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床的时候发现手里被塞了一张纸条, 吓得王子腾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 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瞧了眼四下无人, 王子腾又躺回被窝里, 掀开被子的一角,借着一点微弱的光亮去看纸条上的内容。
不是“今晚取你项上人头”这种话, 王子腾就松了一口气。
皇帝在纸条上虽然并未落款, 但王子腾还是通过字迹分辨出来这纸条是从何而来。
贾王氏私藏甄家赃物这事儿还是贾赦最先告诉的他, 如今连皇帝陛下也知道了, 而且皇帝陛下竟然让人给他塞了小纸条,王子腾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王子腾坐在床上纠结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先和贾赦通个气儿比较好, 商量看看皇帝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以及在什么时候动手为妙……
“皇帝陛下这不说得很清楚么,让子腾兄到时候见机行事。一成归京营, 九成回陛下私库。”贾赦瞧过后将纸条还给王子腾,寻思一会儿继续说道“依我来看,不如回京以后先看看皇上可还有其他行动, 到时候再定行动时间吧。”
大不了回京以后直接问皇帝陛下, 总比自己在这儿瞎琢磨来得准确。
王子腾点了点头,随即将纸条吃进了肚子里。
撕碎或是烧掉多少都会留下痕迹,只有吃下去才是最安全的处理方法。王子腾的行为看呆了贾赦, 心想也就小纸条能这么做,这要是换成一打信纸可怎么吃下去……
贾赦估计王子腾这么早来找他应该还没吃饭, 正好他也还没吃, 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子腾兄可打算在这儿吃个饭?要不让人把仁儿也带过来吧……”贾赦提议让王子腾留下来吃个饭, 但王子腾考虑到他今早来找贾赦就已经做得容易受忌讳了,再一起吃个饭似乎更加不妥。
不过回京以后倒是可以找个时间聚在一起,再小酌几杯。
将王子腾送出帐子后,贾赦回头瞧了眼还在睡着的贾琏,心中权衡一番,干脆让下人将贾琏抱着随他一同去了司徒琛的帐子。
贾赦来的时间比约定早了许多,司徒琛就知道贾赦这是有事情要告诉他。
还不放心地把贾琏也带过来了,这得是多严峻的事儿?
贾琏这几日没少疯闹,身子疲惫睡得就沉,连被人抱着换了个地方都不知道。被刘裕放到床榻上翻了个身,抓着被子吧唧两下小嘴巴接着睡了过去。司徒琛很是羡慕地瞧了一眼想睡就睡的贾琏,随后问起了贾赦有什么事儿。
贾赦将王子腾来找他的事情和司徒琛说了一遍,让司徒琛帮忙分析分析皇帝陛下这葫芦里打算装什么药。
这还没回京城呢,怎么就和王子腾说起了甄家赃物的事儿了呢?
既然他父皇没说哪一日命王子腾将赃物悉数查抄,那就说明他父皇现在依然是不着急的。很有可能他父皇是在等一个时机,想要将几件事情连在一起来办。
如今贾家二房那边的情况除了贾王氏私藏甄家赃物,就只剩下等待乡试的贾政了……
“我觉得父皇很有可能在等着甄家先将贾政送上举人位子,随后再让王子腾行动查抄赃物。” 贾政要是中了举,以贾老太太的性子,绝对会让贾王氏过去一同庆祝。在这种情况下贾王氏不可能拒绝贾母的意思。等贾王氏去了江南,那可就更方便王子腾的手下在甄家藏匿东西的地方下手了。
司徒琛的分析其实已经很接近了,贾赦有些纠结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对于陛下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于被贾政挤下去的学子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明知贾政舞弊还让贾政中举,陛下这也太胡来了。
司徒琛说着拍了拍贾赦的大腿,安慰着贾赦说道“父皇肯定已经安排好了,不可能让贾政得逞的。就算故意让贾政中举,也会考虑到补录一人的。”
录取举人的数额从古至今向来就没有过一个固定的数字,多一个少一个都是随着参加人数来调整,肯定不会让有识之士因为贾政的中举而名落孙山的。
“若是贾存周敢在任上坐出格的事情,我一定过去亲自把他腿打断,再让敬大哥开祠堂把他逐出宗族!”上辈子贾母就拿逐出宗族吓唬过贾赦,这辈子贾赦觉得他早晚有一天要把贾政逐出宗族,免得他一个人作死连累整个贾家。
司徒琛觉得贾政要是做了出格的事情,等贾赦得知再赶过去的时候可能贾政的头七都已经过了。
“爹爹要把谁的腿打断?”
贾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躺在床上抓着毯子含糊地问了一句。
这事儿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贾赦开始转移起了话题,司徒琛也配合着贾赦。贾琏原本就是迷迷糊糊只听了个大概,听贾赦说“把肘子的骨头打断再炖的时候更入味”这种明显不太对劲的话也没怀疑什么。
“那今晚就吃爹爹炖的肘子好不好?”
看到儿子期待的小眼神,贾赦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给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得把肘子给儿子炖出来。司徒琛也一副期待满满的样子,让刘裕出去挑两条上等的肘子肉。
今天让恩侯多炖点,他保证不全都吃光。
秋狝到了第三日,许多人打猎的新鲜劲儿都已经过了,今日皇帝就没再准备彩头,而是下令让没尽兴的大臣接着玩一玩,而身子疲惫的大臣就趁这时候歇一歇。
再过两天就启程回京了。
外面又晒又热,司徒琛是不想出去。想着反正风头也出过了,就更加坚定地选择在帐子里躲起了懒。
想躲懒的还有已经在围场玩腻的贾琏。不过没等贾琏睡着,皇帝身边的太监就过来搅碎了贾琏的回笼觉。
同时还带走了想要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猎到赤狐的贾赦。
皇帝上了年纪,连续两天打猎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了。将贾琏叫过来的目的并不是带贾琏出去玩,而是贾琏想要的鹿皮已经硝制妥当,皇帝问问贾琏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东西。
以贾赦的想法,皇帝赏的东西应该好好保管才是。但皇帝执意要拿来给贾琏做东西,贾赦也没什么好说的。
贾琏比量了一下皮子的大小,琢磨着干脆做成几个书包好了。方方正正还不浪费皮子,玩得好的兄弟们都来上一个。他大哥一个、他自己留一个、林家的表弟也得有一个、舅舅家的两个堂兄……
看着贾琏掰着手指头数人数,皇帝笑着用大手包住了贾琏的小拳头说道“你小子人缘不错啊。都数了五个人了,就这一张鹿皮怕是不够用吧。”
一张皮子肯定是不够的,皇帝立即吩咐冯开顺带贾琏去挑皮子。
帐子里就剩下皇帝和贾赦,紧张得贾赦又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屁股就在椅子上搭了个边儿。在皇帝问起司徒琛遇险的事情后,贾赦身子前倾顺势跪了下去。
反正就两个要点他不知道是谁做的以及四皇子是相信陛下的……
“起来吧,这事儿朕已经命人查清了。”皇帝说着交给贾赦两个信封,让他拿回去和司徒琛看。“恩侯屡屡立功,朕当重赏。”
这话从开始秋狝就开始说了,怎么到现在他连一块碎银子都没见到?
这话贾赦只敢在心里说说罢了……
出了皇帝的帐子,贾赦就放松多了。帐子外的侍卫都知道贾赦是皇帝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尤其贾赦的小儿子更是待遇堪比皇孙,所以侍卫们对贾赦的态度都十分的友好。
“冯公公带着小公子去左数第三个帐子挑皮子呢,估计小公子挑花眼了。”在贾赦向侍卫打听贾琏去向的时候,侍卫详细地给贾赦指出了贾琏在哪一个帐子里。
贾赦道了谢后就去了侍卫为他指的帐子,一掀开帘子就看到儿子纠结的小脸,还真是挑花了眼不知道该挑什么好了。
冯开顺见贾赦进来了,干脆就让贾赦代贾琏挑皮子好了。皇帝陛下只是说让小公子挑皮子,可皇帝陛下又没说让小公子挑多少。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来说,只要不太过分,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谁叫小公子受宠呢?
不受宠连根毛儿都分不到……
随便拿还不知道拿什么?贾赦揉了揉自己“傻”儿子的头顶,目光寻找着有没有赤狐皮的影子。贾琏心眼实,让随便拿也只是又拿了两张鹿皮。见儿子不肯多拿,贾赦这个当爹的也不太好意思吃相太难看。
“公公,那张赤色的狐皮可是皇上相中的?”
原本打算不拿白不拿的贾赦很快就看到了那张赤色的狐狸皮,心想要是这张皮子拿不得,那他就拿几张银狐的皮子意思一下得了。
冯开顺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皇帝陛下上了年纪,哪能这些猎物都是陛下亲自打的?这里面绝大多数其实都是下面的王公大臣孝敬上来的。皇上连相册都未曾过目,哪来的相中?
那赤狐皮确实稀有,但荣国侯实在喜欢也不是不能拿走。到时候就麻烦一些重新抄一本账册,当这里压根没有过那张赤狐皮就是了。
大费周章就为了一张赤狐皮,贾赦立马要给冯开顺一张大面值的银票。冯开顺也没推辞,侧身避开贾琏的视线,让贾赦将叠成四方块的银票探进自己的袖子里。
就算花了一百两银子,一手攥着赤狐皮,一手牵着儿子小手的贾赦也是十分开心的。
司徒琛见贾赦像对待宝贝似的对待那张赤狐皮,心想如今就一块赤狐皮就让贾赦稀罕成这样,他送贾赦一条赤狐皮毯子的话,贾恩侯不得感动哭?
于是司徒琛心中更加坚定要抓紧时间让人不惜银两多寻一些赤狐的皮子。
他想看贾赦被感动哭的样子。
“去父皇那儿那么久,有没有什么事儿啊。”司徒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打断了欣赏赤狐皮子没完没了的贾赦。
事情当然是有的,贾赦从胸前取出两个信封交给司徒琛。司徒琛都怀疑眼前的赤狐皮是不是成精了,竟然将贾赦迷成这副德行。
第一封信是调查司徒琛遇险结果的。信中写着由于围场的一处栅栏锈蚀倒塌未得到及时修补,才让围场之外的狼有了可乘之机。负责调查的人还取了一块锈蚀的栏杆回来,经过多人探究,那栏杆锈蚀的样子并非人为。
话里话外都是说围场的人失职,已经被摘了乌纱帽流放。和甄家没有关系,让司徒琛别多想。
狼群几乎无法控制,更何况还是一群饥饿的狼群,自然是哪有肉味儿就去哪儿了。老六自己把自己折腾病了,至今还没出帐子呢。从老三对自己受伤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没预料到自己会受伤。
对于这个结果司徒琛并非不能接受,甄家的嫌疑确实不是很大。
第二封信是关于贾赦的,司徒琛瞧了一眼就递给贾赦。见假设的注意力还在狐狸皮上,司徒琛清了清嗓子说道“别看了,你又升官发财了!”
“升官?”贾赦立马回神拿过来司徒琛手中的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这……这也太……”
之前心里埋汰陛下实在是冤枉陛下了……
就算他父皇还没下明旨,但已经用书信的形式告诉了贾赦。司徒琛觉得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他父皇轻易不会反悔的。
除非贾赦在还没正式被任命之前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不作死就不会死,贾赦决定在启程之前他都待在帐子里哪儿也不去。司徒琛听贾赦这么说挑了一下眉毛,闲着是不可以的。
“恩侯不如先将肘子炖了吧……”
连续几日的骑马打猎下来,绝大多数的王公大臣或多或少都有些清减,只有司徒琛是那极少数变白变胖的“异类”。
这都脱离不开贾赦这两天的精心“饲养”。
每当贾赦想把锅直接扣到司徒琛的头上时,一想到司徒琛帮他还十万两欠银便咽下了这口气。就当自己是司徒琛雇佣的大厨了,这样也算没白拿人家的银子。
贾赦连续给司徒琛做了三天的晚饭,终于皇帝准备启程回京了。
由于车板下安装的几根弹簧减振效果良好,司徒琛靠在车厢看着一本话本打发时间都不怎么受影响。话本看累了,司徒琛便将书放到一边问道“恩侯,今天吃什么啊?”
“我看外面一会儿要下雨,搞不好今天的饭食只能从简了。”从简就意味着啃干粮,这对于由奢入俭难的司徒琛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复杂的肯定是做不了的,于是贾赦就用车里煮茶的小炉子给司徒琛做了些肉丸子汤。汤刚做好,原本阴沉的天空瞬间电闪雷鸣,随即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几日都是闷热闷热的,也该下场雨了。贾琏那边有司徒彻看着,贾赦倒也不担心。
由于雨势过大,车队很快停在原地等待雨停后再定夺是就地休息还是继续前行。司徒琛喝了一碗热乎的汤后身子暖和了不少,给贾赦留了一碗后让刘裕将剩余的大半锅给两个孩子送过去。
“等会儿恩侯之前让工部匠人研究的东西就派上用场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有赏赐。”司徒琛说着将汤碗递给贾赦,贾赦接过后吹了吹说道“升官就知足了,皇上不赏赐也没什么。”
皇帝的确没赏贾赦现银。
反正贾赦领了赏银回头也是去户部归还了身上背负着的国库债务,不如直接免了贾赦两万两债务来得方便。
就连司徒琛帮贾赦还的那十万两银子,皇帝也让冯开顺悄悄还给了司徒琛。
皇帝觉得司徒琛知恩图报的心思值得表扬,就是一口气拿出十万两实在是太实在了。好不容易日子过得宽裕一些,这掏出去十万两还能过下去了么?
其实还能过下去的司徒琛就默认了他父皇觉得他还很穷的想法……
回到京城没两天,一个听起来着实荒唐的谣言传到了司徒琛的耳朵里。
“刘裕,去给本王查!这谣言的源头是从哪儿穿出来的!”司徒琛锤了一下桌子,显然是已经很生气了。刘裕已经许久没见过司徒琛这般生气过,哆嗦了一下赶忙派人一同去调查。
司徒琛瞧了眼在一边跟没事儿人似的贾赦,揉了揉太阳穴才觉得好了一些。
他和贾赦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才对,不就是以前同样在户部衙门工作,在围场的时候又乘着一匹马,谁敢乱嚼舌头就把他的舌头拔了!
被谣言气到了的司徒琛做了两次深呼吸才将心情平复下来一些。
“恩侯,你说本王最近时间是不是太温柔了,现在都有人敢踩着本王的脸上往上爬了!”
司徒琛在不差钱以后确实是没怎么摆过一副苦大仇深样子,以至于王工大臣都忽略了司徒琛以前的可是有“冷面阎王爷”称呼的四皇子。”
“老虎不发威就被当成是病猫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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