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两日,皇上正经的御令传了下来——江家两位女儿, 一位要嫁入天家,
成为太子妃;一位要嫁入昭南王府,成为世子妃。镇国大将军府门外那条小巷一时成了华京城里最热闹的地儿。
来往同僚上朝, 见了江衡都还要冲他一拱手, 道一声“恭喜”。
江衡面上还得谢谢人家,
心里却止不住的骂娘。他后来是想清楚了,殷楚哪儿来的字据和婚约?他定然是看上了茗丫头,趁着这乱就把婚事给定了。这还是皇上直接下的令, 想推都推不了。
江衡和江劭坐在院子里, 把殷楚上上下下骂了一通, 最后两个人骂累了,江衡让江劭说点好听的, 比如茗丫头嫁给殷楚之后, 有什么值得念想的。
江劭想了想,回道:“大概孩子会比较好看。”
江衡:“……”
自打皇命传来,同府不同院, 江宛的院子里一派喜气洋洋, 下人们俱都趾高气昂,下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可江茗的院子里却一片愁云惨淡, 怜莺自打早上起来已经叹了不知道多少声气了,更别提她看见江茗的时候那神情了——眼圈儿都红了, 一副欲言又止。
江茗初见时吓了一跳,以为她这是被江宛传染了呢。
后来就听怜莺和飞浮在外面说:“咱们小姐怎么命就这么苦啊?在外面吃了那些年的苦,
你看看那叔婶家都是什么人啊?好不容易回了自己家,结果又摊上了这么个婚事。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飞浮语气平缓的说道:“早些时候,你还在说世子好帅呢。”
“那不是因为对比吗?!和那老头子一比,世子肯定好多了!”怜莺连忙说道,“后来回来想想,嫁给哪个都不好。”
“为什么不好?”飞浮原本也不是华京城人,虽听了些闲言碎语,但对怜莺她们这种愁云惨淡并不理解。
怜莺给飞浮仔细数了数:“你看,昭南王府里连下人都没几个,小姐嫁过去谁伺候啊?难不成小姐还自己洗衣服吗?再说其他的吃穿住行,哪个不得打点啊?听说世子把银子都花在赌坊里了。这还不算什么,听说昭南王府有个用了二十多年的下人,结果正赶上世子发疯,硬生生的给抽死了。”
怜莺一边啧啧嘴,一边说道:“听说疯病是传下来的,那昭南王可不就是疯的。”
飞浮倒不怎么担心,宽慰怜莺:“人总是会变的嘛,说不定世子殿下特别喜欢咱们小姐,从此改邪归正了呢?”
“那倒好了。”怜莺撇了下嘴。
飞浮没同她说,那日祭天之后,江茗和殷楚已经碰过一次面了。
江茗谢过他的解围,他也与江茗赔了不是。可事态已然发展到这个地步,江茗想了想,觉得在江府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皇后和江宛一个两个的不让人省心,江府里各种事儿又麻烦,自己还要顶着生意,还不如去昭南王府,下人少眼睛少,做事儿方便些。
但是这亲又不能真结。
江茗之前都想了,殷楚虽然哪儿都好,但他毕竟在这朝野的漩涡当中。自己则是天大地大,时日一到还是要从这华京城中抽身的。
可没等她开口呢,殷楚那边倒是先说道——权当是假成亲,一来帮她解围,二来皇上也总是盯着他的婚事,也是帮他自己解围。若是日后江茗有自己的打算,殷楚便写封休书于她,绝不耽搁她。
江茗这才舒了口气,可心里又总觉得有些疙瘩。
和江府的愁云惨淡不同,昭南王府却是全府上下喜气洋洋。
管事孙喻得知世子有了婚事之后,立刻冲到昭南王的床头絮叨了一个时辰。随后开始指挥着府里为数不多的下人,开始拾掇院子。
什么野花野草?拔了!
什么门上掉漆?刷了!
院子里面有没有地方能乘凉?若是以后有了小世子之后要去哪儿玩?
孙喻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过得格外充实。
待得殷楚回府,孙喻拿着个小本儿,认认真真的走到他面前:“世子殿下,江姑娘她喜欢什么花儿啊?”
殷楚愣了一下:“不知道。”
孙喻抬头看了殷楚一眼,抿了下嘴:“没关系,那世子总知道江姑娘喜欢什么颜色吧?”
外人不知,孙喻对自家府上这位世子可是了解颇深。他及冠多年,无论宫里怎么催促,这世子妃一位总是空着。你说他眼高于顶也好,心有顾虑也好,总而言之就没见过他和什么女子关系过密。
前不久见他将江茗带回府里,孙喻就觉得有戏,却没想到世子这么有出息,快刀斩乱麻,竟然就把婚事给定了!
这么一看,世子定然是十分中意人家。
殷楚又要摇头,就看见孙喻瞪着自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殷楚连忙回道:“青色,她喜欢青色。”是不是真的喜欢不知道,但她和青色很配。
孙喻神情这才舒缓了些,继续问道:“江姑娘喜欢什么树啊?”
殷楚:“……孙叔,你不如把这本子给我,我让她给你挨个写清楚算了。”
孙喻瞪了殷楚一眼:“世子,您用这种法子骗了人家姑娘嫁来,还不好好对人家?您连人家姑娘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看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别嫌孙叔烦,孙叔年轻的时候也算是见过不少姑娘家,这江姑娘一看就是有主意的,到时候因为您不重视她,甩下您跑了,小世子谁带啊?”
殷楚皱了下眉:“什么小世子?”
孙喻眨了眨眼:“虽然现在还没有,但日后总是会有的吧。”
殷楚未答,门外有下人牵了马来,喊了一声:“世子,马备好了!”
殷楚冲孙喻笑了笑:“孙叔,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就成。”
孙喻:“世子去哪儿?”
那边下人回道:“世子这就要去镇国大将军府,让我去备马的。”
孙喻一听,立刻乐了:“快去快去,好好和江姑娘说话。下次她若是有空,也请她来府里坐坐,看看喜欢哪儿不喜欢哪儿,咱们都好拾掇拾掇。”
殷楚翻身上马,嘴角一勾:“孙叔,咱们府里还有这么多银子呢?”说完,脚踢了下马肚子,直直的冲了出去。
孙喻在后面大喊:“放心!孙叔就算砸锅卖铁,也给你把这婚事办的妥妥当当的!”
殷楚绕着小路朝着江府去了,到门口的时候便有下人将这马牵去马厩吃喝,门房则带着殷楚一路进去。
待殷楚从江衡、卫氏那儿出来的时候,江茗此刻还在自己那把摇椅上坐着呢,脸上盖了本书,挡住半截阳光,头发随便扎了一下,也不管整齐不整齐。
殷楚站在院外,怜莺见了连忙上来请安,随即返回院中同江茗说过。也多亏了这大胤宽松的民俗,否则哪儿容得了他们两个见面?
江茗把书往上拨了拨,露出嘴唇:“世子可说是什么事儿吗?”
怜莺回道:“世子说是来给老爷和夫人带信儿的,既然来了,那便来看看小姐再走。”
江茗“哦”了一声,坐起身子,头发在椅子上蹭的乱七八糟,好似一团鸟窝:“你先把世子请进来吧,泡壶茶,前些日子我新带回来的九曲红梅就行,我去拾掇一下就来。”
怜莺连忙应下。
江茗前脚刚走出去没两步,身后就有个人按了下自己的脑袋,江茗一转头,殷楚正站在自己身后笑着。他说:“不忙着去收拾,这样也挺好。”
“总是失礼的。”江茗答道。
殷楚冲她招了招手,指着一旁的藤椅:“坐。”
江茗老实坐下,殷楚挽起她的发丝,轻轻一转一收,又拿出一根玉簪,按在了江茗头上。
他往后退了两步,端详片刻:“嗯,与你很配。”
怜莺在一旁给飞浮使了个眼色,飞浮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还不是为了给你们看?到时候老爷夫人问起来的时候,能说出点好话。
“哪儿来的?”江茗瞄了一眼茶水杯子里的倒影,问道。
“我今日去太和楼走了一圈,见架子上在卖这个,便买了。”殷楚回答的轻描淡写。
但江茗知道,他平白无故去什么太和楼呢?还不是怕乔靳不在,太和楼出什么差池。这才隔三差五的就去趟太和楼,亦或是去趟寿谦票号,不但给里面干活的伙计看,也给外面不怀好意的人看。
太和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成货上架,不是紧着一个人的姿容来设计的,大多是些基本款样,以便人不时之需,但常常也都是销售一空。殷楚这次买的便是这个。
“你来又是传什么话呢?”江茗抿了下唇,问道。
“传皇上的话,关于婚事。”殷楚停顿了一下,伸手摸了下自己有些红的耳朵,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皇上的意思是,待到你及笄那日,便把亲事一并办了。”
其实江茗近日也是十分苦恼,她原本想着将婚事拖个一年半载,待到时限一到,自己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自己这样就太没义气了。殷楚帮自己颇多,结果自己把他一扔就跑了,还止不住别人怎么笑话他呢。
可要是真成婚了……杂七杂八的事儿也太多了。
江茗想着,转头对怜莺说道:“去将笔墨纸砚拿来。”
怜莺也不知道小姐这时候为什么要笔墨纸砚,连忙应下。
待到怜莺一走,江茗抬头对殷楚说道:“世子,这没旁人,我便实话实说了。成亲可以,但咱们两个成亲前得写份文书证明。一式两份,上面的条条框框沟通着来,同意之后签下名姓,按上手印儿。日后一切需得都按照这上面的来。”
“比如?”殷楚倒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东西。
“比如,我的银子是我的,你的银子是你的。互不干涉。”江茗说道:“就算是日后写了休书,我的银子还是我的。”
飞浮在一旁听着,觉得还是小姐有先见之明,那么多银子呢,总不能白白给了别人。
“好。”殷楚应道:“还有其他的你便都写下来。”
江茗也没想到他竟然能答应的这般痛快,一时有些发愣。殷楚却突然开口问道:“对了,你喜欢什么花?”
“我?山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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