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幻想过你死亡之后的样子吗?”
权昕听见屋内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手指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即把门推开。
距离上一次和季司在“会客室”的交谈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这一周之内,她频繁来往于自己的安全房与智术师基地之间。
她见过了塞维,见过了邱隽, 甚至见过了被关禁闭的林安。
却没有听见任何和牧碳有关的消息。
在季司的逼迫之下, 权昕已经将所有科技院的好友从列表中删除。
删除了好友, 也就等同于断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除非, 权昕能够在审判游戏或者其他什么游戏中遇见科技院的人。
否则,权昕就算有登天的能力, 也不可能和科技院的人有任何联系。
这就是系统中“通讯”的神奇之处。
明明拥有着极为先进的科技, 人与人之间的通讯却还是采用最原始的方式。
相遇,交谈, 加为好友,再相遇。
而如若前三步中有其中一步没有完成, 系统中的两个人就几乎不可能在游戏之外的地方有任何联系。
这样的羁绊, 也不知道是坚固还是脆弱。
这意味着, 如果有一天,你删除了某个人的好友,那就要做好今后再也见不到对方的准备。
权昕摸了摸口袋中的一颗子弹。
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口有些发堵。
这是之前击中季司“面具”的那一枚子弹, 后来弹落到地面上,被权昕捡了起来。
他原来还会用枪的吗?
现在,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吧?
毕竟,科技院的院长如果出了事,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权昕暗自安慰自己。
她忍住心口的疼痛, 捏了捏拳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事情上。
面前房门紧闭的房间内,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智术师。
其中,那个女人权昕已经有所了解,名字叫丹妮,是一个系统称号为“心理医生”的人。
级别,工员。
这人在现实中其实就是心理医生。
进入系统之后,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职业素养,专门负责开导一些“压力过大”的人。
刚刚那句“你有幻想过你死亡之后的样子吗”显然就是她问的。
至于另一个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名字叫罗尔。
权昕会站在这里,是因为,她的下一次审判游戏中,罗尔也是陪审玩家之一。
同样都是智术师,自然要提前认识一下。
只不过,听说这个“罗尔”有点疯疯癫癫的,不怎么好相处。
“当然。”
这是罗尔回答丹妮的声音。
从他的声音中,权昕可以听出这人的漫不经心。
“你觉得自己死亡之后,是什么样子的?”
“……”
罗尔沉思了很久。
这让丹妮甚至不知道他是真的曾经想过,还是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现想的。
罗尔变换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目光迷离:“我是个搞音乐的,我时常幻想自己死后名垂青史,幻想自己的死亡被各大媒体报道。”
“人们会给我开追悼会,还会在大街小巷播放我唱过的歌,以此表达对我的怀念和对我死亡的惋惜。”
“或许,BBC还会以我为主题,拍摄一个三十分钟左右的纪录短片。”
“不过……因为我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甚至连活着的亲人都找不出来几个。所以那些为我筹备纪录片的人,应该没办法根据别人的评价来推测我是个怎样的人。”
“到最后,他们估计只会罗列一下我的作品,然后用几个……看起来有十五六个字母那么长、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英文单词,来形容我的光辉人生。”
“哦,值得一提的是,或许我们现在的这段谈话,也会被当做珍贵的素材,记录其中。所以你最好说每句话之前都整理一下自己的措辞。”
罗尔丝毫没有看见丹妮逐渐黑下去的脸色,自顾自地说着。
丹妮尽力维持着一个职业女性应有的微笑。
她以为罗尔的最后一句话,是在试探她,于是很正经地说道:“我是你的心理医生,心理咨询期间,医生是不会对患者的发言进行录音的,这段谈话也绝不会被记录。”
“无妨。”
“什么?”
丹妮一时间没有理解罗尔的“无妨”是个什么意思。
罗尔将手摸进自己破烂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细长条的东西,摆在桌子上,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录了音。”
“……”
丹妮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对方已经无药可救了。
她站起身前,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写下了三个字——妄想症。
要知道,罗尔根本没有写过歌,唱歌的水平也令人堪忧,对乐器,更是一窍不通。
就连询问他“五线谱有几条线”,他都能掰着指头说出个“六”来。
然而,他却日复一日幻想着自己凭借音乐走向人生巅峰。
心理医生可以拯救一个困在泥沼中的人,也可以拯救一个活在幻想中的人。
但是,丹妮不打算拯救这个人了。
这是系统,不是现实生活。
每天找她来看病的人数不胜数,她没必要在这种“一看就需要花费很多精力才能治愈的病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那就祝你死在下一次审判游戏中吧,这样,大家就可以早点缅怀你的光辉人生了。”
丹妮整理了一下手上的资料,冷冰冰地说道。
门外的权昕听闻此话,挑了挑眉。
这话也太恶毒了吧?
就算不拯救,也不至于把人从悬崖上推下去啊。
不过,罗尔却并不觉得丹妮的话是诅咒,反而觉得,那是对他的某种祝福。
“我很期待。”他吊着语气说道。
丹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拉开门的时候,她看见了门口站着的权昕,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交谈的打算。
丹妮一次心理咨询的费用是500C币。
这可不是小数目,她现在正赶着去下一个患者那里。
多说一句话,在她看来都是浪费时间。
权昕调整了一下表情,刚刚那样的迷之对话,也就在智术师基地能听见了。
权昕走了进去,正当她打算好好措辞,应对这个“妄想症青年”的时候,罗尔却突然换了一副神情。
目光全然失去了刚刚的散漫,变得严肃、郑重。
这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权昕的招呼就这么咽回了口中。
罗尔点亮自己的终端,敲了一行字,举到权昕面前。
【把门关上。】
权昕目光微沉,手指下意识转动了两下口袋里的子弹,这个子弹能够提醒她——
要像那个人一样,时刻保持警惕、理智、果决。
对方已经不在自己身边。
这并不是开玩笑的。
不是她在这里惹了什么麻烦,还能期待别人来上演一套英雄救美的戏码。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必须、也只能要依靠自己。
权昕走到门口,默不作声地将门关好。
然后,她坐到了刚刚丹妮坐的位置上。
“权昕。”
“罗尔。”
罗尔的声音毫无波澜。
难不成,刚刚那种疯疯癫癫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吗?
权昕扯了个话题:“音乐创作者?”
罗尔却好像根本不想跟权昕废话,他的脚尖微微翘起,勾在椅子腿上,说道:“交代一下身份,我是旧王族的卧底。”
“……”
权昕心中暗惊,她一错不错盯着对方的眼睛。
罗尔的目光真诚,丝毫不像在说谎。
但是,权昕清楚,在这种时候,如果不能完全确定对方的身份,就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之前,季司让她删除联系方式,并且带她去见被关禁闭的林安,就是变相的警告。
季司在警告她,不要有任何小动作。
智术师可以对权昕从前的“科技院身份”既往不咎,但是,如果做不到既来之则安之。
那么,她的下场,恐怕会比林安还要惨。
她其实也能猜到为什么季司现在没有将她关起来。
估计是想呈现给外界一种假象——
权昕已经归属智术师,并且相处和睦。
季司倒也不指望别人能完全相信。
只要人们今后在想起“权昕”这个人的时候,会产生“万一权昕真的背叛科技院,加入智术师了呢”的猜疑,就足够了。
这是一种诡异的平衡和相互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权昕如果还时时刻刻表现出一种“坚贞不屈”的样子,光明正大地窃取智术师机密。
那季司恐怕也不会心慈手软,他会直接采取强硬手段扣留权昕,禁止她的日常活动。
因此,针对“卧底”这样的敏感话题,权昕必须处处谨慎。
她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让我检举揭发吗?”
罗尔说道:“你是科技院的人,来到这里,我们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倒不如,联手?”
权昕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们的目的恐怕不一样。我是诚心诚意加入智术师,可不是你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
罗尔脸色变了变,有些阴晴不定,他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真的?”
“绝无虚假。”
权昕话音刚落,罗尔突然又变回了刚刚的疯癫样子,吊起嗓子说道:“我是个音乐创作者,你是来找我写歌的吗?”
“……”
权昕看着对方的样子,不自觉扯了扯嘴角,没有理会。
招呼算是打完了。
至于对方究竟是智术师,还是旧王族的卧底,亦或是一个真的“妄想症青年”,其实都不好说。
权昕分析了一下这三种情况。
第一,这人真的就是“妄想症”。当然,这个可能性极小。
第二,这人是旧王族的卧底。
这个可能性其实也不怎么大。可以想象,一个潜伏多年的卧底,遇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就立刻把自己的底都揭出去了,实在不是很明智。
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或许他装疯卖傻就是为了避免怀疑呢?
现在权昕去揭发罗尔,估计心理医生丹妮都会立刻站出来替他辩白。
在丹妮眼中,罗尔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妄想症。
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第三种,罗尔是智术师派来试探她的。
权昕无声无息地瞟了眼对方手边还闪着红光的录音笔,笑了笑,没有深究,直接起身离开了。
门,再次被关上。
……
罗尔盯着关紧的门看了许久,接着,他举起自己的终端,先是接通了季司那边。
“统领,暂时没有异样。”
罗尔轻声道。
季司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响起:“盯紧了。”
“知道。”
三言两语之后挂断。
然而,罗尔却并没有立刻放下手,反手就接通了另一个人。
……
“王,权昕我见到了。”
一模一样的话语从终端传出,只不过,这一次是个少女的声音:“盯紧了。”
“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稍微晚了一点,鞠躬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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