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救咱们厂子来了!”沈大丫义正辞严地说。
“胡说!你回来能干得了什么!”沈大队长非常不满, “这样, 我晚上就送你到你外婆家住上几天,等这边风头过去了再回来!”
沈大丫她娘的娘家在一个比安吉大队更偏远的山村里边,趁天黑悄悄过去住下, 只要不声张,就不会有外人知道, 调查组主要针对的是程立坤,大丫这几天没回来,调查组也没有大张旗鼓地要找她,低调一点避过风头应该就没事了。
沈大丫才不愿意, 她这么辛苦回来,可不是为了去躲起来的:“不, 我要想办法救立坤哥。”
沈大队长急了:“我的姑奶奶,人家哪用得着你救啊,你能顾好你自己就不错了!”
“那厂子呢,你们打算怎么办?华香姐辛辛苦苦给咱们办起的这个厂子, 你们就忍心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倒闭了?还有咱们的砖窑,那可是贷了款的, 全大队人的身家性命都在里边了,你们说, 怎么办?”
面对着这个咄咄逼人的女儿, 沈大队长第一次产生了后悔当初让她去学认字,想当初不识字的时候,多乖巧的一个闺女啊现在咋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拍着桌子说:“是啊, 我们都没有办法,就你有能耐,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咱们找调查组闹去呀,不让咱们的厂子干下去,咱们整个大队的人就赖在调查组的面前不走了,都快要吃不起饭了还豁不下这个面子吗?”
沈大队长被她气笑了,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好法子呢,原来只是胡闹!他挥挥手:“去去去,别在这儿添乱了,等天一黑,我就送你走。”
“爸,你听我说,这法子是有点胡搅蛮缠,但肯定有用!”
沈大队长没把沈大丫的这个建议当一回事,但有别人听到了呀,沈红兵就觉得这法子不错,一时激动,就跑出去跟别人说了,一传十十传百,沈大队长和沈大丫这儿还没掰扯明白呢,外边焦急地等着消息的社员们就几乎都知道了。
然后大伙儿的意见也是分成了两种,一种是支持去闹的,俗话都有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说不准这么闹一闹就成了呢,另一派比较理智,觉得他们这样去下调查组的面子,没准弄巧成拙,吃不了兜着走。
两派的意见一直相持不下。
谢华香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许秀莲接完电话出来说:“大家都别吵了,庭生正在回来的路上,等他回来,咱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沈庭生既不是大队干部,在大队里也没有什么威望,但不知道为什么,许秀莲一说沈庭生会回来,大伙儿都觉得这事好像就已经解决了似的,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沈大丫当然是不肯让她爸把她送去外婆家的,她就是要留在大队里等沈庭生回来,看他能提出什么自救的办法。
没想到沈庭生回来之后,提出的第一个意见,居然跟沈大丫一样,组织人手上县政府闹事去。
这事沈大丫提出来的时候,沈大队长当成笑话听,可同样的话从大学生的嘴里说出来,他就慎重得多了:“庭生娃,这真的能行?”
“能不能行的,总要试试再说。”沈庭生说完就当真开始安排起来,参加这次□□的,只要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怀孕的妇女和十岁以下的孩子,让村里符合条件的人都赶紧来大队部集合。
在外边摩拳擦掌准备着大干一场的壮汉们不愿意了,让这些老弱病残去有什么用,肯定得让他们这些壮汉上阵才有足够的威慑力啊!
沈庭生却问他们:“砖窑和食品厂的订单接了多少?从现在开始马上开始干的话,来得及交货不?”
壮汉们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能让我们开工,哪怕不吃不睡,也要把货生产出来!”
“那现在就去开工!大伙儿辛苦一些,加班加点,把该赶的货都赶出来。”沈庭生平静地说。
“啊?这就能开工啦?”大伙儿都懵了。
“有胆子去闹事怎么就没胆子开工了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放心,出了事我担着。”沈庭生豪气地说,他没有办法不豪气,他家小媳妇是个小财迷,不但占了食品厂的百分之股份,砖厂那边也投了不少,为此向廖淑芳借的钱都还没还上呢,他得帮她把这些都保住了。
何况大队现在的情况,也实在是亏不起,食品厂可能还好一些,之前有些基础,赔了违约金之后,顶多就是干不下去了而已。
但砖窑就不一样了,本来欠的贷款就没还清,后来为了扩大规模又贷了一次款,因为他们的红砖太过供不应求,所以别人来订货的时候,都是先交了货款的,而这些货款,都被他们用去买煤了,砖窑的账上根本就没有现金剩下。
如果没有红砖按期给别人,不但要把预收的货款还回去,还要赔违约金,盖起的砖窑不能用来烧砖,那就是废物,光是贷款和要赔的钱,都能把整个大队给拖死。
这一关要是不能熬过去,安吉大队就真的没活路了。
所以,沈庭生觉得,接了的订单不管怎么样都要做出来给人发了货再说,最起码把退还的货款和违约金这一块给解决了,剩下的贷款慢慢再说。
大队里的大老爷们,哪个不想马上开工啊,这每拖一分钟,拖掉的就是大伙儿白.花.花的银子。只是之前没人敢起这个头而已,既然有了一个领头的,那还怕什么,撸起袖子赶紧上啊!
食品厂的大嫂姑娘们也赶紧轰隆隆地把机器重新开了起来。
这下总算没人跟老弱病残们抢活儿干了。
沈庭生把老弱病残队伍整理好,把以前大队里农忙时节生产队长们喊社员们上工的喇叭和铜锣都拿出来,让他们拿着,又仔细嘱咐了到了地方该说些什么,确保每个人都记清楚了,这才敲锣打鼓地出发。
不顾别人的反对,沈大丫也非要跟了上去,沈庭生皱了皱眉:“你既不是孕妇,又不是十岁以下的小丫头,跟上来干嘛?”
沈大丫冷着脸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挑的这些老弱病残去,就是吃准了调查组的人不敢难为他们,有什么事都冲着你一个人去了,你能为大队做到这些,我怎么就不行了?”
“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一个人就能做的事,何必要多搭上一个人呢?”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反正腿长我身上,你管不着我。”现在连沈大队长都管不着她了,更何况沈庭生呢!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这样的一队人走在路上,自然是引人注目的,没一会儿,就吸引来了好多围观群众跟着他们一起走,好奇地问:“你们这是干嘛去呀?”
“为民请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庄稼汉说了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不是沈庭生教他的,是早年在戏文里学来的,现在他们做的事,可不就跟戏文里是一样的嘛!这一把老骨头不值钱,只要能给队里要来好处,拼一把也值得了。
这话引来围观群众的一场哄堂大笑:“唉哟,大爷,您可当心点儿,别摔了啊,还为民请命呢,就你们这一帮老弱病残,能干得了啥?”
“我们是干不了啥,但程副县长为咱们县办了那么多的实事、好事,咱们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欺负,他是咱们安吉大队的知青,咱安吉大队得给他撑腰去。”
这话一出,原本嬉皮笑脸的人都不笑了,程立坤大刀阔斧的改革,确实损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但更大一部分人,确实切切实实地得到了好处的,大家都感念他的恩德,如果不是他,东水县不会富裕得那么快,也不可能让绝大部分人都过上好日子。
“我也去!”有人突然喊了起来,“要不是程副县长,我特么到现在还吃不饱饭呢,大爷说得对,咱们喝水不忘挖井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欺负了。”
“我也去!”
“我也去!”
各种踊跃要求加入的声音此起彼伏,沈庭生只好又重申了一遍,他们这个队伍,只要老弱病残,他们是去讲道理的,不是去打架的。
还真别说,果真有不少的老人孕妇小孩陆陆续续地加入了进来,随着他们距离县政府越来越近,队伍的规模就越来越扩大,居然也有点声势浩大起来。
到了县政府,这帮老弱病残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一个个看着没什么力气,一推就倒的样子,可问题是没有人赶去推他们啊,万一不小心推到了一个,出点什么事儿,那可就不得了了。
就这样,县政府的保卫人员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大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县政府大院,连拦都不敢动手去拦的,这一个个的,都泼辣得不得了,你敢伸手去拦,那些大肚子的孕妇就敢挺着肚子去撞你。
程立坤说是被拘禁了,其实也没吃多大的苦,就是被拘着不许随意走动,吃穿跟往常无异,就是每天变着花样儿的审问让他实在是头疼得很,
今天又是例行审问,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老掉牙的问题,都问了他几十遍了,还是不厌其烦地问,程立坤正答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还有人在喊着“程副县长”,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嘿嘿,总算有点儿新鲜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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