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奔波劳累, 微音三日都未阖眼,即便处在狭小的居室里,她也能睡得昏天黑地。
一夜好眠。
第二日, 浮修珩在外叩门,十分殷切地问:“师父?”
微音被他从梦中唤醒, 整个人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兼之这个小屋封闭得很,连扇窗户都没有,更别提光线了。
整个房间仍处于昏暗之中,微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即便只是露了条缝, 她也清清楚楚瞧见四周光线的暗淡。她灵台不甚清明地想,这人还真是同春一一样折磨人, 天还没亮呢,专爱叫人起床。
这么想着,她便有些不耐烦,只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便继续翻了个身朝里睡了。
结果浮修珩一把推开门, 迈进来后又把门关上,紧接着直奔向她的床沿。
少年的身上可能自带一种蓬勃朝气,这种欣欣向荣的气势无形中向微音施压, 她后知后觉地有些羞愧,觉得自己的这种咸鱼行为对徒弟来说具有负面影响。自从她开始教育浮修珩后,她的懒劲儿已经收敛了许多, 几乎不敢当着他的面偷懒。
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娃儿可不能在这种关头被她带坏!
想到这里,微音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直到困意纾解些许,她才悠悠地缓过神来,睁开了眼睛。
室内仍是一片昏暗,她撑着床榻,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浮修珩正穿着一袭白衣立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个盒子,便诧异道:“为师闭目修行至今,竟忘了时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何这么黑?”顿了顿,她又道:“这么晚你来我房中作甚?”
浮修珩浅浅一笑,他似乎已经看透了她的伎俩,却也并不戳穿,语气甚为恭敬,道:“已近辰时,弟子来给师父送饭。”
原来他手中持的盒子,竟是个食盒。
微音这时已经清醒地差不多了,她恍然间意识到这间房内光线昏暗了原因,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蠢话,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她窘道:“行了,放在这儿吧。”
这屋内的摆设除了一张床,便只有一条过道了,只是过道窄得目测是容不下这食盒的,微音生怕浮修珩为难,便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将食盒放到床角。
浮修珩很有眼色地将食盒放到了床上,然后,在微音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当儿里,他径直坐到了床沿上。
微音夸他有眼色的话刚到嘴边,还未吐出来,便又咽了下去。她朝床里边挪了挪,瞪了一眼浮修珩:“你怎么还不走?”
浮修珩这厮不知为何,总令她感觉他不怕自己,这种“怕”指的是对师尊的敬畏,几乎所有弟子都会本能地怕他们师父,前世的浮修珩也不例外……可是这一世,他虽恭敬得很,却对她完全没有惧意。譬如昨晚,他竟敢那样对她,若换在从前,她绝对会一脚踹翻他!
只是现在,看着他一副灿烂小白花的样子,想来是因为她近些年来教育得太好了,让他感受到什么叫人格平等,所以他才不怕她。
这样想着,她心里颇有些安慰,便无奈道:“你还有什么事?”
浮修珩将食盒挪近了点,推至她面前,道:“师父,徒儿同你一起吃。”
微音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你在等我?”这些复杂的情绪最终又化为羞愧,看看吧,徒弟为了等你连饭都没吃!
浮修珩垂眸,表情甚是惹人心疼,他十分懂事地道:“师父还没吃,哪有弟子先吃的道理?”
这话似乎很在理,微音立刻补救道:“好,我吃!”
她说着,便试图翻下床,怎料这狭窄居室中的床也不甚宽,床的三面紧挨着墙壁,至于剩下的一面……浮修珩同那个食盒占据了大半江山。她挪动腿的时候差点儿踹到了浮修珩身上,但她又不好意思让徒弟为她挪位置,便缩了缩身体,想找个空当将双腿挪出去。
就在她刚找准空隙准备放出腿时,浮修珩带着食盒往前挪了一挪,恰好把那个空当堵死了。
微音:“……”
这下,她二人间的距离再次拉近,微音背靠墙角,他伸一只手就可以够到她所倚的墙面。微音甚至怀疑浮修珩在故意戏弄她!只是他的神色着实无辜,甚至还打开了食盒,拈起其中的一个包子,道:“师父,您怎么还不吃?”
废话!你看到谁是躺在床上吃东西的?!好歹让我坐在床边啊!
微音窒息了,她自暴自弃地想其实在床上吃东西也没什么弊端,就当是体验一把新生活吧……于是,她便将手伸向了食盒。
食盒离她很近,她不用完全伸直手臂,就能毫不费力地够到里面的食物,就在她即将抓到一个包子时,浮修珩突然将他手中的包子怼到她面前。
微音:“???”
少年,你想干什么?!
她想了又想,恍然间意识到他这是在表达孝心,不然为什么不自己吃了第一个包子,反倒要递给她呢?
微音悟了,她好脾气地想从他手中接过包子,俯下了头,然而就在她启唇开啃时,那个包子却凭空消失了!
微音:“???”
她抬头看向浮修珩,发现他持包子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伴随着她抬头的瞬间,他的食指从她唇上轻轻一掠,继而她听到他轻笑一声:“师父怎么如此着急?差点儿就把这包子吞了下去?”
微音:“……”妈的,她想骂人!
但她忍住了,再次伸手去拿包子,岂料包子凑到唇边,她狠狠一咬,却发现那包子再次消失,她上牙磕到下牙上,痛得差点飙出泪花。
微音得了教训,索性也不吃了,她一双眼睛直视着浮修珩,正襟危坐,想问他是不是突发神经病。
然而浮修珩亦弯眸回望她,他的眼底带着戏谑的笑意,让人很想朝他的俊脸上捅一拳。
微音冷笑一声--这是她怼人的前兆。
她在心底酝酿了一番,便准备开怼了:“你……”
她这话还未说完,就见浮修珩伸出了食指,抵着她的唇,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接下来,他收回手指,将手指横在身前,隐蔽地朝身后一指。
微音刹那间心明眼亮,以她同浮修珩相处的经验来看,他这是在提醒她,门后有人。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倘若其一开始就趴在门口,那该有多恐怖?
微音急急改口道:“你……不吃么?”
浮修珩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在安抚她。他闻言,另一只手从食盒中取出一张饼,举到唇边,声音很是恭敬:“师父吃完了,轮到弟子吃了。”
说完,那张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微音垂眸看了一眼他拉住自己的手,他的手指还在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似乎觉得她会害怕,他才做出这样幼稚的哄人行为。
这个徒弟,冷漠的时候是真冷漠,气人的时候也是真气人,她竟从不知晓,他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害怕,她见过许多可怕的事,内心早已是一滩死水,毫无波澜。她甚至可以立刻出门抓住偷窥者,强行逼问。
然而她想了想,既然徒弟不让她出去,那她姑且把这次事件当作他的历练。这样一想,这件事便是他自己的任务了,她完全可以冷眼旁观,关键时刻帮他一把就行了。
安慰是一种没有用的东西,真正有用的,是实力。
她缓了缓神,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道:“吃完后,把东西还回去,懂了吗?”
浮修珩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他扬起了一抹笑:“弟子明白了。”
他说着,从食盒中再次掂出一枚糕,这次,他只令其中的三分之一消失了,且断裂处的口子极像牙咬的痕迹。
他将糕点剩余的部分扔回食盒,抱怨道:“这糕怎么不如昨日的?”
做戏做全套,高,当真是高!
说完这话,他掩了食盒,将它拎了出去。
微音这下得了空间,立刻从床上起身,跟在浮修珩身后。
浮修珩的脚步顿在门口,他的声音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微音的视线被他的身体挡得严严实实,不知道他口中的“你”指的究竟是谁。
然后她听到另一道声音略显怯弱地道:“我娘让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用完饭。”
那道声音很哑,不同于浮修珩有时撩人心弦的沙哑,它显得更为喑哑,因为喑哑,又显得粗砺,显得不太动听,反倒有一种凶狠的感觉。然而说话者的气息又很弱,故而显得极为矛盾。
微音听到脚步的离去声,想来那人应该走远了,如若她没猜错,方才说话的就是那妇人的儿子。只是为何他走近门的声音她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却又放得如此响呢?
答案显而易见--他是装的。
这个岛上,这间屋里,这些人处处都透露着古怪,她不得不查下去。
她正思索着,冷不丁地,浮修珩转了身,他双手环胸,倚着门框,轻呵一声:“师父莫不是在怪我?”
“怪你什么?”
浮修珩眉梢微挑,他索性也不环胸了,手撑在她耳畔的墙壁上,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实则是在试探:“怪我挡住了你的视线,让你看不到你的新徒弟啊。”
微音:“……”这徒弟也太难搞了!果真是个小心眼,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微音没理他,又坐回了床上,浮修珩再次跟了进来,换上了一副知错求饶的面孔。
微音也不看他,视线往墙上放,却在这时,她的目光蓦地凝在墙面上,她推了推浮修珩,手指有些不稳地指着墙面,道:“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小浮同学在历练的时候动不动就撩人,就打情骂俏,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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