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科举大事,都万分在意。
读书人心里的正义感都有的。
徐家的案子还在刑部,牵连的人都在蹲大牢,皇上还没有一个判决,这又来一桩!
再加上这次会试添加试题的刺激还在,落榜的举子们都闹着要拿一个说法!
官员中也有正直之辈,尤其出身江南的官员们很是重视,纷纷派人去街头巷尾仔细查访。
这一查访,官场的聪明人,都品出来几分味道。
说是这届的江南举子中,三个盐商子弟平时装模作样的,学习的名声好得很,其实最是一肚子草包,本不应该被录取。
如果是其他地方,可以作弊打个小抄啥的。但在南京乡试,哪有作弊的可能?江南文风鼎盛,街头乞丐都知道重视科举,进出搜身各种检查最是严格,基本没有作弊的可能性。
之前徐乾学操作一番,要他长子做了举人,那也是在名单上作弊,俗称“内定”。
可即使徐乾学在江南和朝廷的地位,也是不灵的。
江南本就读书人多,考试比其他地方,竞争更激烈,就那几个萝卜坑,所有的“萝卜”都看着那,尤其徐家的对头们,要不徐乾学这么大的本事,舞弊亲儿子的事情还能被爆出来?
噶礼是皇上的奶兄弟,位高权重的两江总督,身份比徐乾学高多了,所以朴素的老百姓就猜想了:这一定是谁知道真相了,不敢上告,又不甘心,传了谣言出来。
谣言有鼻子有眼睛的,甚至说什么:“噶礼那个人,有能力办事,可他就是贪财。想当初啊,噶礼在山西做巡抚的时候,就喜欢搞这一套,只是他当年手段嫩着。”
这一抬一踩的,听着更真实。毕竟,没有能力关系再硬也不能做这样的大官啊;毕竟,银子谁不爱啊?有权有势的,有几个不捞银子的啊?
四九城议论纷纷的。
而官员们和幕僚、交好的亲友们一合计,隐约猜到,这是有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都沉默下来,写好的折子要上奏的,也都重新润笔。
在很短的时间里,康熙皇帝的御桌前摆满了一堆奏折,而且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这让康熙皇帝提高了重视度。于是,康熙皇帝命暗卫写信给南京织造曹寅、苏州织造李煦,再命令南书房大臣,写信给噶礼、江西巡抚、江苏巡抚……。
皇上当然也是生气的!噶礼是他的奶兄弟,噶礼有做事之能!噶礼犯糊涂,他生气。可他更生气敢于散播谣言之人。
老大一个武将,全凭匹夫之勇,哪里知道治国的艰难?
老八躲在老大后面,手段不断,可他哪里有刚骨,能够狠心解决这朝野上下的矛盾,大清国的致命危机?
老九……皇上都不想评价。老十三不在户部看着他,他又天天听老八的话,没头苍蝇一般。
只会添乱!
可是这个档口,皇上一时还不能罚这三个儿子。
可是南京乡试的事情闹出来,挨着科举改革,殿试的时候,朝廷必须给天下的读书人一个说法。
皇上心里头烦乱,在御花园转了转,遇到德妃。
德妃在捡花瓣儿,看见皇上,慌张地放下盘子,整理衣服给皇上行礼。皇上明显心情不好,冷着脸:“起吧。德妃在这里做什么?”
“回皇上,十九阿哥帮助老四颇多,妾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昨儿荣妃姐姐说,十九阿哥不拘什么名贵东西,她给十九阿哥送去的荷包,十九阿哥很是喜欢。妾不会针线,就想着收拾一点花瓣儿,给十九阿哥做点吃食,妾也尝尝自己动手的滋味儿。”
皇上点头:“老四不错,这次下水受了凉,已经没有大碍。等他回来专心养一阵子,就大好了。”顿了顿,“你们有这份心意,也是难得。”
皇上面容感伤:“朕记得,你们和‘她’都处得好,‘她’去南巡的时候,还告诉朕,带着你们给的好多礼物,到了江南,给江南的闺阁好友们。”
德妃听着,心里一酸。
“皇上,她是那样的人物儿,妾怎么能不喜欢?只恨妾愚钝……”
皇上沉默。
德妃低头,默默地擦眼泪。
等德妃再一抬头的时候,皇上的身影已经远去了。
德妃的眼泪又出来。
人世间是泥巴和水做的,那样干净的人儿,如何能留住那?德妃端起来盘子,继续捡着花瓣儿。皇上出来御花园,那脚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了栩坤宫。
皇上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梳妆的铜镜、看书的烛台……眼前都是曾经的一幕一幕,女子娇俏的身影轻灵曼妙,言语舒缓顽皮,一言解开他的烦闷。
汪孝宸……
皇上自从见到昭华之后,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望着花坛里的牡丹花盛开,轻轻地一闭眼。
汪孝宸太聪明。
汪孝宸太狠决。
她进了宫,看到太多事情。她和德妃等人不一样,她会思考,有刚性。她知道人类自从有文字记载的几千年里,都是争斗的过程。汉唐八百年,皇权、王权风雨飘摇的,宦官、权臣、外戚轮番登台,每个势力都想扶植一个好控制的皇帝。
所谓的任贤选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从上到下,都是。
能力出众、脾气刚硬、精力超群的皇子,很可能随时栽跟头,因为他们不符合“老皇帝们”的利益,更不符合这些人的利益。
皇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苦笑,历朝历代,从开国皇帝开始,一代一代,皇位的继承人越来越弱,年龄越小——好似“烤鸭越养越肥的”人工选育的结果。
明朝时候,朱元璋制定各种规矩,用各种方法打压下去外戚。到如今的大清,再用各种方法打压下去宦官,甚至他可以不断打压下去,连权臣都不再有,可那有如何那?
他只是一个人,他终究要将权利放下去,不给臣子,就要给亲族。而他的儿子们争斗起来,他同样要面对继承人的问题。
这不是他在老二一出生,就册封为太子,就能解决的问题。
皇上放在扶手上的手青筋毕露,面容悲痛难言。
强势的兄弟们,不甘心失去权利的大臣们皇亲国戚们,不想这位太子登基。
太子这些年深陷其中,已经变成其中的一员,已经变成皇上、兄弟们、臣子们的一个人影子,他也需要通过给予利益,拉拢人心,他也需要通过各种方法,去找银子花……他也需要去争斗。
他还怎么去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而他的骄傲,却又不允许他弯下腰,弯了脊梁骨。
皇上脸上的苦笑变成自嘲。
皇上起身,从梁九功的手里接过来一个花剪,剪下来几支姚黄、魏紫的牡丹花儿,抱到大厅里,放到串枝莲花云纹的花瓶里,仔细地摆放好。
汪孝宸是一个喝风饮露的人,估计汪家也不想再培养第二个“汪孝宸”,她不想十九阿哥将来也参与争斗,她甚至无法接受她的儿子,打小就被驯养在宫里,作为一个贵人生的小阿哥,失去灵性,弯了脊梁骨。
皇上整理着花束,眼前好似素衣女子站在面前,手持一朵牡丹花,放在面颊边,歪着头,娇笑着问他:“皇上你看,我好看?还是花儿好看?”
皇上笑笑,一眨眼,一抬头,面前哪里有人?
汪翰林在家里准备出发的行李,听说科举舞弊的谣言,虽然他也有作为江南人的恼怒,也知道这事情不是他能参与的。
他在傍晚时分,找到刚下衙的许嘉俊,在书房里一坐下来,就再三叮嘱:“你不要被牵扯进来。”
许嘉俊点头,却又摇头:“我担心十九阿哥。这件事闹不好,真要……”废太子了。
“不会。”汪翰林很笃定,“今年,皇上不会。”
“今年皇上不会,难保太子不着急……”许嘉俊担心,太子走上大唐太宗的太子李承乾的老路,察觉地位不稳,先来一个逼宫。
汪翰林却道:“你和太子接触不多。我见过太子几面,太子不会,太子当皇上是父亲。”
许嘉俊心头一震。
两个好友一起望着串枝莲花云纹香炉,精致的香炉摆在书桌上一角,几个小孔冒出袅袅的沉香香气,朦胧如云烟,慢慢地消失不见。
“当年,明太祖的太子朱标去世,明太祖知道皇太孙压服不住,他给朱标安排的辅臣,杀了大将军蓝玉在内的几万人。可是,皇上在三年前,就动手清理了太子殿下的母家势力……”许嘉俊不得不怀疑皇上对太子的心意,“太子岌岌可危。”
“我知道你的担心……”汪翰林从小火炉上拎起水壶,手上冲泡茶壶,给许嘉俊续上一杯茶,缓缓道来:“皇上不管是选择保住太子,还是保住其他皇子,太子和其他皇子这番争斗下来,必然要牵扯更多的人。而要皇上下决定,需要一个契机,这个契机的发生,更会牵扯到很多人,前几天,太子殿下的老师王剡来见我。”
“王剡?”许嘉俊眼里有一丝戾气,“他是替太子殿下来问?”
“不是。太子殿下不知道。”汪翰林叹气:“他一开始希望通过太子,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青史留名。后来和太子处的久了,宛若亲传弟子一般的感情……关心太子的未来。”
“他是眼看太子越发地位不稳,不甘心罢了。”许嘉俊冷笑,“目前清流大多围在三郡王身边,修书写诗词的;满汉士绅则是都在八贝勒和九阿哥身边,我有时候都怀疑,前头户部杨侍郎自尽,曾经将账册给了八贝勒,他最近府里出入的人,表情有了变化,那样的实在,一定和银子有关系。”
“这个事情,有几个人都想到了。”汪翰林叹气,“只是八贝勒做人严密,没有任何证据。
这一次,可能就是‘决战’了。大郡王的地位,就看这次能不能带兵去西北。太子,母家已经废了,曹寅也开始几处下注了,噶礼这个铁杆……这次,估计也要保不住了,大郡王、八贝勒既然出手,绝对有后招。”
沉默中,许嘉俊端着茶杯不动,闻着也不喝。好一会儿,他轻抿一口,慢慢抬眼,望向汪翰林。
“我猜,是和银子有关。太子失去母家、曹寅……这些势力,更失去银子来源。关键经过索额图倒台一事,牵连太大,太子殿下下面的人顶用的也不多了,所以才会因为买一个园子,去户部借银子。也所以……”
还了银子,手头更紧。要想办法找银子,就会留下尾巴,要大郡王、八贝勒发现了,开始动手。
好友两个对视一眼,许嘉俊不放心好友,谨慎地说道:“我以前就听说,太子喜好和小太监厮混。你进宫的时候小心一点,太子最近压力大,万一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发泄,露了行迹,必然要皇上震怒。”
汪翰林瞳孔地震。
不管哪个朝代都有男风盛行,尤其中上层。有喜好男风的,就有痛恨男风的,从这方面来看,康熙皇帝和唐太宗很像,唐太宗得知李承乾喜欢乐童,下令处死乐童,导致父子关系恶化。
康熙皇帝……更何况太子这边的是太监,世人眼里的“半个人”,会更要康熙皇帝暴怒。
那太子殿下……
汪翰林直勾勾地看着许嘉俊。
许嘉俊还有话:“这男风本是盛行于关内,关外没有的,青楼妓院也没有。现在满洲进关,难免受到影响,逛楼子是在所难免,这也是皇上最痛恨的一点。可……既然进了关,如何能不互相影响?这人到了楼子里,面对男男女女的诱惑,有几个有定力?”
目视汪翰林,低声道:“三郡王和一个读书人,关系莫测。”
!!!
汪翰林有点傻了。
这两个地雷,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一点,只汪翰林是远离政治中心,也尽量不和皇子阿哥们接触。现在他知道了,难免忧心太子的事情一旦暴露,可能会牵连到十九阿哥。
此时,潇洒的休息日,正和太子在街上听人说书,听到各种版本的故事。
“话说那一年,乡试榜单出来,山西读书人发现,在上榜名单中,有两个人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一个叫吴泌,另一个叫程光奎。
这两个人的身份不一般,他们家族都是当地赫赫有名的粮商,可以说是山西最有钱的一批人。吴泌和程光奎仰仗‘有钱’的身份,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这样的人竟然能够考中科举?”
听书的人一起大声“嘘嘘”。但见说书的人打着快板,绘声绘色的:“很显然,吴泌和程光奎家里一定给考官送了钱,这是明目张胆地科场舞弊。很快,举子们聚集在一起,把一尊财神爷的雕像搬到了夫子庙里,还在贡院的牌匾上用白纸写上了‘卖完’两个字,以此来讽刺富商和考官勾结在一起,贩卖功名的丑恶行径……”
听书的人都高兴地给做总结:
“现在噶礼升到两江总督了,知道给这些有钱子弟做一个好名声了,江南的读书人都没有发现,哈哈哈。”
“江南读书人枉自称聪明,这次栽了,哈哈哈。”
这酸爽的?潇洒听着人群不断说“江南读书人平时最喜欢端着文雅,哈哈哈。”又听到几个江南口音的读书人站起来,面红耳赤的吼:“江南读书人这次没有发现科举舞弊,江南读书人认了,此次耻辱,必然不忘。”
说完这句话,一撩袍子,抬脚就离开了。
茶楼里的人一起冲着他们的背影“嘘嘘”,看热闹好不欢乐。
潇洒正双手抱着一份“野鸡脖儿”啃,睁眼一瞧,太子身上气息幽暗莫测,太子牙关紧咬、面色青白,明显的压抑隐忍,潇洒一着急,用“少林狮子吼”一声长啸:“二哥!”
清凌凌的长啸,要太子一个激灵回神,好似全然没发觉一般地问:“弟弟,什么事情?”
“二哥……”潇洒想说“二哥你刚入了魔障”,直觉不能说出来,指挥道:“还要再吃一个‘野鸡脖儿’。”
“好。小二,再来一个‘野鸡脖儿’。”一转头看回来,不放心道:“吃了两个‘野鸡脖儿’,五毒饼不能吃了哦。”
“五毒饼回家吃了哦?”
“那是桃酥做的,晚上用了不好克化,明儿再吃。”
“好哦。”
店小二乐呵呵地送上来一份“野鸡脖儿”,托盘里还有两份五毒饼,形貌都很小,大人一口,小孩子两口就吃完。店小二端上桌,瞅着小孩子笑道:“这位公子,我们掌柜送给小公子的,这是店里专门做了给家里孩子吃的,放心用。”
潇洒眼睛亮亮,看向二哥。太子无奈:“既如此,放下吧,谢谢贵掌柜的礼物。”
“不谢,不谢。贵公子这样的人物儿,来小店里就是蓬荜生辉了。”
店小二说着话,机灵地退下去,听到其他客人取笑他和掌柜的,他道:“你们都想上前说话,又不敢的,此刻倒来笑话我?”
众人更是笑:瞧着这对兄弟,真真是难得一见的神仙人物儿,从进店里来,一抬脚,一站一坐,那就是仪态万千,真真要人打心眼里想要亲近,却又生怕亵渎打扰了贵人,不敢动作。
太子习惯了众人的注视,他习惯了给人恩惠,当下就从荷包里掏出来一块碎银子,和店小二道:“吾兄弟,请店里的父老乡们一起用五毒饼。”
店小二忙过来接过银子,众人都笑着拱手道谢。潇洒向来喜欢和人群一起欢乐,当下就放下手里的“野鸡脖儿”,油汪汪的小手一抱拳,奶声道:“谢谢诸位叔叔伯伯们的喜欢。”
众人都说“小公子就是大方……”太子一愣之下,也笑了笑。
潇洒望着太子一口没动的糊塌子,道:“二哥,‘野鸡脖儿’趁热吃哦,好吃哦。”
“好。”太子用筷子在碟子里夹一筷子,点点头:“味儿和家里做的不一样。”
太子端起汤碗,喂给弟弟几口奶汤,继续照顾他用这午后小食。
潇洒吃的虎虎生风,津津有味,标准的小饕,要太子看着,也有了一点胃口。
“野鸡脖儿”是江北江南老百姓每年开春儿最爱吃的:韭菜!也是北京人包饺子,保留看家的“馅儿”!因为每年秋后割腕最后一茬儿韭菜,地里会铺上一层细沙拌的鸡粪,用稻草帘子盖好,到了初春,韭菜慢慢吐芽儿,从根到稍渐渐过度。
呈现出四种颜色:紫稍儿、黄绿身、白根儿。收菜的时候,用马蔺草包成捆儿,像极了野鸡脖子的羽毛,这名字就这么叫开了,这物儿不稀罕,普通人家吃的,但因为量少所以金贵着呢。
入口一种特殊浓郁的香气,似韭菜,又没有韭菜那股子辛辣,做成糊饼,真怕把自个儿给馋死了……春天里的大人孩子都好这一口,这个春天没吃到,就感觉怎么都不得劲,好似没有和春天一起过一趟一样。
当然,这对于大户人家,整天山珍海味的,也就吃一个稀奇了。皇上小的时候国家穷,他和皇太后简朴习惯了,也喜欢这些民间小吃食,却和天底下的父亲一样,想要给孩子们最名贵的一切,要太子出宫也只喜欢看别人吃,自己没有融入跟着吃一口的。
此刻太子用完一个“野鸡脖儿”,再喂弟弟几口奶汤,用竹签叉一块五毒饼,尝了尝,点点头:宫外人家不似宫里,各种食材齐备,宫外人家做饭做菜的,就几种食材手艺好点,却要这几样食材本身的味道更凸显出来。
正值初夏时节,毒物滋生活跃,人们喜爱食用“五毒饼”祈愿消病强身。玫瑰饼、桃酥上刻蛇、蜈蚣、蝎子、蜘蛛和蟾蜍,小孩子最是喜欢这份鲜艳活泼。
潇洒吃完两份“野鸡脖儿”,满眼欢喜地瞅着蜈蚣、蝎子、蜘蛛……的图案,开心地用完一份小五毒饼,喝完剩下的奶汤,小肚子饱饱的舒坦。
太子拿毛巾给他擦了手和脸颊,瞧着他懒洋洋的小样儿,就差一只老猫趴在脚边晒太阳,不知怎么的,眼前浮现自己这么大的模样,一身杏黄太子袍服远离人群,为了做好一个太子,学习各种礼仪,学会不喜怒与色,背书临摹大字……生怕要汗阿玛失望。
太子一眨眼,面对弟弟好奇的目光,捏着他的胖脸蛋笑了笑:“吃好了,我们去走一走。”
“好哦。”一起身,和茶楼的客人们道:“叔叔伯伯们,再会哦。”
客人们瞧着这两兄弟的背影,因为孩子的亮堂舒展欢喜,也因为做兄长的骄傲孤立叹息。
太子牵着弟弟的手,给弟弟买一个五毒风车另一只手拿着,兄弟两个漫步在大街上,面对人来人往,问弟弟:“喜欢和人群玩耍?”
“喜欢!”鼓着腮帮子用力吹一口风车,风车转啊转,他眉开眼笑的,又吹一口。
“喜欢银子吗?”
“不知道。师父说,银子就是银子,赚了银子能买来吃的,潇洒喜欢吃的。”
太子一愣。
小孩子喜欢的是亲人的陪伴,喜欢生活中的衣食住行,银子只是一个媒介。而长大的人,却沉迷在银子代表的其他意义里。
太子一仰头,看向蓝天白云,问自己,是不是自己也忘记了做太子应该做的事情,只为了做太子而想做太子?他甩甩脑袋,不去想这样复杂的问题。
转头望向自己玩得快乐的孩子,太子问道:“弟弟缺银子吗?”
“师兄说不缺了。”说着话,他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自己迷糊:“二哥,潇洒以前需要几两银子买吃的,现在潇洒需要几百万两银子,买吃的,潇洒要养好多人啊。”
太子表示:“二哥没有听错?你一个孩子,需要养谁,花几百万两?二哥一年的花费才五十万两。”
潇洒振振有词:“二哥继承家业哦,潇洒要出去打家业哦,要养很多叔叔伯伯姨姨姐姐们哦。”
!!!太子乐了:“二哥也不能随意去账上支取银子。”
“潇洒知道,二哥拿银子买园子,不是养人的。”潇洒转头给太子一个小鬼脸。
太子:“……”
如今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太子也没有当时的怒气了,可他此刻听到弟弟的“批评”,也还是奇怪自己的释然。
“可能那真不是二哥的‘需要’,只是一个玩乐的园子……”所以才不在意吧。“二哥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买那个园子。”
“人很多时候都会犯小糊涂。”潇洒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学着他师父给人解签的样子,端的宝相庄严道:“二哥,吾等有幸身为生灵,要开心哦。潇洒偷吃大鸡腿,给师兄抓住,潇洒也开心哦。”
太子:“……”
太子伸手摸摸弟弟的小包包头:“想要去哪里玩?”
“去学院看姨姨的徒弟哦。”
“你不是不喜欢她?”
“不是不喜欢哦。她和潇洒抢姨姨,潇洒和她打架;她是姨姨的徒弟,潇洒要关心她。”
“……好。”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来到大清的女子学院,在海子边一处小岛上,水光滟潋的宛若一个江南园林一般,周围有巡逻的婆子,忙碌的工部人员,待进到学院大门口,眼望满汉蒙三种语言的“山海女子学院”匾额高悬。
大门的设计也是园林式样的,连通景色于一体,进门就是一块大山石作为影壁……里面也是园林式样,大气敞亮中透着精致小巧。
太子抱着弟弟,跨过高高的门槛,在二进门的小院子里坐下来,里面有其他学员的家人仆人,也正在喝茶等候,有那认出来太子和十九阿哥,纷纷行礼。
太子抱着弟弟在上座坐了,温和笑道:“无需多礼,孤今日来看看妹妹们。”
十五格格和十六格格也在这里学习,众人都知道,纷纷说起来一个最安全的话题。
“请问太子殿下,吾等听说,十阿哥要再办一场比赛,马球、蹴鞠、骑马射箭……还听说五贝勒要在盛京办一个美食比赛,真有此事吗?”
“有。盛京办美食比赛,主要是北方美食。等五贝勒从盛京回来,在北京也办一个。至于十阿哥的玩乐比赛,还在商议中,比赛项目过多,参加的人来自不同地方,估计要等明年。”
众人都乐起来。
太子一边照顾弟弟用茶水,一边和众人说话,等潇洒去更衣间嘘嘘一次,一回来,就听院子里的小厮说:“十九阿哥,您要见的学生都出来了,正在后院房间里等候。”
“好哦。”
潇洒挺高兴,女子学院里顾虑男女有别,家里人要见面,一律在二进门的后院房间里,同学们带着纱帽出来,见了人,再戴上纱帽回去。来回都有婆子护送。
太子和潇洒进去后院的一个房间,里面十五格格、十六格格、昭华的徒弟莘桐,正在等候。
两下见礼,太子和妹妹们简单嘱咐几句,坐下来用茶。
潇洒小道士和姐姐们又亲又抱的亲热,两个格格一开始放不开,眼见太子真不管,欢喜地抱着十九弟狠狠亲一口脸蛋儿。
十五格格笑道:“想坏姐姐们了。别的同学都有哥哥弟弟们来探望,就我们姐妹三个没有。”
潇洒一板脸,学着皇上的语气:“‘你们去了,学院里的人又要磕头又要折腾的’。”
两个姐姐捂嘴笑。
一边的莘桐望着他们带来的“野鸡脖儿”、风车等等吃食玩具,眼珠子一转,凶巴巴地道:“难为你还记得来看看我们,这不定是哪里玩乐顺道的,也不和你计较,哼。”
潇洒小拳头一挥:“潇洒今天陪和二哥出宫散步,不服来战。”
“就不服。”莘桐撸袖子就要和他打架,十五格格和十六格格一人抱住一个。
“十九弟别气,她脸上生气,心里不知道多欢喜。”
“莘桐别气。下次要哥哥们专程来看我们。”
两个孩子一起伸手咧着嘴巴做小鬼脸,十五格格和十六格格一起笑。
两个格格带着两个孩子说话儿,太子偶尔听一耳朵孩子气的话,看一眼满身欢喜的三个女孩儿,身心也放松下来。
潇洒回去畅春园,一路上五彩的五毒风车插在两轮车的把手上,飞啊飞,他也开心的飞起来一般。
太子回去西花园休息,潇洒带着礼物给皇太后送去,又去澹宁居给皇上和大臣们送去,一屋子或站或坐的人,肃手给他行礼,他也回礼。和端坐不动一脸嫌弃的皇上说道:“二哥带潇洒出宫玩哦,潇洒去学院看姐姐们哦。姐姐们说想皇上哦。潇洒给皇上买的礼物哦。”
皇上望着那五毒小风车,嘴角抽抽:“汗阿玛谢谢你的风车。”
“不谢不谢哦。潇洒买了很多哦,人人有份哦。”小手比划着,“二哥还买了糖葫芦哦,潇洒说好吃,就要二哥买了一个稻草杆子哦。”
皇上:“……朕谢谢你们哦。”
阿灵阿笑道:“正好吃一口酸的开胃,谢谢太子殿下和十九阿哥。”
鄂伦岱道:“十九阿哥还去了女子学院?臣还没有去过,好玩吗?”
“阿灵阿大人不要客气哦。”阿灵阿是钮钴禄皇后的弟弟,上面几代人和皇家都有近亲,他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也知道这里是处理大事的地方,不能单独称呼亲友关系的。
望着鄂伦岱眼睛一眨:“要多去看看哦。别的学生都有父亲和兄弟去看望,姐姐们没有,会伤心的哦。”
马齐不理解:“阿哥,她们每天回家来,天天见面,缘何会因为没有父亲看望伤心?”
潇洒理直气壮:“好的亲爸爸,应该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哦。”瞧着各位大人睁大的眼睛,不乐意道:“潇洒知道大人都说‘忙啊,没有时间啊’,没有时间也要去几次的哦。”
咳咳咳。皇上第一个生气:“只要你好好学习,汗阿玛要你的哥哥们每天接送上下学。”
“谢谢皇上。”潇洒果然欢喜,眼睛亮晶晶的,“皇上,潇洒知道你忙,潇洒有哥哥们就好了。”
皇上冷哼一声:“过来坐下,杵着老高的个头挡光线。”
大臣们:“……”皇上不带你这样嫌弃人的啊,十九阿哥来了,不坐下,我们怎么能坐?
自觉长高高挡光线的潇洒小道士,一点不在意皇上的老龙脸,很自豪地坐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小太监送上来太子和他买来的吃食礼物,摆盘摆的精致玲珑,他欢喜地一样样地介绍。
“春天的食物哦,潇洒还和二哥在西山挖了一篮子荠菜哦,晚上给祖母凉拌哦。”
皇上闻着油纸包里“野鸡脖儿”的香气,笑了笑:“倒是会吃。单你祖母有?”
“皇上也有。二哥给潇洒点的。”潇洒很骄傲,“二哥疼潇洒。”
皇上不想搭理他的显摆,拿筷子用了一口,点点头:“都坐下来用一口尝尝,上次谁说想着五福斋的桃花酥,几次去了都没吃到?”
张廷玉苦道:“回皇上,是臣。臣也不知道怎么的,几次要人去排队,都卖完了。”
李光地笑道:“吃了十九阿哥的桃花酥,明儿去看你闺女去。”
“要去,要去。”张廷玉疼孩子,“早就听说学院建造的‘不若人造,宛若天开’,是应该去看看。”
潇洒鼓掌:“好哦,好哦。明儿幼儿班开拔河比赛,张廷玉大人去给鼓掌加油哦。”
张廷玉:“……”
陈廷敬笑了:“十九阿哥说得对,是应该去给小娃娃们鼓掌加油。”
这个时代讲究“严父慈母”,做父亲的,大多在儿女们的面前端着,不是训斥,就是教导学问考试题目的,去鼓掌加油是什么样子?
张廷玉哭笑不得,望向许嘉俊。
众人一看,那更能笑。
因为奉旨给小闺女洗尿布·许嘉俊:“……”也是笑。
潇洒不明白,看向皇上。
皇上待要说话,看见小太监进来。小太监行礼道:“回皇上,工部官员和刑部官员来了。”
潇洒一听,这些老头子们都来了,认真地从怀里掏出来怀表看了看,严肃地说道:“四点半了哦。潇洒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哦。叔叔伯伯们再会哦。”
说着话,人就站了起来朝外走,一眨眼就不见了。
皇上气笑了:“这是怕了李喻之了不成?”
众人都笑:这果然是怕了六部里的一伙老头子了。
潇洒出来澹宁居,一眼看到迈着老迈的步伐的,一群老头子们。工部尚书李喻之一看到十九阿哥,立即亲热地上前,亲热地行礼问道:“哎吆吆,十九阿哥,这是刚从学院回来?学习累不累?”
“潇洒不累,潇洒逃学。”潇洒留着这句话,眨眼间跑的没有人影儿。
阿山道:“这是害怕你们唠叨他,吓跑了。”
李喻之笑道:“皇上宠着,你们也宠着,我们要不唠叨几句,十九阿哥早忘记还有学习这事儿。”
阿山:“……”
潇洒自然不知道老头子们的心思,他一路小跑着去太子的西花园,心里还惦记着太子今天身上的魔障。
路上遇到了前来和皇上汇报事情的,大郡王、八贝勒、九阿哥。
身上的气息都和往日不一样,好似他偷吃大鸡腿,很开心,但又生怕师兄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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