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江茗在府中呆了两日,惜隽战战兢兢地伺候着,生怕江茗去夫人那里告一嘴,使得自己在府里多年的经营俱都毁于一旦。

    如今家里几口人都指望着她,还有个弟弟,日后娶媳妇也要靠她,说出去是在将军府小姐身旁当大丫鬟,常人都会高看一眼。而自己日后嫁人,若是没随着小姐陪嫁,也能挑剔一番。

    她原本将这依仗放在江宛身上,如今跟了个破落户小姐,对方又是个会挑刺儿能训人的,虽心下不满,却还是得保住这份差事,这几日努力在江茗身边嘘寒问暖,恨不得把怜莺挤走,可是竭力表现了一番。

    可苦挨了几日,江茗都没反应,每日只晒晒太阳,闲来找两本书来看,在夫人面前根本没提她那一茬。惜隽这才稍稍安下心,想着这小姐虽在自己面前厉害,却也一味讨好夫人,在夫人面前装的乖巧罢了。

    这么想着,她对江茗便愈发看不上眼了。

    岂知江茗只是懒得搭理她,心思根本不在和她们宅斗上搁着。

    江茗想着毕竟那都是将来的事儿,如今江宛除了刺猬似的影射两句,也没再做什么其他的。而自己也不是原主的性子,别人都踩到自己脸上了,还傻乎乎的当人家是好姐妹。她将惜隽这个祸害留在身边,也是在书里看了对方的行径,日后若是江宛伙同惜隽陷害自己,人就在身边,也好收拾。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奉还。这便是江茗的道理。

    今日一早,江宛便如两日前所说,邀着江茗前去宸殇会。

    到了地方,春湫早在下面候着,伸手搀江宛。那深闺久养的纤纤玉手递出去,车外人看了,只觉得嗟叹不已。

    紫纱绣的长裙,外披飘飘曳地的素色披帛,腰间悬玉,将原就窈窕的身段衬的愈发盈盈。待看到江宛真人,清丽秀美,又不约而同的醒悟,这便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千金,如此做派,宛如谪仙一般。

    待江宛站定,怜莺才来接江茗。而此时门外又有一辆华贵马车停下,江宛看见,便朝后退了退,微低下头,站在原地等着。

    那马车银丝雕纹,垂绦摇曳,停在大将军府的马车前方稍许,自上面下来一名鹅黄色衣裳的少女,虽不是故意,但脸上却挂着些骄傲的神采。她看见江宛,只点了一下头,便要自顾自的进去。

    恰巧此时江茗下车,她没像江宛那般扶着丫鬟的手,只自己跳下车来。因今日穿的是卫氏挑选的重叠衣裙,伸展不开,还险些摔了一跟头,踉跄了两步,这才在那鹅黄衣裙的少女面前不远处站定。

    少女见状,皱了下眉头。她转头问江宛:“这是何人怎得从大将军府的马车下来”

    江宛连忙解释:“怀寅公主,这是舍妹,叫做江茗。”

    少女上下打量着江茗,笑道:“原来这就是镇国大将军府走失多年的真千金确实是同夫人有些相像。我就说,将军夫人那般艳丽的模样,怎么就能生出你这么个寡淡的人原来是抱错了。”

    怀寅公主说话直来直往,也不管边上有没有人在听,江宛是何脸色。她只顾着自己先说,说的舒坦了,内心也就舒坦了。

    江茗听闻少女身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书中,怀寅公主是当今圣上最为疼爱的女儿,天下之物但凡她想要的,圣上无不应的。正因如此,怀寅公主养出了一副直肠子。往好处说是耿直,往坏处说就是骄纵了。

    怀寅公主样貌娇憨,一双圆圆的小鹿眼十分机灵,但脸上却有些婴儿肥,这也是她的痛处。她原就是这样的体质,不管怎么减吃减喝,却也不能像江宛那般削瘦。京中女子流行蒲柳之姿,她便是一辈子也达不成了。

    除此之外,怀寅公主和原主可谓情敌,她心属那位少年状元郎陆湛之。当年陆湛之少年高中,又是世家子弟,皇家赐宴之时,他对出千古难题的对联,才情出众,一时风头无两。加上人又长的清秀雅致,别说原主和怀寅公主了,华京当中心仪他的女子并不少,只是都碍于公主的权势,不敢开口罢了。

    怀寅公主同原主还有一点想同,都是女配的命,用来衬托江宛身段曼妙、知书达理。相较之下,怀寅公主简直就是个娇蛮的胖子。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骄纵公主,在之后北胡入侵,打到皇城脚下时,她从高高的宫墙城楼上一跃而下,以身殉国。不可不谓壮烈。

    也正因此,江茗才对这位公主有些好感。以身殉国说来简单,就四个字。可当人真真站在那城楼上时,怕是往下看一眼的勇气都无。

    大家都是衬托江宛的女配,干嘛还要互相对付呢

    江茗想到这里,便对这位公主笑了一下。

    怀寅公主一愣,因着陆湛之之前夸赞过江宛,她对江宛便没个好脸色。原本想连着这新来的千金一起冷落,却未想人家上来就冲自己笑了。

    怀寅公主虽被养的有些直人快语,但本性并不坏,她没怎么反应过来,便也回了一笑。随即自己倒是傻在原地,皱起眉头,好似在怨自己为何如此没有立场。

    江茗把她的表情变化收入眼中,只觉得这公主十分有趣。

    怀寅公主撇了下嘴,再没理江茗,只往前走。江宛侧身行礼,待她进去了之后,才拉过江茗说道:“这位是怀寅公主,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妹妹可千万别冲撞了她,不然姐姐可护你不得。”

    江茗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姐姐提醒。”

    两人进了如意阁,这如意阁是京中一处有名的食肆,因其风雅有度驰名。每月十五,参翁君便会包下这处食肆,以为宸殇会的聚所。如意阁便又以宸殇会的名头,圈了一大批崇慕风雅之人。

    每每宸殇会聚宴之日,如意阁门外除了些来看热闹的平民,更有些想攀附权贵之人,不分男女,打扮一番,期望能得这些贵门子弟一顾。

    今日引路的小厮倒是别出一番心裁,从头到尾清一色的戏子装扮,青衣小旦老生丑角,无一不全,更引得路人张望,不知今天这里又要有什么新花样。

    给江茗江宛二人引路的是一位旦角,身穿大红贴金彩绣蟒,头冠璀璨,朱唇粉面,眼中还有些自负之感,雍容华贵。

    怜莺头次见着这样引路的,吓了一跳,偷偷的对江茗说:“这人一出来,边上的人就俱都退了呢。”

    江茗看了一眼那旦角,老头子生前唯有一点爱好,就是听戏,一开始她也跟着听,但只觉得咿咿呀呀唱的人头昏脑涨,后来一听说老头子要看戏去了,她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拽也拽不回来。

    但这不妨碍她有些折子戏的知识,江茗说道:“因这人的打扮是贵妃醉酒里的杨贵妃,身份尊贵。贵妃醉酒又是一出好戏,便说是头牌也不为过。所以她一出来,身边的人俱都要让其锋芒。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想到了,参翁君倒设计的巧妙。”

    那旦角听了江茗这段话,倒也没说什么,只引着江茗江宛往里走。

    江茗带着做生意的想法,必然是四处张望,想把这如意阁中的妙处记下来。在江宛眼里,这便是未曾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举动了。

    春湫看在眼里,偷偷凑到江宛耳边说了两句,江宛淡笑,只低声说了一句:“切莫在他人面前乱说。”

    春湫瞥了一眼江茗身后的怜莺,抿着嘴应下了。

    怜莺也是初次到这种地方,少女天性使然,她也想看,但自己毕竟是个丫鬟,这些分寸还是有的。如今看到春湫面带讥笑的看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但看看眼前这位主子,行举确实有些不妥。

    江茗初来,怜莺原本还拿不准,只被惜隽压着,做事虽认真,但也是可有可无,多余的事儿概是不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最好是江宛江茗这两位小姐,谁也不得罪。谁知自己这主子并不是个好拿捏的,加上她深知若不是江茗的到来,上有惜隽、春湫压着,自己怕是一辈子都混不到大丫鬟的位置。如今好不容易成了,只期望江茗能长长久久的得卫氏的宠爱。

    陪嫁什么的她是从没想过,只想攒些私房钱,过两年能求着江茗给自己做主,放出府去嫁了。加上她这些日子下来发现,江茗根本不是个难搞的主子。只要在她边上,天热了扇扇风,时辰到了送水果,其他的根本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她这才下定决心,好好伺候江茗。

    这么想着,她便轻轻拉了拉江茗的广袖,小声说了一句:“小姐,别看了,人家笑话咱们呢。”

    江茗淡淡说道:“笑就笑呗,又不少块肉的,如此景致,不看才是亏大了呢。你也看,咱们一起看。”

    怜莺只觉得嘴里发苦,这什么人啊好意提醒,她倒根本不在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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