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窝贺字锅烧鸭子、罗汉菜心、溜鸡脯、金钱鱼肚……的八大碗,黄、白、紫三色米蒸出来的紫米饭,煮饭做菜的水是京郊玉泉山的泉水,羊肉、牛奶取自于宫中庆丰司,各种山珍海味、奇瓜异果和各地方著名干菜等,都由各地呈贡。
人都说紫禁城就像个高度浓缩的小王国,有欢乐,有离愁,外面的人羡慕宫里的富贵奢侈,宫中的人向往宫外的自由天空,这种矛盾的心情下,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吃食。
虽然是宫廷菜的富丽堂皇,云英荟萃,色香味俱全,却也有民间人到春天最喜欢的糊塌子、炒合菜、韭菜盒子、香椿拌豆腐……因为最近海货兴起,还有渤海湾的桃花虾、东海的小黄花鱼……
还有皇上和昭华钓上来的鱼熬的鱼汤。
潇洒吃完一只大鸡腿,昭华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毛巾,细心地给他擦手上和脸上的油汪汪,笑道:“小阿哥真棒,自己吃完一个大鸡腿,我们来吃鱼,好不好?”
“好哦。谢谢姨姨哦。”潇洒举手欢呼着,他也觉得自己吃完一个大鸡腿好棒棒,膳房小太监给他夹了一小碗炸小鱼,恭敬地放到他面前,他抬头:“谢谢哥哥哦。”一低头,两只小手抓住香香的炸小鱼闻一口,开心地用着。
小孩子的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好似小仓鼠,小乳牙细嚼慢咽的,吃的眉飞色舞,桌子上的一圈大人望着他,就感觉食欲倍增,什么烦恼都没有,眼里心里只有这美食,慢慢的,也都专心地用饭,虔诚地享用天地的赐予。
皇上用一口油炸小黄花鱼,在心里点点头。御厨将鱼处理好,加调料腌渍后,油炸至脆,再放入花椒盐等颠翻而成。成菜后,香脆味鲜,鱼肉细嫩,香酥可口。
鱼肉嫩且多,肉呈蒜瓣状,刺少,味鲜美、肉质鲜嫩,最是婴幼儿及病后体虚者的滋补和食疗佳品,也是只有春天才能吃到的海味。
世人用美食讲究原汁原味,时令季节,荤素搭配,清淡养生。皇上最是其中之最。只以前皇上生怕运送海货进京花费巨大,不敢动弹。皇上吃完一条小黄鱼,脸上有了笑模样,这也算是难得了,跟着熊孩子尽情享受一回。
一顿晚食完毕,潇洒要去给皇太后请安,恰好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也来请人。
老嬷嬷福身行礼,道:“皇上,阿哥,太后娘娘说要见见昭华姑娘。”
潇洒转头,高兴地问:“姨姨,姨姨和潇洒一起去见祖母哦。”
昭华笑道:“好。谢谢阿哥。”
皇上略一思考,也点头:“去吧。记得早点休息,莫要猴闹着你祖母。”
“知道知道”潇洒答应着,望着皇上的脸孔,又想起来:“皇上也要好好休息,皇上累了哦。”
皇上气着摆摆手:“你小子还知道汗阿玛累了,快点走吧。”
“潇洒知道,皇上受伤了,皇上要好好休息。”小孩子鼓着脸,满是不乐意。“潇洒能看出来。皇上要大哥和二哥帮忙做事情哦。”
“汗阿玛知道了,反正使唤不到你的头上。”皇上对熊孩子的心思明净着:我还没长大,爹老了,有事儿尽情去找哥哥们。皇上很嫌弃:“今天又疯玩一天,明儿将欠下的书本都补上。”
提起来读书,潇洒小道士不开心了,一扭头,牵着姨姨的手,转身就走。
皇上:“……”
这都是怎么惯出来的小脾气?
潇洒领着姨姨去见皇太后,穿花拂柳、过廊走桥,小孩子开开心心的,一样样地告诉姨姨:“祖母这次住在澹泊为德行宫哦,潇洒以前跟着祖母,住在隔壁的闲邪存诚殿哦。这次潇洒住在皇太后宫殿前面,靠近外朝的雅玩斋哦。”
昭华含笑道:“这里的地方漂亮,人好少。”
潇洒小孩子地显摆道:“潇洒知道。皇上说:‘古往今来造院子的皇家都是花费巨大,要时刻警惕着。畅春园内负责事务的宫人侍卫,都从紫禁城内调拨来,按日坐班,计日领薪,不设立专职人员,就没有不必要的开销。’”
小孩子摇头晃脑的可爱着,昭华笑着,心里暗暗点头,又问:“我来的时候,见到园子周围侍卫也少,因着地方比紫禁城大,越发显得跟没有守卫巡视一般。这里地处偏僻,安全吗?”
“安全哦。”潇洒昂首挺胸,停下来脚步,仰着小脑袋望着姨姨,昭华立即抱起来他,他就更开心了,嘴巴凑到姨姨的耳朵边,小小声道:“姨姨,皇上说,这是诸葛亮的‘空城计’,说他的敌人都想不到这里没有守卫哦。”
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入了鼻端,小嘴巴碰着自己的耳朵,昭华心里酸涩,却又是欢喜的。
昭华回头看了看,皇上的清溪书屋的竹林看不见了,直接抱着小孩子走路。
“那有没有误闯了这里的?”
“有哦。去年秋天,九经三事之殿的猎犬狂吠,养犬宫人李经孝、范景星、刘金玉、刑进忠等,牵犬行走寻找,跟着猎犬向东角狂吠,发现有一个人蹲坐在东小门台上,捆绑了,交付守备李凤春将军……”
小孩子学大人讲故事,最是讲的细致,从那个人的衣服,到谁绑了人,怎么审讯,猎犬如何英勇……叭叭叭地说着。昭华望着小孩子兴致勃勃的模样,听着这些琐碎的事情,好似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仙音一般,一字一句都是珍贵。
到了皇太后的澹泊为德行宫院子门口,宫人去通报,昭华也没有放下来孩子,直接抱着进去大厅。
大厅里上首端坐着大清国的皇太后,身后站着几个老嬷嬷并大宫女,下首左边一溜儿椅子坐着几个年轻人,看样貌年纪,应该是五贝勒、十三格格到十六格格。
潇洒已经欢呼出来:“祖母、五哥、十三姐姐……十六姐姐。”昭华放他下来,自己挨个抱拳行礼:“草民给皇太后请安、给五贝勒请安,给十三格格请安……”
行礼到五贝勒、十三格格到十六格格,几个人起身回礼。昭华看在眼里,知道他们是顾着十九阿哥,还是因着这份用心赞赏。
皇太后一身老蓝色的素色丝绸旗袍,素发盘头,身上只挂有一串东珠,手上戴着几枚戒指,也没有宫里女子常戴的甲套等物。她看着年轻人之间的互动,慈祥地笑着:“昭华姑娘无用多礼,坐下来说话儿。”双手搂着在身边猴闹的小孙儿,目光更是慈爱。
昭华谢了皇太后赐座,坐了椅子一半儿。
潇洒在祖母怀里扭糖儿撒娇:“祖母,祖母,这是潇洒的姨姨哦,娘亲的另一个妹妹哦。”
“好祖母知道了。”
宫人端上来茶点,放在昭华这张椅子边的小几上。昭华道了谢,慢慢用茶。
五贝勒、十三格格到十六格格,心里好奇这位昭华姑娘,静静地看着,笑着。
皇太后面容康健,身板硬朗,眼睛有点老花,接过来宫人手里的眼镜细看了一眼昭华姑娘,放下眼镜,轻轻赞道:“姑娘果然是侠女子。这天下女子的灵气儿,都长到江南了。”
昭华在见到皇太后接过来眼镜的时候,就放下茶杯。肃手端坐听了,亲切地回道:“太后娘娘,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草民去大漠,在大青山汪古部见到满都海皇后的陵寝,想起先前商王朝武丁皇帝的王后妇好,为官朝堂,征战沙场,一代英杰是也。”
皇太后一下子没听明白,潇洒叽叽咕咕地翻译,大眼睛好奇地看看姨姨,看看祖母。
皇太后笑了,眼望蒙古的方向,笑容纯挚。
“成吉思汗的孛儿帖后、忽必烈汗的生母唆鲁禾帖尼是蒙古人的天后。满都海皇后,是蒙古人的黄金皇后,《黄金史纲》永远有她的篇章。”望向昭华,笑问道:“一个人到了大漠,吃住可习惯?”
“回太后娘娘,习惯着。当地人都很是热情,天高天也蓝,水也清的见底儿。草民遇到当地的台吉,还遇到四公主的侍女巡视牧民过冬准备,都对草民很是照顾,热乎乎的奶汤,一天三大碗,草民回来中原后,人人都夸草民的皮肤奶白奶白的红润。”
大厅里的人都笑出了声。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更大:“我们的四公主在蒙古,最是关心牧民们。她远在大漠里,见到这边过去的人,有时候热情的要人受不住,下面的人都随了她的脾气。”
说起来自己最骄傲的孙女儿,皇太后有说不完的话:“昭华姑娘到了归化城,看那里和这里都有哪里不一样?听话可能听得懂吗?”
“大致听得懂。太后娘娘,我能听懂一点点蒙古话。那里有各族人,互相通婚,互为邻居,友好相处。”昭华的眉眼带笑,“可以吃到全国各地方的美食,尤其烤肉,真真是原汁原味。”
皇太后指着她笑:“可见这也是一个小吃货。”
昭华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
众人也都笑着:昭华姑娘走南闯北的,果然见识不凡,居然能和皇太后说到一块儿去。
潇洒小孩子,哪里明白这里的道道?听到他的姨姨去了大漠,还去到六姐姐·四公主的公主城归化,当即闹起来。
“祖母,姨姨,潇洒昨儿又收到一大车的牛羊肉和奶酪,六姐姐又在信里问皇上今年夏天去不去木兰打猎,问潇洒要不要一起去。祖母、姨姨,潇洒也去木兰,去归化啊。”
小孩子摇着祖母的胳膊,理直气壮地撒娇。皇太后高兴,答应道:“好,去木兰,去归化看姐姐。”
“谢谢祖母。姨姨也去啊。”
“你姨姨有事,若是有时间就一起去。刚进院子的时候,和你姨姨说了什么那么高兴?”
“说去年抓到一个来偷鸡的小偷哦。姨姨说这里的宫人侍卫太少,潇洒说皇上故意的:‘生于深宫、长于阿保之手,不知人情物理!’”小孩子学着皇上的训话,有模有样的,乐得皇太后摸着他的小脸蛋儿笑:“皇上的话要记得。宫里一大家子人,宫人侍卫上万口子,一人节约一点就是一笔大钱,一人浪费一点就是大事。要节俭,再喜欢什么也要克制。”
“知道知道”小孩子滚在祖母怀里,告状道:“祖母,是皇上一顿饭好多好多菜啊,还只吃三口,浪费粮食哦。”
皇太后咳嗽一声:“祖母记得了。明儿祖母就告诉皇上,他一个人用饭,四菜一汤就够了。”
“祖母,皇上还不好好睡觉哦。皇上今天又累了哦。”
“好。我们潇洒做得好。皇上很需要监督。”
祖孙两个说着话,昭华望着小孩子与皇太后的亲近,情不自禁地目露欢喜。
皇太后一抬头,目光一撇,身边的一个老嬷嬷一个肯定的目光,皇太后当即望着昭华姑娘笑道:“昭华姑娘在京,多进来宫里坐一坐……”
潇洒一听,着急地抢着开口:“祖母,潇洒要和姨姨一起住。”一转头:“姨姨,潇洒和姨姨一起住。”
昭华心里一酸。
“你姨姨不能住在宫里头。”皇太后知道汉人家讲究礼仪,昭华姑娘未嫁之身哪能住到宫里头?皇太后对着闹脾气的小孙子哄道:“明儿和你姨姨一起出宫玩,祖母答应了,好不好?”
“要去姨姨姨夫家看小娃娃。”
“好,估摸着小娃娃也想出来看我们十九阿哥了。”皇太后笑道:“你五哥从郊区赶来,你们哥俩去说话儿,祖母和你姨姨说话儿。”
“好哦。”潇洒从祖母身上下来,跑到姨姨的怀里,贴贴脸,小大人地哄着道:“姨姨,潇洒去和五哥去玩哦。”
“好,阿哥去玩。”
皇太后和昭华说着话,蒙古的风景,吃食,衣物……天上、科尔沁草原、江南……难得遇到一个这样有见识的女子,都兴头上来,说个不停。
潇洒和五哥出来澹泊为德行宫,五贝勒抱着十九弟到一个种着晚梅的僻静地儿,问道:“皇上的身体累到了?”
“累到了哦。”潇洒很诚实。
“咳咳。”五贝勒心知,这是皇上被十九弟气的,嘱咐道:“哥哥们在外头忙,十九弟这几天多陪陪皇上,好不好?”
“好哦。”
“乖。想没想五哥?”
“想五哥。五哥要修路到盛京哦?五哥累哦?”
“是啊,五哥这次真累到了。你七哥和十四哥已经到了盛京了,五哥也马上过去。”
五贝勒真有点疲惫,这些天他们在外头忙着修路的事情,和匠人们住在一起,吃住都不习惯,此刻抱着小火炉一般的胖弟弟不舍得放手,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干脆吩咐宫人拿来一个草垫子,一起躺到梅林的草地上。
湖光山色下的夕阳很美,五贝勒看得入了神。潇洒坐不住,眼见地上的梅花瓣儿有的被踩进了草丛里,起身弯着小胖腰就开始捡着。
一年中最后一茬的晚梅开的很好,红白绿萼粉粉的娇艳,花瓣儿也整齐,他捡着捡着,手小不够拿的,都兜在道袍里。
五贝勒一眼看到,笑了。
“这是姑苏梅花移植到园中,隔壁的林子,是南京清凉山移来松树栽种。十九弟看着是不是熟悉?”
“一点点熟悉,就一点点哦。”潇洒说着话,继续捡着,“晚上用收藏的雪水煮粥,给皇上和五哥用哦,安神定魂、疏肝解郁,美容艳体哦。”
五贝勒咳嗽几声:美容艳体是什么?五贝勒瞅着忙碌的十九弟,答应道:“五哥今晚上和十九弟一起住,就等着喝粥了。”
“好哦。”
晚上很多人都喝到十九阿哥亲自煮的粥,都听说十九阿哥要煮梅花粥都派人来问,潇洒一见这么多人喜欢很兴奋,煮了满满一大铁锅,人人都有份儿。
他一个孩子,第一次一个人做饭,很是郑重,很有仪式感。抱拳给灶神行了礼,和雅玩斋小厨房的大厨们行了礼,净了手围着小围兜坐着小板凳,在水盆里自己一个一个地清洗梅花瓣儿。
一片一片的,动作仔细有礼,是的,潇洒对梅花瓣儿也是有礼的。
小胖脸肃穆虔诚,端的严肃认真。
幸好他功夫好,眼神好,洗的快。五贝勒给他淘米,泡好,他用内力将米冻起来,扛着小锄头就要去挖他师兄收藏的雪水。五贝勒接过来锄头:“十九弟说挖哪里?五哥去挖。”
“在桃林下面哦。不要挖到桃树的根哦。”
“放心吧。”
雅玩斋的三个方向都是湖水,一条大堤坝上种着桃树,也种着丁香花,丁香花打着花芽儿刚萌出来,桃树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才开了花,迎风招展着,宛若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五贝勒扛着锄头上来堤坝,脸上自信,心里头惴惴。
第一次干这个活儿的五贝勒很是谨慎,生怕碰到桃树的根部。潇洒在一边指挥:“五哥,朝左边歪,朝右边歪……”五贝勒挥汗如雨,完美地挖出来三个大坛子。
“十九弟的师兄收藏了多少雪水?”五贝勒望着坛子,打开其中一个凑近闻一闻,果然是清冽之香扑鼻而来,很不舍得:“一般人都是拿雪水泡茶,我们拿来煮粥,五哥自觉有点太幸福了!”
“师兄埋了好多,都是用来煮粥的哦。”潇洒小骄傲,“泡茶的雪水埋在梅花树底下哦,潇洒也太幸福哦。”
“!!!”五贝勒抱着十九弟转圈圈地飞起来:“五哥和十九弟都是幸福的孩子,哈哈哈。”
五贝勒太高兴了。皇上一直认为雪水养人一说纯属噱头,他们心痒痒也不敢折腾,今儿可算是一饱口福了。
五贝勒将挖好的坑都埋好了土,潇洒飞着水坛子回来厨房,哥俩洗了手,正好米也冻好了,将米、梅花瓣、雪水,一起倒进大铁锅里,灶台有点高小道士的身高不够,举着勺子搅不到,搬来一个小凳子踩着。
五贝勒用打火石生了火,放进去木柴。潇洒给大铁锅飞上木板盖子,蹲在五贝勒的身边,用内力调整火势,专心致志,全神贯注。
哥俩守着火灶,此时天已经半黑了,灶膛里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都是对生活的热爱和真诚。
梅花,性平,味微酸,归肝、胃、肺经,具有疏肝和中,化痰散结的功效,可用于吃食,也可用于中医配方。
熬好的粥色泽鲜亮,香气高爽,闻其味甘醇,米粒子软绵绵,米油亮晶晶的一层,单是看着就知道必然是入口即滑,滋味非凡,谷香浓郁,清淡适口。
潇洒小道士踩着凳子看着大铁锅里的成果,今天一天可算是舒心了,眉眼舒展着,眼睛亮亮的盛着璀璨星光。
五贝勒拎着一个食盒,给皇太后、昭华姑娘、妹妹们送去。潇洒飞着一个食盒,去西花园给等候着的哥哥们,最后哥俩在清溪书屋碰面,和皇上、汪翰林、潇然道长一起用粥。
皇上正好有点饿了,不敢置信地望着碗里色香味俱全的粥:“你们哥两个熬的?”
潇洒一挺胸膛:“是五哥和潇洒做的哦。”
五贝勒也鼓起勇气证明自己:“汗阿玛,儿子和十九弟做的,梅花都是十九弟一片片捡来的,也是十九弟一片片洗出来的。我们一起守着灶膛的火看着熬的。”
皇上闻着粥的香气,还是不大敢信:虽说君子远包厨,但当世的名人大家哪个对美食没有研究?研究美食当然要研究做法,最好亲自下厨房呆一呆。可皇上从来不敢信,自己的儿子们真有天赋。
皇上还记得,上次儿子们做的鱼汤炖鱼,那真是惨不忍睹,要不是亲生的儿子,他一口也吃不下去。
汪翰林笑道:“皇上,五贝勒和十九阿哥孝顺皇上。”
潇然道长闻着粥里面雪水才有的香气,摸摸师弟的小脑袋。
皇上因为汪翰林的话,笑着嫌弃道:“他们两个凑到一起,就喜欢在偏门上下功夫。”皇上端起来里外全黄釉暗云龙的小瓷碗,举着小瓷勺子用了一口,回味一番,不由地露出惊艳的表情,瞅着两个孩子眼巴巴等候夸夸的样子:“味道很好,香气都熬出来了。”
“嗷!”
五贝勒和潇洒欢呼一声,好似他们获得天大的荣耀一般,成就感超级爆满。
皇上无奈地笑着,这真是两个傻孩子傻到一块儿去了。
汪翰林笑着,觉得五贝勒和十九阿哥这样就很好。他给五贝勒和十九阿哥盛了粥,给潇然道长和自己盛了粥,闻一口,用一口,那真是味道好极了!
这不是说十九阿哥熬的就无底线地夸夸,而是汪翰林吃着这食材用料用水,明显用内力均匀用火熬出来的粥,这不可能不美味啊。
潇然道长用一口,点点头夸道:“这粥熬的用了心。”
潇洒用一口自己熬的粥,很骄傲:“师兄,灶神说潇洒是大厨哦。”
皇上笑道:“厚脸皮的小子,拜了一次灶神就说灶神夸自己。”
潇洒给皇上一个小鬼脸,奈何嘴巴四周的粥糊糊破坏了力度。
潇然道长用小毛巾给他擦擦嘴巴。
五贝勒吃着自己熬出来的粥,不光是激动,还挺感动的:“汗阿玛,儿子在美食方面有天赋,儿子听说十弟在折腾钓鱼比赛,马上要开始了,儿子去研究做鱼去。”
“潇洒也去哦。”潇洒自告奋勇,“师兄会金齑玉脍哦,潇洒也会哦。”
皇上问道:“喜欢吃金齑玉脍,那你说说,为什么我们这边人吃热食熟食,日本人反而传承华夏生鱼片的吃法儿?”
潇洒咽下嘴里的粥,眼睛睁开,望着皇上:“潇洒知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本是岛国,海鱼多,干净。我们这边,唐宋时期开始吃生鱼片,到明朝人人都喜欢吃生鱼片,内陆没有海,鱼里有小虫子哦,在肚子里生小虫子哦,就不吃生鱼片了哦。”
皇上笑了:“难得你小子能记得,我们现在这河里的鱼虾必须煮好了才能吃,尤其人不能喝生水。要做金齑玉脍,用海鱼?”
潇洒:“用红加吉、紫紅笛鯛、千年鯛、蓝鳍金枪鱼、赤鯥……都是海里的鱼哦,大清和日本临着的海哦。”
皇上冷哼一声:“一口生鱼片也值得惦记?一个海都划拉给你。”
潇洒眉开眼笑的:“谢谢皇上。鱼鱼好吃哦,潇洒还要大船哦。”
“毛小子,等你长大的。”
“潇洒要好多年才能长大,潇洒会自己造船的!”
父子两个互相瞪眼,谁也不让谁。
汪翰林用他毕生的定力没有惊呼出来。
五贝勒憋不住想咳嗽,不敢,憋的他一口粥压在嗓子眼,那个难受!
——之前汗阿玛为了十九弟一口吃的,那什么榴莲、海鲜的,要了整个南海,因为担心西洋人来祸害海洋,海路不通运送不及时,连马六甲海峡也接手了。现在十九弟又要吃生鱼片,皇上又要动手了!
那片海洋在三个国家之间,大清、朝鲜、日本,都争着是自己的。大清地大物博的,本来不在意那一片小海,可是挡不住十九弟要吃生鱼片啊。
五贝勒憋得脸都红了,环视一圈,果然宫人们都低了头掩饰表情。对比之下,潇然道长还是最镇定的。
五贝勒不由地笑了笑:潇然道长宠着十九弟,就觉得皇上应该给十九弟所有想要的,不稀奇。
十九弟一个孩子,被宠着习惯了,哪里知道这里头牵扯的国家大事?要吃金齑玉脍,就要吃最好的鱼做的,皇上不给他大船自己出海,他就生气地说我自己造。
被宠着成长的人身上这份提要求的底气,那真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有的人还没开口就告诉自己不可能,有的人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主动。
五贝勒用着粥,听着皇上和十九弟斗嘴斗气,乐呵呵地笑:皇上对皇子们还是很疼爱的,一口吃的,太平盛世的,哪里就说到奢靡败国了。可他们兄弟都不敢和皇上提这些要求。幸好十九弟进宫了。
此时此刻,皇太后和昭华、公主们用着粥,也笑:“他小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的小主意,可人疼得紧。都说他小脾气大,在我看来,这哪里是小脾气?孩子和父亲、祖母撒娇不是应该的吗?”
昭华咽下嘴里的粥,笑道:“小孩子对人的心里敏感着,这都是太后娘娘慈悲,皇上大度。十九阿哥才敢闹腾。”
皇太后一听,更笑。
昭华不明白。
十三格格放下粥碗,笑道:“红衣门主你不知道,十九弟那是真会看人,但他啊,和一般人不一样。别人是看谁对自己好脾气好,才敢闹。他是看谁是自己喜欢的他才亲近着,小主意大得很。”
昭华一愣,随即眼里带笑。
皇太后一眼看到了,用毛巾擦擦嘴,对几个孙女儿笑道:“可见你们都是想不透。他呀,是胆气大。一般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本能里掂量着哪个对自己好,哪个应该亲近,哪个自己能闹得起……他呀,是先考虑自己的感受,我喜欢不喜欢,我不开心就闹,我喜欢亲近就亲近,谁对我好我就回报……这也不是说按照本能行事不好,这本能是生存本能,心里还在担忧生存的人,哪里顾得上自己喜欢不喜欢?自己委屈不委屈?”
四位公主一听,都愣住了。
昭华含笑不语。
皇太后是慈悲之人,怜悯每一个生灵,世间生灵存活不易,不独独人类。公主们打小知道自己不能惹得皇上不喜欢,这不是锦衣玉食就能提供的安全感,这是本能里的生存危机,要她们自觉地做好一个公主模板。
皇子们也是。
西花园里,太子和一群不放心的兄弟们在外书房,围坐一张桌子一起用着梅花粥,五脏六腑舒坦,肠胃里暖暖的,放下碗,不由地感叹出声。
“玄灵道长和潇然道长养着十九弟用心,天南海北的,宫里人都不好随意用的各地方各季节鲜物儿,他吃了一个遍,他还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宫里没有什么就要。”
大郡王嚷嚷道:“说起这个,我是服了十九弟。榴莲、海鲜……最近不少大臣都上折子说,皇上您这样奢靡不对,那海货运到北京,花费多大的人力物力?可汗阿玛就是宠着。”
十三阿哥笑道:“就连户部的人一边吃着海货,也是一边心痛这银子都流到大海里头。要我说,这银子就是流动起来才好。水师里的人大多生活不宜,光指望军饷没有其他油水谁卖力气?
京城的人手里有银子,想吃一口海鲜,就花银子。反正那大海也是大清的大海。”
八贝勒也笑:“这倒是。肥水流来流去的,都在大清人手里,流的越快越好。省的那起子人都在家里挖地窖藏银子,藏的长了毛发了霉。”
九阿哥放下粥碗,重重点头:“这真是一个事实。我们目前的几样新事物,都是要他们花银子,可这再新的事物,也不如衣食住行来的实在,尤其这食物,一日三餐的,户部这些日子从海鲜铺子里收上来的税费,很是可观。”
四贝勒吃着这粥舒坦,从食盒里再拿一碗粥出来,解释道:“大清之所以如此缺铜缺银矿,其中一个原因是,很多人家将铜钱银子都藏起来不用,市面上没有足够的铜钱银子流通,只能每年加铸。”
三郡王也说道:“加铸银子铜钱,不是小事。大清的铜钱银子增加了,粮食多少没有变化,这物价不是上涨?上次有个混账官说,户部没有银子朝廷就加印银票,那银票哪里能随便印刷的?到时候老百姓拿着一两银子买一个鸡蛋,和三文钱一个鸡蛋,不都是一个鸡蛋?”
“他们只想怎么捞钱,哪里管老百姓死活?”十阿哥嘲讽道:“朝廷印刷五千万两银子的银票,他们一千人能贪四千九百九十九万两,留下一万两给万万数的老百姓,鸡蛋变成一两银子一个,老百姓吃不起鸡蛋,管他们什么事?他们拿着银子去吃金蛋。”
说着话,十阿哥弯腰从食盒,再拿出来一碗粥,赞道:“十九弟这粥就是好喝。五哥今儿和十九弟一起住,我也想和十九弟一起住……你们都看我干嘛?”
太子满脸不可思议:“十弟居然能说出来如此大道理?”
大郡王伸手摸摸他的脸:“还以为这是谁易容的。”
十阿哥一瞪眼,环视一圈哥哥弟弟们的反应,气道:“这点道理我还能不知道了?我可告诉你们,钓鱼比赛节日三月二十八开始,你们都去捧场。”
!!
太子看一圈兄弟们,一脸无奈地:“要不说这人就是不一样吗?我们的十九阿哥就是有底气理直气壮地被宠着,我们的十阿哥就是有底气天天混账着。”
一干兄弟们都笑。
十阿哥气得瞪圆了眼睛,想说你一个太子你羡慕我?思及太子如今的地位,没说出来,只不乐意地喊道:“吃着十九弟的粥,还来编排十九弟?我不管,那天你们谁也不许有其他事儿。”
“行行行。”八贝勒答应着,只觉得果然什么人什么命都安排好了的,这么多兄弟,他们这些勉强算亲生的就不说了,太子都没有十阿哥活得自在滋润随性。“哥哥们一定去,但八哥提醒十弟一件事,礼部会试时间定在十八、二十一、二十四。你知道每次乡试、会试后,都有人闹情绪。”
那不是闹情绪,每次榜单公布后,跳河自杀的,发疯的,不在少数。更有举子们心理素质不高的,一考完后自觉发挥不好,不等榜单出来,就能开始闹起来。
十阿哥一点也不在意:“都考完了还闹什么?专心等成绩就好,自己考的不好,岂不知别人考的更不好?瞎折腾。”
!!!
哥哥弟弟们呆了:我们的十阿哥逻辑好强大,不佩服都不行。
十阿哥发现哥哥们都不动勺子:“你们都不动弹,这最后一碗我也吃了啊。说起来这会试,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三年前会试公布榜单,保定府有位叫李镇的人,晚年得子,课其学业,日以显扬期之。他儿子去考试,及发榜日,李镇本‘绝气一二日矣’,待到报捷者登门宣布其子高中,李镇竟‘忽惊起而问之’,生生多活了两年你们说奇不奇?你们啊,都天天想一些悲观的,多没劲儿,多和十九弟学一学。”十阿哥又严肃道:“我今晚也要去和十九弟一起住,学着怎么讨好汗阿玛,在钓鱼比赛上多帮我一点。”
十阿哥几口用完自己碗里的粥,抬脚就出了书房的门。
兄弟们:“……”
一圈蜡烛点燃亮如白昼,映照一群皇子们面面相觑的脸。
——十九弟将皇上气晕了,一碗粥就哄好皇上了。他们能吗?这要是他们,此刻皇上都要抡起来尚方宝剑了啊。
太子气得端起来最后一碗粥用着,其他的兄弟们互看一眼,都是凄凄惨惨戚戚。得嘞,不能和十九弟比,也不能和十哥/十弟比,也不是太子,还是好好地做一个模板皇子吧。
当然,十九阿哥也不是对什么都有自信的。夜幕降临,他去找皇太后,送着姨姨出去畅春园,姨姨告诉他:“阿哥,姨姨今天和皇上谈话了,不给皇上找后娘。皇上疼阿哥,皇上说啊,为了不要我们阿哥受委屈,保证不给阿哥找后娘。”
潇洒趴在姨姨的怀里,望着不断走过的夜色风景,迷瞪眼不吱声。
夜色下来,天上一轮月牙儿弯弯,繁星点点闪闪。宫人提着一盏宫灯走在前面,五贝勒提着一盏宫灯走在后面,畅春园里的花木影影倬倬的,昭华抱着沉默的孩子,不由地心疼。
知道他和皇上之间有心结,一直当皇上是皇上,还是坏皇上。昭华恨皇上归恨皇上,也不想自己疼着的孩子一直解不开这心结。
昭华道:“我们阿哥是勇敢的孩子,是不是?你三舅舅今天是不是告诉阿哥,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要去担心?阿哥不要怕。皇上现在说不给阿哥找后娘,阿哥就信。若皇上将来反悔了,阿哥就和皇上闹,好不好?”
“……好哦。”声音低低的,一听就是情绪不高。
昭华拍着他的后背,又哄着:“姨姨知道我们阿哥是好孩子,阿哥的娘亲疼着阿哥,不管她到哪里,她都最疼着阿哥,比自己的命都重要。阿哥自己开开心心的,孝顺皇上,友爱兄弟,谁要阿哥不开心,阿哥就打回去。我们的潇洒小道士,可不兴‘杞人忧天’哦。”
好一会儿,潇洒脑袋歪歪,和姨姨碰碰脸,蹭蹭脑袋,小声说道:“……潇洒不‘杞人忧天’,姨姨,潇洒知道‘杞人忧天’的故事。潇洒聪明。”
“对,我们潇洒是秦淮河上最风流潇洒英俊的孩子。”昭华笑着,和他碰碰额头,贴贴面颊,两个人一起傻乎乎地笑,眼里都是满天星光流转。
昭华放心地出去畅春园,皇上特意派侍卫驾驶马车送她,回去“三只手”的家。
潇洒在门口望着姨姨消失的方向,一直到看不见了,才是依依不舍地和五贝勒转身回来。
潇洒想通了,他不需要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和皇上闹起来。他跟着五贝勒回来自己的雅玩盏的偏堂,见到等候的十阿哥和师兄,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自己的时间安排:要多陪陪皇上,就要花时间啊。
太医说许夫人这两天就要生小娃娃了,他明天必须过去。潇洒自觉时间紧张,当即和两个哥哥说道:“五哥,十哥,皇上不好好睡觉哦,我们去陪皇上睡觉哦。”
五贝勒:“!!!”皇上睡眠不好,他们去陪着就能睡着了?!
十阿哥:“……十九弟的主意好!时间不早了,我们马上就过去。”要不说十九弟就是十九弟,这多陪陪几次,感情不就有了?!
十阿哥两眼发光,抱着十九弟就抬脚迈步。
五贝勒愣愣地看着两个弟弟,看向潇然道长,潇然道长正在准备药包,说:“是应该去陪着皇上。既然如此,泡药浴也去清溪书屋。”
皇上正在和皇太后说话。皇太后说道:“我今儿观察了,这是一位好姑娘,真心关心十九阿哥的。心胸宽大,也不因为十九阿哥和我们亲近不开心,要十九阿哥和她多接触,是好事。”
皇上点头:“儿臣知道……今天那般试探激怒于儿臣,也是试探儿臣对十九阿哥的感情。胆子够大的。”皇上那理智要是稍有一点点没绷住,今天就能杀了昭华。
皇太后笑了:“她们姐妹情深,她当十九阿哥是亲孩子,自然是‘为母则强’。不过皇上,也不要太想着汪贵人,汪贵人是个好的,可这满宫里,好的很多。她们是没有汪贵人的骄傲,可这也不能怪她们,不是谁都有汪贵人的成长环境的,在这个宫里生存第一,都害怕着,言语行动能不克制吗?”
皇上沉默。
做皇帝到皇上这个岁数,会体谅下面的人。妃嫔们都不容易,都是为了生存争斗隐忍耍心机争宠。可他也是人,他并不想时刻面对这些人,时刻端着皇上的身份。
皇太后也知道劝不过来皇上,赫舍里皇后站着原配身份,敢和皇上说说心里话儿;钮钴禄皇后本身有底气能力,也能和皇上说说心里话儿;佟佳皇后是亲表妹,也有这份亲近,……晚年遇到汪贵人,哪知道……造化弄人。
皇太后叹道:“我也不是要皇帝做什么,但皇帝记得,不能沉溺在伤心里,记得保重身体。刚十九阿哥又说皇上累了,吃不好睡不好。”
皇上气笑了:“皇额涅放心。那小子还和皇额涅告朕的状?惯的他。”皇上心说朕都是为了什么这么“累”?皇上刚要骂几句,梁九功从外头走进来大厅,行礼。
皇上问:“什么事情?”
“皇上,太后娘娘,五贝勒、十阿哥,十九阿哥在清溪书屋。说今晚陪皇上睡觉。奴才出来的时候,潇然道长在给十九阿哥泡药浴。”
皇上:“……”
皇太后愣了一下,乐呵呵地笑:“刚说他孝顺,他就是孝顺。皇帝快回去吧。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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