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床榻所靠的那面墙壁上,布着几道浅浅的痕迹,那痕迹各个皆是细长模样, 有如猫挠出的抓痕。
然而猫爪是小的,其抓出的痕迹距离之差应该也是小的, 只是这墙壁上抓痕的相互距离,看起来比猫爪痕迹要大。
由于它们的模样极浅,且处于这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若是不仔细看,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微音在这间房内宿了一晚,直到现在, 她才意识到这抓痕的奇怪。
她摊开手,同墙上的抓痕比了比, 继而摇了摇头,不对,她的手同那痕迹距离比起来,又显得大了。
这让她更好奇了,她一点儿思路都没有, 便侧首望向浮修珩,指望听听他的想法。
然而她一扭头,视线便同浮修珩撞在一起, 他好像压根儿就没看那堵墙上的痕迹,而是一直看着她。
一直看着她?
微音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她又没干什么坏事, 一直老老实实的,一没恏人二没闯祸,他干嘛要一直看着她?
她想来想去,觉得浮修珩应该还在为她要收徒的事而记仇,虽然他的目光温和又平静,但是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很会装!
其实她也挺冤的,不过就是没有第一时间反驳那妇人而已,再加上她忘了他本质上是个锱铢必较的小心眼,才闹了这么一出。
算了,她作为师尊,理应宽宏大量,便不与他计较了!
微音用胳膊肘捅了捅浮修珩,下巴朝墙角处抬了抬,抢先一步道:“你看出什么猫腻没?”
浮修珩的目光很平静,他似乎一点儿都没感到好奇,见她看着他,等他的回复,他只淡淡地瞥了墙角一眼,继而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她脸上,用像稚童回复教书先生那般乖巧的口吻道:“不知道。”
他的眼中连一丝疑惑也无,微音甚至怀疑他已经知道了什么,然而他说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就这样垂眸与她相望,他的眼睫浓密纤长,有如蝴蝶扑闪的翼羽,因为垂下眼睫,它们在他的双眸下铺下一层薄薄的阴影,他漆黑柔顺的长发顺着衣袖滑出几缕至身前……如此乖顺的模样,却让微音打了个寒颤,她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前世的浮修珩,这样的神情如出一辙,就好像时空能够交叠,她恍惚间觉得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就是前一世的浮修珩,他是特地来寻她的。
但是她立刻把这个荒唐的想法抛到脑后,如果上一世的浮修珩也跟了过来,那他如何会以这样的表情面对她?他应该是恨不得杀了她才对。
对啊,她待他那般冷漠,那个浮修珩,应当是恨极了她。
那个少年,他大多数时候都离她很远,只会躲起来偷偷看她。
但是有时候,极少的时候,他来找她,用的便是这副神情。
那时候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渴望被抚摸的小奶狗,眼神比如今要炽热许多,她的手隐在宽袖底下,实际上也忍不住想摸,然而那时她克制住了,毕竟她与他的关系委实不算亲近,撑死了是一个月见一次面的交情。况且他修的是无情道,十八岁的少年正处在心性不稳的阶段,她不该与他亲近,更不能让他亲近自己。况且日后她将面临飞升的问题,成败与否,她们都不会再见面了,既如此,又何必给他念想?无论如何,她都没有理由去摸他的头。
她终究没有理他,他好像很失望,但仍是没有表现出来,十分知礼地退了出去。
而今回首前尘,微音忽然发现那时候的自己真是蠢到可以,她克制住了自己,冷淡地对待他,结果呢?结果这孩子缺爱到入魔了!
妈的!
简直想想就生气,早知道还不如一直去薅他的狗头,这样子他受伤的小心灵得到了满足,她的手痒痒也可以治疗了!
她干嘛要自己憋自己?!
微音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临了,她的气愤凝在手上,毫不客气地朝浮修珩的头薅了过去,手触及之处是灵光水滑的长发,仿若上好的绸缎,彻底吞没了微音的怒气。
浮修珩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神在这时动了动,微音觉得他眸中的光亮绝不是因为惊恐,更像是夙愿得到满足的欣喜,感动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师父……”浮修珩的眼睫动了动,他的声音似乎又哑了,他又唤了她一声,“师父……”
微音被他这两声师父唤得头皮发麻,生怕自己这样做惹了他,便讪讪地准备收回手,心中还在暗叹早知道当初就该趁他年纪小,多薅几把,也不至于现在摸摸头都跟做贼一样。哦不,她没有鬼鬼祟祟地薅,她是光明正大地薅的,所以不能用“贼”来形容,要用也该用霸气十足的“强盗”!
“强盗”微音此时心很虚,心虚的具体表现是她说话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变高了,她瞪他:“你干嘛?!”
浮修珩缓缓凑近她,冷不丁抓起了她方才占他便宜的那只手,在手中轻揉几下,他笑道:“弟子还没干什么呢,师父您,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当然是怕你这个小心眼不肯让我薅,记仇要剁了我的手啊!
微音心塞,她委实搞不懂浮修珩了。
所以她刚才想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为他渴望被摸狗头,实际上只是她的脑补吗?!脑补误我!要了老命了!
从她的角度来看,浮修珩靠近她,还抓着她的手,妥妥的反派威胁人的方式!但他的神情却没有变得狠厉,因此微音也没有反抗。
终归,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一时鬼迷心窍地薅了人家,已经做好了被人摸回来的打算……
岂料,她正在为自己做心理疏导时,浮修珩突然抬起她的那只手,将它放到了自己的头发上。
微音:“???”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手掌上下动了动,见他的眸里闪着光。
微音:“……”
所以你果然想被摸摸头吧?!幼稚!
她这么想着,手上却十分欢快地玩弄他的头发。
为了让她玩得更顺手,他的下巴甚至搁在了她的肩上,微音摆弄了一会儿,猛然间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浑事。
她还有事没调查呢,在这么诡异的地方,她竟然还能玩得起来,还玩得如此兴趣盎然?!浮修珩幼稚,她怎么也跟着幼稚起来了?!
微音反应过来时,发现浮修珩身子前倾,除了下巴抵在她肩上,他的两只手也停在她身侧的床榻上,一副欲环不环的模样……
微音推了他一把:“起来干正事!”
浮修珩顿了顿,似乎极不情愿地直起身,平视着她,声音微哑,缓缓流淌在她耳畔:“没事的,师父,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微音被他的大话激得忍不住挑了下眉:“就凭你那三角猫功夫?”
浮修珩神色带上一抹不赞同,他薄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
微音道:“别的不说,这是你的历练吧?你难道就是换个地点给我摸头的?”
浮修珩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微音抢先一步站起来,道:“走,出去找线索!”
于是她们就这样出了门,摆脱了屋内的昏暗光线,屋外艳阳高照,极目远眺,一片亮堂。
她们出门时遇见了那个厚刘海小男孩,他在阴影地里抓着几个指甲盖大小的泥球玩,泥丸在空中抛起又落下,这个玩法显然比微音玩头发更有意义……
微音这才看清了他的全貌,他很瘦弱,瘦到连两边颧骨都清晰可见,他的眼睛很小,小到如同一条缝,隐在厚厚的刘海下,这令他有一种阴冷的气质。
微音朝他打了个招呼,他立刻警觉地望向她,眼神十分阴冷。
这种阴冷同浮修珩的不同,后者气质冷若冰山,浑然天成,即便杵在那儿只留一个背影,也会令人心生恐惧。前者却给人一种兀鹫啄食之感,只要他看你,就令人感到自己被什么暗地里盯上了。
微音见到他的眼神,也不害怕,十分自然地问道:“请问这儿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吗?我们想去逛逛。”
小少年眼神阴鸷,若换了旁人,定然会觉得不舒服,他看了看微音,又看了看她身旁的浮修珩,只道:“这岛上可没有什么地方给你们玩儿,我劝你们老实呆在这里!”
微音听他的口气,又觉得他少年老成了,这威胁人的语气如此自然,她实在佩服,只可惜他遇上的对手是她,而她的脸皮,那是公认地厚。
她竟还颇有些骄傲地同他打商量:“小兄弟,你看我们在这儿碰上岂不是有缘?”她说着,手腕一翻,变了只千纸鹤出来,她将纸鹤遥遥地丢向他,那纸鹤仿佛有了生命,十分灵活地朝小少年手边飞去。
小少年一愣,冷哼一声,手朝北方一指:“那儿可以去!”
微音朝他一拱手,笑道:“多谢!”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北方走去。
待绕出了那小少年的视线范围,微音扯了扯浮修珩的衣摆,浮修珩微微俯身,听她附耳低声道:“我去南方,你去北方。”既然那男孩故意把她们引开,想必南方有隐情。
浮修珩垂眸望着她,语气十分生冷,他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不要。”
微音明白他的小心思,她立刻变出了一只更大更漂亮的千纸鹤,塞到他手中,挑眉道:“还要不要了?”
浮修珩捧着那只纸鹤,小心翼翼地把它揣在怀里,他拉住微音的手,仍是垂眸,语气十分可怜:“不要。”
微音:“……”
心塞。
作者有话要说:微音:“为什么大少年比小少年还要难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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