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周燕其一从安邑的出生点走出来,就感到一种酷暑潮湿的气息粘在身上。
夏季马上就要过去。可不甘死亡的人总要在临死前挣扎一把。夏季也准备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发发余威,这几天热得实在不像是马上要入秋的天气。
今天的安邑从清晨便开始阴,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上,跟旷班早退,压根就没出来上班一样。
乌云把天遮了去,连绵的灰黑色笼罩在人们的头顶。
魏地的空气停滞不动,人也变得懒惰,困倦。
刚上午十点,整个安邑便懒散得如同傍晚。玩家也学着npc,懒洋洋地待着院子里,提前躲开即将倾泻而下的大雨。
赵周燕其出生的白色光辉唤起了几个人的注意力。一抬头,见从传送阵里走出来的是个生脸的玩家,级数也不算高,玩家没怎么在意,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交友的交友,交易的交易,炼丹的炼丹,休息的休息。
魏国安邑出生点已经开放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赵周燕其还是第一次来到鱼头火锅在安邑的宅子。
宅子里只有几个负责清扫的仆人。这几个仆人从七扭八斜的玩家中间走过,冷漠地把玩家突然下线留下的尸体拖进安全,隐蔽的房间里。全程完全目不斜视,面不改色,一点看不出开最开始吓破胆的样子了。
赵周燕其看完仆人拖拽尸体的英姿,再打量魏国的建筑物,到院子里看看战国的花草,研究研究土质。
整点薯条认出了赵周燕其身上神农的衣裳,和队友商量了两句过来问他一会要不要一起去打怪。
魏国附近有一种特别的怪,叫雨工,只有在雨天出没。严格来说,雨工是雨水之神不是怪物,但但对于玩家而已,能打会掉装备的不管游戏怎么分类,统统称之为怪就对了。
雨工长得像羊,行为习性也像羊,奖励高,会掉落一种特别的雷点羊皮,而且内啥攻击力。可就是防御力高,还自带反伤被动技能,没有奶妈根本打不动。
当初选职业,奶妈职业没有其他职业看着炫酷,卫巫和神农两个师兄的人气也拼不过其他npc,自然选的人少了。
等到组队时,玩家才傻眼地发现,没有奶妈,这游戏那真是寸步难行。稀少的巫师和神农一下成了香饽饽,就连方士玩家都成了高热抢手货。哪怕他们只能搓丹药不能直接奶,是个擦边奶妈。
虽然赵周燕其的等级很低,但只要是奶,其他玩家就乐意带他。
赵周燕其思索了一下。他当初选神农就是因为神农是最和平的职业,不需要打怪,照顾照顾花草就能升级。赵周燕其好刺激的年轻玩家不一样,他对打打杀杀的不感兴趣。
但现在老教授算是明白了,没有武力值在战国来来往往根本是个不要命的行为。他反问这些玩家有没有离开安邑,往东边宋国走的打算?
整点薯条挺懵的:“宋国?她摇摇头:“算了,宋国太远了。离开出生点太远了。”
赵周燕其和整点薯条都表示了遗憾。
乌云慢慢散开,一缕阳光从云的缝隙中间射下来,雾霭似的光朦朦胧胧地照在大地上。
安邑人犹豫着要不要点灯,灯油昂贵,早上就点油灯太过奢侈。玩家没有那么多顾虑,鱼头府每一盏油灯都燃烧起来。鱼府整座府邸都在散发着奢靡的动物脂肪香气,让路过的人纷纷咽唾沫。
赵周燕其挨个问过屋子里的玩家,无人愿意离两个安全重生点太远。他想再去问外面的玩家,但也不知道何时外面就会下起雨,又去哪里找愿意跟他走的玩家。
端着一件朱雀铜灯,整点薯条到处问有没有人要来一盘六博棋。被她问到的玩家脸上全露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无人应战,整点薯条撇嘴。
正当她以为今天又找不到对战的棋手时,赵周燕其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放出了光。
整点薯条把棋盘拿出来,放到一张本是摆灯具的桌子上,又搬来两张条案做椅子。
现代人坐不惯古代那么矮的家具,倒是古代的桌子用来当椅子正好够高。
赵周燕其在翘着二郎腿的整点薯条对面坐下,看着女孩细长的手指飞快地推开彩绘棋盘,掏出十几枚棋子和竹著子。
他问:“这是从哪买的?”居然跟他三十年前从墓里挖出来的汉代六博棋盘长得差不多。
“赢的。”整点薯条回答,“赢安邑的npc十局,他们就会送你一套六博棋盘。“”
其实是人家手里带的彩头不够了,玩干脆把棋盘当成是彩头抵给了整点薯条。
赵周燕其把棋子握在手里感受了一下——象牙的。
他感叹:“这一套棋盘肯定价值不菲。”
整点薯条摆好最后一枚棋子,稀奇地看了他一眼。谁会在乎这种送的道具值多少钱啊?
赵周燕其询问玩法。六博是在春秋战国乃至秦汉都十分盛行的一种棋盘游戏,不过后来就消失了。现代挖出来过几张六博棋盘的文物,但六博棋的真正玩法早就失传了。
整点薯条说了半天,赵周燕其也没整明白。她拍着脑门,干脆道:“先玩吧,不难,玩两局就明白了。”
两人身边渐渐聚了两圈无聊的玩家。安邑的玩家主动被动得玩过六博棋,不管玩得好赖,至少都看得懂棋面。
后面的人踮着脚,扒着前面的肩膀,实在看不见,就向旁边人打听。围观者叽叽喳喳,隔着空气指点棋局,其实还蛮讨厌的。
老教授在天桥上下棋下惯了,不在乎这点声音,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眼睛低垂望着棋盘,一言不发,脸上是沉稳的思考神色,很像是个下棋的人。
他对面的整点薯条就有点不像样子了:翘起来的二郎腿晃来晃去,带着整个桌子、椅子都在震。她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手里玩着一根箸子,一边还嘻嘻笑笑地跟后面的人聊天。
赵周燕其想半天,走一步,棋子还没落下,整点薯条已经飞快的抽出一根箸子,啪的下了一子。
啪啪啪啪,七八局过去,赵周燕其没赢过一次。
老人虚虚一笑,擦了擦额角的汗,对整点薯条说:“你棋下得真好,不像是刚会玩得。”
“嗨,跟围棋有点像,会围棋就会这个。”
“你是专业搞这个的吗?”
整点薯条飞快地一点头,咕哝:“算是吧。”
隔了好一会,她又道:“曾经是。”说完,她又飞快地补上一句,想把前面的话全都遮盖过去:“你去宋国干嘛?“”
“我刚从宋国回来。死之前,我还答应了庄周给他一条束脩。”
“庄子?”整点薯条诧异,“庄子是这个年代的?”
“是。”
整点薯条一点头,恍然大悟。看在赵周燕其陪她下棋的份上,整点薯条劝他少浪费时间:“你在这儿是找不着人的。想离开魏国的,早就离开了。剩下留在这儿的不是不想走,就是没那个能力走不了。”
赵周燕其的嘴唇绷直了。
“别这么说啊。”观者里有人搭茬,“不是还有贾队长和鱼头那俩人吗?”
“嗨!”整点薯条挥手,不屑地撇嘴,“那两人忙着闹矛盾呢。人一当官就是这个毛病,连游戏里都是一样的。”
观者对赵周燕其说:“你要真想去东边,就去找贾队长试试看好了。他之前招人要去齐国来着,不知道走了没有。”
赵周燕其眼前一亮,道谢。
对方又说:“你最好快点,他们今天就要走。”
整点薯条一伸手,生气地喊:“嗨!你几个意思?撺掇他下了半局就跑?也没那么着急吧,下完这局再说。”
赵周燕其也觉得下半局不太合适,嘴里直说:“最后一局。”
整点薯条看了眼外面的天,也答应了下来。
“好吧,最后一局。”她扔下一颗棋,提议:“最后一局搞点彩头吧。”
“赌什么?”
整点薯条咧嘴一笑,得意洋洋得好像已经把彩头拿到手了:“排行榜积分。”
“这能赌?”赵周燕其很诧异。
“能。”围观的人忍不住说,“我们的积分就是这么被她赢走的。”
众人纷纷抱怨起来,整点薯条凭着一手天下无敌的棋艺,把安邑所有玩家都赢了个遍,又在排行榜上突飞猛进了一会,现在的排名仅次于软绵绵和鱼头火锅。不过现在玩家们都学精了,不跟整点薯条下棋。她眼看着又要掉下去了。
整点薯条怕赵周燕其被他们吓跑,晃晃脑袋不大高兴地咕哝:“别说的跟我骗了你们似的,公平竞争,菜是原罪。唉,你到底赌不赌?”
赵周燕其一笑,回答:“赌。”
赵周燕其理所应当地输掉了自己根本没多少的积分。
棋局一结束,老教授立刻离开鱼头的府邸,去齐国使馆找贾队长去。
整点薯条收起棋盘,再看了眼天。狂风收拢着乌云,树叶猛烈摇晃着,整个世界都被这阵暴风撼动着。
“愁人。”整点薯条对自己的队友说,“找不到奶妈这可怎么办?”
队友们嘀嘀咕咕,想起来安邑还有一号人物藏在外面呢。
“全国人民不是还在郊外种地呢吗?咱去问问?”
整点薯条顿时来了精神,一拍大腿,跳起来。
“走走走,快去拉大佬入伙,再慢点,雨就要下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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