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舟和宁乐乐接到了林皓的通知,也得知了方格予已经动身回去总部的消息。
两人听从林皓的意见,带部内成员和玩家们又回了一趟黄沙空间,看看能否找到其余的蛛丝马迹。
诚然,夫妻俩都知道可能性很低,但除了这样做,似乎也没更好的办法。
“白樱好像给老林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万相之灵本体,我想不通她这么强硬的理由是什么。”戴舟站在满目疮痍的古城遗址里,异常苦恼地叹了口气,“乐乐,你说……她是不是想到怎么对付万相之灵了?”
宁乐乐的弓箭最近在战斗中磨损严重,她蹲在一旁给弓弦上着蜡,神色很凝重。
“我姐不是那种冲动无脑的人,她既然开口了,就意味着有绝对把握。”
“问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到底是怎么突然有的把握?”
“我也奇怪,听说林哥也问过了,但她怎么都不肯解释,她不想解释的事,谁能逼她?”
戴舟无奈地揉了一把脸:“越是这样,我就越害怕啊……”
宁乐乐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她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肩膀。
“你以前告诉过我,凡事不要太往坏处想,越是危急越要乐观,现在也不该自乱阵脚。”她说,“至少先等方哥强化了程序,到时不管樱姐想去做什么,我们只要全力支持她就好了。”
方格予足够聪明,他当初逃离总部时,故意炸了程序部大楼给万相之灵看,为的是让对方放松警惕,其实他暗中留了后手。
他这次回去,就是要恢复备用子系统,强化风险探测程序,并将其装载到全体员工和玩家的腕表之内。
这样就可以形成覆盖范围广阔的探测网络,最终根据反馈信息筛选出力量波动异常的位置,找到万相之灵的藏身处。
方格予向骆白樱保证过,一定尽己所能,不会耽搁太久。
无论是他还是林皓,亦或是戴舟和宁乐乐,他们分明都怀着极其不祥的预感,忐忑着骆白樱究竟要去做些什么。
但他们不能追问,也无法阻止。
唯一的选择,是尊重她的决定。
哪怕前方注定踏进深渊。
相比起同伴们的焦灼与担忧,在看不见黎明的、漫长无望的黑暗里,骆白樱反而学会了几分沉淀后的温柔。
向来空荡的别墅里,多了一个人需要照顾,她每天定时下厨研究清淡的新菜式,榨果汁,烤小饼干,放悠扬的轻音乐,倒好像是过起了小日子。
季枫的眼睛虽然还是看不见,却也逐渐适应了别墅的地形布局,可以独立摸索着上下楼了,但骆白樱依旧坚持搀扶着他,他就握着她的手,任由她领着自己去餐桌、去书房、去露台……就连去浴室,她也要把水温调好,再搬一把椅子在外面等他。
两人坐在一起吃饭,骆白樱大部分时间会细致到把牛排切好、把虾皮剥好,一丝不苟喂到他嘴边,盯着他不许少吃半口。
很显然,季枫并不习惯这样,他怎么可能习惯。
“姐,我是个废人,但也没完全废,眼瞎不同于瘫痪,是能够正常生活的。”
“我知道啊。”骆白樱回答得理所当然,“可我都在这了,不把你照顾好说得过去吗?”
他沉默了很久,才又问她:“你以前从没这么照顾过人吧?”
“是,指挥长说过,我天生就没照顾人那根弦,只有别人哄着我的份。”
“那我可真幸运啊。”
“……听着怎么阴阳怪气的呢?”
季枫笑了一声:“我说真的,我根本没想过还能因祸得福有这么一天——只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之前咱俩也没机会好好相处,难得安稳两天,多少让我补偿你一下。”
“只是补偿吗?”
切牛排的动作略一停滞,骆白樱稍作迟疑,她放缓语气回答他。
“如果你要理解成为情侣间正常的感情培养,也没问题。”
……
是夜,星夜城的浓雾仍未散去。
有火焰鸟妄图袭击别墅,骆白樱脚踩法器,挨只扭断它们的鸟头,再拔光它们的羽毛,最后将它们全部扔进了庭院的露天泳池里。
这泳池平时的利用率太低,回头不行就直接填了吧,改成种花。
不过……那似乎也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了。
她拉上落地窗的窗帘,遮住了泳池里尚未燃烧殆尽的火光,转身关掉客厅的灯,走向二楼浴室。
季枫刚洗过澡,他听到了动静,正站在门口,不安朝这边张望。
“姐?”
“这呢。”她按下他探向自己的手,顺便替他整理好了浴袍没系紧的带子,好脾气地解释,“有血,你先回卧室等我,我随后就来。”
“好。”
然后在浴室里,腕表振动,她毫无征兆接到了林皓的来电。
林皓非常言简意赅:“白樱,老方的程序在白禁地附近出现了异常信息反馈。”
“目前谁在白禁地附近?”
“许斯澜和肖宴,他们在那还临时解救了一批被错误传送的玩家。”
“叫他们回来吧,回来星夜城这边。”
“那咱们呢?”
“今晚过后,咱们在白禁地集合。”……
卧室的灯影暖黄,犹如隔着一层云,被朝霞晕染的晨光。
季枫倚在床边,听到脚步声才转过头来,他的眼底蒙着阴翳,并不能再倒映出她的模样,但骆白樱偏偏就有种错觉,不管自己站在哪里,他永远都在坚定地注视着自己。
她问他:“不困吗?早点睡吧。”
“你不是让我等你吗?”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确实是这么告诉他的,不禁失笑。
“那行,一起睡。”
谁知季枫却摇了头,他低声劝她:“姐,你回主卧去睡吧,主卧那么大一张床,你何必非得每晚和我挤在这。”
骆白樱一挑眉梢,意识到不太对劲:“为什么?”
“我就是怕你睡不踏实,没别的意思。”他想了想,又平静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好好睡觉——都这种节骨眼了,我不可能出岔子给你添麻烦。”
“……真的?”
“真的。”他笑着点头,“而且你最近起得都很早,咱俩分屋互不影响,毕竟我明天想多睡一会儿。”
平心而论,他这样讲,反而让骆白樱松了口气,于是她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那也行,你确实需要多休息,主卧就在隔壁,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啊。”
然而就在骆白樱转身准备关灯的瞬间,她听到身后的季枫又唤了自己一声。
“姐。”
她回过头去看他:“嗯?”
他似是欲言又止,可最后只温柔勾起唇角,说了句:“晚安。”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几不可觉地蹙了下眉,静默良久,终是轻声叹息。
“晚安。”
灯光熄灭,别墅笼罩在无边的夜色里,仿佛城中孤岛,无所归依。
而她的身影,便也被隔绝在了房门的另一端。
这一夜格外漫长,当又一个昏昏沉沉的白昼来临之时,接到消息的许斯澜和肖宴,从白禁地赶回了别墅。
彼时两人已经听说了季枫的情况,担心他状态不好,所以连讲话也显得比较谨慎。
“那个……季先生,樱姐临时去支援白禁地了,让我们回来先住在这,顺便陪陪你。”
季枫正坐在客厅,吃着骆白樱给自己做好的三明治和牛奶,他闻言没什么反应,只点了下头。
“我知道,她今早刚走的。”
其实他一夜没睡,今早听到了从隔壁主卧传来的轻微脚步声,也知道骆白樱临走前,在自己的门边站了很久。
那应该算是道别。
她是一定会走的,对此他早有准备,否则昨晚也不必特意给她找个借口,免得她走时还要顾及着会不会吵醒他。
听得许斯澜又道:“你别担心,樱姐好像是已经找到对抗万相之灵的办法了,我觉得她有把握。”
季枫略略弯了下眼角,不知为何,笑得有些苦涩:“除了你们,其他的玩家和员工呢?”
“基本上都撤回星夜、永夜和不夜三城了,听林部长说,似乎要为日后保存有生力量。”肖宴沉声回答,“几位部长甚至连自己的部门成员们都没留下,他们都是独自去的白禁地,让大家在指定的地方静止等通知。”
“现在一想,这事儿是挺蹊跷的。”许斯澜疑惑,“他们几个再厉害也势单力孤,为什么不叫我们一起去帮忙?”
“可能自然之力层面的对抗,并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许斯澜余光瞥见季枫放下了手中的牛奶杯,意识到这话可能会刺激到他,赶紧拍了一下肖宴,用眼神示意他噤声。
她好声好气地安慰季枫:“季先生,这样也好,我们就安心等消息吧——等一切尘埃落定,樱姐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
“她应该不会回来了。”
“……啊?”
季枫抚摸着腕间的红绳,这条当初从骆白樱那里要来的手链,他一直戴着,从未摘下来过。
他以一种极其平和的语气,缓慢重复着。
“她应该不会回来了,所以就算要找,也是我去找她。”
骆白樱不提,他便也只字不问,他很清楚她决定的事情不可转圜,而自己能做的,只是给予她全部的尊重。
退一万步讲,他原本也没有阻止她的资格和立场,他名义上是她的男朋友,可这段关系是他强迫来的,其实他什么也不是。
自从对战入云蛟重伤之后,尽管他眼睛看不见,心里却透彻了许多,那些以前被刻意忽视的道理,如今反而看得更通透。
他开始鄙夷过去的自己,那个为了把骆白樱留在身边,执着不休的、卑劣的自己。
他凭什么要把她留在身边?她不爱他,以后大概也不会爱上他,即使她已经坦诚地告诉了他这些,他也依然试图用共生者的身份,用两人曾经相处的情分去绑架她,直至成为她精神上的累赘。
所谓的喜欢与爱,不该是这样的,他妄想将月亮揽入怀里,这本就是错误的执念。
越是如此,越是不配。
她与他都是自由的,她有理应承担的责任,他也同样有必须去做的事情,这并不冲突。
别留遗憾,问心无愧就好。
肖宴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他本能地和旁边的许斯澜对视一眼,低声反问。
“你要怎么去找骆部长?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依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是去不了的。”
“那你还……”
季枫忽然就笑了,他将腕间的红绳藏进衣袖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说,咱们共生者,到底为什么会被称为共生者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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