤之前的水平——只要有叶汝真在身边,他便能安安静静地不闹腾了。
当然主要原因是风承熙觉得吼起来发疯怪辛苦的,遂选择了相对来说较为轻松的方式。
转眼年关将近,天气越来越冷。
从腊月起,各地入贡的队伍便接二连三来到京城,各藩地属国的使臣也都在往京城赶,以便参加开年的大朝典。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伽南使团入京了。
这次带领使团的人是阿偌本人,随行的还有云安公主。
两人可以说是王子与王子妃代表伽南入使大央,也可以说是丈夫陪妻子按照大央的习俗回门。
两人入宫之日,太后虽然照旧没有多愿意见到云安,还是周到地安排了一场家宴,为两人接风洗尘。
在座的皆是自家人,太后坐在主席,右手是风承熙与叶汝真,左手是姜凤书与姜凤声。
客席则是阿偌与云安公主。
云安在伽南似乎过得并不太好,脸上有胭脂都盖不住的疲惫与苍白,眼下也有厚厚一片青黑。
大家在席上客套,说公主一路远来,路上定是辛苦得很。
“公主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是坐在马车里不动弹,就跟我运来的花鹿似的。”
阿偌脸上没有任何关怀之色,言语间还透出一丝轻慢之意,但转向姜凤声的时候,却换上一副亲热的口吻,“姜相可以去看看我带来的花鹿,已经选了最好的几只送到府上,每一只都漂亮得不得了。”
叶汝真:“……”
这脸色换得太快,就跟变戏法似的,叶汝真一时无法将他和那个真诚热烈的阿偌王子联系起来。
云安似乎甚是伤怀,忽然掩住口,干呕起来。
阿偌抬了抬手,在案上一拍:“都说了让你别跟来,你看看你在席上如此失礼,像什么样子?”
叶汝真忍不住要开口,风承熙忽然把脑袋往她肩上一蹭,手在袖子底下拉了拉她的手。
叶汝真只得忍住。
太后虽不喜阿偌变脸如此之快,但一想世间男子皆薄幸,没到手时是珍珠宝贝,到手了不过是不值钱的鱼眼睛。
太后问道:“公主这莫不是有喜了吧?”
阿偌不耐烦地道:“可不是?出门了才知她有身孕,送回去已经来不及了,真是麻烦得很,不如就让她留在大央吧,皇宫是她的家,让她在家里待产也好。”
叶汝真险些忍不住。
“那如何使得?”姜凤声温言道,“王子与王子妃双双来大央,结果却只有王子一人回去,这可怎么行?”
阿偌微笑道:“在我国妻子可以随意更换,我不带她回去,可以另外带一位王子妃回去。我早就听闻姜家女子皆十分貌美,若是姜相不嫌弃,我愿向姜家求娶一位小姐,迎为正妃。”
“…………”
叶汝真算是明白了,这阿偌肯定是到了京城就发现风承熙已疯,风家已然失势,大权皆在姜凤声手中,于是便想抛弃怀孕的云安公主,转头跟姜家结亲。
而云安在旁边干呕得一头是汗,十分虚弱,颤巍巍起身离席告退。
在云安离开后不久,姜凤书忽然掩口欲呕。
太后见状问道:“书儿,哪里不舒服?”
“没有,”姜凤书微笑,“就是觉得这道菜有点腥——”
说到这里她再也没能忍住,当场干呕起来,和云安一模一样。
叶汝真:“!!!”
怀孕了?!
她立即在姜凤声眼角看到了一丝喜色。
太后却是瞬间变了脸色。
内起居注和彤史上记录得明明白白,风承熙所宠幸的只有叶汝真一人。
姜凤书勉强忍住,起身告罪,想要离席,太后却冷冷道:“坐下。”
阿偌一看席上气氛不对,起身道:“我去看看我那位娇惯的王子妃,莫要让她做什么妖才好。”
说着便告退离席。
太后只盯着姜凤书,看也没有看旁人一眼,只吩咐:“淑妃,你陪陛下回宫。”
叶汝真口中应了一声,心里却是惊跳了一下。
姜凤书有了孩子,那是哥哥的孩子,是她的侄子,或者侄女……
她知道风承熙一定有办法留下来。
果然,在她假意扶风承熙起身的时候,风承熙口中忽然“嗬嗬”作响,不肯走。
太后皱眉,让叶汝真离开。
但风承熙哪里会让?当下疯得更厉害一点。
风承熙这疯病时时发作,阴晴不停,毫无规律,太后十分头痛。
姜凤声柔声道:“姑母,淑妃也是自家人了,有什么话当着淑妃的面也无妨。”
已经到了这一步,确实也瞒不住叶汝真,太后索性不管了,只命人传御医给姜凤书诊脉。
“姑母不必传了。”姜凤书跪下,一字字清晰无比,“我确实是有孕在身,算来应有两个月了。”
“!”太后险些背过气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孩子是谁的?”
姜凤书脸色沉静,没有丝毫慌乱:“是陛下的。”
太后勃然大怒:“你当哀家是傻子吗?!陛下一步也没有踏进过你的坤良宫!”
“姑母,我是陛下的皇后,我生下的孩子,只能是陛下的。”
太后扬手便要给姜凤书一个耳光。
姜凤声上前挡住太后的手,“姑母息怒,阿月儿如今有孕在身,她腹中可是风家的血脉,容不得半点闪失。”
太后气极而笑:“你也疯了吗?她腹中的孽种哪里有半点风家的血脉?!”
姜凤书:“姑母,您好糊涂啊,都这种时候了,谁还要风家的血脉?只要是姜家的血脉便好。”
“你——”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案上的金杯便向姜凤书砸过去,“我真是看错你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金杯砸中了姜凤书的额角,撞飞了姜凤书一根流苏凤钗。
一缕鲜血缓缓从姜凤书额角滑下来。
叶汝真有点着急,看向风承熙——“不能这么放着不管吧?”
风承熙示意她——“再看看。”
“姑母!”姜凤声喝道,“阿月儿肚子里若是男孩,便是这座皇宫未来的主人,你若是敢动她,休怪我不客气。”
太后诧异地看着姜凤声。
她从未听过她这位从小便知书识礼的侄儿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这并非单纯地护短,更有一种上位者掌控一切的威逼。
姜凤书掏出帕子,从容不迫地拭去了额角的血迹,然后将掉在地上的发钗拾起,端端正正插回发髻中。
然后她开口道:“姑母,您看好了,这个孩子不是我要怀的,是兄长要我怀的。”
“他让你去怀你便去怀,他让你死,你便死吗?!”太后怒道,“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的夫君?如何有脸见人啊?!”
姜凤书缓缓地笑了:“姑母,您该醒醒了。我们都只是姜家的女儿罢了。”
“可你还是风家的媳妇!”太后厉声喝道,“不单是姜家的女儿了!”
姜凤书沉默了半晌,再抬起头,美丽的面孔上一片辛烈的嘲讽之色,“姑母您可以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扔在一边受尽委屈和冷落,却把旁人的儿子捧在手心养育成人,您这个姜家的女儿为姜家所做的事情,可比我要多得多……”
叶汝真:“!!!!”
这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她明显感觉到风承熙的身体瞬间僵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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