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这事情真不能闹大, 会大到什么程度,那都不敢想。

    夏日午后的太阳光清清亮亮,阳光卯足劲地照耀人间, 试图带来明媚夏季的无限温度。大朵大朵的云在天上飘来飘去,大片大片的乌云在众人的心头上压着, 沉甸甸的, 像是下雨。

    刑部满人尚书安布禄, 他他拉氏满八旗镶黄旗,皇上的重臣亲信之一, 站到九阿哥身边,小小声地劝着“九爷,九爷, 您老去休息一会儿,用杯茶”

    户部满人尚书穆和伦, 也站到八贝勒面前,恭恭敬敬地劝着“八爷,您别气,我们相信, 刑部一定会秉公断案,给杨侍郎一个公道。”

    杨侍郎也站出来,满脸苦涩愧疚地给九阿哥拱手行礼“九爷,小臣真是冤枉的,九爷不信小臣,也请信任这满堂的同僚们。我们真没有这样大的过失。”

    九阿哥一个冷眼都没给,鼻孔朝天,嘿,天上的那朵白云真漂亮。

    杨侍郎的表情更为苦涩, 苦的要人感觉这七月天下一场大雪也无法洗刷他的冤屈。他动动嘴唇,上前几步,深深地一鞠躬,给八贝勒行礼,眼睛红了,眼泪婆娑而下,声音哽咽难言“八爷,小臣有八爷这个知己,死而无憾。八爷,您信小臣,小臣定不负八爷所信。”

    “说的比唱的好听。”九阿哥明晃晃地嘲讽,瞅着八贝勒逼迫地问“八哥,你也要想好了,你真信这位杨侍郎”

    “八哥信。”八贝勒双手扶起来杨侍郎,目光炯炯,满满的都是真挚的信任和情谊。

    八贝勒面对九阿哥的嘲讽,依旧是温文儒雅的,却也是露了锋芒的“九弟,八哥知道你不信杨侍郎是清官,但你不能用这样的方式。”

    “吆喝,”九阿哥冷笑“这是怀疑我故意造假不成我说大贤人八贝勒,你倒是说一说,这银票是假的,还是这银票是我拿出来污蔑杨侍郎的

    九阿哥简直乐坏了“八哥,弟弟给你一句实话,弟弟做商赚银子,还真拿不出来这五百万银票,这可是现银,现银子,八哥知道什么意思吗”

    八贝勒寒着脸沉默。九阿哥真乐坏了,环视一圈这群变哑巴的官员们,黑黑的笑容和太阳一样耀眼,尤其那一口大白牙,闪闪发光,要吃人的那一种。

    九阿哥摸着下巴,一副怀疑自己的样子“要说这怀疑也对,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爷看不惯杨侍郎你们怀疑爷故意陷害杨侍郎你是不是还要怀疑爷给杨侍郎找的外室,专门要人生的孩子”

    九阿哥一睁眼,击掌欢呼“皇天后土在上,要不说苍天有眼嘛。一个和杨侍郎八分像的孩子八哥,那孩子可是十岁了哦哈哈哈哈。八哥,诸位,九爷可生不出来哈。”

    九阿哥康熙二十二年出生,现在康熙四十五年,今年虚岁二十四,要说这十岁大的孩子是九阿哥的,真有点不可能。

    无人说话。九阿哥的笑容更大更畅快,真像那一朝得志的奸人。

    “可别说爷从外头找来的孩子幺,那么大的孩子,谁家父母舍得杨侍郎,你还是给孩子一个身份的好,哈哈哈哈。”九阿哥大笑着,“英俊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下一地猖狂的笑声,要人一颗心沉到谷底。

    要八贝勒面白如纸。

    可九阿哥英姿勃发上马,一转头一回身,冲着杨侍郎喊道“杨侍郎,九爷和你道歉,九爷之前以为你不爱美人不爱银子,不是真男人,九爷错了啊,哈哈哈哈哈。杨侍郎四十多了还能生那样好的儿子,恭喜恭喜哈哈哈。”

    这可真是,真是,嚣张至极

    杨侍郎气得一张脸紫涨紫涨。

    户部、刑部,包括刑部的衙役们,都一脸呆滞地看着杨侍郎杨侍郎,你装清官,能不能装的不要这样恶心人你光明正大地纳妾不行吗啊啊啊

    所有人都想冲着杨侍郎狠狠地咆哮,堂下的小偷大力地“呸”一声,一口口水吐在杨侍郎的脚边“堂堂户部侍郎就这样,连我们村的无赖都不如”

    杨侍郎呼吸困难,人生五十三年,他从来没有这样窘迫过,从来没有这样丢人过。杨侍郎叫冲天的怒火燃烧了理智,夺过来衙役手里大刀砍向这小偷,大刀在阳光下闪着嗜血的寒光,直奔脑袋而来。

    众人反应不及,都瞪大眼睛地大喊“不可不可”

    小偷惊吓之下一个驴打滚,裤子都吓的湿了。可是杨侍郎真学过武功,一刀不成又是一刀,众位衙役一起扑上去,居然是八贝勒的动作最快,一把夺下来那大刀。

    八贝勒大喝一声“杨侍郎胤禩信你,众位同僚都信你,你如何能如此失态”

    八贝勒手提大刀,眼睛红红的,那是一心为知己好友讨回公道的坚持,也是一心信任知己好友为人的情意。

    杨侍郎呆呆地看着八贝勒,有那么一瞬间,杨侍郎真要信了,八贝勒的知己情意。

    刑部尚书闻着大堂上的尿味,吩咐衙门们“压下去。”

    “嗻”

    两班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提溜着小偷,宛若提溜着一只小鸡仔。

    新手小偷真的吓到了,九阿哥之前请外人去杨侍郎家偷东西他还不服,如今可算是体会参与这事的风险,不光吓尿了,人都吓傻了。

    看在众人的眼里,都沉沉地叹气这居然真就是一个不经事的新手小偷,怪就怪杨侍郎运气不好,我们的运气也不好,哎。

    八贝勒看一眼这小偷,看一眼依旧呆立的杨侍郎,目光深邃,深不见底,语气坚持,坚不可摧“杨侍郎,胤禩信你,真君子、大清官。杨侍郎请保重自己,切莫因为一些人和事情,乱了思绪。”

    八贝勒自称名字“胤禩”,八贝勒说着话,也不等杨侍郎反应过来,将大刀递给那位衙役,理理自己的马蹄袖,淡淡的一句“此事,刑部该怎么断案就怎么断案,九爷那里,爷会说明白。爷要进宫一趟,诸位有要一起的跟着。”

    话音一落,八贝勒抬脚迈步,大步流星的进了轿子,贴身太监一声尖锐的“起轿”,抬轿子的人和侍卫们都动了起来。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只余背影,和一团迎风而起的尘土。

    刑部和户部的官员们都回了神。

    杨侍郎也回了神。

    这事情,可能,真要闹大了

    刑部安排人去东棉花胡同拿人,不去拿人不行啊,九阿哥盯着那。九阿哥骑马走的,这时候估计都到皇上面前了不知道都说了什么了。

    户部的官员们,一伙一伙的,紧急商议事情。

    杨侍郎面如土色,身上的文人雅趣风度翩翩都没了,嘴上起泡,一迭声地吩咐贴身小厮和管家“回家去,告诉夫人。快去。”

    这个时候,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自己的夫人,夫妻同林鸟同荣辱,自然是最能信任关键时刻最能帮他的人。

    各人忙乎的时候,九阿哥直接打马去了福庄,跟着宫人换下来一身湿透的衫子,用温水冲个澡,换身衣服,跑到院子里晒太阳的十九阿哥面前,那还是克制不住脸上的喜气“咕咕”地朝外冒。

    “十九弟,十九弟”九阿哥轻声唤着,急切地需要和十九弟分享他的“战况”。

    一张茶桌,一个躺椅,几个绣墩清凉的风穿过玫瑰花丛的紫薇花林,沙沙沙地响着;阳光透过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搅碎了时光,映在一张瘦削稚嫩的脸庞上。潇洒小道士躺在一块大木头墩子上晒着太阳,人懒洋洋的,好似看到秦淮河的河水荡漾,懒的他翻个身都不想动弹。

    听到九哥的声音,动了动眼皮,嘴巴懒得也张不开。

    九阿哥伸手按按弟弟的长睫毛,笑了。

    给弟弟翻个身,晒另外一面,看着他懒怠的样子,更是笑。

    拉过来一个绣墩坐下来,提起茶桌上的茶壶倒杯茶,一口气灌下去再倒一杯,九阿哥舒服地眯眯眼,看着好似被懒孩子传染,变得懒怠焉巴的花草树木,不由地又笑。

    “十九弟,九哥见到那个人,那可真是”真是什么样子有人说“三年做乞丐,皇帝也不换”,“三只手”坦胸露腹的,晒着太阳抓着虱子,可能是另外一种自由吧。

    “他真是丐帮的”九阿哥到底是好奇。

    “丐帮哦。”趴着晒屁股的潇洒小道士轻轻说了一句,又轻轻地唱起来“叫掌柜你听端详,在东周列国就我们这行,孔夫子无食困陈蔡,请来了俺们老祖把粮帮,借了你们吃借了你们穿借了你们米山和面山”

    九阿哥喷笑“那丐帮天天说天下读书人都欠他们一碗饭,难道是真的不成”

    “师父说,当官的有权,读书的当官,这天下乞丐的多少,都是他们应该做没做到的事情,所以他们欠着一碗饭。”

    九阿哥一愣,起身给自己再倒一杯水,喝了一口停了下来,对着跳跃的太阳光,轻轻地感叹“有大好的日子过,谁愿意去做乞丐玄灵道长说的很对。”

    天下乞丐的多少,不在于下,而是出于上。九阿哥甩甩脑袋,放下茶杯,伸手揉揉弟弟毛茸茸的小包包头。

    “今天感觉舒服一点没有”

    “舒服哦。”

    九阿哥弯腰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眉心一皱随即松开“还是不能大意,天花还没过去。”

    “一定一定。”潇洒抬手揉揉眼睛,身上的热度其实要他精神不大好,但这对比之前好多了,所以他很开心。一翻身,大眼睛亮亮地看着九哥“九哥,户部办差顺利”

    “顺利。”九阿哥笑着,奇异的,一颗心平静了下来。

    他这点成绩不算什么,他应该有更大的理想。

    九阿哥心湖澎湃着,激荡着,宛若池塘里的水圈儿一样荡漾又荡漾。

    “九哥拿到他的把柄,要他无从辩解。就是你八哥演戏上瘾了,在刑部衙门门口差点要九哥没绷住。”

    潇洒小道士瞬间有了好奇心,小手抓住九阿哥的手,很是期待地保证“九哥,八哥美哦,等八哥强大起来,再惨一惨,更美哦。”

    咳咳咳,饶是九阿哥作为计划制定人之一,也实在无法接受他八哥将来“西子捧心、口吐鲜血”的“美强惨”人设。

    “想当年,你八哥的弓马骑射,那在兄弟中真算顶尖的。起码你四哥就比不过。九哥告诉你你别看你四哥现在板着脸很有气势的样子,其实他就”

    后面那句“四力半”没有说出来,四贝勒的声音响起,“九弟,十九弟。”

    潇洒正听得稀奇,九阿哥正说的兴奋,突然间正主儿到了,迈着大步走过来了

    九阿哥立即端正坐姿,一副绝世好弟弟的样子。

    十九阿哥立即从木墩上坐起来,伸着胳膊要四哥抱抱。

    那镇定自若,完全不知道害怕的样子,看得九阿哥那是真羡慕。

    四贝勒走过来,抱着十九弟掂掂分量,很满意地道“今儿用药吃饭都好吗”

    “好。谢谢四哥。”

    四贝勒抱着十九弟坐下来,伸手试一试他的额头温度,放了心,嘱咐道“再坚持几天,不能放松。”

    “知道谢谢四哥。”小孩子不乐意被当成小孩子对待,要反驳先打个哈欠。四贝勒唇角上挑笑了一个,轻轻拍着他后背“困了再睡一会。”

    潇洒在四哥怀里翻个身继续晒屁股,眼睛一闭就睡着。兄弟两个不说话,默默品茶。等潇洒小道士睡熟了,四贝勒抱着他放到一边的大躺椅上调整好姿势,九阿哥给铺好被褥,盖好薄毯。

    九阿哥看着四贝勒,眼里有一抹担忧。四贝勒轻轻摇头,示意他,第二波天花发作这样,已经是最好。兄弟两个再坐到茶桌边,都知道各自要说的事情。

    九阿哥比耐心自然比不过四贝勒,梗着脖子“讲道理”“那杨侍郎,也不是我故意要找他麻烦,是他自找的。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贪污那么多。”

    四贝勒眉心紧皱“四哥知道杨侍郎贪污巨大,即使他日常的事情也推诿拖延一心朝上爬,至少四哥压得住他,遇到紧急情况该做的事情他能办好。”

    四贝勒轻轻舒口气“你知道杨侍郎牵扯到谁四哥,也不敢动。”

    九阿哥一惊,他无法相信“四哥,你都不敢动四哥你怕什么”

    “四哥怕,事情闹大,牵连到汗阿玛的名声。牵连到太子和大哥,牵连到地方稳定。”四贝勒说着怕,其实他一点都不怕。

    “山西巡抚苏克济,山东巡抚李树德、江苏巡抚吴存礼河道总督绍甘,苏州织造曹寅八旗护军统领、江浙总督阿图包括这户部、刑部、工部上下这么大的贪污案,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牵连其中的封疆大吏一时更是不能动,尤其山西。这些”

    四贝勒盯着九阿哥的眼睛“一个是需要时间做好准备,一个是,四哥在等时机。”

    九阿哥听明白了,脸色发白,瞳孔缩着,简直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等到黄河泛滥、西部打仗,国库要银子没银子这些事情捂不住了,汗阿玛不得不查办他们,太子和大哥不得不全力配合”

    “是。”

    “那现在怎么办”九阿哥急了,也怒了,“那山西巡抚苏克济,居然也是一个大贪四哥你都没说过”九阿哥越说越怒“四哥你难道认为,那苏克济还能在山西反了不成他敢”

    九阿哥眼珠子都气红了,一副恨不得赶到山西一刀剁了苏克济脑袋的架势。

    四贝勒轻轻拨动手腕上的佛珠串儿,稳定下来情绪。

    “苏克济有能力。在山西能稳住山西,还能稳住鄂尔多斯蒙古各部、和青海,西藏各部交好。朝廷目前,还没有做好再一次攻打西部的准备,需要时间。而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一旦出兵,朝廷需要青海和西藏的支持。”

    九阿哥“腾”地站起来,一屁股坐下去。

    四贝勒看他一眼,给他倒一杯茶,看着他喝茶,缓了缓情绪,又说“这都是四哥的猜测。”

    九阿哥“”反应过来的九阿哥,一杯茶差点泼四贝勒脸上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这虽然是猜测。但也是事实。汗阿玛不会要事情闹大。”

    “我知道”皇上喜欢好名声,年龄大了受不住这些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下面的人,包括太子、四贝勒,都不会告诉皇上户部的真实情况。

    “那这个事情怎么办”九阿哥瞪着四贝勒,“四哥你可别说你不管。之前十九弟指派我们哥仨去户部,你可是大力支持的。”

    “你四嫂的身体需要调养,四哥打算带着你四嫂去郊外的庄子住一段时间,”四贝勒不急不缓的,“这是四哥的计划。如果四哥留在城里,太子和大哥都会找四哥,户部的人也会来找四哥,就是不知道,四哥能不能躲得开”

    “躲不开。”八贝勒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倒一杯茶一仰头灌下去,再倒一杯茶,对四贝勒说道“这事情,四哥躲开是最好的,四哥躲开了,是最好的方法。太子和大哥找不到人,又不能亲自下场,户部的人也找不到四哥来压制我和九弟。

    可是四哥,这事情闹大了,皇上第一个找你。这事情不闹大,皇上也第一个找你。”

    无他,这些儿子当中,就四贝勒是真心做事的,皇上信任的,也是牵扯其中最深的一个皇子阿哥。

    四贝勒倒也没有惊慌,平静的一句“四哥隐约明白。汗阿玛,可能不会找四哥。”掏出来怀表看看时间,按照习惯,这个时候皇上应该来福庄了,现在还没来,应该是在想事情,或者被一伙满汉老臣缠着。

    “汗阿玛会有思量。”看一眼两个弟弟,“不要妄测汗阿玛的心思。”

    两个弟弟一起装没听见。

    四贝勒心里轻轻一叹“你们不了解”汗阿玛爱名声,更爱这大清,“这事情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刑部审讯杨侍郎的外室,挖出来杨侍郎在保定府买的一些土地地契,其他的金银珠宝等等,就会去杨侍郎家里查抄。

    一旦查抄杨侍郎的家,杨侍郎为了保住家人,唯一的办法是自尽。”

    八贝勒和九阿哥瞳孔一震。可他们张张嘴巴,又说不出来“不可能”的话。

    光看刑部和户部今天维护杨侍郎的架势,这事情一旦闹大,杨侍郎为了家人自尽身亡,反而是最安全的方式。

    可是八贝勒和九阿哥都不甘心。

    “四哥,我们好不容易抓到杨侍郎的把柄,就不能多挖出来几个”九阿哥恨不得将他们一锅全端了。

    “四哥,杨侍郎在保定府还有地契”八贝勒惊呆了,“四哥,这事情就在杨侍郎这里断掉了,八弟也不甘心。八弟都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几个外室,他那样狡猾的人,绝对不会将一大家子放在一个地方。”

    “八哥,你还不知道。”九阿哥真的气得狠了,“那山西巡抚苏克济,山东巡抚李树德、江苏巡抚吴存礼河道总督绍甘,苏州织造曹寅八旗护军统领、江浙总督阿图都和杨侍郎有关系。我们还以为苏克济是大清官”

    八贝勒呆了。

    “四哥”四哥你居然都知道不是,四哥,我们大清,到底还有清官吗

    “大清还是有清官的。那格尔古德、于成龙、汤斌都是吃糠咽菜的大清官,真清官。”

    四贝勒试图安慰两个弟弟,但很显然,他不会安慰人。九阿哥呆了。八贝勒真要哭了“四哥,你能多说几个吗”

    “你四哥又不能造人,哪有那么多清官”

    三郡王的声音响起,三个弟弟一起起身行礼,一起纳闷三郡王的到来。

    三郡王弯腰看一眼十九弟的睡颜,拉个绣墩坐下来,拿着毛巾擦擦汗,自己倒一杯茶一仰头灌下去,直接说道“你们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四九城都胆战心惊的,我能不知道吗”

    “他们是要自己闹大,逼得我们为了安抚民心不得不轻拿轻放”九阿哥一拳捶在木头墩子上,胸膛距离起伏着,真忍不住这火气了。

    四贝勒和八贝勒一起看三郡王,四贝勒直接问“三哥听到什么风声”

    三郡王轻轻摇头,一脸“你们都太年轻”的叹息。

    “杨侍郎家里杨夫人看着乱成一团的家,看着哭闹的儿孙们,呆呆木木。却在听到小厮传达完杨侍郎的话后,猛地跳了起来带着人,跟我去隔壁。”

    杨夫人去了隔壁那外室家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刑部带人到的时候,那外室蒙头就朝柱子上撞,幸亏有围观的人身手好,给救了下来。”

    九阿哥抬脚就要赶去刑部,叫四贝勒喊住“这个时候不要去。”

    “三郡王也说“放心,放心。我也派人去打了招呼。那刑部的人既然带着外室去了刑部,就不会要人死了。顶多,”

    “顶多要她死也不开口。最好再反咬一口,说她是冤枉的,根本不认识杨侍郎。因为其他证据都被杨夫人给毁了。”八贝勒的声音飘得好似不是自己的。

    “那孩子那”九阿哥不死心,“三哥,四哥,八哥,我亲眼见过那个孩子,和杨侍郎有八分相似。”

    “没用。即使咬出来这孩子是杨侍郎的,杨侍郎顶多在私事上不修,这不是什么大事。官员们喜欢一个青楼女子,怕影响名声不敢纳妾养做外室,这在官场上不少。”三郡王看着三个弟弟,“你们不了解女人。那杨夫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要保住杨侍郎,她”

    三郡王眼里一狠,三位皇子都心头一震。

    杨夫人直接捂死那个孩子毁尸灭迹,都有可能。

    杨夫人对着那外室一番威胁,比如那外室的娘家人的生死,那外室到了刑部衙门,可能真会一个字也不说。

    三郡王叹气“一旦被如此拖延下去,杨侍郎交出贪污款,免职下放地方,其他人都摘了出去。这是官场常用的方法之一,就一个字,拖。”

    寂静中,只有风吹衣摆带起来的波动。

    三郡王打量这里变化巨大的风景,无法相信这里是曾经的福庄,人人惧怕的福庄。三郡王轻声吟道“别院深深夏篥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叫九阿哥的模样,硬生生地停住。

    九阿哥的上下牙齿咬紧了,咬得出血了都。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九阿哥并不想那个孩子,因为这个事情丧命。那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九阿哥长这么大,日常再怎么脾气凶,也没要过谁的命。

    八贝勒轻轻一叹,九阿哥打小被母亲宜妃娘娘宠着,还有亲哥五贝勒护着,那真是生活顺遂得很,根本没有经过什么生死。

    “九弟也别担心。那位围观之人能救下来那个外室,也会救下来孩子。那样的情况下,敢围观的人都没几个,更何况出手救人”

    九阿哥眼睛一亮,一个名字在心里,差点喊出来。

    八贝勒用眼神给予肯定,应该就是那位大侠“三只手”。

    九阿哥的心神一松,身体瘫软下来,一脑门的汗。

    看得三郡王忍不住摇头就这样,还要办差

    四贝勒起身,看看十九弟,发现他睡熟得很,小猪崽一样,放了心。坐回来,对上九阿哥的样子,也是皱眉“茶壶空了,去加水。”

    “哦。”这里自己最小,九阿哥迷糊地答应一声,拎着铜水壶出去园子,外面有机灵的宫人已经拎着满水的茶壶等着,他拎着茶壶回来,自觉地泡茶,给哥哥们倒茶,一番忙乎,倒也是平复下来一些。

    九阿哥挨个看着哥哥们,又去看看十九弟,呆傻傻地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四贝勒的话音一落,十四阿哥的声音响起,“就知道你们等着,皇上派我来了。”

    十四阿哥喊着话,人就大步走了过来,拿过一个空茶杯自己倒一杯茶,一仰头灌下去,再倒一杯,再灌下去,跟渴了一天似得。

    “自从刑部开堂去户部拿杨侍郎,汗阿玛就一直关注,太子、大哥、十二哥,还有我,都在乾清宫陪着汗阿玛。汗阿玛那气得,那真是气着了,抬手就摔了心爱的六月花神杯。”

    其他兄弟面色不变,九阿哥却是心虚害怕的不行。

    十四阿哥再倒一杯茶,灌下肚子,一擦嘴,又说“那些老臣在宫里缠着汗阿玛,汗阿玛脱不开身,太子和大哥要避嫌,留着十二哥陪着,要我过来和你们说一声。”面朝皇宫的方向一鞠躬,其他兄弟们都起身跟着鞠躬,十四阿哥传达皇上口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三郡王和四贝勒在心里叹息皇上的一片仁君之心。

    八贝勒和九阿哥都是心头震动他们还以为皇上就是不骂他们,也要拦着他们不再闹下去。

    四贝勒面色凝重“这事,要办下去,还要将影响压到最低,不扰民,不能要皇上的名声受损。”

    九阿哥一听,立即看八贝勒“户部还有人做事吗”

    “十三弟领着人在户部,事情没有落下。”八贝勒一抹脸,也觉得难办,“三哥,四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就是牵扯太大,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不敢审杨侍郎。都怕被牵连出来。”

    四贝勒点头,却又问道“你和九弟在刑部衙门门口闹得一场,是怎么回事”

    “我我”八贝勒脸微红,难为情,“我和九弟要闹大,表达坚定的态度,这样他们就不敢随意上个折子了了这桩案子。”

    九阿哥嗤笑“八哥,你就直说了。刚刚十九弟还夸你来着,说什么八哥强大起来,再惨一惨,更美。”

    三郡王和四贝勒、十四阿哥都疑惑。

    九阿哥笑着,细细地解释“十九弟不知道打哪里听来的话本子故事,说八哥这样的美男子,就是要强大,才是真正的美男子。而真正的美男子,要惨一点儿,比如被知己好友辜负,抢了媳妇儿;被同僚陷害蹲了大牢,流放千里,好比那被送去吴国的西施一般,捧着心心口疼吐血的样子,最美。”

    哈哈哈,哈哈哈,反应过来的几个兄弟,实在是想笑。

    “八弟,你这美强惨人设很可以。三哥支持,保证给你手绢管够。哈哈哈哈。”三郡王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趣事儿,笑得很是肆意。

    “八弟,四哥认为这个方法很好。你继续装这个人设,坚信杨侍郎是清白的。”四贝勒也笑着,很是鼓励的话,明显带着笑意。

    八贝勒气急了,脸黑了,深呼吸深呼吸,还是好气有没有。

    “我这是为了办差”八贝勒低吼一嗓子,眼见哥哥们笑的更厉害,更气

    “八哥,你们在说什么”十阿哥的声音传来,兄弟们没有一个回头的,除了十四阿哥作为弟弟,大笑着给他倒杯水,等他喝完,再给倒杯水。

    十阿哥解了渴,又奇怪他们之间的气氛,又问一句“八哥,九哥,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三哥、四哥,十四弟,你们怎么也在我跟你们说,这四九城乱了。户部、刑部、工部搞的人心惶惶的。出了什么事”

    “影响到老百姓了吗”四贝勒只关心这个。

    “那倒没有。就官场。”十阿哥更疑惑。

    几个兄弟听着,放了心。君臣博弈,不影响到老百姓才是正理。

    四贝勒收敛笑容,沉思片刻,看一眼八贝勒和九阿哥“这个方法很好。八弟继续装之前的形象,九弟继续闹,不要提什么家国天下的大义,就说你看不惯杨侍郎的装模作样,就是要搞他。可听明白”

    八贝勒和九阿哥一起看四贝勒原来你是这样的四哥今儿可见到你的真面目

    四贝勒不搭理他们“到了汗阿玛的面前,当着群臣的面,也死咬这一点。汗阿玛要生气,你们就学十九弟”

    学十九弟什么

    八贝勒和九阿哥没有听懂,十四阿哥也没听懂,十阿哥更迷糊。三郡王恨铁不成钢“撒娇,耍赖,不会找哥哥们帮忙,不会”

    弟弟们傻了原来你是这样的三哥你的斯文君子风度那

    四贝勒实在看不下去,一人拍一肩膀“如果太子和大哥训你们”八只眼睛一起看他,真跟嗷嗷待哺的傻娃子一般。“哭,会吧”四贝勒的话音里都是嫌弃。

    难得的,四个弟弟不光没有反驳,还一起乖乖点头,就感觉,今天可真是颠覆我对三哥和四哥的认知。

    列祖列宗在上,原来哥哥们都是这样的耍无赖的

    三郡王一人一肩膀,狠狠的,那真是嫌弃的不行“三哥和你们四哥不用耍无赖。”

    “对对。”四个弟弟一起小鸡啄米地点头哥哥们都有本事,太子和大哥也不敢怎么训话。

    果然是排行靠后吃亏。四个弟弟心有戚戚焉。

    四贝勒真心嫌弃这些弟弟们,掏出来怀表看一眼时间,去躺椅上唤醒睡熟的十九弟。

    “十九弟,吃完药再睡,乖。”

    潇洒不想动,更不想吃药烧退了一点点,味觉恢复,那汤药苦的他难以下咽。潇洒耍赖“潇洒睡着了。”

    四贝勒笑了“好,十九弟睡着了。四哥抱着十九弟去吃药。”说着话,四贝勒掀起薄毯,直接抱着无赖的孩子,走出去园子。

    潇洒“”

    满院子的太阳花草树木,都替他们的潇洒小道士留下可怜兮兮的泪水。

    看着几个哥哥都是心里一乐。

    八贝勒和九阿哥心里一动,跟着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四贝勒给十九弟喂水,用点心,喂药,等到十九弟用完药,好似不大困的样子,赶紧问道“十九弟,九哥还需要帮忙。”

    潇洒小道士嘴巴里苦的黄连一般,但他很高兴帮助哥哥们“九哥你问,潇洒一定帮忙。”

    “九哥问了哦。如果十九弟和其他人打架,惹了汗阿玛生气,十九弟会怎么做”

    潇洒一皱眉,四贝勒给他一颗麦芽糖,他含着一会儿,疑惑地看着等候的九哥和十哥。

    “潇洒知道,小孩子和人打架,那人来告状,小孩子回家会被父亲打,但这是不对的。”潇洒是孩子,天然地站在孩子的立场,气呼呼,“皇上要是打潇洒,潇洒就跑。师父说,好父亲会护着潇洒,帮潇洒打架。”

    因为含着糖,说话不清楚,但意思很清楚。

    大臣和皇上告状八贝勒和九阿哥,皇上要是好父亲,自然会护着八贝勒和九阿哥。皇上要不是好父亲,那就跑啊。难道站着给打不成

    四贝勒轻轻咳嗽“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孝子之道也。”

    八贝勒和九阿哥就感觉我今天可真是见识了真正的四哥

    八贝勒再问“那,要是外面的人和皇上哭怎么办”

    潇洒眼睛一亮“八哥和九哥哭得更大声哦。”又生气,“皇上要是偏心,八哥和九哥就不理皇上。”

    三位哥哥包括四贝勒,都惊呆了。

    潇洒记起来十八阿哥和他打架,皇上偏心的事情,很是“心疼”地护着两个哥哥“八哥和九哥不怕哦,潇洒帮着哥哥们。皇上坏啊,就喜欢弱的,皇上还不聪明啊。师父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要大声地哭,大声地哭,去和祖母哭,皇上听祖母的哦。”

    三位哥哥都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都重重点头四贝勒还心有感触地说“四哥知道应该是这个方法,但真的也不会。十九弟棒棒哒。”

    “潇洒棒棒哒。”潇洒昂首挺胸,志气远大明亮“潇洒不要做乖孩子哦。”

    哥哥们再次重重点头做乖孩子是没有前途的。

    三郡王回去翰林院做安排。四贝勒回去府里做安排。十阿哥去六部衙门走一圈,拿出来强硬的态度一事是一事,谁敢闹事,爷抽谁。十四阿哥守着犯困要睡觉的十九阿哥,轻轻地哄着“十九弟莫怕,很快就能好利索了。不怕哦。”

    潇洒迷糊听着,上下眼皮打架,伸手拍拍十四哥的胳膊,很快睡了过去。

    进宫的大街上,八贝勒和九阿哥收拾出来一个“受宠的顽劣孩子”的心情,昂首挺胸地坐在马上,迎接属于他们的狂风暴雨。

    皇宫里头,皇上那真是气到了。

    头也真是一个顶两个大了。

    户部的清廉招牌,那也是朝廷的一个清官招牌啊。就这样,就这样,被小偷给摸出来了

    还养着外室在隔壁要杨夫人和外室做手帕交

    皇太后都生气了,满宗室的老福晋们都生气了

    皇上龙颜震怒,听着老臣们大臣们给求情的言语,怒火在胸膛里沸腾,愤怒的龙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仁慈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地可怖。

    “还有脸和朕求情”皇上抬手摔了自己心爱的七月花神杯,就感觉自己那脸面和里子,都跟那碎掉的杯子一样四分五裂,还有茶水在上面形成污迹。

    “皇上赎罪,皇上赎罪。”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看得皇上更怒。

    皇上是皇上,万万人之上,皇上怎能忍受如此蒙蔽

    即使老百姓会说皇上是被蒙蔽的,是不知情的,皇上还是英明的,皇上惩治贪官了。可皇上自己知道,自己治下出来如此贪官,他还英明什么将来那史书上怎么写他

    老臣们也都知道皇上爱名声,都哭着磕头“皇上,这只是一个意外。皇上,杨侍郎的事情,不大。皇上。”“皇上,臣等一定办好此事,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千错万错都是臣等的错。”

    皇上听着,脸色铁青,没有表示。

    梁九功拿着小扫帚,自己清理地面上的污迹。

    十二阿哥给皇上再倒一杯茶,双手奉上。

    皇上轻抿一口茶,极力缓和自己的情绪,可无论皇上怎么安慰自己,都是怒极。

    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八贝勒和九阿哥求见。”

    “要他们进来”两个兔崽子皇上那怒火蹭蹭蹭地上涨

    作者有话要说  别院深深夏篥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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