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被扣在天霞镇做苦力的江湖人士陆续获得自由,一部分自愿留继续在天霞镇生活,一部分此生都不愿意再靠近沉阳府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程建青也结束劳役刑被放了出去,只是人已经有点疯疯癫癫的了,倒也不是受到什么虐待,纯粹就是精神刺激太大无法承受,好在他还有妻子和儿子。
程夫人自程云书连夜离开程家庄后,日子更不好过了,被当家的二房排挤得厉害,勉强坚持了半年,实在是处处受气,一咬牙也到天霞镇投奔了儿子。
天霞镇一贯都是鼓励女性工作获得报酬的,女性地位比别处都高,程夫人从最开始的不习惯到适应,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她在天霞镇开了一家胭脂膏粉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等程建青被放出来,母子两人虽然嫌弃,好歹还是接回家养了起来,只是母子两人都忙,照顾人就不那么尽心,程建青前半生的得意最后几年都化为失意,没多久就郁郁而终,死时大喊着“城主是我儿子,我是城主老子”,只是众人都以为他彻底疯了,没在意他说的话。
至于飞影教,早就逐渐转变成大型家畜养殖基地,每年都能获得大量收益,教众们一个个富了起来,经过前些年的高强度约束,他们也习惯了安稳待在青蒙山上不找事的日子。再加上新培养起来的年轻弟子习惯了和平的行事风格,飞影教渐渐转型。
这一次,洛年年和程誉离开的时候,许多人心有所感,十里相送。
果然,这一次离开之后,程誉和洛年年就没有再出现了。
两人找了一处这些年四处看下来最喜欢的地方,建了一座漂亮的房子,稳定下来生活。
程誉做了一把漂亮舒服的双人躺椅,放在院子中,懒洋洋的躺着晒太阳。洛年年贴着他坐着,在画板上挥毫,画累了就躺下来休息,无聊了就继续坐起来画。
她将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写成一本游记,送给被繁重的管理事务绑定在天霞镇的管事们,算作安慰。
程誉躺着躺着,恍惚睡着做了一个美梦,梦里都是他和洛年年普通而幸福的日常,不同的场景,相同的人物,梦中的他们在幸福的欢笑着,这个梦太美了,美到他醒来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意。
一睁眼看到坐在旁边的洛年年,程誉抬手将人抱住,手臂收紧,过了许久,声音格外温柔:“我给你安排好了九个身份,都准备妥当了,我走后,你也要好好的,过得开心。”
洛年年将脸埋在程誉怀里,笑起来,声音轻颤:“会的,我会开心的去找你,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程誉试着想笑,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能露出笑容,眼眶泛红,抬手摸了摸洛年年的脸,眼神中满是眷恋,在她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洛年年抱着程誉坐了许久,呆呆地看着太阳西沉,暮色降临,突然觉得有点冷,于是站起身,一把将程誉抱起。
她想,若是程誉醒着,这时候一定会调侃她是“洛大力”,可他不会醒来了,只是安静的躺在她怀里。
洛年年将程誉放在床上,整理好,去看了眼程誉为她准备的后路,九个不同的身份,比程誉身份最多的时候都要多,配了全套的装扮和身份背景,洛年年相信,无论她选哪一个,都能轻松自在的过完普通人的一生。
但她并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界,她将程誉给她准备的身份,陪着程誉以及他们的漂亮房子,一起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然后收回元外人,神魂离开了小世界。
离开之前,洛年年还是将一丝功德分给借她身份的原主,有这一丝功德,原主会有更好的一世。
除此之外,大量的功德包裹着洛年年,还有新的功德源源不断的涌来。
天霞镇渐渐成了一个传说中的地方,听说那里没有苛捐杂税,农田配备完善的水利设施,农具先进便利,官方提供优良的种子,粮食产量是其他地方的五到十倍,而辛劳收获的粮食,有一大半都属于自家。
听说那里没有压迫,人们可以住在漂亮又坚固的房子里,遇到不公平的事可以向官方求助寻求公道。
听说那里的孩子从小就可以免费学文学武,培养成才后能获得很好的工作,带着一大家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听说那里有很多大夫,看病方便且便宜。
听说那里的女孩子可以挣钱养家,在家中说得上话。因为那座城的城主就是一位厉害的女性。
……
各种浮夸的消息随着游商传遍各地,大部分听到的人都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那样美好的地方,但当有人真的在原来的地方过不下去的时候,曾经听说过的传说就冒上心头,于是源源不断的有人朝圣般寻找过去。
只要是内心向往着美好平稳的生活又愿意为之付出辛劳努力的人,都能在天霞镇找到合适的位置,当他们真诚的喜欢上那个地方后,又会努力托人往原来的地方带消息,呼朋唤友一起去。
等各地的地方势力发现迁往天霞镇的人开始成批成批的跑时,除了减少对势力范围内底层平民的剥削,加强势力边境管理努力减少流民以外,对名为“镇”实则比府还要大还要强的天霞镇纯粹是敢怒不敢言。
普通人不知道,江湖上各方势力难道还不知道那天霞镇是什么人的势力范围吗?
那是先后两任大魔王的势力范围,多少正派人士在那里吃尽了苦头,流尽了伤心泪,堪称人生最黑暗最惨痛的记忆。
各地称王称霸的江湖势力并非不想找回场子,实际上他们一直暗暗盯着天霞镇。
当各方注意到程誉和洛年年已经有五六年没有传出最新消息的时候,是有人提议联合起来去讨要说法的,结果那次联盟拖拖拉拉筹划了小一年不说,等各方势力组织起来赶过去,还没靠近沉阳府就被军队包围了。
两边打起来才发现,包围他们的明明是正规军体量和规模的敌人,但实际上个个都是武功高手,大家一千对三千,只用了一个回合,江湖势力联盟就被整个吞掉。
最气人的还不是双方实力差距过大,最气人的是天霞镇武者军的军士言语中还在埋怨江湖势力来得人太少,他们急等着更多的劳工干活呢。
那可真是让人吐血的暴击。
督阵的周管事站在山头,从头到尾没动过手,背手看着下方这些年训练培养出来的年轻军士们手脚麻利的给俘虏的人套手链脚链,恍然想起这样的事他也曾干过,只是那时他的身前还有两个身影。
周管事忍不住笑起来,若是城主看到他们又俘虏了这么多优秀壮劳力,一定会开心不已,说不定兴致一起还会亲自下厨做大餐犒劳他们,那他就有口福了。
极目远眺,周管事隐约能看到他遵循着洛年年的思路规划扩建至此处的城市,那是自然无法形成的惊心动魄的庞然大物。
他这些年严于律已,恪尽职守,自问无愧于心,带领着天霞镇没有走向偏差,始终按照城主期望的方向在发展,若是她能回来看到,圆圆的漂亮眼睛定是亮晶晶的,会毫不吝啬的夸赞他吧。
他也挑选好了继承人,扔到最底层好好磨练培养起来的,如今已经成长起来,能独当一面,有望接手他的重担,继续带领天霞镇往前走。到时候,他就能按照她留下的那本游记,好好去看看她曾看过的山河了。
等这次江湖势力联盟全部折戟的消息传出去,再也没人提围攻飞影教或者围攻天霞镇的事,尤其是周边的势力,龟缩起来,格外低调,天霞镇没发展到他们边上他们就当不知道,真扩展到他们边上……那他们就加入。
到了后世,这个阶段被详细记入了历史,因为天霞镇在一代又一代择优挑选培养继承人的科学管理模式下,不断发展壮大,逐渐蚕食周围的势力,最终终成一个统一的稳定的发达的国家。
在编史时,将开国者追溯为洛年年,虽然她实际管理天霞镇只有几年的时间,但政体框架以及一直遵循的发展路线都是由她定下的,在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管理者不过是执行者罢了,负责执行她曾定下的规矩。
从始至终,只有洛年年一人被尊称为城主,后续的历任管理者最多只被尊称为“大管事”,意寓为她打理产业的管家。
除了一个稳定的国家,洛年年遗留下来的财富还有一册游记,那册图文并茂的游记简直是所有人孩童时的启蒙读物,在那些饱含着自由温暖欢欣愉快的图画和文字中,留下了对这个世界最初的最美好的印象。
无数国民儿时的愿望都是长大后按照城主当年的足迹走遍天下,为此,他们努力学习,成为对社会有益的人,投入国家建设中,努力建成更美好的家园。
睁开眼时,洛年年被浓郁的灵气呛到了,她的真身周围布置了一条灵脉脉髓,浓郁的灵气一直往身体里钻,她觉得现在拧一拧身体,说不定都能拧出灵液来。
雪松仍然急不可耐地吹动小院的风铃,洛年年开启院门,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院中,抬手一招,悬在上空的命书缩小落回她手里。
洛年年手指轻轻抚过得到修复的书页,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
她突然抬手抓住不断绕着她转圈的雪松,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正要激动吹彩虹屁的雪松一下子卡住,奇怪地问:“年年,你拿着我干什么?”
洛年年笑弯了眼,“我看看他对武器的偏好,好像一直没怎么变嘛。”
上个世界程誉每个身份所用的武器不同,其中殷尔行被他安排使用长剑,后来洛年年再也没见过那个身份,倒是见过殷尔行的长剑,现在想想,模样和雪松很相似。
雪松抖了抖,很神气的模样,自豪道:“主人最爱我啦,我一直陪着主人。”
洛年年不乐意了,争道:“你的主人最爱我。”
雪松没和她争,绕着洛年年转了一圈,很是捧场的附和道:“好好好,我也最爱你。”
洛年年傻眼,伸手点着雪松把剑推开,“这不对劲……算了,我要开始下一个世界了。”
“等等!先休息一下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说完,剑身一摆,大量天材地宝摆满了院中的小桌。
这些天材地宝,不仅灵气充裕,一个个还长得精致美丽,洛年年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漂亮果子,举着欣赏了好一会儿才舍得咬下去,满口都是甜甜的汁水,沁人心脾。
雪松见洛年年感兴趣,介绍得更起劲了,还记下洛年年喜爱的果子,准备以后有机会继续收集。
洛年年不得不在宝宅中休息了两天,主要是天材地宝直接吃下去,她觉得体内的灵气要爆棚了,只好躺在躺椅上看秘籍,等身体吸收吸收。
大概是经历过武侠世界的功法学习,她现在对程誉留下来的秘籍多了几分新的感悟。
等洛年年准备好,命书翻转到新的一页,这张书页甚至缺了一块,连带着一部分文字都丢失了。
雪松看着有些担心,叮嘱洛年年:“一定要小心。”
洛年年点点头,进入新的小世界。
下河村的不少村人被从午睡中吵醒,顾不得抱怨就起身赶去南侧河滩看热闹。
据说老洛家的二闺女洛二花不小心掉河里,被新分到村里的大学生救上了岸,但人还是没了,洛嫂子正抓着大学生要他补偿,补偿方案是娶了老洛家的大闺女。
这剧情走向实在太出乎意料,每个刚听到的村民都是满头问号,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但脚步不骗人的快速向着河滩的位置而去,想要现场近距离看热闹。
等抵达了村南,情况果然如传言所说,河滩上摆着一个年轻姑娘的身体,洛嫂子正坐在旁边哭天抢地。
哭一句自己可怜的女儿,下一句就咒骂大学生毁了女儿的清白,再下一句要求大学生必须得娶了她家的大女儿才算补偿他们,就这三句内容,不断循环。
至于洛嫂子话中提起的大女儿洛夏月,其实也在现场,正在照顾着洛嫂子,整个人窘迫又为难的模样,似乎不想让母亲继续说话又不知该怎么阻拦,只得时不时向大学生投去不好意思的歉意眼神。
在洛嫂子对面,站着一个浑身滴水的狼狈青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地面,对洛嫂子的撒泼叫嚣沉默以对。
村长和妇女主任已经赶来劝架,一人劝洛嫂子死者为重,先处理后事,有什么别的考虑以后再提。一人劝大学生要不就同意下来,洛家刚失去一个孩子正是心痛的时候,洛家大丫头长得漂亮人也不错,不如就娶回家。
围观群众看得津津有味。
除了包围成一圈的村民,这场闹剧还有两个特殊的观众。
洛年年和一个越来越透明的灵魂站在河滩边,洛年年问:“你想好了吗?交换条件真的不是功德?功德很有用的。”
那个浑身湿呼呼的灵魂死死盯着洛婶,摇头,咬牙切齿的愤怒道:“我不要!我只要上学!我要离开这个家!我要问问他们怎么可以那么偏心!”
洛年年长叹一声:“哎,好吧,我记住你的愿望了,你想让我帮你考上大学,哎,我会努力的。”
说着洛年年指指那个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大学生,“那我嫁给他可以吗?让他帮我辅导功课,我就不信了,考一辈子我还考不上一个大学!”
洛二花不在乎这个,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轻声对洛年年说了一声“谢谢”,消散离开了。
洛婶子眼看着聚集围观的村人越来越多,整个人表演欲望更加强烈,一下子扑在洛二花的身体上大哭起来,没想到扑得太用力,重重压在洛二花的肚子上,压得洛二花反射性地吐了几口水,然后人幽幽的醒了过来。
“哎呦嘿!”
看到洛二花缓缓抬手捂住头,现场一片哗然,不少人下意识吓得后退了几步,又忍不住上前几步仔细看去,只见之前一直被认定死亡的人,竟缓缓的醒来了。
哎呀,这闹得是一出什么乌龙?
洛嫂子仍然沉浸在表演中完全没注意现场的嘈杂,直到洛年年使劲推了推她,抱怨道:“你压到我了。”
洛嫂子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对上洛年年不满的眼神,吓得大叫一声,整个人窜出去五米远。注意力在母亲和大学生身上的洛夏月也被吓了一大跳,没来得及跳走,只瞪着不断咳水的妹妹半天回不过神。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原本在劝洛嫂子的妇女主任,连忙上前将洛年年扶坐起来,给她拍背,急道:“快吐吐,快吐吐,吐出来就好了。”
洛年年有点难受,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肚子。
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她不好直接用元外人化为洛二花的样子,只能继承了原身难受的窒息感。而洛二花走之前自愿将绝大部分记忆都送给了她,那种在家中备受欺压的绝望感让洛年年头都疼了,她现在真是浑身难受。
“二花!你没死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说!”有好事的人还在看热闹,起哄叫洛年年解释。
洛年年接过妇女主任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抬头看了一眼原主的母亲,然后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程誉,那个救了原主反倒被讹上的倒霉大学生。
程誉也抬眼看过来,但他的神情漠然,如无波古井,仿佛这里的闹剧都与他无关。
“我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脚滑掉进水里,喊救命,是程……大学生救了我,他是我的大恩人!我会报答你的。”最后半句,洛年年是盯着程誉说的,眼神认真,语气真挚,仿佛立誓。
程誉很瘦,整个人状态看上去并不好,他看向洛年年,对她的真诚感谢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洛年年从程誉的神态中能看出满满的厌倦和疲惫,都不需要多问,就知道如今的他不仅外部情况不太好,自身内部的情况肯定也不太好。
叹了一口气,洛年年转向洛嫂子,认真地问:“娘,程大学生是救了我的恩人,咱们家准备怎么答谢人家?”
洛嫂子终于从二女儿失而复得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还是有点高兴的,但是一听要付出,立刻不乐意了,随口拐开话题:“你个倒霉孩子,洗个衣服也不会洗,乱玩什么水,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回去吧。”
洛年年无语地看着洛嫂子,只好说:“我没力气了,你背我回去吧。”
回过神后为刚才的事情感到丢脸的洛嫂子骂骂咧咧的试图背起洛年年,赶紧回家。
洛夏月直到此时才仿佛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会动会说话的妹妹,难道说,这次意外的妹妹其实没死……
可如果二花不死的话,她们家也就没理由逼着程大学生娶她了,那她怎么嫁给未来会成为大佬的程誉?
洛夏月心慌意乱,意识到重生以来一直等待的重大改命机会出问题了,她急切的试图将改变掰回正轨,劝道:“二花,你别急着动,你、你刚呛了水不能随便动的!”
洛年年翻了个白眼,“你懂?你这么懂你刚才不救我?”
洛年年的语气很不客气,原主的所谓亲人被通知消息后,根本就没试图救过人,就这么放任原主彻底失去生机。
尤其是这个洛夏月,刚到现场就忙着劝洛嫂子以原主落水的事件为把柄逼程誉娶她,狼心狗肺都不足以形容她的恶毒。
洛夏月一下子呆住,没想到一向木讷寡言的妹妹会这么直白的怼她,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只觉得此时所有人都向她投来怀疑以及看好戏的眼神。
洛夏月又羞又急,眼泪都要掉了,伸手想拽住要离开的母亲和妹妹,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最后甚至求救地看向程誉。
程誉一直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洛夏月气得跺脚,一咬牙还是追上去跟着洛嫂子一起离开,继续留在这里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村人的调侃。
村民们见这场热闹就这么结束,纷纷怀着吃到瓜的满足感向家走去,只是这瓜总感觉没吃完,还留下了许多小悬念,让人心里痒痒的,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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