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00.第二百章(一更)

    江茗虽心里着急,但行动上仍然不落细节。

    马车在中途寻了处人多的地方短暂停下, 江茗和飞浮动作迅速下了车, 马车再行便直接去了昭南王府。

    确认身后无人跟着, 江茗这才赶去如意居, 从一偏门进入。伙计一早就得了消息,里面俱都安排好了, 直接带她去了松园。

    松园处依旧假山嶙峋, 映衬着冬日寒凉, 立于寥落孤寂之处。沁人心脾的冷香迎了出来,是苍松枯柏独有的气味, 被寒气那么一逼,

    愈发浓郁了,渐渐地化去了江茗心中的焦躁不安。

    人的嗅觉往往最容易牵动记忆,此时此刻好似殷楚就站在她的身旁, 拉着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一般。他的身上便是这样的气息,他的人大抵也是这样的感觉。

    是怪松一棵, 但仍朝着天长。

    江茗拉了下自己的大氅,她一路波折, 到了华京城之后连仪容都未曾顾及, 如今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可那双眼睛却仍旧沉稳有神。

    人若有了执念,万事万物、刀枪剑戟都拦不住。

    更何况江茗原本就是个执着的人,于曾经对银子的态度上便可知一二。

    一入房中, 地上铺着整齐的草席,房间正中抠了个方正的小坑,四周磨得干净,一簇小小的炉火便在这其中燃烧吞吐。

    炉火上方搁了个小小的药罐,中药的气味氤氲在空气当中,使这寒凉的冬季又多了些许暖意。

    药罐上的盖子被蒸汽顶的一启一合,像张能说会道的嘴喋喋不休。

    望回便坐在那炉火一旁,与往日并无差异,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厚实的毛锋大氅,捂着手炉。但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些了,不再是那般苍白无色,嘴唇也多了几分血色。

    见到江茗来了,望回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像是也有了着落似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世子送来的信,其中所说,华京城内的事情全由望回主理,若是世子妃回来了,便听她的安排。

    江茗的目光被他身旁的两人吸引了,眉头不由自主的蹙了一下,一瞬间的神情有惊诧亦有疑惑。

    听见脚步声,其中一名女子抬头看了过来,脸上即刻绽放出笑容:“茶茶,快来,等你好久了。”

    那笑容明朗艳丽,纵是看过这张脸无数次了,江茗仍是忍不住惊叹。可这惊叹也只是在心里,她眼睛微眯,沉下声音问道:“你怎么在华京城?”

    季四九一听这话,登时眼神闪烁,紧张地缩起脖子,小声解释道:“我……我就出来看看。”

    江茗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魏风凌:“是他带你来的?还从闽州一路到了华京城?”

    季四九垂下头,好像做了坏事被人抓包似的,嘴唇嚅动了两下。

    魏风凌在旁看着这两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季四九那垂着的头略向他处歪了歪,蹙着眉头紧抿着嘴,轻轻摇头。

    魏风凌开到一半的口就这么硬生生的化成了个哈欠。

    “五十知道吗?”江茗走到席旁坐下,问道。她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过季四九和魏风凌,想要从动作间看出这两人如今的关系。

    “五十如今也在华京城。”季四九抬头答道。

    “五十也在?那也好,多个人管束你。”江茗听到五十也在,这才稍稍舒了口气,又问:“你们二人如今住在何处?”

    四九老实回道:“就住在昭南王府里,望回帮忙张罗的。”

    江茗点了下头,显然对她没有住进魏风凌在京中的府邸里略感安心,她拍了拍季四九的手:“你的事儿我们待会儿回府再说。”

    季四九也不是孩子,江茗虽然为她担心,但选择总是自己做的,她不能替季四九过人生,自然也不能随意左右她的道路。她能做的,不过是多看顾季四九些,这也是人和人之间的基本尊重。

    更让她安心些的是五十不知怎的也在华京城。

    宽五十此人,虽平日里总是一副老神在在,时常满嘴胡言乱语,但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大师兄。

    想到此处,江茗这才抬头看向望回:“北胡围雍阳关几日了?”

    望回答道:“十五日。”

    “世子可有发信,军粮还能撑多久?”江茗记得当时书中写的是三个月。可这三个月,恰巧是环境最为恶劣的三个月。

    雍阳关的将士艰辛,送粮的道路也更加难走。可拖到三个月后春暖花开,雍阳关内便是一座死城了。

    原书中具体的情景她并不知晓,当时只是看了下面的书评,急着跳了几章这才看到,否则也不会如今这般不知前事如何,只能凭着直觉一步一步往前走。

    可她也渐渐的忘记了这原本是一本书。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受伤会流血,死了会送命;开心会笑,难过会哭;会为亲人担忧,会为知己喜悦。

    她想起和殷楚一同逛雍阳关的那副场景,想起那书摊的掌柜,卖糖的伙计,甚至那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富家小姐,街道上跑的嘻嘻哈哈的孩童。

    江茗想了这么多,却不敢想殷楚。

    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便已能令她如坠冰窟。

    即便眼前有火炉,身上披着大氅,她仍觉得冷。

    很多事情,理想中总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走到了那一步却猛然发现,原来自始至终没有人可以站在绝对中立的角度。因人不是神,甚至就算是神明,心中也难免有偏倚。

    所以踏出来的路便有了分歧。

    分歧与分歧碰撞撕裂,是刀枪火海,是呼妄的人命,是一吹便散的灰烬尘埃。

    “世子未说。”望回看向江茗,回道。

    江茗微微敛目,又问:“闽州的粮呢?我回来前,曾听说皇上有意遣人去运粮。”

    望回回道:“如今圭城大雪,官道难行。更何况运粮若走大路,没有重兵把守,在到雍阳关前便极有可能落入北胡手中,这便推了又推。”

    江茗深吸一口气——如今延庆道、秦凤道接连失守,虽仍有将士,但那没了主帅的凝聚,稀稀散散的战力却早已经不在北胡眼里。

    北胡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便要用尽全部的气力,猛地扎入大胤的腹地,不死不休。

    大胤眼前便只有雍阳关一处能将北胡这只饿狼挡在外面。没了雍阳关,便真的是螳臂当车了。靖文帝竟然在这个时候仍在观望?观望什么?观望自己够不够格做一个亡国之君吗?

    “兵部尚书崔贞倒是上过好几次折子,朝廷里也有人提过,只是俱都无疾而终。”魏风凌在旁开口说道。

    “我这处倒是今日方接到一个信儿。”听到魏风凌提起朝廷,望回从袖袋里拿出一张小纸,递给江茗,同时说道:“因着延庆道和秦凤道接连失守,皇上暗地里派人去了瓷玉山。临安府调来的粮,也直接送了过去,在那里暂歇了好些日子。”

    魏风凌听到这里,眉头紧紧蹙起,手掌狠狠拍在席上,怒气冲冲:“怪不得。怪不得闽州的粮反而要比临安府来的快。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那延庆道和秦凤道的将士,雍阳关的将士,就当白死了?!”

    大胤正中偏北有一道天堑,不及华京城背处崇山峻岭巍峨险峻,但有条宽阔大江绵延,自成天险,想要渡江绝非易事。而这瓷玉山便是这大江往南的一处要塞,山下温天城虽不及临安府繁华,但却坐拥前朝旧城,人口众多。

    “所以皇上的意思是——”江茗眼眸微抬:“想要迁都?”

    怪不得打着如此算盘,将所有东西都按住不放,实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

    望回微微点头:“正是。可此事却仍有些蹊跷,迁都大事,也绝非皇上一人之言,总要放在朝廷上众人斟酌参详,各种准备之事也绝非一日能成。可如今却毫无声息,只是有消息这般传出来,未免让人摸不清看不明。”

    江茗瞥了一眼手里的纸条,那字迹清正端方,她似是曾在哪里见过这字迹,可又只是过眼一觑,记得不甚清楚。

    但望回的话确实值得深思。自古而来,帝王的功勋有一大部分看的是在位时期疆域的变化。

    疆域扩大,此为英主;疆域缩减,便要被后人辱没。靖文帝绝不会不知这其中的道理,以他这幅注重面子尊严的人,如何会做出如此自毁的决定?

    “那么萧罗呢?”江茗斟酌片刻,终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原书里是萧罗得令去送军粮,原本出发就晚,加上他路上故作延误,等到了雍阳关的时候已经是一座死城。

    原书里并未说大胤那时是否已经迁都。即便那时还没有,想来也是要让雍阳关多撑上一些时日,以方便华京城里的人安全转到温天城去。

    望回不知江茗此刻为何问萧罗,但仍是回道:“萧罗如今已回到京中,伤重养伤,皇上免了他副相的职位,算是惩戒。但这京中,若魏将军不去送粮,江劭不去,便只有萧罗能去了。”说完,他轻觑了魏风凌一眼。

    魏风凌颇为无奈的说道:“那能怎么办?世子不让我去送粮,我也只好跟着称病。”

    “京里总是要有人看着的。”江茗开口替魏风凌开脱道:“江劭年少,做事总是不够周全。”

    她如今也是突然想了个清楚,为何一定是萧罗去送粮。

    从靖文帝的角度,他更信任萧罗,想要给萧罗戴罪立功的机会。而从殷楚的角度来看,来送粮的人也必须是萧罗。

    萧罗在华京城势力庞大,更不要提还管着侍卫亲兵。留他在华京城,便是自讨苦吃。与其让魏风凌送粮出来,还不如让萧罗出来,趁机切断他和京中势力的联系。

    而此刻对于江茗,想要让这场兵粮安全运到,方式方法暂且不提,首先要从根子上将这一切阻断,让萧罗去不了。

    江茗缓声说道:“萧罗此人包藏祸国之心,让他去送粮,无异于让世子送死,将雍阳关拱手让与北胡。但魏将军也不能去。此刻最好的人选便是江劭。”

    望回赞同道:“确实如此。不管江府如何,在众人心里,江家依旧是大胤的战神。有江劭在,军心也会牢靠稳固些。”

    “只是江府如今在皇上眼中不足一提。”魏风凌沉吟片刻,说道:“更何况,萧罗若是不出京城,便总掌握着京中重兵。”

    江茗抬头,看向众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总有法子,能让江劭去,也能让萧罗也管不了重兵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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