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对于他又多了一个小伙伴的事情,接受良好。
童学院的小伙伴们不算,目前他的端本宫有八个嬷嬷、八个大宫女、八个管事太监……共计一百多个宫人,再加上小厨房的师傅们,内廷侍卫十八个……陪着读书的四个哈哈珠子,张朝栋,儿童乐园里跟着的……潇洒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小眉头皱巴起来,问他师兄:“要自己养哦?”
“皇上养。他们领皇家俸禄,当然,也是类似师弟养。”潇然道长用毛巾抱着师弟擦干全身,塞他进被子里。
果然要自己养着啊。小道士光溜溜的在被子里抱着脚指头继续数数,也数不过来,小小的担心。
“师兄,潇洒要很多银子哦?”
“要银子。除了月俸银子之外,过年过节要给赏赐。海伯伯快要到京了,炼铜的地方准备好了,也需要银子。师弟之前和铜商们要的银子还有一百五十万两,加上汪家送来的二百万两零花,银子暂时还是凑手的。”
潇洒好奇地睁开眼睛:“舅舅给二百万两哦?”
“是啊。师弟的舅舅很好。”
潇洒开心地笑,手脚一起挥舞着:娘亲的哥哥喜欢潇洒。
“师兄,潇洒也要给舅舅银子花。”小孩子大声喊着。
潇然道长因为师弟的孝顺笑出来:“暂时不需要。师弟的舅舅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钟鸣鼎食人家,不缺银子花。对于他们来说,有了太多银子反而是坏事。等将来再看。师弟放心,师兄会记得。”
“谢谢师兄。”小道士眉眼弯弯。
“嗯。有些事情,不要去想,知道吗?”给掖好被子,又不放心地叮嘱,“有事情要说出来,要哭就哭出来。”潇然道长还记得师弟过生日前那次的伤心,眉心微皱。
“知道”小道士不乐意,鼓着脸:“要知道。”
潇然道长沉默。
潇洒生气,又喊一声:“要知道!”
过年了,家家户户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他又开始想他娘。可是小道士鼓着脸瞪圆眼睛眼巴巴地等着,潇然道长只说:“长大了就知道了。目前还不够大。”
潇洒一听,眼睛瞪的大大的全是控诉:“师兄说过告诉潇洒。”
“师兄说会想一想。”
潇洒:“……”一眨眼,“哇”的一声,声震云霄,可劲儿地嚎:“哇哇——师兄骗潇洒,师兄骗潇洒——哇哇——”
嚎的那真是理直气壮。
话说潇洒小道士过生日的前几天,很是伤心地想他娘,皇上、皇太后、宫人们都心疼的不得了,可是晚上潇然道长回来畅春园,眼瞧着师弟眉间明显的郁结,抱着一问,还不说,着急之下很是气怒,偏偏小道士更生气的样子。
潇然道长情急之下抓过来就打小屁股,“啪啪”两个巴掌特响亮。
那是秋天,衣服穿的也不厚,但也不是很疼,关键小道士的男子汉自尊心受不了啊,小道士双手捂着屁股气得“哇哇”地那个嚎啊:“哇哇——坏师兄——坏师兄!哇哇——”
小孩子嚎哭的架势里有着天大的冤屈,潇然道长又是后悔又是心痛。
“最近是师兄疏忽,师兄忙于外务,师兄和师弟道歉。”潇然道长很讲道理,但也不惯着孩子,“心里有事情,为什么不和师兄说出来?”
潇洒一听那真伤心地哭啊:“我要娘!我要娘!哇哇,坏师兄,坏师兄,哇哇——我要告诉师父,哇——”
小道士那委屈别提了,明明是大人们的错,都不告诉他,师兄还打他屁股。小道士那眼泪哗哗的下雨一般,越哭越愤怒,越愤怒越能哭:“哇哇,讨厌师兄,讨厌师兄——”
潇然道长心里难受,面上却完全不为所动,一边给擦眼泪一边回答:“师兄知道了。等师兄想一想。”
小孩子的哭声一顿。
“真的?”眼里都是泪水,张大嘴巴,可怜巴巴的小样儿。
“真的。师兄保证。”
潇洒小道士“哇”的一声又哭了:“师兄打潇洒屁股,哇——师兄打潇洒屁股——”
这次哭得惊天动地,闻者落泪,听者心酸。潇然道长抱着师弟,一边哄着一边给擦眼泪:“师兄的错。师兄给师弟道歉。师兄不该打师弟屁股。”
小道士被这样哄着,那更能哭,更能闹,就感觉那委屈比这天地都大:“师兄天天忙,师兄不管潇洒——哇哇——”一直哭到他师兄和他承诺:“……师兄的错。师兄知道错误了,师兄积极改正,一定陪着师弟。”他才骄傲地去沐浴泡药浴。
只是他中午伤心一场,和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玩一个下午,大哭一场郁气散发出来,却也真累了,闭眼就睡熟了。也就不知道,皇太后和皇上哭了一场,他师兄和皇上聊了好久。
反正从那以后,师兄还是频繁外出,却会计划好时间,会带着他出宫去玩,去四九城的角落旮旯晃悠,爬山玩海子的快乐,就和在南京的时候一样,潇洒小道士很满意很欢喜。
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他很快就忘记这个事情。
可是大过年的,他又想起来了。尤其昨天在姨姨家里见到肚子大大的,装着小娃娃的姨姨,他又想起来了。
可是此刻,他再问,师兄又训了他一顿,还说他只答应想一想,没有答应告诉他。小道士那自然就不答应了,“哇哇”的卖力地嚎着,一边嚎着一边威胁:“我要告诉师父,哇哇——师兄欺负潇洒——哇哇——”
被子乱了,躺着不好发挥哭嚎的势头,小道士站起来挺着小胸膛用足力气地嚎。
潇然道长知道师弟不怕冷,还是给包上被子,胳膊抱着师弟,听着他嚎哭的气势,放下一半的心,缓缓说道:“师弟的娘亲,很疼师弟。是这个世界上,最疼师弟的人。”
潇洒的哭声猛地停住,一个哭隔儿打出来,满脸泪水,眼睛红红地看着师兄。
心尖上仿若被重重地撞击着,小孩子那对母亲天然的向往要他无法再保持沉默,小孩子抓着他衣襟颤抖的手,要他心痛。
“师弟的母亲,南京人,是家里的最小的孩子,进宫十六年方生下师弟,疼师弟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
潇洒不知道“进宫十六年方生下……”的意思,但他听懂了,他娘疼他,他娘是南京人,这要他小孩子的心满是欢喜,抽噎着,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她长得什么模样?和三舅舅像吗?”
泪水打湿的眼睫毛轻轻颤抖,好似大雨里寻找母亲的幼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母亲的亲近之情。
潇然道长默然片刻,去洗浴间取来一个湿毛巾满满地给他擦脸和脖子,说道:“师弟长得和师弟母亲一模一样。明天师兄去找画像,师弟要不要看?”
“要!”
“好。现在乖乖睡觉。”
“好哦。”
潇洒眼睛亮亮的,听话地躺好,闭上眼睛,迅速入睡:睡醒了就能见到娘亲的画像!
他一觉好睡,梦里都是怀抱小婴儿的王母娘娘和手捧蟠桃的小仙女,身上慈爱的光晕一闪一闪。
潇然道长又去见了皇上。
皇上在乾清宫东偏殿的暖阁,还没休息,正手捧一份厚厚的纸张戴着老花眼镜细细地看,梁九功通报上来,他心里奇怪:“宣。”
“贫道拜见皇上。无量天尊。”潇然道长给皇上鞠躬行礼,面对皇上询问的视线,说明来意:“过年的大日子,师弟想他的娘亲,贫道心疼,特来问问皇上,可有师弟娘亲的画像?”
皇上一愣。
随即明白过来,熊孩子过年见到别的孩子都有爹娘,又想娘了。
皇上心里一软,点点头:“朕明儿拿给他看。”
“贫道谢皇上。还有一件事,要和皇上说一说。”潇然道长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皇上上次说师弟出生不要吃奶嬷嬷的奶,只要家人抱着,这一方面是师弟喜欢和家人亲近,一方面,皇上,您可能感觉到了,师弟对于危险有一种直觉……”
“你是说,奶嬷嬷的奶汁不安全?”皇上摘下眼镜,起身,出来案桌,慢慢走着沉思片刻,回答道:“朕这几年查了所有照顾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当时是在苏州生产,苏州是曹寅上任的地方,是徐家的老家,朕知道你的怀疑很有道理,当时十九阿哥要选奶嬷嬷,确实选的是苏州扬州的旗人包衣人家,可是当时朕也是千防万防,小心再小心……”
“皇上,您查的人家都没有问题,贫道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潇然道长目视皇上,“可能有江湖中人用易容之术,杀了您选的奶嬷嬷,易容改妆。”
皇上心口一震,震惊过度,人一动不动。
“皇上,苏州那次的事情,针对皇上是蓄谋已久,但可能也是针对十九弟,早有计划。”
皇上马蹄袖里的手在抖。
是因为十九阿哥出生时候的天降异象吗?
还是单纯的,就因为十九阿哥的皇子身份?或者汪贵人的出身?
“是不是和汪家有关?”皇上目光冰寒冰寒,“朕知道汪贵人的心意,朕不是怀疑汪贵人,朕只是想知道,汪贵人没有入宫之前,……道长不知道汪贵人当年‘江南第一美人’的风采,朕想确认,这里面有没有个人恩怨?”
潇然道长反应过来皇上的意思,面容坚定:“皇上,贫道不清楚当年的很多事情。但贫道相信,即使汪家当年和顾炎武先生等人结反清诗社,资助天地会,他们也不会去害汪贵人和十九阿哥。皇上认为,反清势力可能因为汪家的身份,要抢十九阿哥做名头,贫道也有想到。贫道前些日子在武林中查访此事。”
“……朕对汪家的这一点很是信任。”皇上表明他不是怀疑汪家,他只是考虑汪家在汉人中的身份象征,反清势力如果抢了十九阿哥当名头,打着反清复明之类的。
皇上轻轻一叹:“汪贵人进宫多年没有孩子……朕知道,汪家一直怨朕。可是……”不管是哪一方面的顾虑,汪贵人进宫已经是不应该,更何况有孩子?
“朕知道,一个女子,不能做母亲,自然痛苦。”皇上的眼前又是当年风华正茂的汪贵人抱着宫里的小婴儿的向往,脸上因为回忆难掩愧疚,“汪贵人知道……,却从来不抱怨,要朕更是记挂于心……”
汪贵人年过三十太医说很难有孕,才是停了避子汤。在不可能怀孕的时候有了身孕,几个月了一直瞒着,一直到出发去南巡实在瞒不住了。皇上如何不明白汪贵人的心事:不光要防着宫里的手段,更是防着他这个皇帝。
他当时也犹豫过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可他到底是不忍心,可能是年龄大了心软了,也是考虑如今情况不一样了,不管如何,他得知汪贵人有孕,他是万分高兴的。一路上南巡,一直是对汪贵人严加保护,要留住这个孩子。
皇上狠狠地一闭眼。
“道长查访可有眉目?”
“上一代神偷妙手空空曾经收下一个女弟子,最几年一直没有消息。”
!!!皇上身上的杀气完全不掩饰。
潇然道长知道皇上的心结,劝说道:“武林中人以武犯禁,贫道明白,贫道身为其中之一,对官府也是没有普通人的恐惧。可是皇上请勿担忧,如今情形大不同,火器越来越好,普通人的日子越来越好,渐渐的,不会再有人吃苦练习武功,会有更多人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道长说得对。”皇上深深地呼吸一口,可皇上是强权皇上,心里对武林人的忌惮放下,这份仇恨却无法放下。
“道长放心,朕不会牵连广。”皇上恢复冷静,又是思虑周全的皇上。“天下武学若因为火器消失,也是一大遗憾,武学传承方面,朕会酌情给予安排。”
“贫道代为谢皇上隆恩。”潇然道长并没有要给一些武林中人求情,“皇上仁慈恩泽天下,武林中人都感恩。前几天师父来信说,江南武林要组织一次活动,在沿海打击扰民的日本浪人。皇上,大清新事物出来,慢慢的影响越来越大,日本那边收到消息,派人在沿海活动,这是必然。”
“此事朕也听说了。”皇上眉心间都是肃杀,“大清出洋的战舰沿海国家都看见了,沿海的几个军工大作坊最近不断抓到间谍,有人上书应该学习意大利人管制玻璃工艺的严酷法案……”
意大利人是第一个研究出来玻璃的国家,为了垄断玻璃技艺,对匠人们采取最高薪,最严酷的法案,如果匠人偷传技艺,一律按照叛国罪,全家罚没,即使活下来也是五代以内不能翻身,可谓是世世代代定在耻辱柱上。
这对于皇上来说,太过残忍,可不这样,如何保证技艺不外漏?
“我们对于技艺保密一向看得不重,总认为文化技艺传到附近国家,是为教化无类……还很是高兴其他国家的人来学习……”皇上摇摇头,梁九功送上来暖汤,他示意潇然道长坐下来。
两个人坐到茶几上,慢慢用着温热的牛奶汤,暖了暖胃,也缓和了情绪。
皇上细细地说自己的烦恼。
“朕现在身体好还行,可是道长也看见了,现在老八、老九、老十三,都对朕荣养老臣的事情很有意见。他们还是比较宽容的,朕的四子,那性情,说一句刻薄都不为过……将来啊,朕也管不到了,任由他们折腾。”
“朕刚在看铁造处和内造处对于摩天机器的研究报告,小十九有天赋,新造的火炉子越是用着越知道好处,放大镜、探测器这些都是小技艺,关系不大。一旦大机器的技艺出来……”
就是皇上再仁慈,他也要严格保密,要保密就要用重典。否则有一个匠人为了几千两金子私传技艺,对于国家的损失就是几个亿的金子。
潇然道长对皇上的心性知之甚详,皇上的仁慈,只是一件华丽的衣服。皇上口中说着四贝勒刻薄,其实,最是欣赏四贝勒的做派。
皇上在试探他,或者他们武林中人对四贝勒的看法。潇然道长回答的很客观:“皇上慈悲,贫道个人认为,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都很好。皇子阿哥们对自己严格,对外人也严格,正所谓,一张一弛之道也。”
皇上点点头,很是满意潇然道长的回答。
皇上爱名声,要唱白脸,可事情要有人做,要做事就要得罪人,要严格甚至刻薄,这就是黑脸人。黑脸人不讨喜,但必不可少。尤其在皇上一个劲地唱白脸显示仁慈的时候。好比唱大戏要黑白脸齐全才好听不是?
由此,皇上又想到户部三个儿子的黑白脸小合作,很是欣慰老八能立起来。
“说起来,老八在户部能有这番表现,还是小十九有慧眼。”皇上很高兴地显摆,“老八老九一黑一白唱戏,老十三在一边配合着,国库有了银子,才好去办作坊做研究啊。”
潇然道长一愣,也想起户部最近催债的事情,犹豫之下,还是没有说“贫道听说,太子和大郡王也从户部借了银子”的事儿。
皇上此刻还是想要尽可能保住太子的,只觉得,将来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都会是太子的好帮手,太子唱白脸做仁君,兄弟们将事情做好,兄友弟恭的,多好?
潇然道长大约明白皇上的态度,只做一个好听众。
夜色深重,外头西北风呼啸着,估计明儿要下雪,值夜宫人都开始忙着收拾东西,准备下雪的装备。
暖阁里,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都是有关于十九阿哥,潇然道长放下一半的心,自回去端本宫休息。
皇上却穿上大衣裳,抬脚去了翊坤宫。
此时外面已经飘起来小雪,宫人提着一盏宫灯走在前面,西北风呼啸着好似要熄灭这宫里唯一的光源,天地间冷的刺骨。
皇上慢慢地走着,翊坤宫是内廷西六宫之一,二进院,黄琉璃瓦歇山顶,前后出廊。宫灯的光微弱地照亮这片小院子,檐下施斗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万字锦底门、五蝠捧寿裙板隔扇门,步步锦支摘窗,饰万字团寿纹。明间正中设地平宝座、屏风、香几、宫扇,在雪光下依稀可见上悬皇上御笔“有容德大”匾。
皇上抬头,好似又看到挂匾后汪贵人面容红红的娇笑声。
转过殿前“光明盛昌”的屏门,望着这里的铜凤、铜鹤、铜炉……曾经两个人一起研讨诗词文章书法下棋的一幕一幕都在眼前晃动,不管是撒娇的耍赖,还是故意生气等着哄一哄的弄痴,都要皇上几乎站不稳。
这是他晚年最心意相通的人,他曾经以为,她会相伴他到老……
皇上心里沉重,好一会儿,轻轻一闭眼,出来大殿,瞅着殿前廊下的秋千架子,慢慢伸手试去上面的小雪。
眼前是宫装丽人在秋千上玩耍的身影,皇上一眨眼,听到宫人跪地磕头的声音,皇上唤道:“免礼。”一转身,他又是无情帝王。
皇上面容冷肃:“十九阿哥,你看到了吗?”
“回皇上,奴婢偷偷看过一眼。”这宫人大约三十岁的样子,一身嬷嬷的打扮,低着头,可能因为皇上的问话,眼泪出来。
“朕今天来,问你一个问题。当年十九阿哥出生,算你在内,喂养十九阿哥的八个奶嬷嬷里面,谁的性格看着最不像奴婢?谁的性格看着最像奴婢?”
“皇上,奴婢想一想。”
好一会儿,这名宫人轻声回答:“皇上,当年我们八个奶嬷嬷,小阿哥不吃奶,但还是留在贵人和阿哥身边照顾着,其中陈嬷嬷的脾气最不像奴婢,大大方方的,可能是她家里经营铺子的原因,……还有李嬷嬷,最是胆子小,一般事情都躲着,不敢动手……”
“可还记得,她们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不像带孩子的母亲?”
“回皇上,奇怪的举动没有,”这宫人使劲地回忆着,“……奴婢记得有一次,阿哥攥着贵人的手指头不放开,贵人笑着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大力气?”奴婢前面养过两个孩子,知道情况,就说:‘小孩子的小手力气都大的。’陈嬷嬷看着小阿哥的手,好似很稀奇的样子。当时李嬷嬷说‘你是不是自己不养孩子,都要下人养着?’”
“……继续想。朕隔两天就会来一次。”
“奴婢遵命。……皇上,奴婢能去看看小阿哥吗?”
“暂时还不行。”
“……奴婢明白。”
皇上抬脚离开,宫人们浩浩荡荡的都离开了。宫人跪着行礼,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眼泪先出来。
当年的八个奶嬷嬷,在大火里死了七个,只有她,因为自己的孩子病了,汪贵人恩典她回家照顾孩子,躲过一劫。这四年来皇上将她安置在汪贵人住的翊坤宫,是监视,也是保护。她知道,她只是,想十九阿哥,想自己的孩子,她做梦都想找到真相。
皇上在怀疑任何一个人,她也怀疑。可她们都死了啊。
奶嬷嬷擦着眼泪,默默地回去自己的小屋里,一夜看着蜡烛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依旧大雪纷纷,一层大雪覆盖在红墙黄瓦的皇宫里,晶莹剔透,潇洒一觉醒来,趴在窗边看着大雪欢喜得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和白白的雪花一般澄净无暇。
“师兄,画像。”小道士光溜溜的,还没穿衣服就迫不及待地喊着。
“皇上有画像。师兄已经和皇上提过,师弟用完早膳去找皇上看。”潇然道长提溜着师弟回来床上,“大雪的天冷得很,注意保暖。”
潇洒一眨眼,知道去找皇上就能看到娘亲的画像,乖乖地伸着胳膊腿穿衣服。
“潇洒知道潇洒去找皇上。”
小道士今天吃饭的速度明显加快,只是饭量在这里,总要一口一口地吃不是?等他洗漱完毕用完早膳,大雪已经变小了,有宫人们披着蓑衣在扫雪,还有在堆雪人的。
潇洒也心动,偷瞄王嬷嬷拿着棉袄外褂过来就要跑,叫潇然道长一把抱住,道:“多穿几件衣服。”
潇洒挣扎着不乐意:“师兄,潇洒不冷。穿多衣服笨笨的哦。”
“暖和第一。”
潇然道长接过来外褂,硬是给爱美的小孩子套上,再给披着一件不挂雪珠子布料的厚棉花大氅,换上一双厚底木屐棉靴子,能遮住耳朵的虎头帽……小道士瞬间变成一个红通通的大圆球,动一下就跟滚起来似得,鼓着脸颊满脸不得劲。
“今儿大雪不上朝,皇上在文华殿举行经筵,师弟先去给皇太后请安,再去见皇上。”
“知道”
小道士穿的太多迈不开步子,干脆滚球儿一般在半空中飞着去见皇太后,皇太后正和一群妃嫔们赏雪,见到他的模样,都乐呵呵地笑。潇洒就更委屈。
见完皇太后,飞去文华殿找皇上,皇上和一群大臣看见他,那更是笑得直白。
皇上示意讲学暂停,一眼看到熊孩子不乐意的小样儿,笑容更大,笑声更响亮。
“你看你这穿的,一年的衣服都穿身上了。”
“师兄给穿的!”
小道士抗议师兄给穿这么多,手上一副朱红色菱格纹棉手套,要抱歉行礼都困难,皇上笑笑,试着要抱一抱,差点没抱起来,皇上乐了:“这一身估计有二十斤。”
那绝对有二十斤。文华殿烧着地暖,潇洒一进来身上暖烘烘的,就要脱,可是皇上说:“不能脱。先去乾清宫等着汗阿玛,到了暖阁里再脱。”
“潇洒去等皇上,叔叔伯伯们再会。”说着话,人就飞走了,跟一个大红球一般在空中和雪花一起飞舞。
皇上笑着摇摇头。
大臣们看着十九阿哥活力十足的样子,也是乐呵。
大清朝廷来自关外,和历朝历代不同的另一个地方是服饰,女子的花盆底,男子的长袍、外褂、端罩等等,在冬季的冷天里,官员们均用端罩来代替补褂和常服褂。
皇帝的端罩,质地用紫貂或黑狐,以明黄色缎作为衬里。皇子的端罩,质地用紫貂,以金黄色缎作为衬里。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的端罩,质地用青狐,以月白色缎作为衬里……以此类推,官员们按照品级来,也是一样。
上行下效的,无论是在官方还是在民间,使用皮货都十分泛滥。本来江南人认为皮毛是野蛮人穿的,现在也穿,这也是为什么小道士愤怒于有人去南京紫金山打猎猎取皮毛的起因。
皇上知道熊孩子长在紫金山,狼妈妈养大的,就没给他准备皮毛端罩,可这大冬天这么冷,不穿挡风的皮具就要多穿棉袍,三头身的小孩子长得又胖,可不是穿的圆滚滚的?
潇洒进来乾清宫小暖阁,还没脱去大衣服,一眼看到太子和三郡王走进来,一身紫貂皮毛端罩毛发亮丽,圆领,对襟,平袖,袖长至腕,长至膝下,毛皮外翻着,对襟处缀铜扣四枚,褂左右垂带共四条,垂带的颜色与衬里的颜色相同,金黄金黄的亮眼。
潇洒注意到,太子的衣服是前后左右四开裾,其他人都是左右两开裾,看看自己的衣服,也是左右两开裾,问太子:“衣服不一样哦。”
太子笑道:“你四哥没有和你讲衣服礼仪?”
“四哥说不用讲。”
“这倒也是。宫人们会打理好的。”
哥仨换下来大衣服,发现他们的十九弟里面贴身的袍子也是厚棉花的,都笑。可这样宫人还担心小孩子冷着,抱着他坐到炕上,拿过来一床毯子给他裹着,就露一个脑袋在外面。
小孩子陷在毯子里几乎看不见人,三郡王可劲儿乐呵:“十九弟,三哥听说练武功的人不用穿太多衣服。”
“师兄要给穿。”小道士也是烦恼,脑袋伸着要喝水。太子端起小碗给喂水,又笑:“十九弟,你这待会儿去厕所可怎么办?对了,二哥想错了,十九弟还穿开裆裤。”
小孩子还不知道穿开裆裤是要被大人笑话的,很是显摆:“裤子方便哦,二哥也穿哦。”
太子:“……”
三郡王哈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附和:“十九弟说得对。开裆裤方便。”
哥仨玩闹着,太子明智地闭上嘴巴。不一会儿,曹寅带着曹顒来给皇上请安,也进来等着,潇洒一眼看到曹顒穿的更多,很是找到同伴的欢喜:“曹顒,衣服多多的哦。”
曹寅和曹顒没想到太子和三郡王也在,父子两个赶紧行礼,太子脸冷着,没有说话。三郡王打圆场:“免礼。坐下来用点热汤,这天冷的哈一口气都是冰。”
曹寅知道太子心里有疙瘩,曹顒担心父亲,和十九阿哥勉强笑道:“谢太子殿下,谢三郡王赐座。回十九阿哥,奴才怕冷,所以穿得多。”
包衣们见到皇家人都自称“奴才”,这个“奴才”和宫人的“奴才、奴婢”都不一样,这是一种亲近,说起来,宫里各皇子们府的宫女丫鬟也是包衣,都身份高着。
潇洒小道士很是关心地招呼:“你去喝热汤。记得不要吃冷的哦。”
“奴才谢十九阿哥。”曹顒鼻子一酸,“奴才记得不吃冷的。”
暖阁里气氛有点压抑,潇洒用完一碗糖水,发现太子还在生气,三哥也不敢说话,对太子喊:“玩榫卯积木。”
太子:“……”
太子拿弟弟没有办法,搬过来一套大炮积木在炕桌上,陪着玩。
榫卯不愧是先祖智慧,不用一袋泥土,不费一颗钉子,做出家具、阁楼,都能千年不倒。
像故宫保和殿、太和殿,天坛主殿“祈年殿”,几十层高的木塔、寺庙等著名建筑的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都是榫卯的魅力。
华夏工匠的巧思,几千年的智慧结晶都在这一榫一卯之内。无论是构思精巧,还是文化底蕴,创意,或者生命力,至今无一能出其右。潇洒和太子玩得开心,但奈何太子跟不上。
潇洒不断纠正:“二哥,这里要穿过来哦,二哥,凸为榫头,凹为卯眼哦。”
太子:“……”列祖列宗在上,他为什么要玩这个?
三郡王慢悠悠地品茶,发觉太子的情绪缓和了,笑了笑。
曹寅和曹顒发现太子玩得投入,不再对他们冷脸了,狠狠地松一口气,又在心里感激十九阿哥。后来不断到来的大臣们也都看的投入。
小系统看着,想起来他系统里的一些玩具,讨巧道:“我有更简单好玩的乐高积木哦,放在端本宫了,小道士派人去取。”
潇洒一听,那果然有兴趣,从荷包里掏出来一个金瓜子给刘二:“去端本宫取我的积木哦,要穿多多衣服哦。”
刘二笑嘻嘻地接过来金瓜子:“阿哥放心,奴才马上去取来,保证穿多多衣服。”
刘二取来四个大箱子,一打开里面的小方块都露出来,所有人都看得傻眼,小道士很大方地分发下去:“一百万个小方块哦,更简单好玩哦,想拼成什么样子就拼成什么样子哦,不用看说明书哦。”
太子想晕:一百万个方块。
三郡王来了兴趣:在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拉着曹寅、曹顒,汇同几个大臣,一起趴着撅着屁股拼啊拼。
这个对比榫卯来说确实简单很多,太子要小孩子自己玩榫卯大炮,也跟着玩这个,他还咬一口,发觉这材质不是木头,好奇地问:“十九弟,这是什么?”
“南方的橡胶树上的胶去掉毒气后制得哦。”
橡胶有这个用途?软软的,无毒,还防水有弹性……怪不得皇上直接派人去南方老林子找橡胶树和金鸡纳树。
太子不再说话,埋头拼啊拼。
所有人都投入进来,撅着屁股拼啊拼。
等皇上讲学结束,一回来,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皇上看着熊孩子跟前拼成的榫卯大炮,自己的小人像,真是自己!目瞪口呆。
皇上颤着音问:“怎么拼成的?”
潇洒:“想着皇上大致的形状,然后就做出来了哦……就跟画画一样,很简单哦。”
皇上举着自己的木头小人像,只想说……你在逗我吧。。。
小道士目光纯真疑惑。
皇上一抹脸,不想和脑袋瓜非比常人的孩子说话。
皇上将小人像没收,抱着熊孩子进去另一个暖阁,从多宝阁上取出来一幅画。
画儿在面前徐徐展开,小道士愣愣地看着,蓦然“哇哇”地哭。
画上的人,数着小两把头,和宫里娘娘们一样的宽大旗袍,头上没有钗环,一朵红色的牡丹花,好像仙女一样好看,这是潇洒的娘。
“潇洒的娘,潇洒的娘,哇哇——哇哇——潇洒的娘好看——”他“哇哇”地哭着,泪水涟涟,里面有无尽的思念和孺慕之情。听得皇上也是心酸。
“胤禝有娘,胤禝的娘很好看,胤禝的长相随了亲娘,一样好看。”皇上抱着小孩子轻声哄着,自己也是眼睛湿润。
潇洒看着画儿很是哭了一场,站在暖阁里的镜子前面看了又看,他长得像他娘,脑海里浮现他娘的面容,他娘长什么模样?
皇上和太子、大臣们谈事情,他坐在炕上,不知不觉地拼出来两个人,皇上和他娘,一人牵着他一只手,一起笑。
他看着看着,眼泪又出来,“哇哇”地哭着,自己哭着也不要任何人哄,哭一会儿擦擦眼泪不哭了,又开始拼图,有他娘抱着他吃糖葫芦的小人像,还有他娘教他念书的小人像。
皇上心里不好受,可他还是要瞒着小孩子。临近午休,皇上哄着小孩子睡觉,事情还没谈完,吩咐其他人都明天再递牌子,派人送曹顒去端本宫做第五个哈哈珠子,独独留下曹寅。
曹寅跪在地毯上,不敢抬头。
皇上也没喊起身。
“徐家三兄弟,怎么死的?”
“回皇上,这事情,臣还在查。大火后,臣曾经去过一次徐家,见到退休在家的徐乾学,他的身体很好,还说要在家里建造一个藏书楼,苏州最大的一座,江南数一数二的,要奴才帮忙寻找一些孤本书籍。后来,他去世后,臣隐约听传言说,他是中毒死的。臣无能,没有办法开棺验尸。”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国内是不分手指头的手套,西方是分手指头的手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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