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人间古钟磬, 从来文饰到今朝。
磬声清脆,即便在这空荡场地也留有余韵。小小马球被高高抛起, 莫赫离同殷畴纵马向前, 向那空中的一点拼去。
马球场上, 看着热闹, 但实则险象环生。
首先,人在马上, 必然不及自己双脚灵活;其次, 若有个不慎落马, 后果可大可小。
这比拼马球,
胆识、魄力、机变、武艺,实则缺一不可。单凭这一点,即便大家都知道陆湛之不擅骑御,但能鼓起胆量来参与一二,便已经胜过了大多数人。是以不会轻看于他,反而为这胆色也要赞许一二。
莫赫离御马自然比殷畴高处一筹,短短小路, 又不是平日贯骑的马匹, 他却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但殷畴也绝非那般不堪, 否则即便是让,
这三衙比试也让不出个草包第二。殷畴手中球棍一回, 人却已经站在马背上, 想要借着这股高劲儿率先抢到球——开球第一击,他势在必得。
可他忘了, 对手是北胡皇子,而不是什么京中武将,哪里管他会不会受伤?莫赫离见他这般,也不着急,反而俯下身子贴近马背,朝他直直撞去。
那边江劭和李舟然必然不会让太子在眼皮子低下受伤,同一时间也早就护在殷畴左右,见莫赫离这般冲来,两人脸上都有戒备之色。
李舟然横过马身,挡在殷畴前面。江劭则挥动球棍,朝着莫赫离而去。
马毕竟是动物,没有人那般一往无前的气势,见了异物冲来,下意识的收速想要躲避。莫赫离勒紧缰绳,在嘴里用北胡语骂了一句“废物”,心里想着此刻胯/下若是之前那匹被殷楚骗走的马,必然不会如此。
怀寅见状,连忙也去帮莫赫离,切莫让江劭伤了那匹马。
只一球,场上情况分明。
这头莫赫离一人拼杀,怀寅帮忙。而江茗和陆湛之骑着马在场上慢吞吞,看那样子也不算什么战力。殷楚勒着马看似闲散的绕到了另一边,好像那马根本就不听他使唤似的。
那头殷畴、江劭、李舟然三人成犄角之势,江宛与齐思琦殿后,不减威风。
“当”的一声,是球棍击打在马球上的闷响,殷畴率先将那球抢到,但因着马匹惯性太大,那球便向一侧飞去。场上一片叫好声起,第一球是大胤太子率先抢到,还是从北胡皇子手中抢到,自然值得庆贺。
可接下来的情况急转直下,因着江劭同李舟然忙着去护殷畴,未能及时转圜接下球,这第一个球虽然是抢到了,却并未到殷畴这队的手中,反而直直的朝着在一旁闲散遛马的殷楚去了。
殷楚手腕轻轻一拨,那球便稳稳的落在了他的马下。
欢呼声戛然而止,下面的人大眼瞪小眼,觉得这殷楚简直是运气好,别人抢的你死我活,他怎么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得了这球?
江茗看了殷楚一眼,心里清楚,他自打开球就没想去抢。这第一个球,必然是要让殷畴得的,不然岂不是要被唾沫淹死?更何况殷楚要收敛锋芒,更加不会去抢,他只算好了那边殷畴好大喜功,可能会用这种方式抢球博人叫好,江劭和李舟然没法,只能去护,那这球便自然会落到他处。
只是苦了他与莫赫离、怀寅三人需得奋力拼杀,自己和陆湛之根本不会马球,能好好骑着匹马就不错了。
这么想着,江茗转头看向身旁的陆湛之,说道:“快去啊。公主殿下都飞出去了,你这个肉垫还在这里闲逛?”
陆湛之脸上颇有苦色,怎么这才一会儿功夫,自己已经从“保护公主殿下的”,变成了“肉垫”?
那头江劭和李舟然两人立刻掉转马头,朝着殷楚飞奔而去,殷畴被莫赫离拦下,你往前挪一步,我便往前挡两步,着实气人。
殷楚也不慌,看着那两人快到眼前,手中球棍一拨,将球垫到了怀寅那头。
怀寅身边早已经有了齐思琦,她冲怀寅一拱手,颇有将门风范:“公主殿下,失礼了。”
怀寅笑的大方:“球场之上,何有失礼一说?你但来抢,抢走算你厉害。”话音一落,怀寅轻踢了下马肚子,那马乖巧转身,带着怀寅和马球一路跑了出去。
齐思琦这一举动颇得观者好感,她紧随其后而去。
玩马球还讲究一事,便是左右。常人都是以右手拿击球棍,球常在马身右侧,倘若只是从后方追去,即便追上了,两人之间还隔着个马身,很难抢到。是以一般抢球都是正面冲来。
齐思琦这个角度定然是抢不到怀寅的球的,她也聪明,从怀寅左侧追去,逼着怀寅的马向右。而那头江宛已经骑马奔来,两人一挤,怀寅前方左方都不能传球,右侧反手力气使不大,后方又不长眼睛,自然受限。江劭又来助,江宛轻松便将球拨走。
江宛得了球,四周看了一圈。她自然是想将球传到殷畴那处的,但莫赫离同殷畴距离十分接近,怕是不妥。李舟然又与殷楚纠缠。她想了想,便自己骑着马向球洞那侧狂奔而去。
江茗见状,勒着马也朝球洞跑去。到了球洞前,她调整好方向,把击球棍往那最下方的小洞前一放,那一头的小柄恰好堵住了洞口。江茗看着奔来的江宛——反正谅你最高的那个也打不进去,中间的那个我人挡着,下面的这个我球棍挡着,看你怎么办?
场上一片倒喝彩,实在是因为江茗这个举动实在太过无赖。实在的马球场上虽然没有禁止这种行为的规则,但却少有人这么做,因为是在是太丢人了。
但江茗根本不在意,脸面是什么?能吃吗?能喝吗?能用吗?能当银子花吗?都不能。反而抛去这些虚的,还能挣到不少银子,活的也更滋润些呢。
江宛冲到江茗面前,蹙起眉头,柔声说道:“妹妹,你这般似有不妥。”
江茗回道:“有什么不妥?只有你能进球,没有我能挡球的吗?规矩上有写这样不行吗?”说完,就和她大眼瞪小眼,反正我自己也不打算进球,但也不能让你轻易进球。要么,你就打个高的,从我头上飞过去。要么,你就乖乖的站在这里。
“江宛!”李舟然不知何时甩开了殷楚,冲着这边飞驰而来:“往高处打,传球!”
江宛自然知道自己打不进去那个高的,但李舟然可以啊,她听了二话不说,手中球棍一挥便要将球传出去。
然而,预期当中的声响并没有发出,江宛一愣,低头看了一眼,那马球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江茗就在她转头看李舟然的时候,马身朝前轻轻踱了两步,轻飘飘的就把球拨弄走了,此刻正朝着殷楚打出去。
“好球。”江茗的球打的并不准,殷楚朝着一侧跑了两步,将球控下,转头冲江茗喊了一声。
江茗冲他扬了下眉,转头看向江宛。江宛就看着江茗和殷楚一起朝自己笑,偏生这两人笑的一脸奸猾,好似两只得逞的狐狸。
江茗又慢慢的往前踱去,和江宛擦肩而过。江宛只好掉转马头,再去那边护球。
殷楚渐渐加速,冲到球洞前,那边江劭已经回转,和他并驾前驱,马身挤着殷楚,要将他逼离原本的路线。殷楚一转头,脸色大变,手上缰绳欲要往后拉:“江茗!”
江劭不疑有诈,担心江茗不擅马术,连忙转头,结果看见江茗还好好的在场上踱着慢步,而这边场上已然一阵惊呼,原来是殷楚已经将球送进了球洞。
江劭瞪着眼睛:“你使诈?!”
殷楚笑眯眯的看着他:“兵不厌诈,你以后带兵要好好学着点儿。”
一球进了,两队稍歇。殷畴这边便将刚才情况问询了一遍,这才知道江茗和殷楚一前一后的使些小伎俩,齐思琦忿忿说道:“这江茗最擅长使诈了,千万别着了她的道儿。”
江劭虽被殷楚骗了,可这时候还是向着自家姐姐的,连忙说道:“使诈的是世子,不是家姐,齐家小姐这话说的可有些不是。”
江宛连忙在旁劝和:“到底是谁使诈,这都没关系,咱们正是一队的,切莫因为他们自己吵了起来,不然反而中了他们下怀。咱们能用的人比他们多,他们定然会想出些歪门邪道的来盘桓。咱们又都擅长正大光明的,难免着了道儿。咱们还是都警醒些,切莫再被骗了。”
李舟然听了江宛这话,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咱们这里球技最好的便是太子殿下了,殿下又在三衙比试里拔了第二,那北胡皇子只看着殿下,倒让太子殿下伸展不开。江茗原本是劭哥儿的姐姐,江劭到时候束手束脚,况且江劭原本武艺也好,不如让江劭去看顾那北胡皇子,让殿下施展开来。”
他这话既拍了殷畴的马屁,又将更多的进球机会交给了殷畴,一举多得。江劭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李舟然又说:“我便只能想出这些,剩下的还靠太子殿下定夺了。虽是马球小戏,但也是纵横使兵,太子殿下更为擅长。”
殷畴对他这几句话颇为受用,点头说道:“方才齐思琦对着怀寅表现不错,便盯好了怀寅。江劭盯着莫赫离。舟然盯好殷楚。那江茗和陆湛之没什么用处,宛妹同我足以对付,甚至还能抽空支援你们。”
这边三言两语交代完毕,便又上了马场。场边莫赫离那队已经率先立起一杆旗子,去前面领喝了祝兴茶。
上场之时,殷楚靠在江茗身旁,笑着说道:“方才那球挡的不错。”
江茗挥了下手里击球棍:“你那时候特地挑了这么个棍子给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殷楚笑道:“那也要人想得到才行。”
江茗无谓的耸了耸肩:“你倒是要小心些那李舟然,那人看上去就不是个好对付的。”
所以说商人的眼睛毒辣,那李舟然看着端庄,可眼睛却止不住的乱转,不知道心里想着些什么鬼主意,更何况能在殷畴身边混的风生水起的人,定然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就殷畴做的那些事儿,他在其中还指不定出了多少力呢。
殷楚看着江茗半晌,缓缓问道:“你竟然在关心我?”
江茗最受不了殷楚这般看着自己,这人卸掉半张面具,眼睛就像含着春/意似的,怎么看怎么深情。就算明明知道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但就总是让人浮想联翩。江茗脑袋里再次浮现出那首词曲——“引得那人儿啊,只欲望断”。
她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绝对不会花千万两银子去和殷楚春/一度,这才放下了心。又想着自己大概正是少女时节,看见好看的人或者东西,有这些想法也是十分正常的,便回道:“我关心自己的银子!”说完,她便踢了下马肚子,紧跟着莫赫离跑到场中去。
江茗也不知道,殷楚也怕她直直的看着自己,这人身上的谜题越多,就越引人牵肠挂肚,想把她的全部都知道,一点不留。
莫赫离见江茗奔来,冲她点了点头:“你还算有点用处。”
莫赫离这张脸这些日子也在华京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眼看着就要成为新一代的词曲内容,可江茗见了,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反讽道:“整个场上就你一点用都没有了,连个球都没碰到。”
莫赫离一愣,眨了眨眼,想要反驳,但奈何这是实情,至少看向一旁的陆湛之:“他也没碰到球。”
陆湛之:“……”
江茗:“你和他能比吗?陆吏郎那双手是写字作诗的手,你的手呢?就会在街上抱姑娘吗?还自吹自擂马上无人能敌,连个人都甩不开。”
说完莫赫离,江茗倒觉得自己的心情无端端的舒畅了许多,看来人果然还是要有点出气筒发泄一下,不然老是憋着,心里得多难受?
她是开心了,驾着马又跑到了自己的球洞前面,来回溜达。莫赫离看着江茗,等到殷楚靠的近了,这才问道:“这丫头和你一起长大的吗?怎么说起人来都用一件事儿一个套路?”
殷楚看了莫赫离一眼:“关你什么事儿?连个球都碰不到,别见一个就想抱一个。”
莫赫离:“我不是那种人!”
殷楚也驾着马从他身旁跑过,留下一句:“谁知道你?”
莫赫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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