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蔓延在暖阁里。
皇上盘坐在炕上,正面看着低头俯身的曹寅。
曹寅不说话,默默地磕头。
“有没有大致方向?是什么毒物?”
“回皇上,据目前臣查到的消息,应该是苗疆的毒物。徐家三兄弟饮食方面非常小心,出入护卫严密。据徐家的老仆人说,是在清明祭祖的时候回来后,徐家三兄弟感到不舒服,但当时都没在意,以为是祭祖仪式繁琐累到了,过几天察觉不对劲要请大夫看的时候,大夫却说不出来所以然,只是开了保养的方子先吃着试试看。”曹寅慢慢地说着:“吃着这个方子,身体越发地不舒服,乃至行动不便,在全城找大夫看,那时候已经毒入肺腑,大夫们推测,可能是清明祭祖,被虫蚁咬到了,还有猜测是不是类似欧洲的黑死病,被毒老鼠咬到了,可都没有准确的论断。”
“徐家人没有查?”
“没有。臣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断定是不正常死亡。徐家的子侄辈匆匆给徐家三兄弟下葬,说是徐家三兄弟的遗嘱。”
“徐家的子侄辈,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臣推测,他们知道一点点,但不知道具体事情。”
皇上眉心紧皱。
暗卫收集的消息里,神偷妙手空空当年曾经在苗疆呆过一段时间。潇然道长说,妙手空空收过一个女弟子,如果是这个女弟子和徐家三兄弟,却又杀了他们,那是内讧?
易容改扮,不管是做奶嬷嬷还是宫女一类而不漏出破绽,需要详细的消息提供和周密的布局安排,而龙舟南下即使不若宫里的安全,要拿到这些消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可如果是徐家帮忙提供消息,那么,为什么会内讧?十九阿哥又为什么会在紫金山?
汪家在查徐家,皇上也在查,只是皇上不能告诉汪翰林此事:徐家三兄弟死的蹊跷,传出去中毒的风声,也是曹寅捂住的消息。
皇上并不想汪家参与进来太深。
而所有的消息汇总在一起,此刻皇上心里也有了大致的猜测:反贼内部出现矛盾,有人带着十九阿哥出走,必然行动不便,十九阿哥一个小婴儿,首先要吃奶。
这个人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奶娘,去紫金山上找刚生完狼崽子的母狼,是最好的方法。
皇上手上的十八子佛珠串不停地转,脑袋里不停地思考。
如果这个人在外出的时候遇到截杀,来不及赶回来紫金山。而世间做母亲的,不管是哪个种族,都对幼崽有一种天然的养育本能,母狼、豹子……都是。那个人不回去紫金山,母狼就这样养着十九阿哥,一直到玄灵道长去紫金山喝酒,发现了孩子。
可皇上心里有很多疑问。
玄灵道长发现十九阿哥的时间在早春,徐家三兄弟去世的时间在清明节后,明显有人在玄灵道长养着十九阿哥之后,对徐家三兄弟动手。
所以这里至少有三伙人。
“徐乾学的五个儿子,徐树屏、徐树谷、徐树敏、徐炯、徐骏,人称“五子登科”,朕记得当年有人告发徐树屏科举舞弊?”
“确有此事。皇上?”曹寅很担心,皇上当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要开始查了吗?
“……”
“……”
皇上会要人安排下去,要人去衙门告状,送徐家几个子侄进大牢,去问话。曹寅明白了,沉默就是表示他会全力配合。
“要作官,问索三;要讲情,问老明。”皇上很是感叹,“当年徐家三兄弟在北京的时候,也是风光得很,朕听说他们在绳匠胡同里租房居住,每待五更时,常有人投其所好,故意大声读书给他们听,以至于当时绳匠胡同的房价高出他处几倍……”
曹寅唯有继续沉默。
当年的索额图和明珠,权势之大,大到难以想象。而徐家三兄弟权势极大,同样大到混乱朝纲的程度。徐家三兄弟虽不亲自主试,但评考官对他们言听计从。游说到其门下的人,无不登得科第。
他记得有一年,有个姓杨的翰林主管顺天乡试,试前,徐乾学让人送去一个名单,指令揭榜之时名单上的“名士数人不可失也”。杨某人一数,名单上的人数已尽将榜额占满。榜一发出来,整个四九城大哗,街上到处张贴出匿名揭帖。
而皇上得知后,沉默半响,就不再过问。
皇上端起来茶盏,右手的茶杯盖慢慢地拨开茶叶沫,轻抿一口,缓缓说道:“朕记得当年,徐乾学找人和朕说项几次科举舞弊的事情,他说,‘大清国初年,将美官授汉人,都不肯接受。如今汉人苦苦营求登科,足见人心归附,应该为此而庆贺。’”
“皇上!”
曹寅的眼泪出来:“皇上,是臣等无能。皇上!”
“都过去的事情了。而且那也是实情。”皇上反而释然了。“当时啊,是真的艰难。国库空虚,南边北边都要打仗……否则也不会派你去江南,一去这么多年。”
曹寅哭道:“皇上,是奴才没有给皇上分忧,皇上!”
“怎么没有,这么多年要不是你在江南,这江南的税,能收上来一半就不错了。前几次南巡到苏州,也都是你垫的银子,朕都明白着。户部在催欠款,催到你头上了吗?”
曹寅心一跳:“回皇上,江南人心思安,都念着皇上的好,税收情况和奴才没有关系。织造局的亏空,奴才在慢慢想办法,一定不能拖了户部的后腿。”
“这样也好。”皇上随口的一句,继续品茶,没有一个态度,也没有叫曹寅起来。
功也好,过也好,人无完人,事情自然也没有完美。不管江南人对徐家有多大的意见,甚至乡民们因此遭灾难,连十九阿哥一个小孩子都知道徐家的恶名声。可在三四十年前的皇上来说,这是必然要走的一步棋。
明末清初的那段历史太过复杂,而历史往往比想象的还要巧合。江南文坛三大领袖之一顾炎武先生绝不肯入仕清廷,三个外甥偏偏“同胞三鼎甲”,当上清廷的大官。
他们所拥有的侍讲或者称作“帝师”的身份,对于皇上以及时局走向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
他们带给皇上的,并不是理学大家们苦苦教导皇上的“外王内圣”等等理学理念。皇上年少登基,想法还没有定性,当时有志报国的汉儒大家分成三派,一派要教导皇上理学,一派灰心观望,一派做了官要身体力行。
而皇上十分关注史学,徐家三兄弟常常从历史上的经验教训出发,为皇上叙史论道。即事以穷理,论道以敷治,表里精粗,全体大用,通贯如一,先后相成,讲得非常到位。
更有徐乾学则以文学之长,得到皇上的恩宠。他还在与皇上的对策中,将顾炎武先生的赋税思想直接提供给了皇上。
“昨岁对策,谓须得公忠强干臣,权万物之有无,计百姓之赢绌,而为之变通,盖实本于先生之论。呜呼!今日司国计者,不可不三复斯篇也。”
不管是他们本身作为读书人的报国思想,还是要证明皇上重用他们是有效果的,徐家三兄弟认为,为了国计为了个人荣华,都不可不将顾炎武先生的观点反复灌输给皇上。
顾炎武先生,和黄宗羲、王夫子,三大思想家,新创一门“大华夏”思想,除了在江南讲学收徒以外,还在经过实地考察后写成名文《生员论》和《日知录》《钱粮论》……这都是经过徐家三兄弟的手推荐给皇上和同僚们。
皇上采纳了大部分建议,江南文人看到皇上的诚意,参加科举出仕做官的越来越多,随着国家和平,时间的自然演变,再坚持汉室江山的人也认了现实。
也是因此,皇上给予了徐家三兄弟莫大的权利,扶持他们做了江南第一世家,打压其他世家文人引导江南舆论……于皇上来说,好处有很多,但也问题多多。
因为人啊,有了权势地位后,99.999%都是会变的。
徐家三兄弟不光变得弄权爱财要名声,还专以奖拔读书人,发现人才为己邀名,科举舞弊官场贪污,几乎都是明目张胆的进行。
念着他们的功劳,念着朝廷在江南的势力平衡,皇上不光不能要刑部审理徐家三兄弟,还不能狠罚他们,只能撸了他们的官位,要他们回家养老……
回忆过去,皇上轻轻一叹:“朕现在透过时光看过去,不得不承认世事无巧不成书,谁也想不到的发展。江南士庶纷争,奴仆起事,几大世家意见不一争端更大,顾炎武因此被追杀,却又因为徐家三兄弟在朝廷的显赫地位免遭诸多麻烦。
而顾炎武、黄宗羲、王夫子,也在逐渐演变的局势下,学会了尊重客观现实,适应环境。”
皇上放下茶杯,望着曹寅:“人都要适应环境,朕贵为皇帝,也要适应环境。”
曹寅的身体一颤:“奴才感恩皇上教导。皇上您放心,奴才一定谨记皇上的教诲,回去后好好地想。”
这是,还不甘心?皇上在心里轻轻摇头,却没有再多说。
徐家三兄弟的事情,百年后历史会怎么定论皇上的处置,皇上也不知道。情、理、法,都是老百姓考虑的事情。皇上是皇上,皇上从一个帝王的角度,做一个最适合的决定。
就好比此刻,皇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和自己的奶兄弟,做到君臣和睦到老,却也顾不得这些曾经的深厚情谊。
“曹顒跟着十九阿哥在童学院学习,你可以放下心。曹顒的身体情况,你这几天找太医院擅长保养的太医多给看看。”皇上眼望曹寅鬓边的白发,到底是心软一软。“这次回来北京,多住一些日子,朕老了,以前的老臣们离开朕一半了。”
曹寅蓦然心生酸涩,这次是同样悲戚人易事变的哀痛:“奴才谢皇上隆恩,奴才在北京多住住。”
“起来吧,曹寅啊,你的心事太重了。”皇上轻轻的一句,似乎是叹息。曹寅谢恩起身,热泪滚滚。
皇上和曹寅坐下来叙话,说着说着,两个老人都是情难自禁。
曹寅是皇上的奶兄弟,青年时代文武双全、博学多能而又风姿英绝,二十多岁时被提拔为御前二等侍卫兼正白旗旗鼓佐领。这是十分荣耀的职务,镶黄、正黄、正白三旗乃皇上亲军,曹寅能任此要职,显然是皇上的特加关照。
康熙二十三年,曹寅的父亲、时任南京织造的曹玺在任上病逝。皇上南巡到南京,特遣致祭;又命曹寅协理南京织造事务。康熙二十九年,曹寅被提拔为苏州织造;三十一年调南京织造,其所遗苏州织造一缺,由其舅兄李煦接替。
现在曹寅还是苏州织造,两个女儿都是亲王王妃,儿子直接做了十九阿哥的伴读,宫里还有王氏贵人生的三个皇子阿哥作为利益同盟,皇上对曹家的恩遇,可谓是前所未有。
曹寅任内连续五次承办皇上南巡接驾大典,所受到的信任与器重超出地方督抚,类比正二品大员。
可是,他们君臣现在可谓大事成功了,却再也回不到当年,皇上满腔信任地托付江南重任,曹寅一腔孤勇留在江南做皇上的耳目喉鼻。
皇上在曹寅离开后,去看了看还在午休的熊孩子,抱着他,眯了一会眼睛。
曹寅慢慢地踱步出来乾清宫,一颗心酸酸苦苦的,复杂难言。
他是汉人,又是旗人;是奴才,又是官员。满官认他为汉人,汉官认他为满人。他所担任的差事是最能捞钱的肥差,却又为正经科举出身的汉族官员所不齿,也被军功出身的满洲贵族不接受。
他若是像其他的内务府包衣一样,没有什么文化学识,唯以捞钱为能事倒也罢了,可他偏偏不是。一身好似这冬日里的一片雪花,曹寅也不知道,此次回京是福是祸,他只能不去想,只能选择信任皇上。
他的心事重重,轿子进来胡同口,听到护卫来报说:“许主事的轿子在前面。”当即从轿子里出来。
许嘉俊也从轿子里出来。
两个人见面,好似多年老友一般。
“许兄,好久不见。”
“曹兄,好久不见。”
“许兄这是有事情?”
“曹兄,我听说夫人有事,请假半天。”
“许夫人有喜,还没恭喜许主事。哪天有时间,我们聚一聚?”
“这个自然,曹兄回来北京,我就一直惦记着和你喝一杯。”
“好,那就说定了。”
“说定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很和气的样子。
许嘉俊回来家里,和许夫人嘱咐一番事情,来到汪家,找到已经赋闲在家的汪翰林,两个人在书房坐定,问他:“曹寅进京,怎么说?”
汪翰林给他泡茶,微微叹息:“昨儿我和皇上回答,很是客观。曹寅的长子做十九阿哥的伴读,我们的事情,和孩子们没有关系。”
许嘉俊皱眉:“这样是最好。可是曹寅……我和曹寅接触不多,刚又见了一面,印象深刻。”
“刚在胡同里遇到,一点没有架子。和在江南的时候一样。坐轿出门总是低头看书,从不抬头,表面上,他说是为了避免官民向他行礼,可我认为,这实际上与他的心态大有关联。”
许嘉俊尽力描述这种说不清的心态:“据说他有一首诗词言到:‘枣梨欢罄头将雪,身世悲深麦亦秋。人群往往避僚友,就中唯感赋登楼。’可见他的内心悲苦。”
许嘉俊有几分理解,同样的,唯有叹息。
汪翰林给他倒茶,两个人品着武夷大红袍,一杯茶后,汪翰林面色凝重:“你说的我也有考虑,曹寅有了私心,会牵扯其中……但他不像是能直接做出来……的人。这里面,可能另有隐情,我直觉……”
四目相对,许嘉俊明白汪翰林的未尽之言:曹寅知道一些事情,而皇上可能对曹寅另有吩咐,皇上不想他们知道。
曹寅是内务府包衣,说起来这内务府的皇家包衣,也是大清一朝不同于历朝历代的点。他们是一个特殊人群,尤其包衣中的原汉人。而曹寅是其典型代表。
曹寅的身上充满矛盾。可能他的学富五车,并不是好事吧。他是诗人、戏剧家、藏书家、出版家,他不是一般识几个字混钱日子只想朝上爬的包衣们,他总是想的多,心事重重的,要皇上也不满。
汪翰林苦笑:“可能我们这一代人,我们上一代人……”都有这样那样的苦闷,出身在明朝,长在清朝,历经改朝换代剃头易服,谁心里不苦?谁不在为这种身份的不确定、灵魂的无归属而悲苦?
“曹寅活得风光又凄苦,体面又卑微,他也是在夹缝中生存的边缘人,人在江南一腔抱负沉雄朴厚忠心耿耿,……”却无时无刻不透着欲说还休的悲凉。
而包衣们这样的特殊身份,能依靠的,只有皇上,对比其他人的优势就是一份忠心一份亲近,尤其曹寅对皇上的忠心。思及此,汪翰林眉心间透着担忧,望着许嘉俊的目光询问。
“为了避嫌,我一直没有和潇然道长联系,和南京方面也没有联系。”
许嘉俊用目光回答:我见过潇然道长一次,但最近为了避嫌,也一直没有再见面。
两个人默默地品茶,要见一面潇然道长,可怎么见到才能不引起皇上的猜疑?
汪家和皇上的关系该怎么处?
江南人,天下人的未来在哪里?他们如今做的可是尽善尽美?
《明史》的修撰,该怎么修,能尽可能地保留史实,还能要皇上同意?
更有如今十九阿哥做的技艺研究,到底会怎么走向?怎么保证十九阿哥的安全无忧?
……
一桩一件,所有的事情压在心头,要他们只能强制冷静下来,慢慢地思考。好一会儿,许嘉俊目光闪动,面容坚定下来,人也放松下来。
汪翰林知道他要闹大事情,做了安排没有后悔,也没问,两个人继续默默地喝茶。
端本宫里,曹顒和其他四个哈哈珠子见面,因为端本宫里的轻松环境,格外欢喜。
乾清宫里,潇洒饱饱的一觉醒来,满心里都是他娘亲的样子,脑袋里想象着娘亲的事情,和皇上一起用完午膳后,眼见雪停了,找到宫里唯一闲着的成年哥哥十四阿哥,带着人去一趟儿童乐园。
小道士这个时候想要快点建造好,等他找到娘亲,一起住这里。
儿童乐园里,基本建筑都已经成型,小厮们在扫雪,匠人们都在准备过年前的事项,该收拾好的收拾好,该派人留守的安排人留守。
小道士来到后,四下转一转,重点去看了研究大机器的院子,发现大机器几次试验用掉的煤炭超过预期,眼望水洗一样的蓝天白云,担心这样下去天空变得和煤炭一样黑,心里记了下来。
再去他的、师兄的住处看一看,小道士一会儿烦恼怎么见到娘亲,一会儿烦恼他何时能回去南京看师父和狼妈妈,姐姐姨姨们。
真个是人小心事不小,想七想八的,小大人的样子。
小大人的孩子又想起来,四嫂上次进宫给他送来好多好吃的,还给他做了一双鞋子,他应该去看看四嫂,决定今天晚上就去。
“十四哥,去四哥家用晚食哦。”小道士在十四阿哥的怀里,直接提议。
“为什么去四哥家?”十四阿哥不乐意。
潇洒开心地显摆:“去看四嫂,四嫂给潇洒做靴子,送吃的哦。”
十四阿哥一愣神:四嫂这是将十九弟当儿子养不成?十四阿哥笑眯眯地看着穿的圆滚滚的胖弟弟,笑道:“好,我们去见四嫂。”
“好哦。要给四嫂带礼物哦。去海子钓几条大鱼哦,再去找四哥哦。”
“好我们先去钓鱼。”
十四阿哥很兴奋,冬天在冰窟窿里钓鱼,十九弟就是会玩,天天喜欢玩各种扮演的四哥都没玩过。
小道士也兴奋,跟着十四阿哥,带着人一路做马车去结冰的海子,挖冰窟窿钓鱼,晚上要四嫂做鱼汤。
冬日的太阳稀薄,寒风刺骨,但奇怪的,人在冰面上居然不冷,海子里到处都是滑冰的大小孩子们热闹得很。
十四阿哥带着弟弟,玩得几乎忘记他们的大事情。
同时间,四贝勒和十二阿哥在兵部,十二阿哥看完兵部今年的汇报总结,找到四贝勒。
“四哥,我们要在明年开春给八旗军更换火器,最难的地方在于,八旗军已经没有战斗力,我们可否上奏汗阿玛,对八旗军严加管教?”
“难。但事情该做。”四贝勒略加思考,“我们一起上一个折子,先将新火器生产的事情确定下来,旧火器的趋向,十二弟也想一想。”
退下来的旧火器要处置好,最好能换一笔银子来,十二阿哥明白,问道:“那四哥,我们可要和八哥、九哥、十三弟商议一下,看看户部有什么办法?”
“可行,今晚上都去我府里喝酒。”
“好嘞。”
十二阿哥兴冲冲地去户部。
户部大厅里,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正在和前来闹事的吏部官员对峙,太子、大郡王也在。
“敢问户部,每年过年该发放的节日费用,今年为何不发?”
“敢问户部,不光不按时发放银子,还要吾等亲自前来,有何用意?”
“敢问户部,守着国库银子要吾等在家里喝风饮露,是何用心?”
“……”
一人一句,都是在抗议户部越来越抠搜的行为。
十三阿哥很是自在大方地站着,听着,还很有范儿地挥舞一把扇子扇着小风,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八贝勒和九阿哥也用目光谴责他的“悠闲”的时候,他笑了笑。
“我们哥仨在户部,一些事情是不用想的了。但我们也不会折腾的要人精穷,失去官家体面。该给的银子,一钱不少。过节费用,保证明天一早就发放,之所以今儿要各位前来,是讨论一番,各位欠的银子,何时归还?”他又笑了笑,还搬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二郎腿一翘,面对一张张面如纸白的脸,笑容越发灿烂。
“爷知道,大家都不容易,都养着一大家子,这大过年的,不光有朝廷发的二倍俸禄,还有外地进京官员的冰炭孝敬等等,耽误过节费用一天,不着急吧?保洁养廉,这是我们哥仨应该做的事情,我们保证做好,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大厅里气氛死寂,人人面无血色。十三阿哥悠哉地扇着扇子,带起来一阵檀香香风,要十三阿哥的面容看起来更是安详和气豪爽。
十三阿哥搭起来戏台子,八贝勒和九阿哥那就要唱啊。
八贝勒温雅地微笑,说道:“诸位都别着急,也不用担心。我们十三爷人比较实在。我们也知道诸位都是朝廷的栋梁,都是最为国家百姓着想的人,都是为了我们大清越来越好嘛,诸位有难处,有意见,都提出来。”
小厮送上来几杯茶,九阿哥也自个搬来一个椅子一屁股坐下来,右手用碗盖拨着茶叶,瞟着众人一眼,黑胖的脸上洋溢一抹热情的奸笑。
“诸位,机会难得,该说的就说。请不要含蓄,也不要客气。”
吏部官员们一时哑口无言,你看我我看你,一群哑巴一般,什么表情的都有。
三位皇子阿哥用着茶,悠闲地等着,户部两位尚书带着人装柱子,但人在态度就在哇。吏部两位尚书却没来,这些大小官员本身面对皇子阿哥就底气不足,“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心理素质更弱。
“我欠的五千两银子,明年开春就还。”有了憋不住开了口。
吏部侍郎叹了口气,揪着白花花的胡子,很是不舍地跟着:“还就还吧……趁着年前还有一点时间,把通州的铺子盘了,保证年前封笔前还清。”其他的人听了,七嘴八舌的,有的要卖园子,有的要卖铺子,叫苦连天的,割肉一样地心疼肉也疼,但都随着开了口,做了保证。只有一个孙主事低头看砖缝,一言不发。九阿哥笑着问:“孙主事,你怎么说?”
“要咬牙还钱,谁还不起?当初不借,日子也穷不死。”孙主事恶狠狠的,“我就是不服气,请问九阿哥,这贪污受贿的没事,专拿我们这些借钱的开刀,是为何?这是逼着我们都去贪污不成?”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跟上:“我要是有机会出学差,我也不借银子,一个学生的孝敬就有一万两,还用来国库借银子?”
这就是意有所指了。当下里就有几个出过学差的官员站出来,一撸袖子就要开打。
“空口白牙血口喷人不成?说我们出学差收了银子,拿出来证据,我自去刑部认罪。没有证据,就闭嘴!要你们还钱,你们叽叽歪歪的事情忒多,要不要我将你们的事情都抖落出来?”
语气最严厉的,居然是户部尚书王鸿绪,他的口齿利索,一句话将香的臭的都堵住了嘴巴:当官的谁手上干净?而这银子的来来去去的事情,没有户部最知道的了。
八贝勒安抚道:“一事是一事。贪污受贿的事情不在今天的议题。孙主事,你的意见我们改天聊聊。”
九阿哥冷笑:“孙主事你别岔开话题,我们这讨论借钱还钱的事情。先把银子还了,说话才硬气。”
孙主事也冷笑:“九爷说得对,欠钱的人再无赖腰杆子挺不起来。我这就还钱。”说着话,他就从袖筒里掏出来几张银票:“我就知道今天要讨论还钱的事情,这是我借的银子,一文没花,都在这里。”
众人好奇。
太子、大郡王坐在一边,一直旁若无人地用茶,眼见如此发展,也是好奇。
“你不花银子,你借银子做什么?”九阿哥生气了。
“回九爷,人都借,臣自然也要借,不借白不借不是?”孙主事一句话撅回来。撅的九阿哥一下噎住。可孙主事还有话说:“今儿三位阿哥爷要秉公办事,臣就直言不讳一次,反正臣就这个官位了,也不怕再一次因为忌讳‘明、图’字的,贬官了。”
因为忌讳“明、图”字的,这是当年明珠和索额图当宰相的时候,遇到下面官员名字里带有这两个字的,就压着不给升官使绊子。名字是人人在意的事情,就好比明珠的儿子纳兰容若曾经的名字因为犯了太子的乳名“保成”的忌讳,改了名字一样。
这样的事情好做不好说,孙主事此话一出,太子变脸,大郡王也变脸。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孙主事的身上,孙主事面对一道道压迫力极强的目光,面容一肃:“请问九阿哥,十阿哥自己在户部借的银子才还了,却给其他人担保要替人还钱,这催债,到底怎么催法儿?”
他的话音一落,吏部所有官员的脸色都变了。
“我们明儿就去找十阿哥拜山头,我们的银子也不用还了。”
“有皇阿哥担保,就不用还了,我们不服。”
人群闹腾,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都听到心烦意乱,怒气升腾,却不好此事去找十阿哥对峙,十三阿哥第一个忍不住,大喝一声:“都安静!”一转身,面对王鸿绪:“十阿哥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王尚书说清楚!”
王鸿绪也怒了,他自己还了钱了,本是“无债一身轻”了,却两次被扒拉出来,他本就因为翰林院修《明史》的事情满心烦闷,此刻直接站出来,对十三阿哥一弯身行礼道:“十阿哥的事情,臣知道。”一转身,对太子和大郡王行礼道:“臣对太子和大郡王有话说,可能在这里说?”
“爷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大郡王怒。
“王尚书说吧,孤并无事情不可对人言。”太子心里警惕,却也表态。
“那好。”王鸿绪又是一行礼,笑容恭敬:“太子殿下您借户部的五十两银子,何时归还?大郡王您借户部的六十万两银子何时归还?”
乱哄哄的声音一下子都停下来,好似一群叽叽喳喳的喜鹊突然间都被捂住了嘴巴一般,大厅里气氛压抑至极,要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大郡王眼珠子瞪圆,反应过来今儿过来户部是糟了算计,眼珠子都红了。
太子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还没想明白:“孤借了户部的银子?何时借的?……八弟、九弟、十三弟,有这个事情吗?”
户部大厅外头,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十九阿哥遇到,正觉得今天户部好生奇怪,外头院子里一个人没有,正要抬脚进来,听到这么两句,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猛地窜开,一人抱着十九弟,一人捂住十九弟的嘴巴,带着人做贼一样地挪步要回去。
而户部大厅里,王鸿绪今天一改他的文人斯文,对太子和大郡王步步紧逼,脸上的笑容简直就是奸臣的奸笑了:“太子殿下,大郡王,这事情,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都不知道,户部的其他同僚也不知道,四贝勒也不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和大郡王的贴身太监拿着条儿,找到臣,要的银子。太子殿下和大郡王请想一想,这几年,有没有买过庄子、园子、古董字画一类的名贵物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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