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儿,莫要胡说。”姜凤声喝道,“这种事情岂能拿来玩笑?莫要吓着姑母。”
“我当真是胡说吗?”姜凤书望向姜凤声,“哥哥和唐先生说起这些的时候,原来是拿来玩笑吗?”
姜凤声微微一顿。
“放心,哥哥一直都教导我,我是姜家的女儿,姜家给我无限尊荣,我自然要用一生来回报。何况我与姜家本就是一体,守护姜家即是守护我自己,两全其美之事,我又何乐而不为。”
姜凤书神情淡定从容,“我只是觉得这事着实没有必要瞒着姑母,你看姑母梦做得太久了,醒都醒不过来。我们需要告诉姑母真相,让姑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毕竟姑母若是不愿认下我腹中的孩子,我便休想名正言顺生下来,哥哥的计划多少也会遇到麻烦。”
这话显然说服了姜凤声,停顿了片刻后,姜凤声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太/祖皇帝的遗旨命姜家长女永世为后,便是要大央的皇帝皆出自姜家。我们这样做,也是遵循了太/祖遗志。”
太后惊恐地看着姜凤声。
姜凤声转身向太后,语气甚是诚恳:“姑母,您也莫要太动气。我父亲也是为了您好。当初的谢贤妃已经有了先帝的宠爱,如果再生下一个太子,姑母的后位还保得住吗?”
太后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一张面孔苍白如死,视线从姜凤书和姜凤声脸上一一扫过,最后慢慢落在风承熙身上。
风承熙低垂着眼睛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桌上的金杯,看上去心无旁鹜,浑不在意。
只有叶汝真,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得到他低垂的睫毛微颤。
叶汝真伸手在桌案底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他的手冷冰。
“不是的,不是的……”太后浑身颤抖,不停摇头,“哥哥不会骗我……不会骗我的……熙儿是我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孩子!云安是那个贱妇生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姜凤书道:“姑母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腹中的孩子就是陛下的血脉,这一点姑母可要认清楚。”
“你休想!”太后指着姜凤书,颤声道,“你秽乱后宫,罪不容赦,哀家绝不容你混淆皇家血脉,也绝不容你这样侮辱陛下!”
姜凤声叹了口气:“看来陛下病重,姑母忧心过度,竟致神志不清,实在令人惋惜。”
他说着扬声道:“来人!”
门外府兵进入。
姜凤声吩咐道:“太后身体不适,快快送回慈安殿,命御医诊治,好生照料,莫要再让太后步出慈安殿,务必让太后安心静养。”
府兵上前将太后架了出去,太后喝骂不休,声音渐远。
叶汝真只觉得风承熙的手心沁出了一片冷汗。
但表面上风承熙依旧很稳,玩完了金杯,开始拎起酒壶往桌上倒酒,看着酒水四溢,滴落到叶汝真衣摆上。
风承熙指着叶汝真的衣摆,忽然开始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出了眼泪。
叶汝真真想抱一抱他。
但是她不能。
她只能假装不耐烦又不敢声张地低头擦拭酒渍,头一低下便觉得两眼酸张,眼泪想要泛出来。
那边姜凤声一脸欣慰地夸姜凤书“不愧是我的好妹妹”,让姜凤书快快回去歇息,以后这样的宴会皆不必出席,让淑妃代劳便可。
姜凤书脸上淡淡地没什么表情,依言离开了。
姜凤声走过来,“淑妃娘娘。”
叶汝真没有办法止住眼中的泪意,干脆抬起头,做出泫然欲泣之态:“皇后娘娘有孕了,姜大人是不是就可以放我离开了?”
姜凤声微微一笑。
叶汝真从前觉得他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现在却越来越觉得,他的笑容让人从骨子里冷出来。
“淑妃娘娘这是说哪里话?一来,陛下还需要娘娘照顾,二来,阿月儿肚子里的是太子还是公主,谁也说不准。三来嘛……”
姜凤声说着微笑了一下,然后才盯着叶汝真的眼睛,慢慢地开口,“这等皇家秘辛淑妃娘娘都知道了,我怎么放心让娘娘离开?”
叶汝真被他盯着时有一种被蛇眼盯上的错觉,这才知道他让她留下来的目的。
她颤声道:“我……我能问大人一件事吗?”
“娘娘只管问。”
“姜家调换孩子,为什么要瞒着太后?太后不也是姜家的吗?”
姜凤声笑了。
“因为先父将姑母宠坏了。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的孩子是云安,她一定做不到像现在这样绝情,对陛下也疼不到这个份上。
她越是疼陛下,陛下就越觉得她可怕,越觉得她的疼爱是假的……你说这感觉奇不奇妙?”
叶汝真遍体生寒:“难道……当初的真相,是大人你故意暴露出来的?”
“自然。”
姜凤声微笑着看向风承熙,风承熙已经发完了疯,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叶汝真身上,眼神一片空洞。
“你知道怎么让一个人慢慢发疯吗?”
姜凤声的声音里全是满足的笑意。
“不是给他一个真的,再给他一个假的,而是给他的全是真的,但真的与真的之间却是水火不容,截然对立。他无论信哪一个,另外一个都会让他纠结徘徊,最终他就什么也不敢相信了。”
叶汝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样铺天盖地又无微不至的恶意成功了。
她仿佛看见小小的风承熙置身于这样浓稠的恶意中,他周围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哪怕是一点点亮光后面都隐藏着深沉的秘密,他什么也不敢相信。
他就这么一个人在孤绝中长大,在孤绝中忍受心疾的折磨。
“一般人从小这般长大,早就疯了。”姜凤声诚恳地道,“咱们的陛下已经很厉害了,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十分钦佩。这一切若能被记入起居注,咱们陛下定然要青史留名呢。”
叶汝真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开始发抖。
“娘娘莫要害怕。”姜凤声的语气依然十分温和,“只要娘娘乖乖听话,我保管娘娘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谢、谢大人。”
叶汝真听见自己的声音明显在发颤。
这让姜凤声很满意,又向叶汝真许诺了一片光明前景,方交代,“今晚好好服侍陛下,若有需要,上回的药……”
风承熙忽然暴起,嘶吼着扑向姜凤声,像是要一口咬断姜凤声的脖子。
姜凤声端然不动。
风承熙的手甚至没能碰上他,一名黑衣人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他抓住风承熙的衣襟,一推。
风承熙连退数步,撞翻了桌案才跌倒,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寒棠住手。”姜凤声道,“知道陛下现在有多金贵吗?打坏了怎么办?”
黑衣人点头,退后。
叶汝真只觉得眼前一花,黑衣人已经消失在整座大殿。
姜凤声命人将风承熙和叶汝真送上轿辇。
厚厚的毡帘放下来挡住了隆冬的寒风,也阻隔了姜家府兵的视线。
叶汝真掏出帕子,轻轻替风承熙擦拭嘴角的血丝。
沿路的宫灯光芒透进轿内,照出她脸上的泪光,眼泪好像流之不尽,在脸上闪闪发亮。
“别怕。”风承熙低声道,“寒棠出手自有分寸,他们才不会在这个时候真的弄伤我,就是一时血不归经罢了,吐出来便好了。”
“……那人到底是什么人?”
“姜家有暗卫你知道的吧?那人便是暗卫首领,神出鬼没,永远守护在姜家家主身边。”
“……所以,要杀姜凤声,需要先除去这寒棠?”叶汝真回想那人可怕的身手,喃喃,“这太难了……”
“要是容易,我不是早杀了?”
叶汝真没有说话了,将那点血迹拭了又拭。
风承熙捉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在抖。
她脸上的泪光依然发亮,泪水没有停。
“还哭呢?”风承熙轻轻替她抹去眼泪,“不是说了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叶汝真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不想让外面的人听见,哭得无声抽噎,上气不接下气。
风承熙一时有点怔住,叶汝真像女孩子的地方真的不多,很少娇气,很少发脾气,也很少哭。
他抚着她的背脊:“……怎么了?”
叶汝真埋在他肩上用力摇头,虽是无声之泣,却是五脏都绞在了一起。
“对不起……”她哭得直抽抽,“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他怀疑整个世界,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可她却骗了他那么久。
她好恨自己。
如果一切能从头再来,她一定一定要早点告诉他,一定一定不会再骗他了。
“你为什么要被我骗啊,”叶汝真哭得一塌糊涂,语无伦次,“你那么聪明,为什么老是被我骗到啊……呜呜……风承熙……你为什么这么笨啊……笨死了……”
风承熙抱着她,见她哭得稀里哗啦,低笑了一下。
他自己也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人身上栽这么大跟头。
回想起来,处处皆是破绽,他居然熟视无睹,甚至还帮她圆谎,想想真是糊涂透顶。
但这能怪谁呢?
怪只怪她一身青绿官袍站在御书房里,昂然告诉他她要辞官的时候,目光太过清澈,神情太过动人。
每一个人来到他身边的人皆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有她总是想要从他身边飞走。
如果说他的世界是一座由阴谋与恶意打造的牢笼,那她便是牢笼外照进来的一缕光。
她意味着外面的天高地阔,外面的光风霁月,外面的温暖人间。
他不仅仅是爱上她,更是透过爱她,重新爱上了这个世界。
“知道自己欠了我,可准备好了还债?”风承熙轻轻地吻在她的耳坠上,“先说好,今晚可得好好陪着我,我要怎么样你就怎么样,不许耍赖。”
叶汝真抬起头看着他,眸子因为沾了泪光而显得异常晶莹:“我会陪着你,会永远永远陪着你,风承熙,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也可以抱着我哭一场。”
那个事实虽然风承熙发现很久了,但今日被叫破,就像一柄刀子彻底捅到了底。
风承熙沉默了,轿内一片寂静,外面只有宫人的步履声,以及大雪在枝桠上压出的吱吱声。
“哭是没有用的。”风承熙低声道,“要将我身上所受过的痛苦全部还给姜凤声,那才有用。”
姜凤声坐在坤良宫里,看着御医给姜凤书诊脉。
此时留在太医院的皆是姜凤声的心腹,但为了稳妥起见,为姜凤书诊脉的御医有三名。
姜凤书坐在帐内,一只纤纤玉手从帐子底下伸出来,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绡帕。
三名御名前后各诊过,回话都是一样:“恭喜娘娘,恭喜大人,娘娘确实是喜脉,只是娘娘近日或许略有劳累,胎脉略有不稳,须得静心调养才是,千万莫要忧心劳烦。
姜凤声欢喜不尽,重赏了御医,一叠声问姜凤书想要什么,只要是姜凤书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他也会给她摘下来。
姜凤书在帘内道:“你将宫里那些府兵撤走便好,这么多人看着,让觉得这里不像是后宫,倒像是天牢。”
姜凤声满面带笑:“好好好,哥哥知道你向来不喜欢人跟着,这就将他们撤走。”
“还有,养胎调理之事,我身边的嬷嬷比大夫还精通,从今往后不用这些男人到我面前来。”
姜凤书身边的嬷嬷当中就有大夫出身的,完全可以照顾姜凤书。姜凤声之所以特意带自己的人来诊脉,乃是为了提防万一。
此时天大地大,皆比不过姜凤书的肚子大,姜凤声一律应承。
姜凤声离开的时候,叶汝成送到宫门口。
姜凤声笑着拍拍他的肩:“这些日子辛苦叶兄了。待得阿月儿顺利产下麟儿,还望叶兄继续努力,这孩子嘛,总是不嫌多的。”
叶汝成躬身:“只盼大人早日如愿,我便可以带着凤书离开皇宫,远走天涯。”
姜凤声笑道:“自然。”
自然休想。
多留你一阵,是因为这一胎还不知是男是女,也因为孩子容易夭折,所以需要多生几个以防万一。
真等到姜家得到帝位的那一天,所有知道个中秘辛的人,都得死。
送走了姜凤声,叶汝成急步回到寝殿,掀开床帐:“他已经走了,公主可以出来了。”
待在床上的不止姜凤书一人,还有穿着宫女服色的云安公主。
云安公主方才提前离席,叶汝成已经候在宫外,将公主带到坤良宫。
“多谢公主。”叶汝成道,“姜凤声素来多疑,若不是有公主在此,我们一定瞒不过去。”
云安已经紧张得额头出了一片冷汗,兀自强撑着说没事。
好在姜凤书既是“有孕”,宫中自然有现成的安胎药,云安服下一碗,这才缓过来。
门外有宫人回禀,说伽南王子听说皇后凤体抱恙,特送来伽南滋补圣品。
这在外人看来是不遗余力地拍姜家马屁,但叶汝成和姜凤书都知道,这是阿偌担心云安了。
之前在大殿上只不过是演戏,这一切都是风承熙的安排。
在那些皇后和淑妃亲如姐妹时常串门的日子里,计划已经成形,姜凤书站到了风承熙这一边。
男女有别,姜凤书自然没有见阿偌,但同样给出了丰厚的回礼,并派了几名宫人捧着,送阿偌回芳琼殿。
云安公主就在其中。
也许是因为没有见着姜皇后,阿偌王子回到芳琼殿后大发了一顿脾气,巡逻的府兵都隐隐听到了云安公主的哭声。
次日一早,云安便红着眼睛上明德殿哭诉。
关上门之后,叶汝真连忙扶云安公主坐下,还在云安腰后又垫了只腰枕。
云安拭去泪痕,微笑道:“谢弟妹。”
云安已经是计划中极其重要的一环,“叶郎君实际是叶汝真”的事情自然没有瞒着她。
这是叶汝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婆家人认下,一时竟有点脸红。
云安道:“还不叫皇姐?不叫可没有见面礼。”
叶汝真讶然发现云安的性子比从前在皇宫时变了许多,连眼神都是温润有光的。
都不需要询问,便知道云安在伽南过得很是幸福。
“皇姐。”
叶汝真真心实意唤到。
伽南盛产美玉,云安给叶汝真带来的是一对绝顶的玉镯,另外还准备了一只玉佛,让叶汝真带给白氏。
这些日子,皇宫里的每一天都是危机四伏,叶汝真时刻如履薄冰,此番见了云安的架势,却像是真的来走亲戚的,顿时将叶汝真拉回了世俗人间,心里不由自主暖了起来。
云安最后掏出一只小盒子。
盒子是用整块玉石雕成,严密合缝。
叶汝真微微吸了一口气。
这才是云安和阿偌此行过来的目的。
叶汝真的嗓子发紧:“是噬心蛊的解药吗?”
云安摇了摇头:“阿偌在伽南张贴告示,将全境上下所有蛊师召见王宫,却没有一人能解噬心蛊。”
其实“解药”只是大央人的观念,在伽南,蛊从来没有解药,只有用其它的蛊去吞噬蛊虫,便算是解蛊。
可是噬心蛊极难炼制,每一只都要耗费十数年心血,没有什么蛊能吞噬它永绝后患,只能找到一些蛊,暂时压制它。
“此蛊名为‘明心’,可以让陛下体内的噬心蛊子虫暂时休眠,隔绝母蛊的影响。”
云安神情郑重,“但蛊虫一旦入体,两虫相争,谁输谁赢,谁也说不定。这只明心蛊若是顺利,可以暂时压制陛下体内的蛊虫,若是不顺利……”
叶汝真的心已经高高提到了嗓子眼,正想问不顺利会怎样,风承熙看了她一眼,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问云安:“我若是用此蛊,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噬心蛊被激得狂性大发,不用母蛊的指令,便会开始噬咬陛下心脏。”
云安声音微微颤抖,“我听蛊师说过,最惨的一个人,在床上号哭三月,最后被蛊虫从里面咬成了……一具空壳。”
风承熙看着那只盒子。
它透体用翡翠雕成,明艳如一掬凝固的春水。
“原来,那就是姜凤声给我安排的死法啊……”
“所以我想劝陛下,不要用它。”
云安恳切道,“我在宫里这些年的日子,不知有多少次想过干脆死了算了,但现在我才知道,活着便是最大的赢家。我有了为我着想的兄弟,有了十分疼惜我的丈夫,未来还会有属于我的孩子。我深深知道了,有命才能有这一切。陛下,或许你并不是非要和姜凤声拼个你死我活不可。我们可以想个法子,在京中制造一点动乱,然后我和阿偌会将你们带去伽南,从此远离这里的一切纷争,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风承熙静静道:“皇姐,我不能。”
“可是即便你服下明心蛊没事,也不一定能扳倒姜凤声。他谨慎多疑,身边又是暗卫,又是府兵,还掌握了朝中大权,要跟他斗到底,陛下你能有几分胜算?”
云安说着,求救般地望向叶汝真,“真真,你相信我,伽南真的很好很好,从来没有冬天,四季皆有花开,永远天蓝如玉,我敢保证,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叶汝真望向风承熙。
风承熙也在抬头望向她。
殿外大雪纷飞,雪花扑簌簌而落,殿内温暖如春,除了地龙之外,还有炭盆上透着红融啧的火光。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到一起,像水遇上水,彼此交融。
叶汝真拿走云安手上的玉盒。
云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在伽南就反对阿偌将这个东西送到大央,这无疑是裹着糖霜的毒药,服下去便会葬送风承熙的一切。
而若是跟他们离开,风承熙将会有新的人生。
但阿偌说这是圣命,风承熙既然有令,他便必须要为风承熙办到。至于用不用,自然要风承熙自己裁处。
然后云安就见叶汝真将玉盒放在了风承熙手心。
云安:“!!!”
风承熙打开了玉盒,里面是一只龙眼大小的丸子,色泽金黄。
“陛下!”云安扑到风承熙膝前,流下泪来,“不要啊!”
“皇姐,”叶汝真扶起她,道,“他若是只想让自己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早就离开京城了。”
于公,他是大央的君王,臣子谋逆犯上,觊觎王权,他定要将其诛之,以安天下。
于私,他的一生被姜凤声摆弄,从小到大所有的痛苦皆是一笔笔血债。谁欠了他的,他就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云安抓着叶汝真的手臂,“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心疼?万一……万一……”
叶汝真望向风承熙,轻声道:“我以前就说过的,要是有万一,我就替他收尸。”
风承熙望着她,眼中有一丝笑意:“莫忘了清明给我上坟,七月半给我烧点纸钱。”
叶汝真微微一笑,眼睛里泛出泪光:“放心,一定烧到你富可敌国,比阎王爷还有钱。”
风承熙拈起药丸。
“真真,皇姐从未骗人,她说伽南好,伽南就一定很好。我若有事,你就我把烧成灰,带去伽南安葬吧。”
云安痛哭出声。
叶汝真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嘴角僵硬地抽搐,泪水从眼睛里涌出来:“好。我会带你去伽南,将你葬在四季皆有花盛开的地方。”
“我喜欢栀子花。”风承熙道,“若是不费事,就把外头那盆带去吧。”
殿外庭院中放着一盆栀子,叶片已经在寒风中凋落大半,正是从叶家窗前带过来的那盆。
“……好。”叶汝真的声音发颤,只剩气音。
“若是不对劲,可别让我受苦。”
风承熙望着叶汝真,眸子澄彻至极,像是月光映着雪光,明净无瑕。
忽地,他展颜一笑,笑容宛如初春时候照在雨后花枝上的清浅阳光。
“真真,有一句话一直没跟你说。其实能与你相识一场,我无论什么时候死,都是赚的。”
他将药丸送入口中,一口咽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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