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罗妇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用手点着我,说:“好,好,好得很,” 转过身去冲着身后低头的家丁吼道:“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打!”
那些家丁都用眼梢畏畏缩缩地盯着我,拿着手中木棍不敢上前,锦罗妇人脸色更加难看,发抖的手指一个个点着:“都使唤不动了是不是?!谁不上前,家法伺候!”
家丁们互相看了一眼,半闭了眼,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就冲了上来,木棍顺着风飒飒地扑来,我顺手一把抓过,手上稍稍用力,木棍从家丁的手里顺过来,连带着他在空中也翻了一圈,滚落在地哀嚎,身后家丁呼喊着又要扑上来,我抽棍回身,棍身挥舞得呼呼作响。
家丁们七零八落地在周围滚了一地,哎哟声不止,木棍“飒”地一声收回,棍头直点着锦罗妇人的脸庞,在堪要触到她鼻尖的时候猛然停下,她脸色苍白地尖叫了一声,软倒在地。
我把棍子缓缓收回,道:“夫人,得罪了。”
她软在地上,兀自拍着胸口顺气,身边的小丫鬟早已经不见了,四周的家丁都倒在地上□□不休,她只得自己狼狈的爬了起来,怨毒的目光却越过我,直直地盯向身后的许知晚,道:“好,好,好得很。”
我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把许知晚遮在身后,道:“夫人何必怪罪知晚,动手的是我,要怨,也是怨我。”
怒恨的目光从我身后转到我身上,在深夜里都透着一股刺骨寒意,她咬着牙,道:“怨你?她终归是许家的人!你一个外人,逞什么英雄,有什么资格来我许家管头管脚?!”
我嗤笑一声,道:“夫人能说出,我把知晚从许家带离的行为是所谓逞英雄一句,可见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她在许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自恃也是许家人,对待知晚却还不如我一个外人。夫人,你心可安?”
“我如何对她,不用一个小白脸在这里评头论足!”锦罗妇人嘶声叫道,她回身朝地上□□的家丁吼道:“人呢!都给我起来!给本夫人拿下这个狂徒!”
躺倒在地的家丁们互相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得更加大声。锦罗妇人脸色涨的通红,我冷冷地望着她,她怨怼的目光对上我,羞怒得似是失了分寸:“你得意什么?!”
我道:“公道自在人心。”
锦罗妇人喘着气,突然笑了起来,说:“好,说的好,公道自在人心,不错!”
“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帮她吗,可笑之极,哈哈哈,你这次能帮她,难道次次都能帮她?”
许知晚呆在身后,抓了抓我袖子,我回头望她,她冲我笑了笑,对着嘴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我心下一酸,如万千蚂蚁在吞噬,一下一下,咬的心脏千疮百孔,把她的手握的更紧,回过头去望着锦罗妇人,我哑着嗓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有何不可?”
锦罗妇人被我话一激,脸色扭得更难看,她指点着我:“好,好,好一对奸…”
“清娘,住嘴!”
一个隐怒无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许知晚握在我手中的小手又是一僵,苍白的小脸仿佛又更白上几分,她一点一点地,把手指从我手中轻轻抽离。
我低头望了她一眼,她抬头望我,冲我安慰地一笑。
我把手慢慢松开,转身拱手道:“许太傅。”
许大学士从身后走来,想是才从卧室出来,只单披着一件袍子,他隐隐有怒的表情在看清我的脸之后猛然一愣,顿在原地。
锦罗妇人的声音犹带哭腔,在夜空中倏地响起:“老爷,您看看,这知晚几天不着家,就从外面带回来个小白脸,当着下人的面欺负我,我…”
“行了,住嘴吧!”许大学士低低地吼了一句,身后锦罗妇人的哭声截然一顿,许大学士冲我拱手,声音疲倦地道:“三殿下,贱内多有得罪,勿怪。”
初时的惊诧一过,他的表情已经回归到平静,只是脸色尤是灰白,看来那锦罗妇人也并没说错。
许太傅,确实是病了。
我道:“我并没有什么好得罪的。”我盯着他,又道:“只是许太傅,您向来以公正无私闻名于朝堂,处事严明自不用说。我只知太傅朝堂上铁面知礼。却不知道,在这家事上,竟能让令千金在家里,都得不到公正的待遇。”
许太傅虚弱的声音自风中响起:“臣教养不善,自会反省。”
他转过脸,望向我旁边的许知晚,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晚儿,你…可有受伤?”
许知晚说:“没有,我…很好,多亏了三殿下和五公主照料。”
许太傅转过来,冲我深深一揖,道:“微臣多谢三殿下对小女的照料。”
许太傅学问做的深,连父皇都礼敬三分,今天目睹许知晚的境遇,让我对他问责,现如今看他关心许知晚的样子,我开口道:“许太傅客气了,许知晚遭遇了火灾,呛了烟,又伤了头,一时急于救治,前几日才未归家,是尉龄一直伴着她,我不过送她归家罢了。”
他点点头,道:“来日定当向五公主致谢。”
我道:“既然许太傅已知许知晚回来了,也澄清了她这几日不归家的误会,本宫受尉龄之托,还望许太傅对知晚多加照拂。”
他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多谢三殿下和五公主关怀。”
我回头望了许知晚一眼,她目光平静,察觉到我望她,冲我笑了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药方,递给许太傅。道:“这是她的药方,一日两次,按时煎好服用即可。”
周围寂静无声,自从许太傅张口对我说第一句话起,锦罗妇人和躺倒在地的家丁们,连句□□都不敢出,我转身对许太傅点头道:“她平安到家,我也该回宫了。”
顿一顿,又加了一句:“相信许太傅的铁面无私,不管是国事,还是家事,都是一样的。不会放纵有的人为非作歹,也更不会,再让令千金受些不白之冤。”
许太傅长揖的身形久久不起,我又望了许知晚一眼。
夜色朦胧里,她无声地对我说:别担心。
这一眼,一下,就是半个月过去。
许家托人传来消息,说许知晚因病需要卧床,暂停习礼事宜。
我又托人去打听,得知自那夜后,许氏夫人被禁足,留在府内抄书,不得外出。许知晚的确在家调养,只是等到康复,也要抄上八百遍的女训,以儆效尤。
许太傅的处理方式让人生得不痛快,但已经出府,再置喙下去,对许知晚的名声不利,我于是日日唤来曹锡梁,日夜抄书,再假借尉龄的名义偷偷送去许府,免她劳累。
窗外阳光打着波子似的波纹,我临窗听着鸟声啾啾,提笔继续写字,午睡朦胧,书页间竟不知不觉中出现许知晚那天晚上,无声对我说话的脸。
她说:没事的,我不怕。
我运笔写下第一个字,字迹饱满,微风吹得书页翻动飒飒。
那天晚上,许氏夫人的那句问话,终于也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有何不可,许知晚。
有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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