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站在科技院门口的时候, 权昕只是被高强度的反光玻璃晃到睁不开眼睛。
那现在她站在智术师基地，就仿佛进入了一个“怪诞”的国度。
地面交错盘绕着棕色和绿色的裸露树根，细细密密铺满了整个地面，并且有一部分蔓延到了基地的外墙之上, 好像无数条向上窜动的小蛇。
看上去, 只会给人十分单一的一种感觉——窒息。
权昕每次看见这种地方, 都会有一个非常现实的疑问, 为什么“反派”总是喜欢把自己的住处或者工作场所设计成这种样子？
他们自己住在这里真的会感觉很舒服吗？
不会觉得毛骨悚然吗？
然而，我们必须要承认审美的多样性。
从德里安单片眼镜之后, 那种仿佛是“回家”一样的神情, 权昕就可以确信，他是真的很喜欢这种环境。
怪诞和猎奇确实能从另一种方面给人以安全感。
黑暗也是如此。
这就好比, 小时候看童话故事，总会觉得里面的反派角色很做作、很假。
并且感到疑惑,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光明大道摆在眼前都不去走, 反而去选择一个恶毒至极的人设。
而直到长大以后, 才发现，曾经认为的那些“恶毒人设”，其实也都是经过了很大程度的美化。
真正的恶, 会悄无声息蚕食人的灵魂，让看起来合情合理的一切，导向一个黑暗的终点。
我们或许可以做一个假设。
如果现在有两个选项摆在面前。
一个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去拯救世界，在这个过程中，你的亲人朋友会因为你选择了这个选项而面临生命危险, 且最后成败未知。
另一个是肆意妄为地毁灭世界，在这个过程中，你会越来越强大。但是由于你的每一次变强，都意味着有人死亡，所以必须以冷血作为代价。
当然，最后成败也未知。
有多少人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前者？
有多少人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后者？
有多少人，会因为害怕给身边的人带去麻烦，再三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又有多少人，会一边选择后者，一边恶劣地嘲讽那些选择前者的人都是弱智？
这样想一想，或许童话故事里那些善良美好、充满勇气的主人公们，形象就高大了许多。
……
“怎么了？”
德里安看见权昕一言难尽的表情，问道。
权昕一边打量着四周那些奇异生物的装饰品，一边说道：“没什么，有点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德里安笑了笑介绍道：“这些建筑和装饰从智术师刚刚开始成立就有了。”
“那个时候，开拓空间不像现在这样容易，需要面临很多危险。设计成这个样子，某种程度上是为了震慑周围白雾之中的危险生物。”
权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些解释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口耳相传。”
权昕笑出了声。
是了，恶势力还有一个众人皆知的特点。
就是他们会给自己过去的罪行一个相当合理、相当正面的解释。
而传到后世那里，这些解释往往直接被当成了“真相”。
毕竟，谁又希望自己所在组织的“光明历史”上，出现几个难以抹去的污点呢？
就像德里安说的，是为了“抵御危险”。
在权昕看来，这可说不准，或许真的单纯只是智术师“创立者”的恶趣味。
不过，权昕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她继续往前走着，随口说道：“你似乎并没有因为游戏淘汰而对我产生敌意。”
德里安的表现，在权昕看来算是“相当友善”了。
这有点神奇，毕竟因为权昕的胜利，德里安应该得到了游戏的惩罚，也就是背包清零。
但他好像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令人发愁的事情。
“不必在意游戏的输赢，你能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我这次游戏最大的收获了。”德里安很有绅士风范地说道。
“我也因此，而晋升为智术师的核心人员。这是我之前努力了近十年都没有得到的荣誉。”
“核心人员有什么特权吗？”权昕有点好奇。
“只有核心人员，才可以接触到和替代之令有关系的机密。”
权昕还想要问出一点其他的消息，却被德里安的话打断了。
“具体的事情，统领会和你谈，请进。”
德里安微微俯身行礼，给权昕示意了一个方向。
他们此时停在了基地中最“宏伟”的建筑门口，这里像是什么经过风吹日晒的神庙。
连门口都是用不同形状的石头砌成。
不过，基本的身份认证系统却是一点都不差，这里红外扫描仪的精确度甚至比监狱的还要高出很多。
权昕的手指下意识触碰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终端，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
她被带到了一个类似“会客室”的地方。
两个黑色皮面沙发相对而放，茶几是半透明的墨绿色玻璃。
茶几边缘处，有一些细细密密的精致纹路。
而此时，背对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
“坐。”
男人似乎早就知道权昕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没有回头，开口说道。
他的语调带着一种内敛而优雅的妖冶。
好像伺机而发的毒箭。
权昕迟疑了两秒，还是走过去，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沙发冷冰冰的。
男人双腿交叠，带着一个银灰色的面具。
权昕言语中也不知道是调侃还是讽刺：“见不得人？”
“新研制的防御装备，戴着……试试效果。”
男人缓慢地说道，语气低沉，咬字却异常清晰。
他面具之后玩味的视线停留在权昕身上，仿佛要透过权昕的外表看见什么更加深层的东西。
“什么效果？”
权昕再次抛出一个疑问。
“防弹。”
权昕向后，倚在沙发的靠背上：“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以枪为武器的人，更不可能刚刚加入智术师第一天，就对着你的头来一枪。”
男人玩着自己的手指关节，道：“当然不是防你。”
权昕皱了皱眉，她尝试着理解了一下对方的意思。
对方认为，自己带了其他人来？
“我是一个人来的，毫无疑问。”
“不。”男人微微俯身，盯着权昕的眼睛说道，“是你，认为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权昕继续追问道：“你怀疑谁跟我来了？防子弹？符子豫吗？”
男人微微后靠，双腿交叠，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他的话语好像冰凉的刀片蹭在权昕的后颈上。
“那就看他，有多重视你了。”
见权昕似乎有些不解，男人好心多解释了几句。
“实际上，我们还不能完全衡量你的价值。所以，如果今天他来了，也就变相证明了你确实值得重视，我们会接受你。如果他没来……”
男人笑了笑：“那你恐怕就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了。”
“并且，我需要声明的一点是，其他人，无论谁来都不行，只有他本人亲自来了，我才承认你的价值。”
权昕心头狠狠跳了跳。
男人拍了两下手，表示刚刚的话题到此为止，他平衡了一下语气说道：“不谈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你今天加入智术师，理应有个像样的欢迎仪式的，可惜有点匆促。”
“那就送一样简单的见面礼吧。”
权昕目光微凝。
她看见，男人话音刚落，他们之间相隔的茶几之上，就凭空燃起了耀眼的青色火焰。
权昕的眼瞳中反射着青色的火光，很快，火焰之中，悬浮而起了一张黑色卡片。
“这是智术师基地的自由通行证。你拿着它，可以在这里随意走动。不过，把它给你，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
“为了避免智术师基地里，时不时传送进来一些不受欢迎的‘外人’，你需要删除你终端通讯栏中的所有好友。”
“……”
权昕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犹豫。
她的手指在终端上划了两下，好友列表随即清空。
“很好。”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指轻抬，茶几上的青色火焰瞬间消失，那张黑色卡片飘落到了桌面上。
权昕拿起黑色卡片，平静问道：“我想知道一点，既然你们早就清楚我是卧底，为什么还要接受我？就算有价值，也不至于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吧？”
男人微微偏头，他似乎在注视着窗户之外的某个点，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们需要你做一件事。这件事，或许只有你才能完成。”
“什么事？”
权昕看着对方的侧脸。
“代表智术师，参加一个月后的神祇位选举。”
……
空气静默了几秒。
“哗啦——”
就在权昕感到震惊之时，窗户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
同时，面前男人的面具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先是闪烁起了金色的光芒，随后，从中间部分开始碎裂。
直到完全碎掉，露出对方完好优雅的面容。
男人起身，保持着面朝窗户的姿势，好像瞬移一样，站到了权昕的身侧。
权昕手指微微捏紧。
这是威胁。
即便“证明了价值”，如果枪声再起，那么权昕的性命，同样会葬送在这里。
静默。
几秒后，门口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低着头禀报着情况：“统领，已经检测到攻击发出的地点和能量强度。”
“哦？”
男人饶有兴趣地敲击着权昕沙发的靠背，仿佛在期待一个结果。
“确认是牧碳。”
男人冷笑了一声，站到了权昕面前，语气很轻柔却令人头皮发麻。
“我们接受你了。”
“我的名字，季司。你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季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勾起了嘴角：“比起这个，我更想要知道，他敢这么踏足我的地方，是做了……”
“要付出多少代价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星仪 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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