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的身上的确发生了变化,从他被小姑娘身上带着的紫藤花的味道直接呛吐了这一点就足可以看出来。
待陆无衣洗去了那一身其实本也没有多浓重的味道,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之后,无惨已经抄手站在廊下了。分明几日前无衣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副缠绵病榻卧床不起的样子,可眼下他的身体却好像已经恢复到了寻常的状态——甚至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健康。
“还会觉得难受吗?”凑到无惨身边的时候,陆无衣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无惨侧过头,一双梅红色的眼眸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他俯着视线,看着凑到了自己身边的小姑娘。
“没有。”他说:“已经好了。”
陆无衣眨了眨眼睛,迈步走到了无惨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低一点!”
无惨怔了一下,却还是依言俯下了身子,接着他便感受到了小姑娘柔软的小手贴上了自己的额头——大抵是因为他此刻的体温也不再如人类一样温热了,在陆无衣的掌心贴上来的是,无惨竟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暖意。
“好像变得比以前凉了?”小姑娘忽闪着睫毛,歪着脑袋说着:“这样的温度是没有问题的吗?”
“没有。”无惨顺手握住了小姑娘贴上来的手,接着稍稍站直了身子。
“可无惨刚刚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啊,甚至还吐了?”陆无衣仰着面孔说。
“……”
听到这样的话,无惨只觉得脊背微僵,甚至牙根都有些痒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与之前被顽疾困扰到连站起来走两步都要花耗全身力气的境况不同,眼下的他周身上下似乎在翻涌着用不完的力量,可随之而来的,是对阳光和紫藤花气息的天然的畏惧,还有……
对鲜血的渴望。
这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要能活下去的话,其他人的性命无惨也不会放在心上。唯一让他觉得屈辱的,也就是无法接触阳光和畏惧紫藤花这两件事情了,而从医生留下的手札当中,他倒是也看到了解决的办法——
“对了。”无惨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平静一些:“你这次去找的药……是什么?”
医生调配的药剂所差的只差那一味,而这些日子,陆无衣又恰巧在寻药的途中迟迟不归,这让无惨也不免生出了一点期待。
“是之前说的那种在生在峭壁上的灵芝啦。”小姑娘却是耸了耸肩:“之前虽然采回来了些,但眼看着便要用完了,我本以为还要用很多的,所以就去了远一点的悬崖找。”
“可是用不上了呀。”
陆无衣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失落了起来,而比她更失落的,当然是方才在心底里燃起了一点希望的无惨——
可即使这样,无惨还是伸出了手,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没事的。”
“今后不必再靠药物活着,也不是坏事。”
“说的也是。”小姑娘也立刻咧开了嘴:“毕竟无惨最讨厌那种苦苦的药了,每次吃都要皱眉头。”
“明明是大人,居然比小孩子还怕苦,真是丢脸呀!”
“……”
无惨觉得跟这小家伙争辩这种事情实在没有什么意义。比起这个,他觉得自己此刻该思考的应该是今后要怎么过活。
他并不确定自己这样充满力量的状态会维持多久,但从他拥有这样的力量的一瞬间的时候,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就是永恒——
永恒不灭的生命。
这固然是让人欣喜的事情,但如果要以永远无法出现在阳光下作为代价的话,无惨觉得实属不够划算。
他并不想做选择或者取舍,他贪心地想全都要。
所以他一定要得到那个可以让他摆脱阳光禁制的东西,那种……蓝色的彼岸花。
“无衣。”他叫着小姑娘的名字:“那家伙有没有让你去寻找过蓝色彼岸花的踪迹?”
“蓝色的彼岸花?”小姑娘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先生好像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个。”
无惨的竖瞳微微收缩了一下。这样的回答甚至让他有些气恼——医生分明在手札上提及过,蓝色的彼岸花是调制这副方剂所不可或缺的材料,而且很显然是并不容易获得的材料,可他甚至都未曾让小姑娘知晓这样的事情。
这样一来,不就没人知道蓝色彼岸花的下落了吗?
“不过如果要找这样的东西……”短暂的思索之后,小姑娘的眼睛也骤然亮了起来:“不如我们去找那个传说中的‘天命姬’好了,我记得她应该是通晓一切的,如果能找到她的话,一定可以问出蓝色彼岸花的踪迹!”
无惨觉得自己再次看到了希望。尽管他对那个只在安倍晴明和陆无衣的口中出现过的“天命姬”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既然是“通晓一切”的家伙,那么或许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也说不定——
于是无惨跟陆无衣两个人便再次去了那间神社。
“好像……有点奇怪呀。”穿过鸟居之后,小姑娘忽的放缓了脚步,她仰头看着无惨。
无惨顿时又想起了前一次陆无衣被安倍晴明的结界压迫到不安的情形——只是这一次的境况似乎与前次颇有些不同。
“怎么了?”无惨也放缓了脚步,顺势问了句:“是又感觉到了什么结界?”
“就是因为没有结界所以才会觉得奇怪。”小姑娘眨了眨眼:“之前那个讨人厌的阴阳师不是说过吗?那个结界是用来保护‘天命姬’的,可现下这里却并没有结界——”
“是那家伙忘记了吗?还是说……”
“从那个时候开始,‘天命姬’就一直没有回到这个地方来呢?”
答案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
就如陆无衣所说的一样,天命姬并没有在神社里,不仅如此,眼下的这间神社里竟然空无一人。
面对着正堂里那些毫无生气的泥胚,无惨终于有些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他将神社里供奉的泥塑统统打破了——无惨并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因为他本也不信奉神佛,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因为神佛的护佑才得以好转的。
眼下的他拥有了生命,拥有了力量,他可以做很多事情,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踩在脚下,他所想要的,最终都会好好地到他手里——包括蓝色的彼岸花。
“无惨?”看着少年暴怒下打碎的一地泥胚,陆无衣的声音里也透出了点疑惑不解:“你这是在做什么?这里的东西都是……”
“走吧。”无惨并没有容许陆无衣继续说下去,而是罕见地用有些冰冷的语气打断了她。
下一个瞬间,小姑娘的身形骤然消失在了空气当中,而当无惨犹自在晃神的功夫,背后却是忽的一凉,紧接着有什么冰冷的,仿佛似锁链一样的东西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无惨立刻明白,这是与这家伙初见时一般无二的套路,而在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无惨对于陆无衣所使用的招数多少也有了点了解。
“无明魂锁……吗?”只是轻抬了手臂,无惨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小姑娘伸向自己的,想要将自己扳倒的手——拥有了绝对力量的他现下也能轻而易举地看穿陆无衣的动作,尽管他本身在武学方面没有任何修为,可再怎么厉害的招数,只要能够看穿并跟上对方的速度,也总是会迎刃而解的。
——无惨本是这样想的。
见自己的招式被识破,陆无衣的眼中也闪过了一瞬的错愕,不过即使单手被抓住,陆无衣也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她毕竟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哪怕是最不利的局势下,她也不可能轻易地就放弃。
寒芒闪过,小姑娘反手便挥出了几乎已经蒙尘了的弯刀,刀锋上夹带着的是仿佛月光般凛冽的颜色——
无惨却并没有松开钳制小姑娘的手,他甚至只是眯眼看着小姑娘手上的弯刀直直逼向自己的身体,然后硬生生地停在了离他身体甚至只有一寸的距离上。
“想杀死我吗?”无惨扬着声调,语气甚至带了点莫名的得意。
他笃信,即使这小奶猫此刻是在冲他发脾气的,也并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被看穿了的陆无衣气得深吸了两口气,小脸也在一瞬间涨得通红,她顺手扔掉了自己拿着的弯刀,接着竟狠狠地朝着无惨的手腕上咬了下去。
突然的变故让无惨也是吓了一跳。
事实上,就算小姑娘拼尽了全力,无惨也并不会感觉到有多少疼痛,这样的攻击本来也没有任何的威力。
可陆无衣这会儿的怒火实在来得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如果只是气他打断了她的话,怎么至于……
“无惨大笨蛋!”松口之后,陆无衣冲无惨吼道:“明明才刚好了一点,就又做这种得罪神佛的事情,就算我也不信神明的存在,可如果真的因为这样的事情被神明怨恨上了可怎么办呀!”
“你把这里所有的神像都打破了,天命姬也不会跑出来,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只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事情!”
“无惨就是大笨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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