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步一步地踱着步,出来刑部大牢,出来刑部,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面容平静如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总有一些人,视功名利禄如粪土,只想自在逍遥天地间。
皇上向来是知道女子的能力的人,暗卫的资料里,妙手神偷的徒弟玉手神偷,南海神尼的徒弟昭华姑娘……都是中原武林中响当当的巾帼豪杰,其能力之强,心性之坚,不知道愧煞多少男儿。
昭华姑娘是来保护汪贵人的,按照徐家兄弟提到的性格特点,若她遭遇玉手神偷,武功上可以打得过,但从心机手段上面,是斗不过玉手神偷的。
当然,皇上现在猜测再多也没用,关键是要找到昭华姑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人人脸上笑逐颜开的洋溢着希望,摊贩们的吆喝声都是不同于过去的。
内城的街道,没有外城的喧闹嘈杂,热热闹闹中端着一股子矜持的富贵气,提着鸟笼子的八旗老爷们、牵着猫儿狗儿的文人,踢着蹴鞠玩着核桃的孩子老人,衣襟上要带上别着一枚小放大镜的年轻人……
更有蹬着两轮车和三轮车的年轻人驮着一家老小,满载一家的幸福憨厚地笑着。
皇上知道,这是大清国的新气象。
对比历朝历代,骑车是独属于大清人的生活方式,以后的诗词文章里都会有谁骑车摔跤,谁骑车撞到人的事儿……,民间话本里也已经骑车的情节——皇上心想,果然衣食住行实打实的改变,才是最根本原始的。
等将来,他带着文武大臣,一家老小回去东北祭祖,开着自己跑的车车在沥青路面上,对比进关时候的马匹,也是衣锦还乡了。
皇上笑了笑,思及熊孩子的闹腾,问道:“他们两个还在礼部?”
出身钮钴禄家的御前侍卫摇头:“老爷,刚二公子要人来传话,小公子要去舅舅家,二公子跟着一起去了……”
“什么原因?”
“……”
“说!”
“小公子在礼部听举子们说,朝廷要更改考试题目,八股文还考,却是添加一些数学营造方面的,这是大不对,朝廷之前没有通知,说添加就添加,戏耍他们读书人。问二公子,为什么朝廷没有通知?二公子说,朝廷要考什么,不需要通知,八股文章的考核标准是前朝定的,现在大清新定一样,很正常……”
侍卫脑袋一耷拉,不敢说下去。
皇上龙目一睁:“继续。”
这侍卫眼睛一闭,赴死一般地回答一句:“小公子问二公子,那他要娘亲穿红宝石,怎么考核。”
皇上:“……”
皇上不用思考,也知道太子的回答,熊孩子要闹什么,头疼地按按眉心。
此时潇洒小道士已经到了舅舅家门口。
太子停下来三轮车,一转身,贴到他耳朵边,再一次试图阻止他:“天□□你舅舅家跑,还记得二哥教导你的,不能和母家多亲近?”
“记得。潇洒就要和舅舅家多亲近。”潇洒板着粉雕玉琢的小胖脸,很是威严的样子。
“要去见舅舅,见完舅舅去看姨姨。”潇洒目标明确。
太子顿时觉得聪明孩子就是不好带,一般四五岁的孩子,哪有这样那样那么多要求?太子一抹脸,汪家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汪翰林领着一家人出来迎接太子殿下,幸好没有当场来个大礼跪拜。
“给二公子请安,给小公子请安。”众人鞠躬抱歉或者福身行礼,太子端着太子的范儿,喊了一声:“起。”抱着胖弟弟先迈步,进来大门。
潇洒在太子怀里挣扎着要下来,胳膊朝舅舅的方向伸着,很有主见的样子:“要舅舅抱。”
“等一会儿。”
“要和舅舅说悄悄话。潇洒的小秘密。”
“等一会儿。”
太子缓步穿过影壁,进来汪家外院的大堂,汪家里不似一般书香人家家有园池亭馆之胜,归益喜客往来鸿儒,而是好似没有精心布置一般,大方天然,宽阔随意,花草树木随意地长着,要太子感觉宛若郊游一般的轻松自在。
太子在心里暗暗点头,返璞归真、洗尽铅华呈素姿,不外如是也。太子一路进来二院,发现汪家的大堂外面没有种着梅兰竹菊,而是散漫地种着茉莉,更是笑了笑。
端坐上首,汪家人再一次行礼,太子随意打量一眼屋里的布置,一身优雅的的闲适面带微笑道:“今儿就过来闲着看看,不用多礼,汪翰林留下,其他人都去忙着。”
汪翰林示意家人们都退下,接过来管家手里的托盘,送上茶水点心,说道:“三月里踏春出游,太子殿下今儿也带着十九阿哥游玩?”
“孤这弟弟,在家里呆着一天就屁股痒痒,见天儿朝外跑。”太子伸手摸摸熊孩子毛茸茸的小包包头,因为他瞪圆的眼睛里的不乐意乐呵。
端起来茶杯,看一眼,茶汤绿透银光,毫毛丰盛;闻一口,香气清雅,如清月照林,意味深远;轻抿一口,滋味醇和,回味持久。当即赞叹道:“‘采茶非采绿,远远上层崖。布叶春风暖,盈筐白日斜。旧知山寺路,时宿野人家……’南京栖霞寺采茶的画卷展开,茶的色、香、味、形俱佳,品啜一杯栖霞茶,让人仿佛走进一蓑烟雨的江南,体会小桥流水般精致的美感。”
汪翰林笑道:“这样偏门的诗词太子殿下也能记得,要臣等实在心慕之。栖霞寺里种有茶树,还有一片梅花林,清明前后采摘茶叶、轻度萎凋、适度揉捻,制成的干茶香气浓郁,是一个意外之喜。”
“臣等在南京的时候,和其他文人一样天天向往见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擅长诗词,有一年上苑观灯‘刻漏迟银箭,然灯烂玉京。凌空珠作树。不夜火为城。……”不少文人都写文章对比秦淮河的灯笼。臣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康熙三十八年太子出塞写的《塞垣对月》:赤乌缚下黄金丸,碧霄飞上白玉盘。边城盛夏无暑气。凉夜清露何溥溥……真真是要臣等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长在江南没有见过塞外的人惭愧且仰望……”
汪翰林一通马屁,潇洒小道士听着稀奇,以为舅舅和二哥讨论诗词,卖力鼓掌:“舅舅棒棒哒,潇洒和舅舅一起去大漠看日出哦。”一转头,黑溜溜的大眼睛亮亮的,再次鼓掌:“二哥也写诗词哦,二哥棒棒哒。”
汪翰林以袖掩面笑一个。
太子白眼一翻,嘴角抽抽:官场的人拍马屁是一个大学问,要听着是语出真心,要拍的对方舒坦明知道是马屁还是舒坦,脸上的表情肢体语言都要搭配好……汪翰林要是擅长这个,现在也不会还只是一个布衣翰林了。
“孤知道你的心意了。”你可别为难自己硬拍马屁了,“孤今儿带着十九弟前来,是十九弟有问题要问你。”
太子的话里明显带着警告,汪翰林一愣,转头看向小外甥。
十九阿哥大眼睛骨碌一转:“三舅舅,潇洒要问你事情哦。二哥听着三舅舅就不敢说了哦,不能给二哥听见哦。三舅舅,我们去说悄悄话哦。”
汪翰林目光一闪,笑道:“好,等三舅舅唤来你两个表哥陪着太子殿下转转看看,我们去隔壁偏堂,好不好?”
“好哦。”
太子佯装生气地,伸手揪住他的小耳朵,潇洒不由地脑袋一歪,气哼哼地喊着:“我知道皇上和二哥都凶凶的,不喜欢要人说真话。”
太子气笑了,拎着小孩子的耳朵教导道:“不是不喜欢要人说真话,是说话的目的,本不是为了说真话,而是为了达到目的。《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记得?”
“记得记得”元宝小耳朵在太子的手里,小孩子的脑袋歪着,发现太子松手了,立马跑开来给太子一个小鬼脸,两只小手咧着嘴巴,伸着舌头“噜噜噜”。
太子佯装起身要打屁股,他又跑开了。汪翰林领着两个儿子进来,嘱咐一声:“好生仔细着。”抱着小外甥去了隔间偏堂坐下来。
“阿哥,有什么问题?”汪翰林因为太子刚刚的态度,有点担心。
“三舅舅,”潇洒喊一声,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透着小孩子才有的天真庄重,“我要娘亲穿红宝石,大红袍子,祖母说,要有功劳。潇洒努力赚功劳,长长的一张纸哦,皇上说‘不够’,二哥说军功最高,匠艺不是大功劳。”
说到最后,他脸上有一抹着急,眼神也变得着急。
汪翰林呆愣当场。
小外甥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回答!
“阿哥……”他心尖颤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和酸楚,哑声道:“阿哥还小,不用考虑这些问题。……匠艺不是大功劳,有再多,也不够的。阿哥。”
不说这个心愿根本就没有可能实现,就是有可能,十九阿哥的匠艺功劳永远不够,长到七老八十也不会有机会去赚取军功。“阿哥开开心心的长大,阿哥的娘亲就比什么都开心。”
“娘亲不开心,三舅舅。”潇洒皱着眉眼急着和三舅舅表示,“皇上不给娘亲穿红裙子戴大红宝石,娘亲不喜欢皇上,潇洒知道娘亲不和皇上住在一起,是不喜欢皇上。”
一句话说的汪翰林的心刀割的一般,胳膊紧紧地搂着小外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妹妹回家省亲的时候,表现的太过激动。离开南京的时候抱着母亲哭的那一场,哀伤绝望的实在不像她该有的样子,她不开心,她进宫十多年,一点也不开心,可他能做什么那?
“是舅舅的错,阿哥。”汪翰林艰难地吐出一句。“阿哥,你好好长大,什么也不要去想。”
“要想!”小孩子脾气很倔强,在三舅舅的怀里望着对面墙壁上的竹林弹琴的画儿,眼里熊熊燃烧着怒火。“娘亲不开心,军功大,潇洒要去赚军功。”
“阿哥!”汪翰林低吼一声,抬起他的脑袋,一眼看见这张酷似的面孔,怒火熄灭,指尖在眉梢上轻轻颤抖。“……阿哥,等你长大了,才能去当兵。”
“不要。”潇洒小道士振振有词,撅起小嘴巴,泪花在眼里打转,“三舅舅,等潇洒长大能去当兵,要好久好久,娘亲不开心,娘亲不要等,娘亲已经等潇洒,从年前到三月。”
汪翰林的一颗心乱成一团麻,哄着道:“阿哥,时间过得很快,舅舅昨儿还听你舅母说,一眨眼舅舅就不是年轻人了,成老头子了。”
“舅舅不是老头子。舅舅,潇洒要想办法。”潇洒知道皇上是大清最大的官儿,所有人都听皇上的,可他不喜欢皇上,他不要听皇上的,可是小系统说“小道士的娘亲嫁给皇上,是注定不能穿大红袍子和红宝石的哦。”
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舅舅,潇洒知道娘亲嫁给皇上是为了生潇洒,哇哇……舅舅……潇洒出生了,娘亲就走了,哇哇……”
潇洒小道士哭得很伤心。
“哇哇”地嚎着,哭他娘,想他娘,怒皇上……说不清什么酸甜苦辣的心情,只知道拼命地哭着。
“我要娘,我要娘……哇……”
小孩子哭声里无助迷茫的思念和伤痛,撕扯着汪翰林的心肺,要他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痛的他直不起来腰,只能装作抱着小外甥,按着他的脑袋在怀里。
怀里的孩子哭着,他的灵魂抽搐着,压抑的、痛苦的面容下是还没有熄灭的怒之火焰,那火焰要他灵魂从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炙烤着,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副暗蓝的悲哀,春日的阳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潇洒哭着,哭到太累了,睡着了,太子抱着他回来宫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潇然道长给他泡药浴,他又哭了起来。只是嗓子哑了,声音不大,呜呜的,极其富有穿透力,要人听着心酸。
到躺到床上,人睡着了,肩膀不停的抖动,口中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潇然道长拿着冰包给他敷着眼睛,给他吹笛子,和他婴儿时期一般抱着他睡,他才是睡得安稳了。
乾清宫偏殿里,皇上听宫人汇报,从茶几上站起来,望着窗外打着花骨朵的牡丹花,长长地叹口气:“还没出生就会闹腾人,出生那天那个能哭,闭着小眼睛,张大嘴巴,哇哇的哭着,畅快淋漓,好像他是被困了十个月终于出来了一样……”
皇上的眼前是一屋子的人围着哭闹的孩子,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高兴于孩子身体健康哭声响亮的激动,也是此刻孩子哭得红肿的眼睛。
皇上脸上表情幽深莫测。
太子站在皇上的身后,也望着花坛里那簇紫红色的花骨朵出神,饱满丰满的牡丹花,就好像曾经的汪贵人一般花繁叶茂、光彩照人。
太子只见过汪贵人几面,碍着礼仪规矩,再好奇江南第一美人的风采,也不好直视其面。
他只知道,汪贵人是后宫里很特殊的一个存在,以贵人的身份单独住一个宫,喜欢头上戴一朵鲜花或者绢花,即使身穿素雅娇嫩的浅绿色、粉白色……她也是疏阔明朗的,宛若春天里最自在的一朵花儿,周围的空气都是亮堂的。
人都说,汪家女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气质沉稳,眉目疏朗,喜怒哀乐不全形于色,待人接物礼貌周全,为人处世大方有度,知书达礼,长辈称赞,同辈欣赏,再嫉妒她的后宫女子面对她,也不由地拘谨羞愧向往起来,一边理智地使手段,一面又被她吸引着,和她交好着,就连太子妃都好几次赞不绝口地夸。
这样的人物,太子的记忆中,太皇太后是,当年的钮钴禄皇后是。
动则香风细细,静则妍然百媚,通身的气派斐然,又因为见多识广,知识丰富,所受的教育程度比较高,从小就受到比较严格的行为的约束和礼教的规范,礼仪规矩刻进骨子里,也是骨子里非常高傲的,自视甚高的,所有的情绪都好似烈焰奔腾在暗流之下的。
将一整个后宫的女子,都对比成温柔俏丽、楚楚动人的小家碧玉。
同为男人,太子非常理解皇上对汪贵人的钟爱之情。皇上是皇上,男人中的男人,其他的男人不敢做的,他敢。他可以将汪贵人精心养在皇宫里,作为一项帝王无比的荣耀桂冠。
可是啊,这样的人物,又岂能是皇权就能束缚的了的吗?
有时候太子都怀疑,汪贵人死的那般蹊跷,有她自己的原因,所以皇上耿耿于怀,一定要查一个明白。
当然,这些话,打死太子也不敢和皇上说。汪家人再悔恨再痛苦,也不能和皇上哭一声。
皇上和太子都以为,十九阿哥会在第二天一醒来就跑来找皇上闹,然而他没有。
他小大人地思考问题,一副要做重大决定的样子,宛若一个二郎神辟山救母的小英雄。
皇上心情糟糕透顶,阴沉着一张龙脸,看谁都不顺眼。早朝上有人大着胆子提出来:“皇上,如今大清地方官惶恐不安,臣等明白清查贪污和欠款势在必行,然臣等担忧,有小人借机攀咬,忠臣蒙冤。臣等认为,户部形势,可以暂时缓一缓。”
皇上一个不阴不阳的眼神,问道:“卿家等认为?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都是横批的三朝元老?脸好大像平原缅邈,山河浩荡!朕认为,有些人,丑得就像一桩冤案!”
得嘞,一个个从全国海选出来的端正人物,都缩了脖子好似鹌鹑。
皇上明摆着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看春天下雨也嫌烦,看鸟儿叽叽喳喳也嫌烦,看着四四方方的四九城,哪里都不舒坦,带着一家老小,又搬到畅春园去住了,有空没空的,搬一个小马扎坐在湖边甩着鱼竿钓鱼。
潇洒小道士心里有气,对皇上的阴阳脸全然无视,搬到畅春园住也是自己住,有空没空就躺在湖面上小船里晒着太阳,晒完一面,王嬷嬷或者林管事或者哪个侍卫过来,给他翻个面儿,继续晒太阳。
父子两个闹起来,谁也不低头。哥哥姐姐们都提着心:皇上嘛,他们不敢劝说;十九弟,更不能劝说,这明显一点就炸的架势。
太子因为自己三个孩子的不接地气,带着他们住进西花园,太子妃和其他福晋们有空聚一聚,都惦记她们的十九弟。可是皇太后都不管,气得说“要他们父子闹着,打起来才好”,她们也只能在心里头着急。
这天天气好,春光明媚,皇太后领着孙女儿们,孙媳们,满蒙宗室的福晋们去参观新建好的女子学院。红英烂漫、绿草低行,于山水中一起跑马骑车射箭打马球踢蹴鞠,还邀请汪夫人、李光地夫人、年遐龄夫人等等,来游玩画画儿。
“多动动才好,身上舒坦。”皇太后出来一身汗,十三格格举着毛巾给皇太后擦汗,听了这话笑道:“皇祖母,还是十九弟会玩儿,您看这香蕉滑滑梯,孙女儿这么大了,也想去玩一玩。”
皇太后指着她乐呵:“想玩就去玩,你就是长到八十岁了,也是小孩子。”皇太后伸手一比划:“这么高点儿,糯米团子一般。”
十三格格脸蛋儿红红不依地窝到皇太后的怀里撒娇,另一边,十五格格和十六格格日常害羞,此刻却是最玩得开心的,领着亲友家的女孩儿,在滑滑梯上快乐地尖叫着。
十三格格眼瞅着心馋,在众位长辈的哄笑中,也跑过去一起疯玩,只她到底是年龄大了有定性,一眼看到几个姑娘的不同性情,尤其汪家姑娘和许家姑娘长裙下的一双天足。
十三格格当时就惊住了,幸好她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惊呼出来,汪家大姑娘娇笑道:“格格,每个人见到我们都这样惊讶,我们都习惯了。”发现十三格格目光里的疑问,更是笑:“天足舒服,管其他人怎么想那。”
十三格格愣愣地点点头:在宠爱和尊重的环境下长大的姑娘们,底气足足的,骨子里傲得很,确实可以无视世人的眼光。
玩了一身汗出来的十三格格,回来后趴到皇太后的耳朵边说着悄悄话:“皇祖母,我才发现,汪翰林家,和许主事家的姑娘,都是大脚。”
“哦?”皇太后也惊奇。
“我琢磨着,这是他们家这样的情况,一个名声在外,一个有钱,家里女孩子不裹脚也挑拣着嫁人。”
“他们不是以小脚为美?那些酸文人,说什么‘瘦、小、尖、弯、香、软、正’,现在满蒙的姑娘家都有裹刀条。”皇太后对此很无奈。
十三格格重重地点头,内心里更是好奇,和皇太后嘀咕嘀咕,皇太后气得指着她的脑门笑,却也是答应了下来,十三格格就好似一只穿花小蝴蝶一般,飞快地拉着汪家大姑娘到一个休息喝茶用的小茅草屋里。
汪家大姑娘好奇地望着十三格格,十三格格要宫人们都退下,关上门窗,憋了好一会儿,憋的她脸通红,才是期期艾艾地问出来:“……你给我看看你的脚,好不好?”发现汪家大姑娘震惊地睁大眼睛,一张脸都红透了,又说:“你别生气,不答应也行,我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汪家大姑娘更好奇十三格格的举动,此刻十三格格的表情目光,好似流氓。
十三格格拉她坐到绣墩上,红着脸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汉家女子要裹脚?裹脚哪里美?还是汉家女子的天足不美?”
汪家大姑娘前头两个哥哥,今年才十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当下就“咯咯”笑,笑声清脆干净,宛若清水滴落:“我也不知道家里人为什么不给我们裹脚,我们家上面一辈的女子都裹脚,就到我们这一辈,才都不裹脚了。”说着话,她眨动水汪汪的杏仁眼,又说:“我不生气,格格你给我看看你的脚好不好?我也好奇满家姑娘的脚。”
“好!”十三格格破釜沉舟一般,“我们一起脱鞋子,谁反悔谁是小狗狗。”
“可不敢可不敢十三格格。”汪家大姑娘笑着,当下就动手开始脱绣花鞋和棉布袜,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玩得出了汗,格格别嫌弃。”
“我也玩得出了汗。”十三格格一边脱她的花盆底,一边回答。
两个姑娘家一起脱了鞋袜,互相看着各自的脚,一起睁大眼睛,满脸惊讶。
汪家大姑娘的天足并不大,比十三格格的脚还小一码,真的是美啊,看上小巧玲珑,一点茧子都没有,白里透红的非常健康,一个个脚指头粉粉嫩嫩的,十三格格看了一会儿,差点没忍住伸了手摸一摸。
皇家选秀女都是头脸身板周正的,每一个骨头都是端庄的,十三格格遗传她母亲的身形,骨骼也是秀气的,养在深宫里也不做活儿,只是这些日子天天外出,可能是穿花盆底不大方便,脚上有了一点茧子,瘦瘦的,显得矫健且有力。
“你的脚好漂亮!”两个姑娘一起脱口而出,一抬头对视一眼,都是笑。
“脚这么好看,为什么要裹起来?”
“脚这么有力气,是不是骑马打猎锻炼的?”
两个姑娘一起问出来,抱着一起笑。
穿好鞋袜,十三格格说出来原因:“皇上和皇祖母想要汉家姑娘不裹脚,可是官员们都不答应,听说女子们也不答应,我还以为汉家女子的脚不裹起来就不美那。”
哪知道汪家大姑娘一点不以为意,望着十三格格很是羡慕道:“脚大好走四方。我就喜欢满家姑娘的爽朗气派,我小的时候也要和哥哥们一起习武,家里人不同意,就给了我一本强身健体的功法练习者,到现在我就只能飞到墙头上,十三格格,你会打猎骑马,是不是还会练习刀法和火铳?”汪家大姑娘满脸发亮地向往着,“十三格格的轻功好不好?”
十三格格哑口无言。
汪家姑娘都练习轻功,能飞到墙头上,她这本应是马背上长大的姑娘,却跳起来都困难。
女子们姑娘们一起玩乐,十三格格和汪家姑娘出来茅草屋,正亲热地说着话,迎头一个小炮弹飞来,小炮弹小嘴里甜甜地喊着:“十三姐姐,表姐。”扭糖儿地要两个姐姐亲亲抱抱。
十三格格和汪家姑娘当下喷笑出来。
两个人和小孩子说话,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护送家里女眷前来的京城的王公子弟们在外头院子里喝茶喝酒说话,心痒痒的恨不得爬墙头,却是因着年龄大了实在不敢,只能去鼓动隔壁儿童乐园里年龄小的弟弟们,帮忙看一眼梦想中的姑娘。
得到通风报信的潇洒小道士一听姐姐们姨姨们嫂嫂们都在,祖母也在,开心地领着一群七岁以下的伙伴们就逃课跑了过来,打头一个飞到姐姐们的怀里。
小道士自觉看美人儿很理直气壮,眼睛不够使唤地看着满院子的姐姐们,还有比他小的妹妹们,白汤圆一般好看,他抱着就要亲亲,叫汪家大姑娘一把拉住,他还不乐意地蹬腿喊着:“表姐,妹妹没长大,能亲亲。”
十三格格扭着他的小耳朵,训道:“妹妹没长大,你长大了。不能学着外头那些哥哥们的风流性子。”
“十三姐姐,潇洒是秦淮河第一风流小道士哦。”小道士歪着小脑袋振振有词,“十三姐姐,风流才好哦。十三姐姐,哥哥们也有长的美的哦,姨夫家的哥哥好看哦,十三姐姐要不要去看?”
!!!
!!!
一群姨姨们轰然大笑。
十三格格的手松了,脸脖子都红了。
十九阿哥一句话在四九城女子圈里出了名,都笑话等他这长大了不知道怎么风流,更笑话他要姐姐们一起风流看美男的冲天气概。
哥哥们知道后都目瞪口呆。
皇上得知后,重重地一抹脸,能怎么办?
王公大臣得知后,实在对这看脸的世界要绝望了,有一些酸人跑到许嘉俊面前喊着:“幸好我们大清不是大唐,否则这美男子也危险……”许嘉俊只笑笑。潇洒小道士听汪家小表哥说起来,端得宝相庄严地打一个道号:“无量天尊,这是在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之一,唯赏心悦目耳。”
矜持谦虚的劲头,自诩新一代小美男子的汪家小表哥都脸红红地不好意思。
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潇洒小道士因为这个事情,坚定了他自己这些天的想法,他又想了一夜,梦到娘亲在天上飞啊飞,仙女一般,身上的大红裙子红云漫天,如云的黑发上的红宝石金步摇晃啊晃。
他在早上爬起来后,呆呆地看着天上的白云悠悠,自由自在的鸟儿,张开小短胳膊,挥挥了拳头。
一转身,目光炯炯。
“师兄,我要去和皇上决斗。”
潇然道长微笑:“师弟去吧。”
“谢谢师兄。师兄等我回来一起用早膳。”
潇洒小道士没有用早膳就跑去找皇上,皇上正在清溪书屋大厅里上早朝,因为这次会试考题争执,君臣正在激烈对峙,但见潇洒小道士一身华丽丽的飞扬的大红湖稠道袍,脚步悲壮又勇敢地进来大厅:“诸位叔叔伯伯,小道有事情,要和皇上说哦。”小道士飞起来和皇上平视,大声喊道:“潇洒要和皇上庄重地来一场男子汉之间的谈话。”
皇上:“……”
皇上冷哼一声:“乳臭未干的小子,一身奶味儿大老远的朕都闻到了,还男子汉?等朕有空的。”
旁边哥哥们着急地挤眼睛,潇洒没看见。
“就是男子汉!”潇洒小眉毛一竖,一瞪眼,“皇上身边有那么多美人娘娘们,娘亲就一个人,不公平。娘亲还不能穿大红袍子戴红宝石,潇洒要造反,潇洒要娘亲改嫁,哇哇——潇洒要有后爹后娘了,哇哇——”
他说着话,自己哭得惊天动地,伤心不已,斗大的泪珠子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皇上表示,熊孩子说什么?我耳朵是不是有毛病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皇上,几步下来龙椅提着熊孩子就是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屁股上,潇洒只顾伤心了,没躲开,挨了打,更怒:“哇哇——坏皇上——娘亲不开心,娘亲离开皇上,哇哇——潇洒还没有后娘,皇上就打潇洒,哇哇——”他哭得实在伤心,小手捂着屁股,嘴巴张大牙花子都露出来,胳膊腿踢腾着,哭得天塌地陷。
“潇洒要有后娘了,潇洒的爹变后爹了,哇哇——皇上以后就疼后娘的孩子,哇哇——”
皇上:“!!!”你在说什么?
大臣们:“!!!”十九阿哥在说什么?
“娘亲喜欢潇洒,潇洒要去找娘亲,潇洒要和娘亲去讨饭,哇哇——坏皇上欺负娘亲——哇哇——”十九阿哥震天响的哭嚎响在大厅里,屋顶都要给掀翻了。
皇上眼前一黑,头晕目眩。
大臣们惊得呆若木鸡。
太子在皇上抡起来胳膊再要打弟弟的时候,一把抢过来抱住,撒腿就跑。
大郡王、三郡王、四贝勒……十四阿哥,一起跪下来抱着皇上的大腿:“可不能啊汗阿玛,十九弟还小啊!”
皇上一口气没上来,身体一晃,人就晕了过去。
“汗阿玛!”
“皇上!”
众人齐齐呼喊着,自觉都知道了一个天大的事情:汪贵人没死,而是改嫁了!
十九阿哥的哭嚎还响在耳边,那哭得是真伤心,闻者心酸,听者落泪。十九阿哥被太子抱着,一路哇哇地嚎着,见到皇太后更能哭:“祖母,祖母,我要我娘改嫁,皇上打潇洒,哇哇——皇上都不给我娘穿大红裙子戴红宝石,还说我的功劳怎么也不够,哇哇——我不要赚功劳了,我要我娘改嫁——哇哇——”
皇太后人傻了。
太子也傻了。
可是小孩子哭得身体直抖,满脸泪水,可不能大喜大悲的伤身体。皇太后停止思考,先哄着小孙儿:“不哭不哭啊,我们的潇洒小勇士不哭啊。”
潇洒在皇太后的怀里哭得更是难过:“祖母,潇洒要变成没爹没娘的孩子,哇哇,祖母——娘亲不要皇上,潇洒还要孝顺皇上,哇哇——”
潇洒小道士哭着,等他师兄来抱他去用早膳,他哭一声吃一口,实在吃不下,又接着哇哇地嚎着,撕心裂肺的,好似一个失去父母的幼崽。潇然道长抱着师弟,轻轻哄着。
外头,大臣们那是真被镇住了。
满天神佛在上,这可真是一个大消息!
所有人都顾不得和皇上争论会试试题的事情了,皇上要更改八股科举制度,他们也不敢再说话了。
这么大的皇家辛密被爆出来,皇上的男人面子……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皇上您老人家当我不存在,我耳朵聋了,真聋了。
皇上在床上悠悠醒来,反应过来爬起来就是一声龙吼:“十九那!”
“去儿童乐园了。”皇太后抹着眼泪道:“天可怜见地,哭得那样伤心,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后娘还没进门,亲爹就打屁股。”
皇上直勾勾地看着皇太后,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口,面部肌肉抽搐,又晕了过去。
潇然道长因为师弟太过伤心,带着他出去畅春园,来见“三只手”,潇洒还是哭着,泪水涟涟的,嗓子都哑了还能哭,就感觉有天大的无尽的委屈要哭出来。
“三只手”一见,顿时心疼,抱过来哄着:“公子怎么哭了?有事情和叔叔说说,叔叔帮公子打架。”
潇洒打个哭隔儿:“叔叔,叔叔,潇洒要有后娘和后爹,哇哇——”
小孩子的肩膀抖着不停,眼睛红肿。潇然道长一进来就去厨房,可见早膳都没吃。“三只手”那心疼的,全无原则地哄着:“公子不怕。公子有这么多人疼着,他们不疼公子,公子也不搭理他们。他们要打公子,公子也打他们。”
潇洒又哭:“打他们。打他们。皇上打潇洒屁股,皇上是后爹。哇——”
“三只手”:“……”
“三只手”抱着小孩子转圈儿哄着,潇然道长在厨房里给师弟做一点吃的,后院的一间小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年长的女子,大约三十岁的容貌,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气度沉稳,一身大红的劲装显出修长的身形,黑色布靴里是一双大脚,身形矫健挺拔,即使是江湖中也很少见到下盘这样稳的男子或女子。
正哭着的潇洒也看愣了。
他虽然是小孩子,可他有小孩子的直觉,打眼一瞧,周围大多数的女子都是画着长长的细细眉毛,峨眉凤目的要人怜香惜玉,目光里透着恓惶胆怯,好似无根的浮萍一般生死不由着自己的自怜和温顺,要他看着也不由地小男子汉心理爆满,要保护她们。
这个女子却是长成一颗能遮风避雨的大树一般,却又不是假小子的粗鲁,无知的野蛮,她的目光清正明亮,步伐稳健,一看就是胸有天地之大气魄之人。
潇洒挂着满脸泪,呆呆地看着这个姨姨,忘了哭。
这个姨姨的身上,有一种要他亲近的味道,好似她是自己的亲人一般,好似她已经抱着自己好久好久了一般。
他无意识地朝这女子的方向张着小胳膊要抱抱,满腔孺慕之情,好似在风雨中张着翅膀要寻找娘亲的幼崽。
那女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泪水流了满脸都没有知觉,在距离他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宛若渴望了无数年的希望一朝在眼前的不敢靠近。
“三只手”看一眼这两个人的反应,尤其小阿哥的反应,轻声唤道:“昭华师姐,这就是小公子。今天哭的伤心,潇然道长带过来玩一会。”
“姨姨,姨姨……”潇洒喊了出来,挣扎着朝她伸脑袋,昭华师姐猛地上前一步,抱住她夜夜做梦梦到的孩子,喊一声“小宝”,似乎一颗心都喊了出来。
“小宝,小阿哥,我是你姨姨,我是你姨姨啊。”昭华师姐抱着孩子,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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