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长大了,也要开始办差了。他先去了工部,随着几项国家大工程,天南地北的跑着,还要顾着孝顺皇上和皇太后,南京的师父,看望联系姐姐们,领着自己童学院的小伙伴们……忙得他就顾不上个人成家的事情了。
皇家的兄弟们,宗室的长辈们,汪家的长辈们……包括朝野上下的大清国人,都念着他们的金童十九阿哥的大婚之事。
这不,十一月初一的太和殿大朝会上,有礼部大臣先站出来了。
“启奏皇上,十九阿哥已经十七岁了,应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成家立业。”
宗室康亲王道:“启奏皇上,臣等因为十九阿哥的婚事,已经上了很多折子,什么原因都说了很多遍。现在民间老百姓都说,光看十九阿哥的那张脸,皇上也应该给十九阿哥多纳一些福晋,皇上,臣等认为此话甚为有理。”
“皇上,臣等附议。”满朝的大臣们,难得的同声一起。
四贝勒领着弟弟们,一起站出来道:“启奏汗阿玛,儿臣等也附议。”
皇上心想,这都什么理由?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哪有看脸的?十九阿哥那点粗糙长相,平平无奇。”皇上很矜持地谦虚,他儿子明明不需要看脸。
可是大臣们更不乐意了。
十九阿哥平平无奇?我们连“五官俱全”都不敢自称了啊皇上!
皇上自觉这句话有点打击人,补充道:“卿家们的话也有道理。朕也想着啊,小十九越长大越是翅膀硬了,跟没笼头的小马驹一样天天飞外头,要是成家了,可能就长大了。皇太后也天天念叨着,可你们的十九阿哥,不见人啊。朕总不能空指婚不是?”
皇上自觉他的话很有诚意。
前来祝贺皇太后大寿的科尔沁右翼亲王站出来了,直接悲愤地哭着:“皇上,马上皇太后大寿了,十九阿哥一定会回来北京的,皇上,这次您一定要留下来十九阿哥啊。我家的小闺女,非十九阿哥不嫁啊。”
“皇上,我家的大闺女也非十九阿哥不嫁啊。”阿灵阿为了闺女也赶紧哭着,“皇上,您要给臣等做主啊,大闺女天天和臣哭,臣心疼啊。”
皇上:“……”
“满汉蒙八旗女子都进宫选秀,朕来指婚,小儿女的心思,不管惯着。”
皇上的话音一落,满蒙王公们更委屈了。
来自盛京的老顺郡王哭道:“皇上,现在汉家女子都开始放脚了。八旗家的姑奶奶们读了书习了武,是要蹦跶上天啊。皇上,臣管不了啊。”
皇上:“……”
翰林院老院正也哭:“皇上,臣的小儿子,就因为长得好看一点,和十九阿哥有点相似,昨天出门就被几个女娃子调戏,皇上,您要十九阿哥快点成亲吧。”
皇上:“……”
皇上生气,皇上想说“堂堂男子,居然害怕女娃子的调戏?朕要怎么做主?”不能啊,汉家男子是讲究“非礼勿视”的,和女子当街说笑的,那是不讲礼仪的纨绔子弟。
皇上叹气:“朕也想管着他,直接给他指婚。可他祖母宠着,一定要给他选一个他自己喜欢的,长得美的,琴棋书画、弓马骑射、数学历法……都会的。性格温柔大方,做派大气稳重的……。”
皇上表示:“朕也为难啊。”
可是大臣们这次不体谅皇上的“为难”了。都望着皇上,眼泪花花的。
——自从女子学院开办,这些年下来,已经不是一次有女子们要求要靠科举了,民间女子反对夫婿纳妾的呼声也有了,这都是皇上惯的!
十九阿哥一定要娶天上的仙女儿,也是皇上惯的!
皇上:“……”
思及家里女娃子们的闹腾,这次御史们又站出来了:“皇上,六公主的行为,对女子们的影响巨大。皇上,六公主不光手握军队大权,还管理地方政务,这……如何使得?”
“皇上,女子当以贞静为主。相夫教子,孝顺公婆……”翰林院的几个老头子紧跟着。
再再再……次被说自己闺女不好的皇上,正克制自己的火气,居然是蒙古王公们站出来了,来自科尔沁的十三额驸高声道:“启奏皇上,据臣所知,六姐夫很高兴六公主这般能干。臣等认为,这些汉臣就是嫉妒。我们满蒙的公主,从古至今,从来都有参政的权利。儿郎们征战在外,女子们管家,公主们管的家就是地方政务。成吉思汗时期,每次成吉思汗出征,都是公主监国。如今我们大清的公主,反而是读了几本汉家的书,束手束脚的了。”
皇上:“……”
“皇上,臣等附议。”蒙古王公们都站出来,理直气壮的。十额驸道:“启奏皇上,曾经臣等在汉家大臣的喋喋不休念叨下,也曾经认为,公主们、女子们管家有损男子颜面。可这是我们的传统,是我们生存环境的必须。关外辛苦,男子尊重女子,给予最大的自由和权利,这正是情义所在。人有分工,事有分人。女子们擅长管家,自然有她们管家。”
“臣之前想着十公主管家辛苦,不要她出门做事,反而是对她不好。人出门活动活动,才是活泛了身子骨。哪有天天待在家里的道理?臣等认为,汉家的传统,才有问题。”
十额驸布拉布拉的一番话,要蒙古王公们挺直了腰杆子,昂首挺胸,齐齐地用不屑藐视的眼神斜着汉家大臣们。
“皇上明鉴,明明是他们不讲究,不大气。管着女儿们不给出大门,还裹脚。”
“皇上明鉴,我们六公主能打仗,能管理地方要百姓夸赞,是我们喀尔喀的荣耀。”
“皇上明鉴……”
皇上端着威严的帝王脸,端着高深莫测的表情。
皇上表示,你们变化这么大,要朕有点懵。
汉家大臣们表示,你们在说什么?我今天出门是不是没带耳朵?
三额驸一转头,看完朝堂上最美的老头子,咧着嘴巴忠厚地笑:“启奏皇上,其实汉家女子也有不一样的。许大人家里的妻女,就是好榜样。”
许嘉俊:“……”
满朝堂的人都看向许嘉俊,满蒙男子看着他,很有看同类的欣赏。汉家大臣看着他,很有看“叛徒”的愤怒。
皇上笑了,为三额驸的机灵点赞。
十阿哥乐呵呵的:“启奏汗阿玛,儿臣知道。这是许大人长得美,不用那些规矩约束妻子,夫妻和乐。”
卧槽!
孰可忍孰不可忍!
汉家大臣们怒了。
“请问十阿哥,何出此言?女子嫁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皇上刚刚的金口玉言,是几千年老祖宗们的优良传统。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嫁人看脸的道理?”
“请问十阿哥,男子汉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这才是真汉子。一张脸能说明什么?”
十阿哥面对这些唾沫星子,一点不输:“各位大臣们,你们家的姑娘,需要嫁人才能穿衣吃饭吗?你们养不起吗?你们家的姑娘嫁人的时候,带去的嫁妆干嘛的是?反正我的姐妹们嫁人,不是为了穿衣吃饭。”
那是,公主们嫁人,是为了到蒙古做女王。
满汉蒙大臣们当场吵起来,谁也不服气谁,都说自己的传统最好。
皇上听着他们争的脸红脖子粗的,也不去管。掏出来怀表看看时间,嗯,十点半了,有点渴了,皇上示意身边的礼仪大太监。
礼仪大太监张嘴就喊:“有事启奏,无事……”
“皇上,臣有本奏。”国子监老祭酒颤颤巍巍地站出来,抖着白花花的胡子,哭着道:“皇上,女子学院的姑奶奶们,爬到国子监的墙头上看美书生,皇上,您要管一管啊。”
皇上:“!!”
大臣们傻了,鸦雀无声。
女子学院开办至今,还是满汉蒙八旗的姑娘居多,因为皇上规定,女子学院的学生,必须是天足。
这伙儿满蒙姑奶奶们,以前还在汉家人面前克制着,还有点儿小羡慕汉家文化的,如今被皇上一鼓励,天性完全释放,自信张扬的,好色玩闹的,越发恣意。可皇上真没想到,居然闹到去爬人家国子监的墙头了!
这不是登徒子的行为了吗?!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刑部汉人尚书郭琇站出来了:“启奏皇上,臣等要十九阿哥快点成家,也是有原因的。上个月刑部审理一个案子,女子学院的几个女学生打架,约定谁打赢了,谁才有机会嫁给十九阿哥,打着打着恼了,一起来刑部要臣等给断案子。”
…………
一个个都傻了眼。
皇子们想为他们的十九弟辩白一二,无从说起,实在是十九弟的那张脸,真真“祸水”也。
皇子们都装柱子。
宗室王公大臣们更不说话,恨不得隐身。
这下子,皇上都有点觉得,熊孩子十九是“祸水”了。
皇上咳嗽一声,很讲道理很无奈:“朕知道关外女子彪悍,这也是她们的好处之一。关外生活不容易,她们不强大起来,怎么过日子?关外的女子要不彪悍,放牧赶羊的,能忙得过来吗?这和关内大不一样,关内关外要互相尊重不同的习俗。”
这些年,随着变革的深入,关外在公主们的带领下的奋发向上,对人的思想带来的变化,不光是满蒙民间男子面对汉家人开始文化自信,皇上更是。
皇上面对沉默的群臣,缓缓道来:“朕想着,八旗儿郎们也要振奋起来,”顿了顿,望着关外来的老王爷们,“关外不同于关内,战时儿郎们打仗,女子识字记账管家打理一切,现在和平的地方多,男子们也要学习着读书做工跑商,不能要女子养着。”
“臣等谨记皇上教导。”满蒙王公们一起答应。
皇上挺满意:“即使是打仗时期,现在不识字,也不好打仗了。火器会维修吗?通讯器会用吗?这都是技艺。时代变了,要勇敢地与时俱进。以前用火铳,最主要的还是两军相交打冲锋,现在……要讲究技艺。”
满蒙王公们意气风发:“皇上放心,臣等一定刻苦学习,做懂技艺的大清好将军。”
保守派们憋着气:皇上说的,他们好似是过时的老古董一样。
揆叙站出来打圆场道:“启奏皇上,臣等确实要学习,只臣等认为,臣等的经验,也是年轻人要学习的。传统还是要保留的。皇上,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十九阿哥现在已经不需要立业了,成家的大事不能再拖了啊。”
皇上:“……”
群臣一个机灵,天大地大十九阿哥的亲事最大,众人一心一起喊:“皇上,十九阿哥已经十七岁了。”皇上您转移话题也是没用的,俺们都记得正经大事的!
皇上:“……”
皇上打着太极,用尿遁离开,好歹再次熬过这一次被逼婚,长长地叹口气。
关外女子彪悍,即使不是战时的男女一起上战场,也是地位特殊。更何况地位特殊于男子的八旗姑奶奶们。
这还要从关外关内不同的环境说起。
关外生活本就艰苦,男子们多是在外打仗,女子负责一个家,真正的当家做主,放牧种地做工,腰上背着孩子做饭扫地修理家具……那自然手握家里财政大权。
丈夫若去世,还有继承夫婿财产的权利,有再嫁自己选夫婿的权利,这腰杆子挺得直直,手里有钱有权的,男子们敢不敬着?那夫妻打起来,真不知道谁打赢。
丈母娘也是彪悍的。关内的丈母娘会劝着受苦的女儿,忍忍忍。关外的丈母娘却是拿起来擀面杖杀到女婿家,打的女婿跑都不敢跑。
如此这般,在学院里学习后,长了见识后,自然就动了心,闹着要女子科举,要做女官,还当街大大方方地看美男,爬人家国子监的墙头,喊着要嫁美男,吓得一帮子书生们大喊“保护自己的清白”……
还爬国子监的墙头?
这要是以前,皇上一定很怕汉家大臣们说他们是“蛮夷”,对姑娘们严加管束,可是皇上今非昔比了。
十一月的天气是冷的,皇上的心是热的。因为皇太后的七十七岁寿辰马上到了,宫里头一片喜气洋洋的,皇上慢悠悠地踱步,望着宫里的气氛,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问魏珠:“十九阿哥到哪里了?”
魏珠忙到:“回皇上,十九阿哥从山西回来,一路紧赶慢赶,于昨天到了南京。”
皇上点点头:“又在秦淮河玩的没心没肺。”
魏珠谄媚地笑:“皇上,十九阿哥是念着玄灵道长那,玄灵道长九十岁了。皇上,十九阿哥在南京待两天,初五太后娘娘的寿辰,十九阿哥一定会赶回来。”
皇上冷哼一声。
魏珠缩缩脖子,讨好地笑。
康熙五十七年的冬天要来了,皇太后这几年硬是因为心情好,保养的好,撑过了康熙五十六年的一场大病,可身体到底是没有以前好了,太医说就这么一两年了。都知道皇太后最惦记十九阿哥,最舍不得十九阿哥,一直坚持着。
皇上在乾清宫换下来九龙明黄朝服,一身宝蓝旧袄子的家常服饰,来到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到了皇太后跟前,皇上脱了靴子坐到炕上,拿着小锤子给皇太后敲着核桃,面上有一点点放松,露出来一丝丝烦闷。
皇太后最是知道皇上的心思,心里叹了口气,面对愁容满面的皇上,安慰道:“胤禝的亲事,皇帝也别强迫他。这两年,我总想着,可能……他不适合成亲。”
皇上心里一阵难过,凄然道:“皇额涅,儿臣知道……”皇上顿了一下,目光望着眼前的核桃,叹息道:“民间老百姓都说,就是看脸,也应该要十九阿哥成亲生娃。儿臣如何不想要几个和胤禝一样俊俏的孙子孙女?”
“儿臣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很可能不应该在人间有子嗣,可……将来,他一个人,老了,多孤单……”
皇上心里堵得慌,熊孩子最是重情重义,送走一个个亲人,到最后自己孤零零的,皇上百年后也不安心。
可是皇太后却说:“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皇帝。”
皇太后多年修佛,性格也最是乐天知命,顺从时事。皇太后道:“皇帝,胤禝所作所为已经逆天,若留下子嗣,未来的大清皇家恐怕不容于世。”
皇上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皇上越发想要胤禝成亲生子,越发知道不能要胤禝成亲生子,越发纠结其中难过不安。
人怎么能没有子嗣那?即使是玉帝还成亲生了那么多闺女那。皇上的观念,多子多福,皇家又不是养不起孩子的人家。
而且皇上有自己的野心,玄灵道长的话,更证明胤禝的血脉不同于一般,皇上满心希望大清一朝能坚持200年到300年,希望他的后人中能人辈出……
皇上和皇太后谈不拢,琢磨着熊孩子到底还小,十七岁,又不是七十岁,皇上转移话题,和皇太后说着大寿的流程,该怎么怎么操办。
皇太后是先皇的继皇后,当她从科尔沁来到紫禁城时,年龄还不到14岁,对先皇几个皇子的态度都很好。皇上十岁时,母亲佟佳氏病故,心目中除太皇太后孝庄文皇后以外,嫡母母后皇太后也格外重要。
皇太后对孝庄文皇后一直怀有很深的感激之情,是最理解皇上失去太皇太后痛苦的人,是这些年皇上唯一的长辈,这更加深了他们之间的深厚母子感情。
皇上说:“今年春节,儿臣打算奉皇额涅,前往祭谒皇考的陵寝。”
“这样也好。见一见,说清楚。”皇太后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慢慢地吃着皇上敲出来的核桃,漫不经心的说道:“皇帝,将来,给我火葬,葬在太皇太后的身边就好。”
皇太后的话,好似在说“今天的核桃真香。”皇上的心里惊起滔天巨浪,脸上悲痛难言。
太皇太后孝庄文皇后,是养育皇上长大的祖母,是一个奇女子。可是,大清皇家几代的男子,感情方面都是……不知道说啥好的。都不喜欢这样聪明能干的理智型女子,都喜欢情感炽烈型的。
太皇太后和太宗皇帝感情不好,临终要求葬在先皇身边,不去盛京和太宗皇帝合葬,皇上左右为难,现在太皇太后的梓宫还停在官房,没有下葬。
如今,皇太后也这样要求,还要火葬!
太宗皇帝是祖父,皇上都这样为难了。嫡母和亲爹这正经夫妻不合葬,他还怎么面对天下人?
可皇上作为亲眼目睹当年先皇闹腾的人,最是知道,皇太后和他亲爹,真没有感情,面子情也耗尽了。
皇上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上有老,下有小,都要皇上愁。
第二天,皇上看完西北军情后,听说四儿子家的一个阿哥病了,在京的,除了大郡王、二皇子、三郡王、十三阿哥这几个被“闭门思过”的,其他几个皇子都去看望了。
皇上心里满意:四贝勒和五贝勒人在东北巡查作坊营造事宜,还在回来的路上,兄弟们之间就应该这样照应着。
“十九阿哥出发了吗?”
“回皇上,出发了。”
皇上点头,知道熊孩子又要赶夜路了,有点心疼,有点生气:“玩起来就忘了时间。”
魏珠等宫人都低了头,皇上环视一圈,越发气闷:这一个个的,也是奇怪了,就喜欢熊孩子小十九,见天儿在他面前给熊孩子说好话!
这头,皇上在皇宫里生气。那头,南京,潇洒在秦淮河的花船上,躺在锦绣小榻上,晒着冬天的小太阳,很是懒洋洋的滋润。
戴着大墨镜,嘴巴上沾着一看就是假胡子的长胡子,胸前放着一个檀香木扇,一只手握着扇子,长腿伸出来小榻,呼吸绵长。
几个丫鬟守着他做着针线活,时不时地看他一眼,真睡着了?
丫鬟们吩咐心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手看,这样一双修长皙白的手,要人看着,就不由地幻想自己变成那柄檀香木扇,被这只手握着,展开,绽放,脸红,心跳。
甲板上的空气开始上升,热起来,榻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一个身穿豆绿小袄的年轻女子,混合二十岁的成熟稳重、十五岁的清纯灵动,身姿轻妙优美地走出来船舱,轻轻咳嗽一声,瞧着她们惊慌失措的模样,无奈地笑。
她缓步走到他跟前,在他面前的绣墩上坐了下来,故意取下来他的大墨镜,轻声唤道:“潇洒,潇洒,快起来,你要启程了。”
“百合姐姐……”潇洒微微睁开眼睛。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内双着,眼角上翘着,延伸到太阳穴附近,给人一种眼尾画了眼线的错觉。最妙的是那一抹神韵,那种无法描述的、独特奇妙的眼型弧度,眼型向流水一样有很自然的波动,就连一级画师都无法完美画出。
——纵然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却黑白分明,犹如天之日月,清朗明贵——黑瞳被内藏些许不外露,亦神光照人令人不敢逼视。
美的吸人魂魄,媚的要人心折要人的心。
卷翘如刷子般的长睫毛,斜飞入鬓的俊秀眉毛……即使他戴着大胡子遮住下半张脸,也是一个俊的要天下男子女子丢魂失魄的少年郎。
眼睛闭上的时候宛若道祖修行禅定,修行慧观。睁开的时候,乌黑的瞳仁乱星闪动,望着眼前的女子的那一抹慈悲,宛若佛祖开眼观察世间,循声救苦。
百合不是第一次看,还是看愣了,潇洒挥挥手要她回神,她微微一笑,望着几个看痴了的丫鬟,重新给他戴上墨镜,瞧着他故意扮老扮丑的打扮,笑容加大:“这样打扮也好,免得祸害天下的女子。……你放心,我爱他,是我的事情,我不逼他,但他也不要逼我不爱他。他执意做道士,待我去做道姑,去照顾玄灵道长去。”
潇洒沉默。
当年照顾潇洒长大的几个姐姐姨姨,现在都年龄大了。
三娘为了感情从良嫁人为妾,感情没有了,主动离开办了一个戏班子,大清戏剧不好给女子演,她就演西洋芭蕾歌剧,现在也是有声有色的。
揽月和双双一起,办了几个刺绣班,富贵人家嫌弃她们的出身,她们就无偿地教导穷家女娃子,一个负责管理,一个负责教学,一手绣活在江南很是有名气。
小玉现在是一个妈妈了,手底下的姑娘是现在的秦淮河花魁,生活也有保障。
……
只有百合姐姐,潇洒已经明白了,她对师兄的一片痴心,这么多年坚持卖艺不卖身,不管谁要娶她纳她,她都不答应,要潇洒很是担心。
百合却释然道:“自古情关最难过。我既然遇到了,也不想过了。爱他,已经是我的生命。潇洒,”她的眼里有了浓浓的情意,她笑着,那是只有想起心爱之人,才有的甜蜜酸楚的笑:“潇洒,我很高兴,此生遇到他,生命有了色彩。”
潇洒不懂这样的情感。
可他懂了百合姐姐的决定和幸福。
他起身,望着百合姐姐,只有一句:“百合姐姐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师父那里,我会去说。”
“好。”
此生命薄,沦落风尘。却遇到潇然道长,是斑斓的色彩。遇到潇洒这个弟弟,是丰富的生活。上天对她,已然是圆满,她发自内心地开心着。
潇洒缓步离开花船,上来秦淮河畔,回头看一眼,和弹唱送别的姐姐姨姨们挥挥手,转身。
亲卫队长阿尔萨兰领着人,看见他走来,鞠躬行礼,打开一个车门,一只手放在车门上方护着。
潇洒坐进去,车门关上。
三辆车子缓缓启动,快速消失在人的视线里。
潇洒取下墨镜和胡子,望着车窗外一幕幕闪过的风景,眼前是狼妈妈、师父、大舅舅、二舅舅……关切的眼神。
“爱情是什么?阿尔萨兰?”潇洒问。
“爷,奴才想要照顾福晋一辈子,就是爱情。”阿尔萨兰很老实。
潇洒笑了,问开车的侍卫福善:“福善,你知道吗?”
“爷,奴才还没娶媳妇。”福善也很老实。
潇洒挠头,不再询问。身体朝后一仰,靠着软椅背,闭目养神。
前排的阿尔萨兰和福善快速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叹息:他们的十九爷,还没开窍,或者永远不懂?
这个天底下,能要十九阿哥喜欢动心的女子,该是什么模样?会有吗?可能,没有,也好吧。两个侍卫再次对视一眼,真心不希望,爱新觉罗家每一代必有的一个情种,会是他们的阿哥。
这个时候,亲卫们担心十九阿哥过于脱离世俗,只盼着他多多娶媳妇生小娃娃,自然不喜欢十九阿哥是痴情人。
因为时间紧迫,潇洒连夜赶路,现在路面好了,车速更快了,路上有难得遇到其他车辆,完全是一路畅通无阻地飞速前进,不到三天到了北京,恰好是初四的夜里。
夜里茫茫,宣武门口巡城的侍卫们打着火把,小跑下来,阿尔萨兰从车里出来,和他们的侍卫队长低声寒暄着,双手递过去一个寒铁令牌。
侍卫队长双手接过来令牌检查,很是激动:这是十九阿哥特有的令牌,大清境内所有关口一律通行。
侍卫队长看向阿尔萨兰:“……可是睡着了?”
“睡着了。前半夜轮流开车,刚睡了一会儿。”
侍卫队长面容一肃,打着手势,古老的宣武门徐徐打开,两扇厚重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声音。阿尔萨兰道了谢,进来车子,三辆车子慢慢地行使进那隧道一般的城楼门。
车里的软椅子放到半平,潇洒躺着,睡得沉沉的。
宣武门,正阳门,大清门,潇洒回来宫里,迷糊着回去自己的端本宫,快速洗漱沐浴泡药浴,躺到床上,闭眼就睡。
第二天,初五,天气晴朗,小寒风轻轻吹着,宫人们喜气洋洋地忙着,早起的皇上听说十九阿哥回来了,嫌弃道:“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
皇上洗漱后来端本宫一看,果然还在睡梦中,雷打不动的,摇摇头笑了。
宫里从上到下,都在准备即将开始的寿辰大宴会,大红灯笼一盏一盏地挂起来,热热闹闹的,要皇上的烦恼也消掉不少。
早膳后皇上领着儿子们来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今天装扮的很是隆重,接受皇帝和皇子们的恭贺,听说小孙儿回来了,笑道:“都不要去打扰他,给他好好地睡一觉。”
“皇额涅您就疼他。小子一路上风流着,儿臣要他出门记得打扮一番,他嘴巴一动也能惹事。”
“哦打扮丑了,也能招惹小姑娘?”皇太后不信。
“那可不是?”皇上乐呵呵的嫌弃着,“在苏州的一个酒楼遇到顾家的小姑娘,小姑娘带着面纱,他多看了一眼,小姑娘恼了,说不许看。他扇子一打,大冬天风流倜傥地摇着:‘我看风看河流,为什么不能看你?’”
“噗呲噗嗤……”皇子们都笑,宫人们也笑。皇太后乐了:“没要人家小姑娘打出来酒楼?”
皇上笑道:“他能耐大着,和人家打了两招,一手掀开人家小姑娘的面纱,大声夸着:“人如芍药笼烟,声如黄莺初鸣。’”
皇太后疼孙子:“……他戴着墨镜,糊着胡子那。”
“皇额涅,那小子声音也招人。那小模样,一看就是故意装扮的。”皇上装出来无奈的样子,“偏他不开窍的,几句话气得小姑娘回家哭诉,顾家家主给朕发来通讯,投诉说‘这必然是十九阿哥,其他人可没能耐要他闺女吃这个亏。”
“他又不是故意的。都扮丑了,还能怎么办?”皇太后果断护短。
皇上点头:“这一点难得,至少这次出去,儿臣没有收到四面八方的小姑娘们的父亲们的哭诉。”
皇太后很是骄傲地笑着:“胤禝最是乖巧的孩子。”
皇上和皇子们内心只想哈哈哈:乖巧俩字,表示不认识我们的十九阿哥。
被皇上和兄弟们一起吐糟的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饱饱的一觉醒来,已经是太阳融融。
看一眼墙上自鸣钟的时间,伸个懒腰,从床上跳起来到窗边,抬起头,仰望着天空,舒展着双臂,眼馋地望着端本宫半结冰的小池塘。
李德全领着一群小太监进来,看得一个愣神,赶紧掐自己大腿一把,喊了一声:“爷哎,您穿衣服,大冷的天。”
“端本宫里,还有宫女吗?嬷嬷们都在休息?”潇洒不在意。
李德全哭笑不得,闭着眼睛拿着拖鞋披风上前:“主子爷,嬷嬷们都在休息,端本宫里没有宫女。可这天儿冷了。”
潇洒喜欢不穿衣服,可他身边的人都生怕他冷着。
他拖着拖鞋披着披风去里间洗漱,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起进来寝殿,瞧着他的模样,齐齐牙疼。
“十九弟,真的不冷吗?”十四阿哥表示,单看着他的样子,自己都觉得冷。
“十四哥,天底下只有一种冷,家里人觉得你冷。”潇洒耍赖,瞧着十三哥精神奕奕的样子,嬉笑道:“十三哥,几天?”
十三阿哥笑道:“皇祖母的寿辰,前后五天。”
皇太后的七十八岁大寿,皇上吩咐四个被“闭门思过”的儿子,出来给皇太后过大寿。
潇洒开心地笑着,自己穿上里衣里裤,哥哥们帮他梳好辫子,系上他的金玉镂空葫芦,穿上今天的大礼服:上戴黑色锦缎台朝冠,穿金黄缂丝面织金妆彩倭缎膁接青白膁朝袍、黄面羽毛缎芝麻花朝端罩,戴东珠朝珠系小怀表,束金镶珠松石四块瓦圆朝带,穿蓝缎毡耪帮棉花里皂靴。
十二阿哥笑道:“今儿这一打扮,真乃气宇轩昂天上之人也。”
潇洒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矜持且谦虚:“不打扮,不穿衣服,更是。”
咳咳咳。哥哥们一人拍他一肩膀。
时间快到十点了,宴会马上开始,潇洒跟着哥哥们来到宁寿宫,给皇上行礼,欢喜地给皇太后恭贺大寿。
“给祖母祝寿,谨祝祖母福寿绵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少年郎的声音明亮清明,听着就要人神清气爽。
皇太后拉着他的手,上下看看,目光骄傲:“胤禝一来,一个屋子都亮了。”
十二阿哥笑道:“皇祖母,今天可不能夸十九弟。刚我们说这衣服在他身上好看,他说不打扮更好看。”
众人都喷笑。皇上乐道:“好厚脸皮的小子。”
皇太后乐呵呵的:“当年苏麻喇姑设计这衣服,是对着你们玛法做样本,担心你们玛法太年轻不够威严,特意设计的亮色和重色,就是要人瘦条端正长得好,穿的才好看。你们啊,胖了,都穿不出来了。”
大郡王道:“皇祖母,怪道人都说,大清的官服穿着暗暗的,原来是我们没长好。”
九阿哥笑道:“皇祖母,赶明儿孙儿一定瘦身美白。”
皇太后开心地笑着:“健康就是好。”
“皇祖母说得对。”十阿哥逗个乐:“和谁比,都不要和十九弟比,就当他是灯泡。”
皇太后指着他笑。
八贝勒取乐道:“这得是多亮的灯泡?小太阳了。”
众人要闹得大笑,潇洒窝在祖母怀里撒娇:“祖母”
皇太后护着小孙子:“饿了吧,我们去宴会。”
今天的皇太后寿宴,皇上安排在太和大殿,侍卫们鞭炮齐鸣,宫廷艺人演奏清平大乐,满汉蒙王公贵族文武官员都在,嫔以上的后妃们也在,四品以上福晋命妇们也都在,上上下下有三四千人,宴席从太和大殿里面,摆到外头月台上,廊道里,广场上。
锦绣的花儿摆满,宫人们满身喜气地穿梭其间,因皇太后大寿来京,因年贡提前来京的外藩、贝勒、贝子、额驸、公、台吉和全体皇子、大臣、侍卫以及福晋、夫人、命妇等齐集,举杯共饮、载歌载舞、好一派欢乐的景象。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福气天下独一份的老太太,端正大气的缂丝石青地八团龙龙褂,头戴九龙金凤冠,凤口垂下那颗震惊世人的水滴形珍珠,正满眼欣喜地望着殿里的人。
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人群闹着,笑着,互相敬酒,吉祥祝福的话一段接一段。
二对香,茶水和手碟;四鲜果、四干果、四看果和四蜜饯;八大冷盘、热炒菜、大菜,甜菜依次上桌。汇集满汉众多名馔,择取时鲜海味,搜寻山珍异兽。冷荤热肴共计一百九十六品,点心茶食一百二十四品,计肴馔三百二十品。合用全套粉彩万寿餐具,配以银器,富贵华丽,用餐环境古雅庄重。古乐伴宴,沿典雅遗风,礼仪严谨庄重,承传统美德,侍膳奉敬校宫廷之周,令客人流连忘返。菜点精美,礼仪娴雅,全席食毕,尽情领略大清满汉蒙回藏各家烹饪之博精,饮食文化之渊源,尽享万物之灵之至尊。
真真是“寿桃寿饼寿诗词,寿果寿酒寿日月,色色粉汤香又辣,般般添换美还甜。君臣举盏方安席,名分品级慢传壶。”
潇洒肩膀上扛着他设定好的小机器,开心地望着一波一波给祖母祝寿的人,手上吃着他的大鸡腿,眉眼都是止不住的笑儿。
轮到宴会,皇上亲自下场,和着音乐的节拍,在皇太后的宝座前跳起东北的蟒式舞,并频频向皇太后祝寿,从大郡王开始,一干皇子们给皇上打鼓弹琴的伴奏。
“祝寿祝寿。筵开锦绣。拈起香来玉也似手。拈起盏来金也似酒。祝寿祝寿。命比乾坤久。长寿长寿。松椿自此碧森森底茂。乌兔从他汨辘辘底走。长寿长寿。”
“寿星献彩对如来,寿域光华自此开。寿果满盘生瑞霭,寿花新采插莲台。我借杯酒长精神,祝起高堂富贵人,寿宴略尽反哺意,比后更谢养育恩。”
声音苍老不见豪迈喜庆,皇上一曲一曲,一杯一杯,唱着跳着。皇太后在上面坐着,白发苍苍,春风满面。皇上更是满面红光,精神健旺。
皇上亲自为嫡母跳舞祝寿,华夏几千年帝王史上实属罕见。
皇上和皇太后之间不是亲母子类同亲母子的深厚感情、几十年如一日的用心和睦相处,让世人刮目相看。
潇洒看着皇上返老还童般的舞姿,看看欢笑的皇太后,无端端的看出来一丝丝悲伤,连忙甩甩脑袋。
“好!”“好!”人群喝彩声不断,雷鸣一般。这场寿宴,有皇上和皇子们打头,众人都放开了自己,猜拳行令的,呛五喝六的,捏耳灌酒的,说唱蹦跳的,尽情欢乐,都有了几分醉意。
就连最不擅长诗词的大哥,都磕磕绊绊地背诵出来一段:“祝寿筵开,画堂深映花如绣。瑞烟喷兽。帘幕香风透。一点台星,化作人间秀。韶音奏。两行金袖。齐劝长生酒……”潇洒抓耳挠腮的想啊想,无他,诗词最讲究一个伤春悲秋的,他从来不擅长。
皇上笑话道:“要你小子平时多学习,天天偷懒。”
潇洒举双手投降:“阿玛,我认罚。”
二皇子道:“罚你唱歌跳舞。”
“这主意好。”哥哥们起哄,十三阿哥端着酒杯喜道:“皇祖母,要十九弟给您唱歌跳舞,好不好?”
“好”皇太后实在太过高兴,望着自己最喜欢的小孙儿,什么都好。
五贝勒嬉笑道:“要跳一段长一点的。还要画画的。”
“好。”潇洒都答应:“我还有一个小礼物送给祖母,暂时保密。”说着话,他起身将小机器摆好角度,要身边的十八哥扛着,自己拿过来一个八角鼓,站到场地中,对皇太后和众位祝寿的人一抱拳,唱个耍把式的花腔儿:“祖母且听”
“十一月初五日寿香烧,八仙过海进蟠桃,八珍八宝,瑞彩千条。一门五福真荣耀,堂门吉庆多欢笑,八方开寿喜、八王齐来到,八旗子弟把八角鼓儿敲,祝祖母,八功八德福泽八方,八方乐逍遥老祖母,福绵长,笑看溪云忘岁月,笑扶鸠杖话桑麻,露滋三秀草,云护九如松”
“南山欣作颂,北海喜开樽……祝祖母人如天上珠星聚,春到筵前柏酒香筵前倾菊酿,堂上祝椿龄……”潇洒唱的跳的玩得忘乎所以,坐、弹、垫、轮、搓、磕、分弹、簸等。
“怀中抱月不许偏,四平八稳忌耸肩。摇鼓腕抖臂别动,打垫轮搓应合弦”,紫檀木、红木、花梨木和骨片拼成的八角鼓“咚咚”响,鹅黄色、大红色的长穗儿翻飞全场!但听得喝彩声此起彼伏,皇太后听着他唱的不伦不类的《八仙庆寿》乐的合不拢嘴,连通一些福晋命妇们儿孙们笑得前仰后合。
不少大臣们陪着吹拉弹唱,皇上望着人群最耀眼的小子,乐道:“可见这是超常发挥了,还能做出来一句打油诗。”
四贝勒喜道:“汗阿玛,十九弟今天高兴。”
二皇子乐道:“汗阿玛,十九弟这说唱功夫自然没有十年功夫,但老天爷赏脸,嗓子好。”
皇上大笑道:“可见这也是天赋了,羡慕不来。”
皇太后今天实在是高兴,欢喜道:“皇帝,今天可有安排画像?”
“有。”
“多画两张胤禝的。”
“……好。”皇上望着皇太后眼里的眷恋和不舍,心里一酸,一转头,岔开话题:“十八,你肩膀上扛的什么?”
十八阿哥定定地看着十九弟跳舞的方向,面容紧张,一动也不敢动,回话也是脑袋都不转一下,只说:“汗阿玛,儿臣也不知道,十九弟嘱咐的。”
“汗阿玛,我来看看。如此神秘,这可能就是十九弟的小秘密。”十四阿哥起身走过来,围着小机器一看,哈哈哈大笑:“汗阿玛,十九弟这小机器,将我们都录了下来。”
皇上没听懂什么“录”,自己也起身,凑到小机器上面的一个小玻璃镜子一看,喜形于色,哈哈大笑:“这熊孩子,将我们的人像都变到机器里,能保存不成?”
三郡王从门口跑进来,惊呼一声:“汗阿玛,兄弟们,我发现了,这小机器五六个,姐夫妹夫们一人扛着一个,从不同角度录像的!”
“怪道没见他们来喝酒。”七贝勒也起来好奇心,起身四处转转,到处打量。
大殿里,十九阿哥带着一群人唱着跳着,闹着玩起来蒙古人的围圈圈打跳……皇上领着皇太后下来,站在十八阿哥身后,指着给皇太后看,小玻璃镜里的小人儿。
冬日暖阳轻轻浅浅,射出柔和温暖的光芒,落在小少年的身上,鼻梁挺直,带着好看的弧度,黑色的头发又柔又亮,闪烁着熠熠光泽……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睛透着无尽欢喜,比万年积雪一样清冷,比春日初波一样明亮澄澈。
他唱着跳着,仰望着天空和拱穹,舒展着双臂,嘴角微微上扬,一束束阳光如水般打在他的脸上,风划过他的额稍,留下淡淡的早梅花香。
人都说,十九阿哥那白皙如牛奶的皮肤,很细腻,是华夏人最喜欢的玉色的莹润。
小姑娘们说,十九阿哥的声音凛而透亮,像春天里房檐上正在融化的冰滴,听在耳朵里,痒痒的钻心,要人怀疑这不是人的身体能发出来的声音,天外魔音。
潇洒今天很开心,很开心。
皇太后的身体最多两年了,潇洒只想要皇太后走的很开心,很开心。
夜幕降临,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皇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天空里落下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纷纷扬扬,远远望去,这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样。琼楼玉宇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华丽的楼池被日月星辰和大雪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火树银花、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的夜空下,紫禁城那金黄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人们欢乐祝寿的身影,好似定格在这一天。
这个冬天,过去了。
皇太后又过了一个春节,前朝和后宫都高兴异常。
康熙五十八年的春天来临,潇洒在畅春园的雅玩斋的梅花开得好,兴冲冲地请客皇上和皇太后,哥哥弟弟们一起赏梅花,还很有孝心地亲自下厨。
三代人相伴宴饮,品茗闲谈,情意融融。皇上眼见如此浓浓亲情,诗兴大发,吟诗一首:“当年梅雪伴,今岁暮春迟。银杏舒新叶,木兰盖绿枝。花当亭畔发,香逐雨中移。别殿陈鲜蜜,尚方献瑞芝。老来舞膝下,珠草到仙墀。敬上乔松祝,欣瞻王母仪。捧觞称寿句,进酒问安词。地润铺红萼,波澄敛玉池。高峰多爽气,绮树得丰姿。漏转催辰半,表行近画奇。承欢同家日,孝思莫违时……。”
潇洒听着高兴,闹着要字儿最好的四哥写下来,给皇太后收着。
皇太后乐呵呵地笑纳了,皇上很是不服气的:“就你四哥的字儿好?”
潇洒振振有词:“都跟着皇上学董其昌,都学的不像。唯有四哥的字自成一家。”
一句话,得罪了皇上,除了他四哥以外的兄弟们,要一伙兄弟追着打,他当然要跑啊,可这么多兄弟围堵着,他哪里跑去?吓得他左躲右闪的,连连讨饶。
皇上气道:“该!”
皇太后宠爱地看着孙儿们的打闹。
皇太后将寿宴上的照片、画像都收着,说她将来就这几样陪葬,全家福的画儿,皇上的一幅字,五贝勒和十九阿哥的儿时涂鸦,还有这一天的打打闹闹。
康熙五十八的秋天,皇太后再次病重。
潇洒和五哥每天每夜地守着,照顾病重的皇太后。皇上年事已高,连续照顾皇太后几天几夜后昏迷过去,最后头眩足肿不能行,仍以帕裹足至宁寿宫亲奉汤药。
皇太后昏迷之际,皇上跪于床下,捧着皇太后手痛呼:“母后,臣在此”,皇太后闻言,张目而视,口不能语,只轻轻地握住皇上的手视之。
皇上哭道:“母后,皇额涅,您再坚持,求求您再坚持。您若走了,从今以后,只有孝敬玄烨之人,哪有爱恤玄烨之人?皇额涅……”
皇上伏在床榻边,痛哭失声。
“皇额涅……皇额涅……”
年近古稀,儿孙满堂的皇上,悲痛难言。坐拥天下,万万人之上。但这世间,皇太后是他唯一的长辈。皇上渴望被人真诚地关心、爱护,而这个天下,将他当孩子一样关心和爱护的人,唯有他的嫡母。
他从一出生,就知道有这个嫡母,从来不干政,从来都支持他的一切决定,配合他一切的“以孝治国”的孝子行为,六十年了,皇上八岁登基,孤家寡人六十年了,只有在皇太后的面前,他才感受到,他还是当年的玄烨。
“皇额涅,皇父和皇母都离开了玄烨,祖母离开了玄烨,二哥和五弟也离开了玄烨……皇额涅……您再坚持坚持……”
皇太后的嘴唇颤抖,用力地握住皇上枯瘦的手,嘴里喃喃地念着:“胤禝……”
潇洒抱着祖母的胳膊,失声大哭:“祖母……祖母……”
皇太后在告诉他,她会再坚持,不要他给续命。潇洒哭得肝肠寸断,一声声“祖母……祖母……”杜鹃滴血,天崩地裂。
潇洒不忍心祖母再坚持,潇洒不舍得祖母就此离开,喝了孟婆汤,从此不再记得他这个孙儿。
潇洒自从进宫,第一个全心接纳他的是祖母,第一个将他当成纯粹的家人的人是祖母,年迈体衰还念着他照顾他护着他的人,是祖母。
明明最是想要他娶妻生子,却第一个劝说皇上不要逼迫他的人,是祖母。
“祖母……”潇洒一声声哀哀地唤着,一个失去亲人的小幼崽悲痛欲绝浑身发抖:“祖母,阿玛舍不得您,祖母,孙儿舍不得您……祖母……”
满脸泪水鼻涕的潇洒,痛苦地哭着,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无力和无助,自己这些年学的一身本事,有什么用?连最想帮助的祖母,也不能帮助。
哀痛欲绝的老父亲,幼年失去父母亲人,唯一的长辈也留不住了。
弥留之际一身病痛的祖母,心心念念的还是她的儿孙。
潇洒趴在祖母的怀里呜呜地哭着,哭着问他的祖母:“祖母,潇洒该怎么办?祖母,潇洒上天入地,脱离世俗约束,越另有一道绳索卡在脖子上,祖母,……潇洒不甘心,祖母……”
这是问话,也是魔鬼的诱惑。
从来都是随心的潇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是他强烈的不甘心!
皇太后蜡黄的脸上,留下两道浑浊的眼泪,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握住皇上的手。
皇太后希望皇上拉住她的小孙儿,不要做傻事。
皇上已经是痴痴呆呆。
身为皇上,睥睨位下的天子,普通人都有的亲情,他都没有。他即使在天下太平的时候,也没能留住汪贵人,要他的儿子流落到狼窝里!他不甘心,他都是皇上了,为什么却留不住每一个想要留住的人?
就连他苦心培养四十年的胤礽,也放弃这个太子之位?
皇上心魔丛生,他不甘心。
他太理解儿子的不甘心。
为什么?
明明已经做到其他人都没做到的丰功伟业,却越是无能为力?
“皇额涅,玄烨也不甘心。皇额涅,这都是为什么?”
皇太后唯有默默地流泪。
小孙儿紧紧地抱着他,眼看要走火入魔了。皇太后想骂醒他们,人生哪有完美那?强大的皇帝,强大的小孙儿,却都想要逆天,想要完美。
皇太后放心不下啊,艰难地熬着日子。
康熙五十九年二月七日,皇太后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崩。临终之际回光返照,拉着皇上的手告诉皇上:“六十年的皇帝……玄烨,看着儿孙们,不要他们闹起来。”
皇上哽咽着,木然地答应着:“皇额涅放心。玄烨退位做太上皇。”
“好……你给额涅的那颗珠子,额涅很喜欢。留给大清的皇后戴。”
“……玄烨明白。”
一颗珠子也想着后人,皇上痛的心里刀绞着,痛的他直不起来腰。
皇太后眷恋的目光落在五贝勒的身上:“胤祺,你汗阿玛老了,你的兄弟们脾气不好,你要关心他们,不要闹起来。”
五贝勒胤祺跪在床前,眼睛红肿,面容憔悴,什么都答应:“祖母放心,祖母都放心。”
皇太后看向自己晚年最疼爱的小孙儿身上,望着他消瘦下去的面孔,仓皇失措无助的失孤小幼崽,皇太后多想能再看几眼,等他再长大一点。
皇太后的目光里有深沉的不舍和宠溺,可她知道,自己能熬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她不要小孙儿为了她做下逆天之事,皇太后放心不下她的小孙儿:“胤禝,和当年的汪贵人,真像。”
“祖母……”潇洒的眼泪无声地流淌。
“胤禝……你的母亲,所有的亲人,都希望你照顾好自己,你记得。”
皇太后说完这句话,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修佛修了一辈子的皇太后,到死,终究是放不下她的小孙儿。
眼睛睁着,一手握着皇儿康熙皇帝的手,久久望着他,眼神从皇儿、到两个亲手养育的孙儿的身上,充满了生命最后一刻,对于儿孙们无限的眷恋与感激、不舍之情,走完了80年的人生之路。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越来越松,皇上号恸欲绝,坚行割辫之礼,要用仅用于帝丧的割辫之礼以尽哀思,不亚于其祖母太皇太后之亡。
潇洒已经没有了眼泪。
浑浑噩噩呆滞地换了白麻孝服,木偶一般地跟着礼仪官的念唱,走着一个个流程。
五贝勒振作起来,照顾老父亲和弟弟。
十二阿哥负责丧葬事宜。
其他的皇子们,除了必须的仪式外,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在继续这个大帝国的运行。
从二月七日皇太后去世的前两天,直至三月九日的一个月里,皇上和十九阿哥都住在宁寿宫前的苍震门内,未回寝宫。
三月十八日,皇上亲自赴宁寿宫奠酒致祭。往事历历,物在人去,皇上悲不自胜,还未开始读祭文,已痛哭失声,祭文读毕,仍抽泣不止。
“朕出生后三个月便有了嫡母,直到如今,与嫡母诀别。六十年的皇帝生涯中,共有59年嫡母健在。皇额涅,玄烨有愧,玄烨为什么不早日退位,孝顺您老人家?要您老人家临终还在为玄烨操心?”
“皇额涅……”皇上一声声地哭着,瘦骨嶙峋的皇上,头发都白了,胡须也白了,保抱着皇太后梓宫不撒手:“皇额涅,玄烨也老了……”
皇上真的老人,从未有这样一刻,皇上承认自己老了,可能人都是这样,有长辈在,七老八十也是孩子,没有长辈,一岁也真的老了。
皇上情绪剧烈波动之下,牙疼,头疼,手抖再次发作。潇洒不管皇上的拒绝,给他用了麻沸散,拔了一颗蛀掉的牙齿,开了药方子强行要皇上修养,和十七阿哥、十八阿哥、二十阿哥、二十一阿哥,轮流守着皇上。
可是,作为皇家人,想要安安心心办理丧事也是不能的,皇家无私事,丧事也是国家大事。
举国大丧中,不少臣子迎奉上意,以皇上的亲娘孝康皇后升祔以久不宜迁动,而欲以孝惠皇后、孝康皇后的神主并尊祔于太庙。二皇子的老师,大学士王掞上奏:“陛下圣孝格天,曩时太皇太后祔庙,不以跻孝端上,今肯以孝康跻孝惠上乎?皇上,礼法所在,不容有失。”
皇上恍然明白过来,蓦然怒极,叫来那些自以为要讨好他的大臣,红着眼睛大骂一顿,命令以嫡母神主加于生母之上。
可是等大臣们都退下了,皇上颓然瘫软到炕上,默默垂泪。
二十阿哥守着皇上不放心,“哇哇”哭着要人去找十九哥。
潇洒和一干哥哥们快速赶来,看到皇上一脸颓败的伤痛,都惊恐万分。
“汗阿玛……”二皇子受不住,哭着抱着皇上的大腿。皇子们都哭着:“求汗阿玛保重自己,汗阿玛……”
失去了皇太后,如果再失去皇上,他们也要没有来路了,他们也要老了。
皇上望着一声不哭的十九阿哥,伸手,搂着他在跟前,教导儿子们:“朕不是皇后所生,朕有嫡母,有亲娘,有祖母养育长大。朕一生遗憾,不曾承欢皇父皇母膝下,没有来得及孝顺祖母,如今朕再加一个遗憾,失去了嫡母。”
“规矩礼法,朕都明白。朕的祖母至今没有下葬,朕的嫡母也不要和皇父合葬,大臣们自以为揣摩朕的意思,要亲娘的灵位排在嫡母的前面……”
皇上说不下去,几度哽咽。
“……母后皇太后高于圣母皇太后,这是爱新觉罗家的规矩。养恩大于生恩,你们也要记得。先皇、孝康皇后、孝献皇后同葬于孝陵,然仅上‘章’字于母后孝惠康、圣母孝康,并称章皇后,同祔太庙,是朕的意思。若先皇怪罪,朕一力承担,以后子孙万代,仅可祭祀孝献皇后,永不更改。”
皇子们心里难受,悲伤,跪下来:“儿臣谨记。”
“都退下吧。抱着二十下山休息。老二和十九留下。”
“儿臣遵命。”
其余皇子们都退下了,乾清宫东暖阁里一个宫人也没有,皇上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脑袋里本能地恢复理智。如同刚刚,亲娘的面容,血缘的牵绊,嫡母多年的恩义,临终的嘱托……都在他的脑海里翻滚,可最终,他是那个多情又无情的理智皇上。
二皇子在水盆里拧着热毛巾,给皇上擦脸;潇洒去外间倒了一杯热奶汤,照顾皇上用了一口,给他顺着后背缓和情绪。
皇上轻叹一声:“胤礽,你知道,当年朕为什么,不要你养在太皇太后或者皇太后的跟前?”
“……儿臣知道。”二皇子垂眼,以前满心抱怨,这段时间已然想通了。
“知道就好……”皇上看向小十九:“胤禝,你知道孝献皇后的事情吗?”
潇洒一眨眼:“知道一点点。‘生死两皇后’。”
皇上咳嗽一声。二皇子给十九弟挤挤眼:先皇是祖父,要恭敬,不能说“生死两皇后”这样的话。
潇洒:“……”没看懂,也给二哥挤挤眼。
二皇子:“……”
皇上觉得,他天大的忧愁,面对小十九,也叫闹没了。皇上摆摆手,却是释怀了,摸着熊孩子这个月长出来毛茬茬的毛脑袋道:“事情差不多是这样。记得不能和外人这样说。”
“阿玛,二哥,我记得了。”
“嗯。孝献皇后出身董鄂家。董鄂一族的勇勤公一脉,是大清开国五大功臣之一。也是你三嫂和九嫂的娘家。这件事,只能这样处理。……希望将来,皇家不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二皇子心里一激灵,答应道:“汗阿玛放心。”
潇洒迷糊:“皇上,将来的事情,只能‘希望’。”
皇上:“……去休息去。”
二皇子忙答应道:“儿臣告退。”牵着十九弟就离开。
二皇子一路上教导十九弟,和皇上回话要怎么说,重点:对于祖先们的“一些”事情,要怎么正确地表达。
潇洒疑惑地听着。这段时间,他的身形五官消瘦到露骨头,眼睛上是浓浓黑眼圈,眼睛里湿漉漉的,声音也是湿漉漉的透着哭意,要人心疼。
太子望着这样的十九弟,忍住心酸道:“这段时间不能吃荤,但素菜要多吃。皇祖母不是说,要你照顾好自己?待会儿哭完完灵后,和哥哥们一起用饭。”
“好。谢谢二哥。”
嘴上答应着,目光落在这铺天盖地的白幡、孝服上,他的眼睛又低垂下来,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瞳孔里的精神气。
皇上愣愣地看着这兄弟两个出去的背影,小十九消瘦的身板,心里也是一阵阵心疼。
人都说爱新觉罗家代代出情种,甚至说十九阿哥可能是这一代的情种,皇上一点不信。
如果太宗皇帝宠爱的宸妃,不是科尔沁部落送来的,应该宠爱的女子之一,太宗皇帝再喜欢,也不会那样明目张胆地宠着。
如果先皇当年不是和太皇太后激烈争斗,满洲、蒙古、江南文臣三方都卷入其中,先皇也不会和第一个皇后合离,更不会那般宠着有汉家女子之风的、出身大清开国五大将军董鄂一族的董鄂妃。
而他的小十九,更是一个多情且无情,冷静至极的孩子。
皇上更怀疑,这个情种,会出现在老二或老三、老八的身上。
大臣们这次的行为,在讨好他,更是在讨好下一辈的,很可能不是嫡出的,同样夹在嫡母和生母之间的皇帝。他病着,他这几个年长打理政务的儿子们不知道吗?为什么都不告诉他?
因为他的儿子们,都和自己的生母感情深,和他的三个皇后哪里有多大的感情。老四除外,还记得养育之恩的佟佳皇后。可皇上也不敢抱有多大的希望,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
王剡告诉他“礼法所在不容有失”,是为了维护礼法,更是为了维护学生二皇子,二皇子母亲赫舍里皇后的地位。
王剡还期待废太子可以被复立。
二十阿哥派人告诉小十九,小十九直接将哥哥们都找来,面对面一次性说清楚。
皇上伸手摸摸自己被拔掉的牙齿的位置,空空的还是不习惯,用完一杯奶汤,在里间照照镜子,皇上摸摸自己的白头发白胡子,思及小十九熊孩子自作主张给他拔牙,还强行给他用麻沸散,皇上又是生气,又是骄傲。
伤痛于皇太后的去世,却始终保持理智,做好每一件自觉应该做的事情,丝毫不犹豫……即使是老四也没有这份冷静。老四……
皇上在心里叹气,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两头极端的性子。
皇上将刚刚几个年长儿子们的表情再回忆一遍,更是叹气:老八锻炼这么多年,还是缺少一根杀伐果断的刚骨,刚刚听完决断,老八明显的露出一丝不忍,为了自己的亲娘?难道他要是做了皇帝,还能要他亲娘压在三位皇后上头不成?
“都进来吧。”
“皇上,奴才们在。”
“去礼部传朕口谕:母后皇太后孝惠皇后,葬于先皇的孝陵之东,曰孝东陵。先皇、孝康皇后、孝献皇后同葬于孝陵,然仅上‘章’字于母后孝惠康、圣母孝康,并称章皇后,同祔太庙,孝献皇后仅能于孝陵祭祀。”
“嗻。”
“梁九功走一趟勇勤公府,宣增寿。”
“嗻。”
董鄂一族,即使董鄂妃的兄弟费扬古也是有功大将军,归根结底还是开国的五大功臣之一的勇勤公一脉为主。董鄂皇后……类似宋仁宗追封宠妃一样追封的皇后,皇上作为儿子能怎么办?更何况还牵扯实力雄厚的董鄂一族。
永远淡化下去是最好的办法,只皇上要找增寿喝茶说说话。
暖阁里龙涎香袅袅燃烧,皇上陷入沉思里。皇上已经不是当年非黑即白的幼年,为帝这么多么,皇上不会做先皇那样的事情,但皇上已经理解先皇当年的纵情绝望。
董鄂孝献皇后,也不是一个奸妃,相反,她真的很贤良。
皇上思及自己当年要和先皇一样,重用汉家大臣,和太皇太后、皇太后之间闹的矛盾,轻轻地叹口气。
宁可要老二长在汉家大臣跟前,不要老二长在太皇太后、或皇太后跟前……却是养成这般骄傲不尘的性子,皇上由此又想起同样明知道该怎么做,就是不低头弯腰的汪贵人,一阵头疼心痛难忍,小太监进来通报:“皇上,勇勤公增寿请见。”
皇上回神,稳了稳情绪:“宣增寿。”
“宣增寿”“宣增寿”小太监们一声声喊着,勇勤公增寿朝服外穿着孝服,大步走进来暖阁,两手“啪啪”怕打马蹄袖,单膝跪地给皇上请安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先皇顺治,和他的两个皇后,董鄂妃的恩怨,牵连其中的其他妃嫔们,个人理解都可以归于政治斗争。康熙做这些决定,一方面是感情因素,更大一方面也是政治需要。康熙这样的皇帝,应该不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哈。
顺治,皇太极,都是。他们都先是皇帝。
神主:灵位。孝端:皇太极的原配皇后。王剡质问皇上:孝庄皇后去世,在太庙的灵位排在孝端后面,你嫡母的灵位,怎么可能排在你生母的后面?皇后是皇后,礼法所在。
宋仁宗:个人理解,第一个皇后废了,第二个皇后不宠爱。从初恋就宠爱一个妃子,奈何这个妃子没有做皇后的品性和家世,可他偏偏喜欢。《这段公案里的主因,应该也是宋仁宗亲政前后的政治斗争》。宋仁宗在妃子去世后,追封为皇后下葬。按照礼法,妻子在,追封一个妃子做皇后,这是生死两个皇后的意思,有点类似现代的重婚。
古代很少有女子正经唱大戏的哈,大都是男子。据说是女子公开露面不好,女子小脚,也没有力气唱下来一段戏,唱旦角的都是男子,比如梅兰芳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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