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说，波本也是组织的精英情报人员，不可能每天都来医院看护我，他很快接到任务，不得不去外地一趟。在离开的前一天，他叮嘱了很多在我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人家毕竟是好心，我自然是满脸笑意地应承下来。
波本皱眉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终于无奈地扶额，说：“我会尽快赶回来。”
“……你不觉得对我有些过度保护了吗？阿姆罗先生。”我有些头疼地说，“我从11岁离家流浪开始，就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何况现在已经成年了，我的行为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也有为行为承担后果的觉悟。”
小麦色皮肤青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我的眼神复杂而沉重。
“……我不知道你的‘那位朋友’和你说了什么，但是你们都不需要对我抱有额外的负罪感。”我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手指攥紧了白色的被单，“今天这么温柔，让我知道有人可以依赖是什么感觉，然后明天又疏远我，你们不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吗。”
……
波本走后，我立刻掀开被子，单脚蹦跳地奔向衣柜，披上一件风衣，然后跳到窗边，推开玻璃窗，把靠在墙上的拐杖扔了下去。接着翻出窗外，借助香樟树的帮助，顺利落到了草坪上。
一抬头，一个同样穿着病号服，手中拿着画笔的少年正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愣愣地看着我。
我竖起食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面容雌雄莫辩的少年微笑着点了点头，重新低头画了起来。
必须要尽快回公寓把药吃了，我捡起拐杖，架在腋下急急忙忙地往外走。据我推测，来的人会是同为女性的贝尔摩得，组织很有可能会要求她对伤口进行检查，伤口不严重的话，会引起猜疑，增加计划暴露的风险，苏格兰回到公安已经安全了，我可不想早死。
伸出手，我拦下了出租车。
***
贝尔摩得推开病房门时，莉莉正坐在病床上，侧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一直珍惜的长发被剪短了，参差不齐发梢下裸露的脖颈优美纤细，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掐断，病号服松松垮垮地罩着她瘦弱的身体，雪白的绷带几乎裹遍了剩下所有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脆弱得随时都要化作碎末。
听到开门的动静后，病床上的人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湛蓝的双眼空洞无神。
“贝尔摩……得？”莉莉扯起嘴角，“真是稀客。”
又开始了，每次情绪不好时，就会对她阴阳怪气的莉莉，贝尔摩得回想着，关上了门，然后拧上了锁。
她毫不在意地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头发，问道：“伤怎么样了？”
“暂时死不掉。”莉莉说着，抬手似乎想触摸胸前的头发却摸了个空，只好尴尬地理了一下过大的领口。
贝尔摩得看了一眼对方阴沉的表情，双手抱胸，问道：“那天晚上……”
莉莉攥紧了手指，一条条不规则的沟壑浮现在被单上，说：“那个叛徒……恐怕察觉到了自己的暴露，在手机里设置了□□。”
手机里的□□……与现场公布的报告一致，贝尔摩得用大拇指背隔着外套摩挲着枪柄。
“但他恐怕没料到黑麦一见面就开了枪，根本没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减去了心爱长发的女孩露出了一个冷笑，“而我也不会陪公安的走狗去三途川。”
“苏格兰是你男朋友吧。”贝尔摩得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被莉莉避之不谈的代号。
病床上的女孩一瞬间露出了被刺痛的表情，但是很快收了起来。
莫名其妙的，贝尔摩得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莉莉时的样子，那个时候莉莉还不知道隐藏自己的情绪，锋芒毕露又光芒四射。贝尔摩得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绪。
“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用来刺探情报的工具。”莉莉低下头，无不讽刺地说，“‘听话好用的库拉索’组织成员不都这么说吗。”
“……”贝尔摩得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利用我刺探情报，又因为我暴露，只能说是活该。”莉莉冷酷地说，“无所谓了，区区一个叛徒……不用担心。”
贝尔摩得看着莉莉，许久才说：“我过一段时间就要回美国了，和我一起回去吗。”
莉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的学分已经修够了，什么时候都可以离开。”
***
贝尔摩得走后，窗外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盯着对面墙上旋转的秒针陷入了沉思。
回美国啊……比我预想中还要快一点。
组织没办法确定苏格兰的死亡，不同于黑麦和波本，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组织的私人财产，又为朗姆效力，别的人不好出手，朗姆让我尽快回到美国，也是想彻查此事吧。
就在这时，意料之外的客人推开了门。
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指着自己满身的绷带，说：“我赢了。”
太宰没有理会我的玩笑，把玫瑰插进床头的花瓶里，向我伸出了手。
我以为他想弹我的额头，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太宰只是抚过我侧脸参差不齐的发梢就收回了手。
“好可惜……”他轻声说。
“被烧焦了也没办法嘛。”我在他灼热的目光下，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从你丢在家里的纸团里推测出来的。”黑发青年撅了撅嘴，弯腰拾起挂在床头的病历，翻看起来，“莉莉真是过分，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和我说。”
“可是你受伤的时候，也没和我说啊。”我眨了眨眼。
“…那只是小伤。”太宰心虚地移开视线，转身面对窗外的黑夜。
“哦——我这也是小伤。”我笑着说，但是很快收起了笑容，“呐，太宰。”
“嗯？”
“我可能快要回美国了。”我有些艰难地吐出话语。
太宰双手搭在窗台上，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
在经过长长的沉默之后，他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我抿了抿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
“我知道。”太宰转过身来，清澈透亮的眼眸十分柔和，“我都知道哦。”
他蹲在床边，伸手握住了我的双手，低头用额头抵住大拇指指节。
衣摆随意地铺在地上，猫儿般乖巧的青年弓着背，发出了清浅的呼吸声，额前卷曲的碎发轻蹭着我的手腕，温热的体温沿着干燥的手掌透过绷带传递到我的皮肤上。
我看着他难过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眼圈都红了。”太宰抬起头，睫毛蝉翼般轻颤着，顶灯冰冷的灯光，在青年俊俏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能让莉莉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也值得了呢。”
太宰的神情依旧温柔，只是眉宇间有些悲哀，他坐在床边，伸出手抚摸着我的侧脸，“这一次，朱丽叶小姐好像不能和罗密欧先生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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