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姨娘心里一慌,想借势再摔一次,却发现江楼月力气极大,只一只手便将她控制得死死的:“夫人在说什么?”
“上次从观梅院出来,你不就假摔过一次吗?”江楼月将人紧紧钳住,“莫不是想要诬陷我?”
可这有什么好诬陷的,一个姨娘,就算被她推倒,摔了一跤又能如何。
莫姨娘叫苦不迭,夫人不知怎么回事,就像浑身上下长了眼睛般,次次假摔都能被扶稳,还一眼就被看出来了,实属难堪。
实情她自然不能说,只能咬死是误会:“夫人,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上次在观梅院险些摔倒,也亏得有您在,莫娘心中感激。”
见她不认,江楼月轻声道:“若想做什么就光明正大,暗自小动作,害不到我,只会害了你自己。”
莫姨娘连连摇头:“夫人误会了,我怎敢害您?”
江楼月似笑非笑瞧着她,松了手:“话已至此,好自为之。”
屋子里炉火生得旺,暖烘烘的,莫姨娘却吓得浑身浸了冷意,直到江楼月走远,才僵着身子缓过劲来。
元宵节随之而来,整个盛京华灯满城,游街赏灯的人摩肩接踵。
李氏约了几位好友去打叶子牌,钟初煦带着江楼月和几位姨娘出府赏灯。
江楼月听闻新岁是最热闹的,早就心痒难耐,这一出府,顿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此时的盛京没有宵禁,制灯工匠和商人云集,各式各样的花灯随处可见,江楼月虽很想维持主母雍容大气的形象,但实在耐不住新奇,买了盏兔子形状的花灯,为了不显突兀,忙招呼起几位姨娘。
“你们也来挑上一盏,喜欢什么,我一并买了。”
阮姨娘第一个上前来,挑了盏青菜花灯,欢喜地放在江楼月的兔子花灯前逗弄:“多谢夫人。”
庄姨娘微垂着头,迟疑着选了盏鱼灯。
莫姨娘自那日被质问,有些害怕江楼月,但也不敢表现出异常,心不在焉地随过去挑了盏蘑菇灯。
行人太多,钟初煦吩咐随从开路,见江楼月和几位姨娘提着花灯,笑道:“夫人,我买了许多水灯,一会我们去江边祈福,不知夫人的心愿,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心愿,江楼月瞧着钟初煦这张脸就生厌,只想让温蕊赶快认清渣男,完成任务。眼波一转,对上钟初煦的视线,柔声道:“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钟初煦将手搭在江楼月的小臂上,眸色深邃专注:“不管夫人的心愿是什么,我的心愿,只有你。”
江楼月微侧过脸,娇羞地拿帕子捂嘴轻笑,嘻嘻。
内心,呕!
江楼月被恶心到头皮发麻,真怕忍不住一掌拍死他的冲动。
继续往前走,却是越来越走不动道,随着鼓锣声响,前面的人都往两侧退开。
江楼月踮起脚眺望,便见两条五彩斑斓的‘神龙’随着鼓点上下翻飞。
这两条‘龙’是无数盏花灯拼凑的,全身极长,所过之处,两侧的人纷纷退散开来,像极了‘神龙’遨游在霞光云海之中,卷起的波浪层层翻涌。
江楼月还是第一次见,眼里映着万点火光,晶亮。
翻江倒海的‘神龙’跃到近前,骤然轰隆几声巨响,两条‘龙’随着烟痕升腾入空,刹那间烟火绽放,如星如雨的光辉爆裂,紧接着由近至远铺陈,一道道烟火冲天而起,华光璀璨,直夺去满月的光辉。
这就是人族所创造的,极尽华美,江楼月明白阿叔为何总跟她讲人族的事情了。
周遭爆发出阵阵欢欣喝彩,江楼月被气氛所染,随之笑起来。
龙灯后面还有踩高跷、跑旱船的,卖艺杂耍戏曲更是一波接着一波,叫人目不暇接。
除了好玩的,一路走过来,两侧摊位林立,书画、古董、碑帖、花卉、美食应有尽有,江楼月看什么都觉新奇,这是万妖山所没有的盛世夜景。
顺着人群往江边缓步而行,江楼月远远便看到江面上灯火通明的船舫,和顺流而下连成片的水灯。
江岸边挤满了人,护卫已挡不住推搡,钟初煦略有不满:“怎这般多人,夫人,要不水灯就别放了。”
江楼月正要点头,便见被人群挤到最前面的几位姨娘已经蹲身放灯了:“夫君先在岸边候着,我和几位姨娘放完水灯便过来。”
“夫人小心。”钟初煦叮嘱一句,往江岸边人群疏松的地方退去。
江楼月朝几位姨娘的方向挤去,锦棠护在身侧,不满抱怨:“老爷怎么不安排两个护卫过来开路,这般推搡,多危险啊。”
江楼月过人群如无物,不怕推搡,但也不忘向温蕊吐槽:“你看你那个好夫君,嘴里说着放水灯许愿,心愿都是你,这见着人多就没兴致不说,还只顾自己,既没亲自护着,也不安排两个护卫过来。”
“夫君不喜拥挤,为了陪我庆元宵才出来,又怎能做到事事妥帖?”
“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擅长给他找理由找借口。”
“夫君的好,我都记得,旁人多说无益。”
江楼月气不过,正想反驳几句,前面陡然一阵骚动,接着便是一声熟悉的呼救。
“救我,我不会水!”
是莫姨娘。
周遭正放着水灯的人起身退开一部分,还有部分站在原地犹豫着,少数几位探身伸了手,想试试能不能拉住人。
莫姨娘这段日子心事重重,不愿日后把孩子给夫人教养,斗胆想要争取机会,却两次失手,还被拆穿,心中更是难安。
在江边放水灯许愿,不过是想求个短暂的内心平和,偏巧被人一挤,脚下一滑,这次是真摔,还一头摔进江里。
冰冷刺骨的江水冻得她牙关打颤,不会水更是让她一边惊慌扑腾,一边在岸边搜寻,很快就看到钟初煦,用尽全力向他呼救。
“老爷,救我!”莫姨娘正在往下沉,恐惧和冷寒使她浑身僵直,手下意识放在腹部,眼角湿润,朝着钟初煦的方向更加声嘶力竭地呼喊,“我有了身孕,快……快救我!”
钟初煦站得不远,周遭虽嘈杂,但呼救声还是清晰可闻,只不过他没听出是莫姨娘的声音,还是身边的护卫提醒,他才吩咐去救人。
当有了身孕这句话喊出,钟初煦微皱眉,跟在冲过去的护卫后面,步子不急不缓。
江水漫过头顶,莫姨娘绝望间,身边有巨大的水花溅起,一只手臂纤细却极为有力,稳稳拖着她从江面冒出头来。
莫姨娘口鼻里都是水,整个胸腔刺痛沉闷,呼吸到空气的瞬间,大口吸气,同时睁眼朝揽住她往岸边游的人看去。
湿了的发有几缕黏在颊边,眉眼沉静,专注望着前方,水珠顺着细腻的肌肤滚下,莫姨娘一下就看呆了。
怎么……怎么会是夫人?
直到上了岸,莫姨娘都震惊到回不过神来,她自知有了身孕,便百般防着夫人,甚至试图诬陷。
她始终将夫人放在对立面,设想夫人没有子嗣,必然会厌弃姨娘所出的孩子。
方才落水,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喊出实情,试图引起更多重视,让老爷快些救人,夫人肯定也听到了。
可夫人还是义无反顾跳下江救她,且是动作最快的那个。
“你有了身孕?那更不能大意,冬日江水冷寒,先上马车,马车里有火炉,还有备用的干净衣裳。”江楼月说着快速解下身上的皮裘披风,裹住浑身发抖的莫姨娘,“能走吗?”
莫姨娘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羞愧有感动,怔愣着说不出话。
“看来是冻坏了。”江楼月没敢耽搁,直接将人揽住,一把抱了起来。
钟初煦这时带着护卫赶了过来,看不出情绪,就连声音也是平平:“人没事吧?”
“先换去湿衣再说。”江楼月绕过钟初煦,往马车停靠的地方急速跑去。
马车够大,内里烧有炭火,莫姨娘身边的婢女一直跟在后头跑,吓得都快哭出来,这会一边帮莫姨娘换衣,一边紧张问道:“您身体可有不适的地方?”
莫姨娘冷到僵硬的身子开始回暖,任由婢女伺候着,抬手挑了帘子往外去看,便见夫人站在那里,似有所感地抬头看过来,给了她一个笑脸,饱满的唇上扬,透着润泽。
莫姨娘一慌,别扭地松了帘子,又坐直身子,接过婢女递来的热茶,喝下一口,热意暖进心里。
回府后,江楼月叫上大夫一道去了莫姨娘院里。她虽厌恶钟初煦,但也没想过让他断子绝孙,更何论姨娘和孩子都无辜,她心里也跟着急。
“没什么大碍,只是气血有点虚,我开个方子,服用半月即可。”
江楼月松口气,送走大夫,抚慰道:“无事便好,你好好歇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转身欲走,却被莫姨娘拉住袖子,扭头去看,后者竟然俯身要跪。
“夫人。”莫姨娘曲了腿,江楼月的大力再次发挥作用,她愣是跪不下去。
“你跪我做什么?”江楼月奇了,将人扶起来坐好。
“嘤。”莫姨娘羞愧到哭出来,将先前的猜忌打算,以及假摔的意图和盘托出,“夫人,是我错了,不该如此恶意揣测,更不该坏心眼的想要诬陷您。”
两次假摔,江楼月总算明白缘由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腹中的胎儿不利,且生下后,大可由你自己抚养。”
莫姨娘望着江楼月,用帕子掩住脸,哭得更大声了。
有哪家主母能像这般好的?
看来蠢的不是阮姨娘,而是她,往后夫人的另一条大腿,她抱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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