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谁知这话竟然落到了一旁缓步而行的怀寅公主耳朵里,她早就看见江宛神色略带不屑,如今听见江茗这么说,方知两人并不对付。又听了江茗这肆无忌惮的话,只觉得眼前这位将府真千金,多了几分可爱。

    那旦角将她们带到一处院落当中,此处原本是桃花园子,待到春日芳菲时,满园的粉嫩桃花初绽,翩然而下。食客席地而坐,举杯三两盏,谈诗论道,偶有花瓣落于盏中,于清儒酒色相衬,别提多风雅了。

    如今正是秋末,桃花无从可看,这园子就暂封了。参翁君却别出心裁,将这园子包下,在满园枯枝当中架了一个唱戏的台子,台下放了水缸若干,以作扩声之用。配上这引路的各位戏子,立意便清晰了然。

    因知道江府有两位小姐前来,提前给江茗安排了座,就与江宛挨着。每席上皆有各色戏子招待,什么奸臣枭雄、美人天女,俱都下凡了似的,好不生动。席上放着应季的水果、千春楼的精美糕点、易乐居的炒货,都以上好青瓷盛着,伴有骨瓷茶盏,处处精致。

    江茗扫了一眼这席上的物什,她已暗地里经商多年,上面的糕果暂不知价钱几许,但这盛物的家什们,可供普通一户五口人家过上一辈子的了。人人都说华京贵门娇奢,如今得以亲处其中,方才知此言不假。

    怀寅公主一入席,就着下人来请江茗过去同坐。江茗定然不会违背公主的意愿,也不知自己为何入了她的眼,只想她大抵是为了落江宛面子,便施施然去了。

    江茗一坐下,怀寅公主便问:“你叫江茗之前在何地”

    江茗对这公主的关心并没有什么惶恐之情,怀寅虽长了张刀子嘴,却是豆腐心。比如她虽看中陆湛之,却从未要求父皇为自己赐婚,只在陆湛之面前努力表现,期盼他也能中意自己。

    只因在宫中长大,多少受了些影响——你若不自己把架势做足了,宫里就像个会吃人的怪物,专挑老弱病残下手。

    江茗回道:“在临安府。”

    怀寅双眼瞬时变得亮晶晶的:“临安府之前只在书里读过,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的那个临安府吗”

    江茗:“正是。”

    怀寅凑到江茗身边,问道:“我听说,临安府有个好厉害的太和楼,里面出的衣裙首饰,和我们华京有所不同,无论雕工还是图样,都要强上百倍。临安府的贵门女子,皆以佩戴太和楼的首饰、穿着太和楼的衣裙为荣,真有那么漂亮吗”

    江茗听她提到太和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华京贵冑喜爱繁复奢华,临安府中意自然简约,两处喜好多有不同,并不可比的。”

    两人说话声音大,又提到了太和楼,旁边已入席的女子便留意起来。只听怀寅又说:“你也无须同我打官腔,竟说这个好,那个也不差。你就同我说,你更喜欢哪个”

    江茗毫不犹豫:“当然是太和楼。华京衣裙首饰虽美,但却更添成熟,又有固定的制式。太和楼则是量着使用者的年龄和长相,无论你是长是幼,圆脸长脸,都能找到合适般配的。毕竟人才是主体,首饰衣物无非是陪衬人的,若是喧宾夺主,亦或是凸显人的缺陷,岂不是得不偿失”

    同江宛坐在一起的少女,听她这么一说,抬起头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说的就像真的似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见过我听说那太和楼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她在临安府也只不过是个小商贾的养女吧,好似只有一家小绸缎铺子。”

    说话的少女名叫齐思琦,家中是个昭武校尉,因同皇家沾亲带故,又得江宛推荐,这才挤进了宸殇会,自然唯江宛马首是瞻。

    镇国大将军府认回亲女虽未张扬,京中却已经人人皆知。她一见江宛便问,江宛也如实回了她,顺带连江茗前两日如何惩处惜隽一事,也说了。

    齐思琦家里好几个姨娘婢妾,兄弟姐妹也多,对这些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早已熟门熟路,自然明白江宛的意思,便出言辱没。边上的人一听江宛的来历,眼神便多了几分玩味。

    江茗扫了她一眼,说道:“这你却有所不知,太和楼广收客源,无论贫贱富贵,皆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东西。”

    齐思琦嘴角一挑,阴阳怪气的说道:“空有一张嘴说,谁不会呢太和楼如何,毕竟在临安府,我们都无眼见过。只是我想,若是做那些平民的生意,贵门女眷是绝不会去的,凭得辱没了自己的身份。若太和楼真的如此,想必名声也不会这般大吧”

    她这话一说,边上的人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若是让他们同那些平民在一个屋檐下买东西,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是啊,你也未曾到过临安府,光凭你那张驴脸想,肯定是想不到的。”怀寅公主对她不满,便出言挖苦道。

    齐思琦被公主这么一挤兑,纵有千万般话语,也只能梗在嗓子里,眨了眨眼,忿忿地坐下了。

    江茗喝了口茶,又将茶盏轻轻的放在桌上,这才又说:“太和楼究竟如何,日后你亲眼所见便知。”

    怀寅公主惊道:“怎么亲眼见我们又不能去临安府,西湖风光只在书上见过,路途遥远,怕是终生难得一见。”

    江茗笑道:“我来之前,曾听人说起,太和楼欲在华京开铺子。到时不是一看便知了吗”

    齐思琦冷笑两声:“你又知道说的好像自己同那太和楼的掌柜相熟一般,无事不知似的。”

    江茗未再多说什么,同这样的人拌嘴,真是无谓极了。却未想那齐思琦突然惊呼一声,指着一旁扮做贵妃的戏子骂道:“你是怎么倒茶的怎得能倒在我身上”

    那旦角也不吭声,把茶壶往桌子上一搁,自顾自的走到怀寅公主这一席,衣角一抖,翩然坐下,倒不似来伺候的,而是受邀来参加这宸殇会的。

    齐思琦出门前好好打扮了一番,自知虽不及江宛那般清丽,但也不甘落于他人之后。谁知刚坐下没多久,一身纱裙便被浇了个透凉。最气人的莫过那罪魁祸首,竟然连话都不答她一句,转身就走。

    “参翁君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这都请的是些什么人”奈何衣裳尽湿,齐思琦不能站起身来追着那贵妃旦角骂,只好隔着几席怒道。

    被称为参翁君的,便是左相孙女丰弗,她已听得下人禀报,施施然走出来,扫了齐思琦一眼,冷声说道:“带齐家小姐去后面换身衣服。”

    齐思琦咬牙切齿,指着那边的旦角问道:“那她呢你不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丰弗看向那旦角,虽只有一瞬,但她面露惊讶,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她转身对自己的丫鬟说道:“还不快带齐家小姐去天气寒凉,莫要落下病根。”硬是把这旦角的过失给略过去了。

    江茗来这宴席,还有一个原因,是想看看这参翁君的真容。原书中她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为人又有情趣,相貌也是一等一的清隽,是同江宛在华京平分秋色的人物。只可惜后来乱世,她在随家出逃的时候,不幸被北胡所擒,凌/辱一番后,便自刎了。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如今眼前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便在之后各有各的归处。

    眼见着丰弗如同书上所说,一身素白长裙,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眼角微微上挑,唇薄,肌肤莹白,神色也是不加遮掩的倨傲。

    齐思琦在她面前,气势弱了不是一星半点,瞪了半天眼睛,只能讪讪的去换衣服。

    众人见热闹散了,便自顾自的说着话,唯有怀寅公主低下头,悄悄凑到江茗身旁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同那掌柜相熟”

    江茗挑了下眉毛,岂止相熟,本人就坐在你面前。但她只是点点头:“有过几面之缘。”

    怀寅公主扶了下胸口:“可否替我捎两句话下个月就是我的生辰,我想戴些京中女子没有的饰物。这华京里,女子以瘦为美,首饰皆做的单薄,就那齐思琦的驴脸,戴上都比我好看些。我想买些能衬我的,不知道有没有。”说完,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大概是太强求你了,若是做不到,也无妨的。”

    她也想着,只有几面之缘,又有何地位去同那太和楼的掌柜提呢那太和楼的掌柜据说还有好多处商铺,各个都声名在外,说是富甲一方也不为过。

    出乎她意料的是,江茗竟然应下了,她压低了声音对怀寅公主说:“好。但是有一事,切莫让他人知道是从我这儿走的。不然大家都张嘴,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

    也许是江茗多心,她总觉得那贵妃旦角在听到自己同太和楼掌柜相熟的时候,朝自己看了一眼。不过她也未曾多想,毕竟太和楼的名头太大。

    江茗答应怀寅公主,自然也是因为她性子可爱,而且对一个日后如此壮烈殉国的公主,能让她在生前多些快乐日子,不也挺好的更何况此事对自己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怀寅公主连忙点头:“你可有小名我一见你,就觉得性子同我合得来,但若江茗江茗的叫你,未免有些生疏。”

    “茶茶”,江茗答道:“我养父叫我茶茶。”

    卫氏也未曾问过她可有小名,只叫她茗儿。江茗原以为这小名就同临安府一起远离了,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么亲昵的叫自己,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位书里的娇蛮公主,第一个如此有心。

    “茶茶”,怀寅公主将两个字碾在唇中,“好可爱的小名,取它的人定然很疼爱你。可惜我没小名,父皇叫我怀寅,大家都叫我公主。你也叫我怀寅便是。”

    “好。”江茗应下。

    怀寅公主这才又说:“你在镇国大将军府过得可好可有不适应北方不比南方温暖,眼见就要入冬了,可千万要注意保暖。”

    “一切都好,多谢公主。”江茗答道。她在心里苦笑,倘若自己有朝一日能回到现代,第一个要冲到书下留言,怀寅公主真人可爱贴心至极,给这样的女主当配角,简直就是辱没她了。

    待到人已不少,参翁君说今日先请各位听戏,再等等那些迟了的,那候在席旁的一众戏子方才退去,大抵是准备登台了。江茗只觉得愁苦,世上这么多好玩的玩意儿,为何非得要听这咿咿呀呀的东西

    她歪着头对怜莺说:“我一听这戏就想打瞌睡,若是睡相太差,或是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你可得把我摇醒。若是摇不醒,掐一下也行。”

    怜莺哭丧着脸:“小姐,我哪敢掐您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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