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城, 知鱼居
庭院内, 初夏时节, 院角一方不大的水池里,荷叶青碧,花骨朵粉白娇艳,亭亭玉立。圆圆的荷叶下面, 好几条颜色鲜艳的金鱼,无忧无虑的游来游去。
南寻殷悠闲的坐在椅子上, 白皙如玉的手里拿了一根鱼竿,鱼钩上放了饵扔进水池里,静静的等着池里的鱼儿上钩。
水池里铺满了鱼食, 金鱼儿好似对这勾上的鱼饵并不感兴趣,悠哉悠哉的从旁边游过。南寻殷也不在乎, 手里的鱼竿拿了半响,亦没有钓上一条金鱼来。
天魁走进庭院, 站到南寻殷身旁,低着头恭敬道:“主上, 暗探传来消息, 左护法在初元城闹的动静有些大,被江上智发现了端倪。”
南寻殷将手里的鱼竿换了只手, 闻言笑道:“蛇婆婆近几年来越发老糊涂,如此心浮气躁,她的一番谋划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事关魔门左护法,天魁不敢议论, 头垂的越发低,继续道:“……左护法向门主要了召集令,初元城周围的魔门势力,皆受她调遣,只怕会影响主上的谋划……”
南寻殷笑了笑:“她始终是魔门里的老前辈,虽不堪大用,却也做了这么些年的左护法,她既如此想要在门主面前表功,作为后辈我自该让着她才是。”
天魁道:“如此,初元城只怕会有一场震荡,是否要将我们的人撤回来些?”
南寻殷漫不经心道:“不必,前年门主不是分了一批人过来么,一并派到初元城去听蛇婆婆调遣,就说是我这做晚辈的一片孝心。”
天魁心里一寒,姿态越发恭敬起来,应道:“属下遵命。”
从庭院离开,天魁背后满是冷汗,他跟着这位右护法多年,依旧为他的狠辣而心惊,别人羡慕他这几年越发得到重用,不过几年便能从一介普通弟子爬到坛主的位置,然而只有他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对待这个将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主上,他是不敢有半分违逆,想着那些起了异心后,消失得悄无声息的同僚们,他只得越发小心恭敬。这次派去初元城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能活下来……
南寻殷鱼竿动了动,轻轻一扯,一条红黄的金鱼咬住鱼饵被扯了上来。将金鱼取下,他轻笑一声自语道:“怎得这般傻,别的鱼都不咬,你非要自作聪明,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把鱼又放回池塘内,南寻殷施施然的收了鱼竿,回书房给紫薇写信。
某个女子自进了初元城后越发胆大包天,以为去了太恒峰便可没有顾虑么?手中的风筝线太长,也该收一收,总得让她明白,有些小心思无伤大雅,但耍过了头便是要吃苦头的。
***
邱秋抱着狐狸犬回了太恒峰,因这小家伙实在可爱,一下便虏获了小青小红的心。
小红寻了个木箱子,又找了些旧棉袄铺上,给狐狸犬做了个窝。小青选了两个干净的白瓷碗,分别放了水与吃食,又想着狐狸犬还小,寻了一碟牛乳与吃食放在一起。
邱秋便在旁边看着,狐狸犬又圆又黑的小鼻子沾了些奶白的牛乳,小巧的舌头啪啪的舔着,毛绒绒的脑袋拱来拱去,实在太可爱了。
围观的三人忍不住发出笑声,听了动静狐狸犬被吓了一跳,雪白的身子滞了滞,抬起脑袋来看他们,乌黑的眼眸圆溜溜的,分外无辜脆弱。
这一眼可真可爱到爆,瞬间击中了三人,邱秋感觉心都被治愈了,周身飘着粉红色的泡泡。
江上智回来便看到这其乐融融的场景,凤目瞥了一眼,淡淡的问:“哪里来的小东西?”
小青与小红见着江上智,一人道:“我锅里还煮着饭呢……”另一人道:“今天新到的木柴还未劈完呢……”说着,两人便一起溜走了。
只余下邱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人未免也太没有同伴爱了吧。
见江上智凤目移到她身上,邱秋将狐狸犬抱在怀里,抬眸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片无辜之色:“学子的一片心意,总不能辜负吧。”
狐狸犬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抬起毛绒绒的脑袋,圆溜溜的乌黑眼睛也望着他。
被这一大一小的黑眼睛盯着,江上智缓了缓,原本想让她送走的话便有点说不出口,沉默片刻,方道:“若它进了书房,我便将它送走。”
邱秋忍不住欢呼一声,立马保证道:“放心吧,我一定照看好它。”
江上智不置可否的进了内屋,换了一身常服出来。
邱秋还在逗怀里的狐狸犬,一会儿顺顺它的毛发,一会儿摸摸它的耳朵,只觉得它每个反应都可爱极了。
江上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了片刻,方道:“……我有话与你说。”
邱秋脸上的笑容一滞,想到沈园之事,心里的弦崩了起来,将狐狸犬放回木箱中,踱步到石桌旁,在他对边坐下。
江上智提着青瓷茶壶,到了一杯茶,放到邱秋面前,道:“你与我说说来初元城之后,相识的人有哪些?”
邱秋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回得小心谨慎,将官鸿,齐若溪,杜奇峰,澹台姐弟都说了个遍。迟疑片刻才补了个沈园的主人。
江上智抬眸看她,淡淡道:“你去沈园做什么?”
邱秋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不管他听没听到沈园的谈话,但沈园的主人是做什么的,一打听便知晓,瞒是瞒不过,便实话实说道:“去寻医的。”
江上智道:“沈园的主人是有名的医毒大家,你为谁寻的医?”
邱秋垂着眼眸,轻轻道:“……为我自己……半年前我与师父出谷被人暗害,师父也因此落下重病,
我虽用了一些药丸压制毒素,但一直未清理干净,来到摇光城认识齐大哥,知晓他见识广宽,便请他帮忙寻找名医,沈老先生便是齐大哥推荐给我的。那日前去拜访,方知晓这毒竟是魔门中人的手段…”
这番话她是思量许久的,七分真掺着三分假,这样拼凑在一起,该是很难分辨出来。且她说得也是实话,她确实不知晓这灭魂丹是魔门的手段,虽然之后有怀疑过南寻殷可能与魔门有关。
江上智目光微动,却道:“将手伸出来,我看看。”
邱秋一怔,撸起袖子,将手放到石桌上,雪白的晧腕纤细柔弱,仿佛一只手便能将它包裹住。
江上智将两根手指搭着上面,手指下的肌肤滑腻细致,不像是吃过苦的。半响,方将手指收回来,道:“从脉象来看,这毒似有似无,若非有些本事的名医,很难察觉出来,果真不简单。”
这话邱秋也听沈老先生说过,便叹道:“我知晓,沈老先生说这毒在奇毒中亦是上上品,怕是这辈子也解不了了。”
江上智凤目微抬,淡声道:“谁说不能解。”
邱秋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江上智道:“这奇毒虽变化多端,但有个以力破巧的法子,只需要大宗师级别的武者,将元力灌入体内,把毒素逼出即可。”
邱秋亮起的眸光又暗了下去,她记得自己想修练元力时,紫薇也说过,只要能找到大宗师级别的武者给她开拓经脉就能修炼,但这大宗师级别的武者又不是大白菜,哪里是想寻就能寻到的?且她也只有一年的时间,只怕寻到了,也来不及。
她叹一口气:“你这法子与没说有什么区别,大宗师的武者,哪里是能轻易寻得的。”
江上智看着她黯淡下去的小脸,端着茶杯的手微顿,道:“大宗师级别的武者,宗内不就有一位么。”
邱秋眼睛倏地睁大,声音微颤:“你什么意思?”
江上智见她这般模样,倒真与那狐狸犬一模一样了。凤目中有些笑意,缓缓道:“我虽拜在宗主门下,但因学得功法特殊,与太上长老一脉相承,若真算起来他才是我师父。逼毒之事,对大宗师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只可惜他老人家未在宗内。但最多半年,他老人家必要回宗的,到时,我便去求他一求,让他帮你把毒解了。”
邱秋难得沉默了,半响,才抬眸看他,问:“你为何要这般帮我?”
江上智轻轻道:“你既是乐正桑,我帮你该是理所当然之事。”
邱秋垂眸又抬了起来,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如此,便多谢了。”
这话说完,又回到正题上,江上智道:“澹台姐弟,你对他们二人可曾了解?”
邱秋摇了摇头,不解道:“他们有问题么?”
江上智道:“若说与乐正桑有深仇大恨,便只有他们二人最为可疑。”便将澹台家与乐正家的渊源说了,他又道:“这事我会让人去查,你若无必要,别再离开玄宗。”
邱秋自然应允,在未找到幕后凶手之前,她是能不出去就尽量不出去。
这番谈话之后,邱秋本该放下心来,但悬着的心却被挂得更高了。
江上智说帮她去求大宗师,但她并不是真正的乐正桑啊,若是被拆穿,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可能小命不保。
但江上智的话确实也给了她另一种选择,南寻殷不可信,江上智不能信,如今便只能见机行事。若是能哄骗江上智给自己解了毒,她便可以找个机会悄悄溜掉,既解了毒,又摆脱了南寻殷,当然是最好的法子。
而偷钥匙亦不能耽搁,若是能在身份被拆穿之前偷到钥匙,就算被江上智发现,也能去找南寻殷解毒。如此,这两种法子皆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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