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那浅笑嫣然的面孔, 就像在随口说“你看,那花真漂亮”,笑意盈盈, 声音软黏, 如春风拂杨柳, 蕴得心痒。

    如果这里真的是花圃, 如果台上疯狂奔跑与追逐的蛇鼠是五彩斑斓的鲜花和彩蝶,如果她们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 品着甜果香茶话家常,如果……

    不,不是的。

    这里是城堡, 是远在天边的禾西,是Nake身处在她们看不见的远方用她们来取悦,她们的生和死握在素未相识的人的手里。

    章汐汐猛地回头, 那张精致的脸在瞬间变得惊悚起来, 不复往日里的高傲, 那双喜欢斜着鄙视别人的眼珠最大化地瞪大,好似瞪着水祝就能让她把已经说出口的话憋回去。

    水祝浅浅地笑:“你的蛇怎么不动啦, 生病了吗,佣人说过这种事情要及时请医生哦,按照游戏规定, 我们不是应该对自己伙伴负责吗。”说完,状似特别疑惑地歪头,懵懂地望着墙上的Nake。

    艾弗瑞从墙边走出来, 向章汐汐走去。

    “不用你操心!”章汐汐咬牙切齿,随即抬头看向Nake,“我的蛇没事。”

    Nake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她们。

    水祝知道,他喜欢看她们同室操戈。出现这种情况,他很乐意看,看谁能坐到最后。他不在乎她们的生死,只在意她们能不能让他愉悦。

    一排排女生忍不住瑟缩身体,往椅子深处窝进。

    她们忘记了,短暂的忘记,忘记人与人之间也有利益相争。在刚才,她们以为她们共同面对的只是Nake,在水祝开口的瞬间,她们终于知道在面对Nake的时候,还要面对自己的同类。

    她们,随时都有可能被自己熟悉的,不熟悉的“朋友”提出来,提到台上和那第九个女生背对背而立。

    艾弗瑞站到章汐汐面前,抬手。

    章汐汐“蹭”地一下站起身,粗大的蛇尾垂在地上,她抱着它沉重的上半身,惊得脸如白屑。

    “章小姐,请配合。”艾弗瑞说。

    “江蕙!江蕙的蛇死了!是她的蛇死了!”章汐汐猛地挡开艾弗瑞伸来的手,指向江蕙。

    江蕙坐在椅子里纹丝不动,只是在听见章汐汐叫起来时,兀地笑了。她抬手摸细鳞的脖子,细鳞蜷缩起的尾巴尖翘起来缠上她的手臂。

    一圈一圈缠绕上去。

    怎么看,都是活的。

    章汐汐抬起的手臂在颤抖,昨天,昨天下午。

    细鳞和铁头蟒打了很久,无论她们怎么叫,都分不开。最后,两条蛇交缠脖子,互相狠咬一口,双双瘫倒在土里。

    两条蛇都是毒蛇,它们的毒液都能瞬间毙命。

    它们躺在那里,庞大的身躯蠕动两下,再也没有起来。

    为了不被人知晓,她们迅速抱起自己的蛇回城堡,相互守口如瓶,只等今天Nake的惩罚结束后再去找相同的蛇来代替。

    她亲眼看见江蕙的蛇死了,她们一起,亲手将两条交缠的蛇分开。

    江蕙的蛇不可能再活,除非找一条一模一样的——不可能!细鳞是那么稀少,和她的铁头蟒不相上下,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出来。

    “不——她的蛇真的死了——昨天被我亲手摸过!不可能还活着!一定是她找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蛇代替,你们查啊检查啊——一定是假的假的!你们一定能查出来是不是最开始的那条蛇!”章汐汐一边叫,一边和摸铁头蟒的艾弗瑞挣扎起来。

    艾弗瑞抓住铁头蟒冷硬的尾巴,章汐汐抱着它的上半身,想阻止艾弗瑞,开始剧烈地拉扯,想将蛇从艾弗瑞手里拉出来。

    艾弗瑞只摸了几下,陡然松开。章汐汐用力过猛,被她突然松手,铁头蟒尾巴打在她的腿上,整个人没站稳,“嘭”地倒坐在地上。

    她仰起头,瞪着眼珠对艾弗瑞说:“江蕙的蛇一定有问题,一定有!是她的蛇咬死铁头蟒的,铁头蟒也咬了它一口,它不可能活着!”

    艾弗瑞不闻不问,回身向Nake报告:“章小姐的蛇——唔——”

    粗壮的蛇尾巴从后面缠上艾弗瑞的脖子,艾弗瑞被猛地大力气拉得惯性往后仰,声音截至在喉咙,呼吸不畅。

    章汐汐站起身,凶狠地拼命用蛇尾巴勒她,手上的劲越来越大。

    艾弗瑞被掼倒在地,周围的女生们惊叫一声,纷纷往旁边散开,生怕殃及自己。

    章汐汐跪在地上,膝盖死死摁在艾弗瑞的胸口,发疯地绞她的喉咙,整张脸因为疯狂而胀得通红,嘴里不断发出尖利的声音。

    去死,去死,去死,和江蕙一起去死。

    所有人都想她死,那就一起去死,她逃不过,江蕙别想逃过,所有想她死的人都不能逃过。

    死,一起死!

    水祝猛地站起身,抬脚又顿住。

    她看见她们——女生们瑟缩在远处,Nake只是笑着看,佣人们静静地站在原位,无动于衷。

    她突然知晓,佣人也和她们一样,并不比她们好。

    佣人也在挣扎,在Nake手里挣扎,她们也是随时都可以死掉的物品,死在蛇的胃里,死在老鼠嘴里,死在佣人手里,死在她们手里。

    都一样,不能活就是死。

    江蕙坐在那里笑,笑着看看章汐汐,又转头看水祝,撞上水祝的目光,对她微微点头,就像是在感谢她刚才做的一切。

    水祝抿嘴,抱着小蛇坐回去。

    那边,艾弗瑞的脸接近紫红,然后她“唔唔”两声,伸着舌头死去。

    章汐汐扯住她的舌头使劲往外扯,随后丢开那舌头瘫坐在她身上大口喘气,脸上汗水大滴。她一把扔开铁头蟒的尾巴,站起身来抬手擦汗。

    身体刚直到一半,突然一记膝盖向她的腰顶去。

    章汐汐被顶得一下扑出去,趴在地上。

    她们看见的,死去的,伸长舌头的艾弗瑞猛地翻身起来,膝盖顶住章汐汐的腰部,双手用力,只听“喀嚓”一声,章汐汐的右腿断在她的手里。

    紧接着,左手腕,手肘,肩胛骨。一连串“咔嚓咔嚓”伴随着痛苦的尖叫,听得人汗毛直立,耳膜发痒。

    然后,她丢开章汐汐,站起身,转向Nake说:“章小姐的蛇,已死。”声音沙哑。

    Nake“呵呵”笑出几声,手指在双头蛇的脖子上打转,蛇的两颗头也随着他打转的方向不断扭动脖子转圈。

    “废了?不能跑?两个残废有什么意思?”Nake随口问。

    艾弗瑞蹲下去,抬起章汐汐,把她脱臼的骨头给摁回去。又一阵“咔嚓咔嚓”和嚎叫,几处刚折断的骨头又恢复完毕。

    那面不改色又利索的手法,就像在折腾玩具。

    但艾弗瑞还是胀红的脸部和深紫的嘴唇,告诉她们,那是活生生的人,可以像玩具一样来回摆弄的大活人,那个大活人想要杀死她。

    “章汐汐。”Nake只是叫了一声,然后抬高手臂,“我让你活。”

    惨痛中的章汐汐瞬间仰起头,活,她听见了活,一个“活”字让她完全忽略周身的疼痛,她听见了,活。

    她笑起来,无限向往地仰望着墙上的Nake,在那一瞬间,她是仰慕他,迷恋他,崇拜他。

    正这时,墙上发出“滴”的声音,随着响声,台边的机器车舒展开四肢,打开车肚,将一个个散发着味道的笼子放到台上。笼子打开,灰毛黏成一坨的老鼠“吱吱吱”叫着窜进笼子,一笼子装满,笼子关上,它们在里面你踩我我踩你的“吱吱吱”叫唤。

    剩余的,活着的,一笼笼老鼠被收回车肚。吃不到老鼠的蛇,用信子舔地上的鼠毛,舔鼠血,舔木板上的女生。

    装运老鼠的机器车开走,空中的容器降下来,台上的蛇爬进去,容器升上去吊在空中。

    台上,遍地的血,分不清是女生的还是老鼠的,无处不在的鼠毛被血黏成团。

    被钉在木板的女生羡慕地望着章汐汐,望着那些解脱皮绳的女生们被放下台,坐到属于自己的椅子上。

    章汐汐被抬上去。

    皮绳束缚在她上身,她却是兴奋的,高兴的,愉悦和骄傲的。

    因为那个女生,台边的那个女生,不可能赢过她。

    因为台上没有老鼠和蛇,没有令她极度不适的东西,除了满地的血和鼠毛。

    她相信,Nake在原谅她,这是对她的喜爱和看重。

    他在让她轻松的赢,不费力气的赢,她可以自如的像刚才下台的女生们一样,安全的回到自己的椅子,自己的房间,继续生活。

    那时,她将永远不会放过江蕙,不会放过水祝,不会放过艾弗瑞。

    她要她们都死,不,不是死,是清醒着被慢慢折磨到死。

    章汐汐笑起来,嘴角勾起,鄙夷地扫视她们,又是那副高傲的,不可一世的表情。

    台边,昏迷不醒的女生被抬到木板的另一边,佣人拉出皮绳绑在她身上。

    不待佣人松手,章汐汐绞住皮绳,猛地往前冲。

    一步,两步,三步。

    “嗞啦——”

    皮绳突然被绷紧,章汐汐收势不急,惯性摔倒在地上,背梁砸在地上戳得生疼。不等她爬起来,那皮绳就像缠上了搅拌器,哗啦啦像后面收缩,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章汐汐像潮水一样,被汹涌地往后退,然后“嘭”的一声撞在木板上,脑袋摁上注射器,戳断了不少针尖,尖细的针插进柔软的脖子,冰凉的液体被注射进去,喉咙都是一阵凉意。

    那颗漂亮的头卡在注射剂上,额头上,耳朵旁,肩膀周围,全是泛着亮光的针尖,她就那么僵硬又清醒地卡在中间。

    然后,她不可置信地偏头,偏头想看看身后,想看看木板那边的女生是不是正拉扯着皮绳笑。头颅艰难的在针尖上旋转,拗断了针尖,又擦着边际的针贯穿了完好的额头肌肤,右耳被穿透得彻彻底底,淡黄的液体从耳朵上流下来,像一抹小水流,淅淅沥沥的淋在裸露的脖子上,又顺着脖子滚进后背,浸湿小片衣领。

    为什么会这样?

    为社么?

    为什么?

    不是把蛇和老鼠都放了吗?不是背后是昏迷不醒的残废吗?不是Nake告诉她能活吗?

    为什么她跑不出去,为什么会被钉在木板上,为什么会倒下?

    不,一定是那个佣人,一定是她想杀她,一定是她在后面拉扯,不,不能这样,不能倒下,她们都还没有死,她们在那里笑,在那里笑她,笑她的狼狈不堪,笑她的不自量力。

    不准笑,不准笑,不准笑!

    章汐汐嚎叫一声,双手按在地上的血迹里,猛地往前撑,死命地昂起自己的头颅。

    “啪!”针尖断了。

    她从注射器里挣扎出来,她爬起来,远离木板,站到足够远的地方,她看见木板的那一边,那个昏迷不醒的残废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是谁?谁在拉扯皮绳,谁把她拉到木板上?

    她转头,后脑勺,脖子上,断裂的针尖扎在她的皮肉里,雪白的针尖在白炽灯下泛着寒光,尖细的一根根,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在肉里颤来颤去。

    她却感觉不到疼,让针尖扎在她的肉里,瞪大眼珠四处看。她抓着身上的皮绳,用双手拉扯,她看见对面的皮绳在往这边来,那个残废被她拖得离木板越来越近,眼看着要一头撞在木板上,木板的中央突然想起“嗞啦嗞啦”的旋转声。

    然后,她看见那里面有东西在旋转,手里的皮绳随着旋转一点一点收回去,收回木板的那一边,身上的皮绳被越崩越紧。

    章汐汐半蹲下身体,用整个身体的力量阻止皮绳收回去,然而,她的力量完全敌不过机器的力量,她被拽得踉踉跄跄,以肉眼可见的奔向木板。

    眼前,四周,眼到之处,都是凝结着水珠的针尖。

    “不——啊!嘭——”

    随着撕心裂肺的尖叫,她被拽得直面扑向木板。

    章汐汐下意识地抬手遮住脸,只觉浑身尖利的刺痛,密密麻麻地蔓延在每一个毛孔,那些装满药剂的银针彻彻底底地扎进她的手背,手臂,喉咙,胸口,腹部,大腿,膝盖,小腿,脚趾。

    她痛苦地闷哼一声,趴在针尖上面急促的喘气。

    身旁传来沙哑的笑声,她在手臂里转头,看见旁边被钉在木板上的女生,在嘲笑她,嘲讽她。

    她凶狠地从嘴里吐出一口药剂,拼了命地把手臂从注射器上拔下来,肩膀以下却还插在针尖上,像蚂蚁啃噬的疼痛蔓延整个神经,她的下半身不足以支撑她从上面抽下来。

    身旁又传来令她怨恨的声音,章汐汐咬紧牙关,猛地一瞪眼,双手按在木板上,凶狠一撑,整个人从针尖上抽出,双手却深深扎在针头上。

    细小的血珠顺着手掌的纹路滚下,滴在下面的针尖上,将针头的水珠染成红色,又滚到下面。

    反反复复。

    她抽出手,来不及拔掉自己身上的针,快速地解身上的皮带。

    她没有办法拖得过机器的,她没有办法把对面的女生钉在木板上,她不想被钉在木板上。

    双手因为被注射器反复刺过,疼得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束缚在腰间的皮绳像被黏在身上似的,无论她怎么挖怎么抠,就是不开,不仅解不开,还越缠越紧。

    急得满头是汗,手臂上,肩膀上,依旧解不开。

    折腾得越来越烦躁,她暴躁地蹬脚,腿上的针尖不断颤抖,上上下下,颤得一阵接一阵的疼。

    她厌恶地拔.出来,扯着皮绳往木板的另一边走去。她想直接把那个残废摁在木板上,让她永远下不来。

    皮绳绕过木板,章汐汐用脚提着她往木板滚上,注射器扎在她的身上,她浑然不知。章汐汐使劲按下她的头,踢她的肚子,踹她的脚,让她身体的每一个位置,每一个毛孔都完全插在针尖上。

    然后她拔下断裂在自己身上的针,一针一针地扎在女生身上,越扎越凶猛。体内就像被岩浆烧灼而过,那种兴奋的,凶猛的,刺激的情绪瞬间蓬勃而出。她拔下木板上的注射器狠狠插进女生的身体,将药剂全部推进她的体内。

    看着五颜六色的药剂从她手里流进女生体内,像是深深刺激了她,她兴奋地笑起来,卷发油腻的四处打散,伴随着撕裂的笑声,宛如夜间的女鬼。

    她笑着对Nake骄傲地仰头:“我……”

    “嗝咯嗝咯”的声音从她喉咙冒出,她身上的皮绳瞬间收紧,刚转身连跑都来不急,皮绳猛地缠回去,她被勒在木板上,被遍眼的银针牢牢钉在上面。

    尖细的针尖贯穿她的耳朵,擦过头皮,从脖子的薄皮穿透而出,五颜六色的液体从针尖淌下,流在她的身上,浸湿衣裳。

    她惊恐地瞪大眼珠,不可置信地望着墙上微笑的Nake,她和被她钉在木板上的女生并排而立。

    她就像那个女生,被皮绳牢固的勒在上面。

    药剂推送完毕。

    她那么清楚,又痛苦地看着所有。

    江蕙的笑,水祝的面无表情,Nake的笑,艾弗瑞的温和,女生们的惊恐,旁边的嗤笑,佣人们的平静,蛇的欢舞。

    所有,所有,所有她厌恶的,恶心的,都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占据着她最想要的,拥有她差一点得到的。

    章汐汐用扎裂的喉咙放声嘶嚎,沙哑粗犷的声音穿透而去。

    她们看着她疯掉。

    “我以为会有趣,不过如此。”Nake的语气很平静。

    女生们不敢看他,她们怕他因为无趣而想要有趣。她们才活下来,连一个小时都没有。

    长时间的沉默。

    她们以为他又会重新要求她们玩什么的时候,Nake从墙上消失了。

    只留下一句话。

    “留着。”

    留着什么?

    她们疑惑,但没有人为她们解答疑惑。

    台边的机器车开走,徒留一台惨景,木板就那么立在台上,六个女生被死死钉在上面,睁着眼睛,思维清晰地看着一切。

    艾弗瑞抬手指示,墙边的佣人提着四个笼子上台。

    “没有找到蛇的,请来认领自己的蛇,其余人可以自由行动。”

    活下来的四个女生,看着笼子里,属于自己的蛇,再也忍不住“啊呜”大哭起来。不是感动,是憎恨。

    憎恨Nake,憎恨佣人。

    把她们的蛇藏起来,不让她们找到,然后看着她们奋力的拼搏,拼搏出四条人命,让她们亲手猎杀自己的同类。

    水祝看着那一笼笼蛇,和被无辜钉在台上女生,垂了垂眼,顺着人潮上楼。

    她抚摸小蛇的头,从屋里拿着一个编织兜去三楼。

    黄瓜已经长出半长,隐在蔓藤中看得水祝手痒,恨不得立马摘下来咬一口,一定是清清脆脆的,藤曼顺着墙壁爬延,红红的番茄结在其中,鲜艳欲滴。

    水祝噎口口水,她还没有吃午饭,有点受不了这诱惑。

    小蛇从衣兜里钻出来,冲她吐信子。

    “饿了吗,想吃哪个?”水祝揉揉它光溜溜的小脑袋,真希望它能长得毛茸茸,揉起来肯定会更舒服。

    毛茸茸的蛇。

    水祝不由幻想那是什么样的,然后兀地笑出声来。

    小蛇歪头,看她笑得眉眼弯弯,眼角眉梢像挂上一抹流云,耀眼极了。它在她膝盖上,立起身体,伸长信子去舔那抹流云。

    湿润的触感打在眼角,冰凉沁得水祝浑身一震。

    她低头,信子卷在她的眼角绕个圈,是香的,小蛇享受地眯眼。

    水祝提起它,温柔地说:“以后不能乱舔,不干净,不能乱吃东西。”

    小蛇把信子藏在嘴里卷了又卷,口腔里满是香香的味道,就像真的吃进一抹流云。

    见它不理她,水祝只好把它转向挂满番茄的藤枝,“吃不吃这个,水汁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小蛇摇尾巴,比起这些味道差不多一样难吃的东西,它还是更喜欢舔舔她香香的味,特别是那晚白泡泡沾在她嘴角的味道。

    越是想着,越想吃。它歪头看她粉红粉红,润润的唇。

    好想再来一口。

    它张嘴。

    水祝见它张嘴想吃,摘了一颗红红的,用前不久放在门背后的水洗干净,放它嘴里。

    薄薄的皮滚过它的小白牙,被划破,流出粘稠的汁水,像她说的一样,酸酸甜甜。

    嗯,不算难吃。

    它用牙磨碎,吞下去,又用两颗漂亮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

    水祝以为它想吃,又喂它一颗,然后开始把成熟的菜摘进编织兜里。在它吃完又望来时,水祝揉揉它的头,说:“吃两颗就好啦,等会还要吃饭,明天再带你来。”

    小蛇甩尾巴,它不是很想吃番茄,是看她那么辛苦才吃的,它更想吃另一种香香的。

    装满编织兜,水祝拨了拨土豆苗,抱起编织兜下楼。

    罗珊和春柚柚正站在她门口,看见她抱得不稳,忙上去帮她。水祝打开门,让春柚柚拿菜去煮,然后将编织兜里的菜拿出大半,将编织兜交给罗珊。

    “珊珊,你拿去问问那些有种子的女生愿不愿意换,一颗种子一碗饭,或者一颗菜,其余的都不换。”水祝说,“最好让她们能在今天之类换完,我们需要种子。”

    等换回大部分的种子,她就可以把种出的菜分给那些没有种子的女生,再不多播种,有些人估计要撑不住了。

    “好,我这里还有几颗,给,水水。”罗珊从兜里摸出种子来,随后抱着编织兜出去了。

    水祝播撒了种子,和春柚柚一起做饭。

    春柚在洗米蒸饭,水祝清理菜洗干净。

    最近几天,没盐没油,吃的什么都是清汤,寡淡,吃久了,她总觉得自己头晕眼花,特别是剧烈运动的时候。

    绿色的叶子在冰凉的水中,擦过指尖。

    她突然就好想吃炒菜,油腻腻的炒菜,油麻又辣的炒菜,麻麻辣辣的干锅,酸酸甜甜香脆的糖醋鸡,酸辣的酸菜粉,熬得香喷喷的鱼汤……

    想着想着,她就那么嘀咕了出来:“香脆脆的炸鸡腿,又麻又辣的火锅,刷麻辣牛肉,烤鱼,油炸玉米,烤红薯,红彤彤的辣椒——唔,不能想——”

    “咕咕咕。”肚子叫起来。

    水祝一手捂住自己不断嘀咕的嘴,一手捂住肚子,脑里刚飘过红辣辣的油锅。

    她想吃,特别想吃。

    然后,她听见身边的春柚柚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水祝挨她很近,听得格外清楚。

    她一直以为春柚柚面对什么都能沉默,原来也和她们一样,只是因为不太熟而显得木讷。

    水祝笑起来,她说:“等会我们餐厅的后厨房转转,说不定有遗漏什么呢。”

    春柚柚不敌诱惑地点头。

    饭香从锅里飘出来,春柚柚关掉火,另起锅,加水,煮菜汤。

    汤刚出锅,罗珊抱着编织兜回来。

    水祝给她倒杯水,编织兜里的菜少了大半。罗珊一口喝掉水,迫不及待地摸出种子给水水,足有三十颗。

    “还有。”她换只手,又摸出几颗,“这是换饭的,水水多煮饭没。”

    “饭好了,有很多,多少碗?”水祝掀开锅盖。

    罗珊想想,七碗。

    水祝拿过碗,每碗饭都压得紧紧的,满满的,放进餐盘。

    “珊珊,是哪些房间,我们一起送,饭趁热好吃。”水祝添满最后一碗。

    罗珊伸手端起餐盘就跑,头也不回地说:“我自己送,你们先吃。”

    水祝也没强迫,春柚柚是个对陌生人闷的,估计没什么朋友,而她自己,不用想也知道不讨人喜欢。

    她们三人,只有罗珊最招人喜欢,在女生间混得最开。

    这也是她总让罗珊出去跑的原因,换种子比她和春柚柚去快很多。现在的时间,也必须要快。

    等换完这波种子,就该收菜分给那些没有菜的女生,让她们团结在一起煮来吃。

    她只能尽可能确保每个没有种子的女生能填填肚子。

    水祝盖上锅盖,看小蛇瘫在柜子上甩尾巴,独自玩得欢乐。原本有些闷的心情陡然松泄,她笑笑,走过去和它一起玩小尾巴。

    小蛇翻眼,伸直尾巴给她玩。

    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就那么喜欢摸它,玩它的尾巴。

    它瘫在那里,一动不动,感受着自己的尾巴在她手里转圈圈。

    挺舒服。

    玩得正开心,罗珊又急速跑回来,空餐盘往桌上一放,“咕噜”喝杯水。

    “水水,我有个想法。”罗珊望着疑惑看来的水祝,凑过去,三个人围在一起,低声说,“章汐汐房间里肯定很多种子,她可拿了十袋啊,我们去看看?一定在她房里,反正也没人,不能浪费了对吧?”

    水祝和春柚柚互看一眼。

    是的,不能浪费了。

    两人点头。

    然后罗珊蹭起身就往270房间跑。

    水祝怕她有事,把小蛇揣兜里,捞起镰刀和春柚柚跟上去。

    章汐汐的房间,像她整个人一样。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碗鲜红的血,表层浮着一层涟漪,旁边零零散散放着几个瓶子,带血的蛇胆,浑浊的眼珠,细长的分叉的蛇信子,泛黑的牙齿,还有两把血淋淋的刀和叉子。

    “操!真他妈变态!”罗珊大骂一声,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来。

    一进到房间,水祝就忍不住想起那天的情景,让她浑身犯恶。

    她摸摸兜里的小蛇,它还乖巧地缩在里面,时不时翘起尾巴戳她的手心。

    这种感觉,真好。

    水祝咽下喉咙的不舒服,猜想着可能存放的地方找起来,以为会把整个房间翻遍。

    哪想,章汐汐似乎并不怕别人进入她的房间,种子散乱在箱子里。

    十包,一包不少。

    箱子里还有很多食物。

    罗珊全部打包,未拆封的水一并卷走。

    春柚柚用毛巾擦拭桌上的刀,带走了。

    三人大包小包回去,开门就迎上艾弗瑞带着佣人来收拾房间。

    艾弗瑞的目光游离在她们身上。

    罗珊赶紧把东西往身后藏,大声彰显自己的清白:“这是我们之前放这的,现在来拿回去!”

    水祝伸手抓起箱子里的种子,悄悄揣进自己兜里,藏在小蛇身下。就算东西要归还回去,总得留点种子。

    艾弗瑞温和地笑:“三位小姐请便。”

    佣人往两边让开,罗珊试探性地往前面走,果真没有拦她们。然后她们加快回去的脚步,一进屋,就反锁门,洗干净手坐到桌边喝水。

    “真他妈吓人,我还以为她们要抢回去!”罗珊喝完水,拿起碗舀饭。

    水祝抚了抚加速的心跳,抱出小蛇放在桌上,先给它舀一碗饭。

    小蛇卷着信子,看她喝那寡淡又难吃的菜汤。

    它想起,她刚才说想吃什么?辣椒?油盐?不喜欢吃这个菜汤?为什么要吃?

    吞下白米饭,它转动眼珠,看见罗珊和春柚柚吃得格外快,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但是它尝过,真的和枕头说的一样不好吃。

    她们为什么喜欢吃它不喜欢吃的东西?

    果然,它的枕头就是它的枕头,他们的口味都一样。

    它又卷一颗白米饭,歪头想哪里有辣椒。餐厅?那里已经被搬空。

    搬去哪里了?

    正这时,在外面吃饱喝足的黑曼巴带着阿呆在门口往里面探头,猛地看见小蛇趴在桌上吃饭,害怕地缩缩肚子收回自己的脑袋。

    两条蛇蜷缩在门口,挨头探信子,嘀嘀咕咕。

    小蛇的视线从门口的两条蛇尾巴滑过,随即又转回来,昂头冲它们“嘶”一声。两条蛇缩着脖子又探头来。

    小蛇吐了吐信子,它们游着自己粗壮的身体爬远了。

    “怎么啦,想喝菜汤吗?”水祝摸它的头。

    小蛇甩甩尾巴,它才不喝,难吃死了。

    “那你多吃点饭,吃完碗里的,再给你添。”水祝揉揉它的小脖子,端着自己的碗去洗干净。

    小蛇卷着米饭磨。

    罗珊看得稀奇,伸着筷子指它:“嗨,水水的蛇为什么会吃饭啊,我的黑曼巴整死不吃,还和我倔。”

    水祝擦干净手,笑着说:“可能太小了,吃不下别的东西。”

    小蛇翻眼,又开始胡说八道。它只是吃白米饭能蜕皮,才吃的,不然谁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几岁了?什么品种啊这是,以后我也去弄条来养。”罗珊戳着筷子问。

    几万岁,不告诉你。小蛇磨饭。

    罗珊的问题可难倒水祝了,她对蛇一无所知,更何苦是这种会说人话的蛇,她也没问过小蛇,她想大概是蛇妖或者蛇精吧?

    她摇头。

    罗珊也没指望水水能知道,附身过去仔细研究小蛇,然后猛地大叫起来:“啊!还会翻眼,眼珠子在动,是不是还可以眨眼啊!你的蛇太神奇了!不像黑曼巴,就跟得了白内障一样,看哪都瞎,眼睛像装的假珠子一样,戳都戳不转。”

    小蛇再次翻眼,它为什么不能转动眼珠?它又不是那些蠢蛇,人类能有的能做的,它都可以有可以做。人类没有的不能做的,它也可以有,也可以做。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它。

    它是最聪明的天才。

    “啊,又翻了!”

    春柚柚吞下饭,也好奇地看过去,果然像罗珊说得那样,眼珠在转。她想起阿呆,阿呆是真的呆,呆头呆脑,吐信子都比别的蛇慢半拍,连爬行都吊尾。要是她的阿呆能像小蛇一样机灵就好了,羡慕。

    左边被看一眼,右边被看一眼。

    小蛇被看得烦,世界上的人都这么无聊?吃饱了就喜欢议论别人,抓着别人看?

    真讨厌。

    它龇牙,蛇信子卷起碗里剩余的白米饭,小白牙泄愤地磨呀磨,然后转身飞进水祝怀里,往她的衣服里钻。

    水祝赶紧按住它,抱住怀里。

    罗珊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还害羞不让看啊,哈哈哈哈,我以前把你从头到脚撸过一遍——嚯!凶我,看我不锤爆你的头——水水!”

    信子打在罗珊的大手上,毒牙毕露。

    罗珊大叫着“水水”,往她身后钻。

    水祝温柔地摸摸小蛇的脑袋安抚:“她逗你的,没摸过你,别听她乱说。”

    罗珊撇嘴,她本来就摸过,还想再说两句,但那蛇真他妈凶,说都不让说,虽然在水水手里被安抚下来,但那凶巴巴的嘴还龇着牙,瞳孔竖线。

    凶神恶煞。

    “珊珊,好啦,别逗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下午我们再出去转转。”

    罗珊不舍地收回手和眼神,她发现,水水的蛇比黑曼巴好玩,贼机灵,玩一天都不嫌累。

    爱玩的人终于走了,水祝松口气,坐在桌边,把小蛇放下来。

    “没吃饱吧,还要不要再吃点?”

    小蛇张嘴:“不吃。”

    “……”不吃张什么嘴……水祝默。

    她倒一杯水喂它,粉红的蛇信子在杯子里欢快的又颤又卷,“吸溜吸溜”全部喝完。

    水祝帮它擦干净嘴,小蛇舒服地瘫在桌上。

    这种日子真好。

    枕头很好。

    让它睡得舒服,还会做饭,喂它喝水,洗泡泡。

    这些都是它的冷盘子做不到的,如果盘子能成精……不,成精也不一定有这么好,知道它张嘴不是想吃饭,而是要喝水。

    成精的盘子应该也很蠢,冷呆呆的,看着就不讨喜。

    还是枕头最好,虽然有时候蠢笨蠢笨,但不至于无药可救。

    小蛇开心地弹弹尾巴,水祝洗干净杯子,问它:“我们出去消消食?”

    消消食?

    它又没吃饱,不用消。

    见它没有反应,水祝以为它默认,抱着它去楼上,把罗珊换回来的种子撒土里,浇灌营养液。

    又摘了几颗番茄喂小蛇。

    她发现小蛇很喜欢吃这个,送嘴边就不拒绝,不像吃茼蒿,那难受的模样委屈巴巴。

    番茄苗子不能动了,全部留给小蛇,不然它总不吃菜也不行,得长身体。

    忙碌一阵,困意渐渐上头。

    水祝打个哈欠,摸摸躺在手臂上的小蛇:“想睡觉吗?”

    小蛇舔舔嘴角的汁水,歪头。

    睡觉?好像也可以。

    然后,小蛇眼珠一翻,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水祝错愕,这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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