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蓝曦臣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毕竟唐子山是他亲师伯,他又没儿子,哪里会不疼他。唐婉十三岁时,天真烂漫,却也顽皮任性,时常闯祸,让人头疼的紧。
师伯公务繁忙,自然顾及的少,加上他又是姑苏蓝氏的下一任宗主,历来雅正端方,把他接到唐门即可以让他帮着教导唐婉,又可以同师伯多学些东西,方便日后更好的打理姑苏。
初见时,那丫头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她躺在树上,不停的挑衅着这个一身披麻戴孝的少年。蓝曦臣了然“许是因为师伯经常拿姑苏双壁来督促她,是以这丫头对他的到来并不欢迎。”
“喂,你就是那个姓蓝的……?”
蓝曦臣只是含笑盯着她,永远那么和煦温雅,他点点头,虽没说话,却包容了这个丫头的小小任性。唐婉惊喜于他的相貌,可一想到这人将是她成为天下第一的头号大敌,便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你不是世家公子榜排第一吗?爬树这种小事,应该难不倒你吧……?”唐婉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惬意的躺在了竹林海门口的梧桐树上,翘着二郎腿,丝毫不见对他的尊重。
“确实顽劣……!”蓝曦臣暗叹了一句,环顾四周却未见有人阻止,而唐门弟子们却都是见怪不怪,可见这般作态是经常的了。
唐婉在难为他,她明知道他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姑苏蓝氏三千家规,禁这禁那,他会爬树才有鬼了。可是今天是他到的第一天,唐门弟子里里外外都看着呢。若是他连爬树这种小事都不会,输了,未免丢了姑苏蓝氏的面子,可若是真的爬了,赢了,又会胜之不武,落得一个欺负姑娘的名声。进退两难,怎么都不对。“呵,好一个软钉子,渝州唐墨白,果然名不虚传……”
唐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她也不怕蓝曦臣明白她的心计,她就是这样的人,犯不上让他喜欢。哼哼,她太了解她爹了,这么个标杆一样的人要是进了唐家的门,那她的好日子,约摸着也到头了。所以她只是想让这姓蓝的知难而退,麻溜滚回姑苏才是正理。
蓝曦臣同她对视一眼,但见少女眉目狡黠,哼着的小曲儿泄露了她内心的得意。“曦臣哥哥是不会吧,没关系,我也不是难为人的人。只是曦臣哥哥连树都不会爬,又怎么做我的老师呢?唉,看来此生你我无缘了,要不,我差人送你回姑苏吧,放心,车费我报了,绝不让你损失一根头发丝儿……!”
“呵……”蓝曦臣被她气笑了,这丫头话里话外都是赶他走,可见师伯平日里该是经常唠叨,才让她有了如此深厚的怨念。但是他要来唐门修行三年,连门都没进去,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莫说叔父责罚,他自己都再难抬得起头来。所以这老师,他当定了。
但没等蓝曦臣想到应对之法,师伯和伯母便相偕而来,师伯一向老练,哪里还不明白她在难为他,他人脾气爆些,立时便掐着腰,中气十足的骂了她一顿:“唐墨白,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赶紧给我滚下来,见过你师兄……!”
“我说唐老头,他是师叔的儿子,又不是你的儿子,看你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呵,这还是那蓝家老二没来,这要是来了,我是不是连竹林海都得给人腾出来啊……?”
唐婉还是躺在树上,不过她似乎是觉得这么不解气,吐了狗尾巴草,顺手摘了一片叶子吹奏了起来,那曲调悲切,似在送别。这般作态,是堂而皇之的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也是明摆着不让蓝曦臣进她竹林海的大门。
虞文君同样气的不行,她拉住了要发火儿的唐子山,恨铁不成钢的笑骂了一句“婉儿,你要是在这么任性胡闹下去,我便不让你表哥再来陪你了……!”
“娘,你怎么能这样?表哥可是你的亲外甥啊……!”唐婉一脸不忿,想到被抱过来的妃妃,小爱,茉莉,她的心软了又软。
“阿澄是我的外甥,阿涣也是我的师侄啊,你要是再不下来,别怪我把那三只狗炖汤喝……!”
虞文君打蛇打七寸,确实够狠。她不敢拿表哥给的宝贝儿们打赌,可是这么下来了,岂不是证明自己先前都是错的了吗。那这么一来,她面子还不都丢光了?想到这里,唐婉又委屈,又难过,意识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又瞪了蓝曦臣一眼。
人嘛,复杂的很,细节处最见人品。唐婉是故意出气,也是再试探他到底有多少度量?值不值得她叫一声师兄,姑苏双壁是否名不副实,一试便知。所以,她没有管爹娘,只是好奇蓝曦臣会怎么应对?
见唐婉还是不动,唐子山这回是真的火了“嘿~老子还管不了你了……!”
见师伯真的生气,蓝曦臣拉住了他的袖子,恭敬的行了一礼:“师伯,伯母,还请消消气。我要在渝州三年,这三年与我一同修习夜猎的是令嫒,若是今日这点小事曦臣都解决不了,那便真该回家了……”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如同清泉过涧,好听的让人想哭。唐婉听了有些晕乎,她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好听到,差点儿从树上跌下来。
蓝曦臣面带急色,足尖轻点飞身而去,坐在了她身旁,虚扶了她一把“师妹,当心……!”
经过这么一遭,唐婉楞楞的看着他,也安静了下来。蓝曦臣伸手拿掉了她发间落下的树叶,微微笑道:“修行意在跳脱六道轮回,若是还用老办法爬树,那修行还有什么意义呢?”
唐婉并未反驳他,周围的唐门弟子面面相觑,也是笑了起来。唐子山同虞文君对视一眼,眸中划过一丝欣慰“唉,总算有人能治住她了……!”
这样想着,虞文君同唐子山也放下了心,带着弟子相携离开了竹林海。同样保住了她的颜面。
她同蓝曦臣坐在树上,彼时清风徐来,树叶微动,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到了蓝曦臣如玉的脸庞上,唐婉内心的不喜去了几分。“喂,你别得意,想做我的师父,得拿出点儿真本事,本少主可没那么好糊弄……”
“哈哈,放心,曦臣明白的………”
“你笑什么?”见他低低的笑了起来,唐婉气的鼓起了嘴巴。
“曦臣并无他意,只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娇俏可爱的丫头,若是我家弟弟能有你一半活泼,我也放下心了……!”
见他言语中并无恶意,唐婉心情很好的点了点头,对他的好感又上升了一点点。:“那是当然,本少主将来可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人,一定能赢过你们那宝贝疙瘩,蓝家老二……!”
“哦~~?若是不能呢?”蓝曦臣笑着看她,少女眉间一转,眼中飞过一丝狡黠“那,就是你这个师父教的不好了……!”
“我是师兄,不是师父。师妹这样叫,不妥当……”蓝曦臣无奈,面对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甚为头疼
唐婉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这是渝州,想叫什么我说了算。不过,你没给我准备见面礼吗?”她把手伸到了他面前,这个动作,算是间接承认了他这个老师的地位。
“涣本来准备了的,只是来的路上遇见了凶尸,搏斗中礼物不慎跌落山崖,便只能这么来了,还望师妹莫要见怪……”少年眼中黯然,极少见的窘迫,显然是真的觉得很失礼,对不住她。
唐婉低头便能见到少年手上的伤口,自然知道他没有撒谎,她略一思索,看到了他额间一块儿卷云纹的布条,顽皮的一把扯了下来:“这是什么?还挺好看的,就当做你给我的见面礼吧……”
“师妹,你~~?”望着她手中随风飘扬的抹额,蓝曦臣愕然,羞意一瞬间便从脸上烧到了脖子,整个人仿佛煮红的虾子一般。“你,你不能这样,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唐婉看他这样,内心啧啧称奇,这小子,长得还真是挺好看的。不过就是小气了点儿,见面礼弄丢了,连个带子都舍不得给吗?哼,她还要定了呢!“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并且,到了我手里的,断没有就这么吐出去的道理,你与其纠结这个,不如想想要教我什么吧……!”
“那,师妹想学什么?只要曦臣会的,都可以教你……”少年望着被她收到怀中的抹额,是真的搞不懂她的想法。而且这么多年来,云深不知处清净安宁,他也是第一次和这样顽劣的姑娘打交道。一想到他们要在一起三年,他的紧张,无措,和期待一点儿都不少。
“本少主今日身体不爽,明日修习,你回去睡觉吧,我需要你再过来……!”唐婉是故意这么说的,他跟凶尸搏斗必然很累,而且舟车劳顿需要休息。可是这小子貌似脸皮薄的很,没带礼物他已然不太好意思,若是还懒惰未免怕人看轻。看他还算对她胃口,她也愿意放下芥蒂接受他,谁让他是师叔的儿子呢!也不好真的让唐老头下不来台。
“哦~~~”蓝曦臣低下头,只从喉间吐了这个字儿。
唐婉从怀里掏了掏,将一个小葫芦塞到了他手上。在少年怔然的眼神中,颇为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这是我的还礼,听我爹说你爱喝茶,就准备了点儿,将就喝吧……!”
蓝曦臣打开了葫芦的盖子,一股草叶清香扑面而来,这是极好的茶,他倒出来一点放在手心,是白茶,只是,似乎炒的轻了点儿,不像是茶农熟练的手艺。“这是你炒的吗?”
见蓝曦臣看了过来,唐婉收回了偷瞄的小眼神,连忙正襟危坐,一脸的满不在乎: “那是自然,炒茶而已,本少主将来可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人,当然信手拈来……!”
或许,唐婉心里早就明白他来这里是定局,之所以刚开始那么任性,也无非是心里不爽,想出出气罢了。或许,还有试探他的意思。蓝曦臣没有揭穿她,她揉了揉唐婉的头发,在她呆愣的神情中,少年一脸无措。“怎么了,可是阿涣哪里做错了什么……?”
“除了我表哥以外,还没有其他男子摸过我的头,你不许摸,只有我表哥可以,略略略……!”唐婉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便飞身下了树,抱起了来找她的妃妃。
她走了两步,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跟着她,在经历了天人交战后,她又回身扔了一个果子过去,见蓝曦臣接住了,唐婉颇为自负的挑衅道“那是琉璃果,吃了伤就好了。我告诉你,我将来会打败你的,所以,你得回去好好吃饭,好好活着,亲眼看着我做天下第一的那天……!”
唐婉右手抱着一只奶狗,左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的渐行渐远。她非要故意装成大人,却莫名戳中了蓝曦臣的笑点。他无奈扶额,却不见那块儿熟悉的抹额,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耳根又红了起来,将那个小葫芦捧在手心,放进了怀里,唇角微勾,轻唤了一声“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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