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阮家就醒了, 今日阮雲要回国子监, 谢钰他们的马车已经停在阮家门口, 李氏忙在厨房里取出些昨晚就卤好的肉和炕好的油酥饼,另外又装了结结实实两大包袱的秘制腊肉。
“娘, 国子监的饭食不差, 不会亏待儿子。”阮雲差些没拎动这扎扎实实的几大包袱, 他扛在背上,背脊微弯,笑得满眼无奈。
“娘知道你吃得不错, 这些都是娘新倒腾出来的吃食, 你都还没尝过,带去念书肚子饿了煮热就能吃, 便是吃不完与同窗分些能打好关系也是好的,这还有些包袱的是给谢公子他们的, 你也一并带过去。”李氏边说, 边不住地往已经塞得满堂堂的包袱里再添些。
阮雲忙拦住她,“娘,这些够了,再多吃不完就放坏了。”
李氏遗憾,这会儿只想把屋子的全都塞进去, 见他劝,只好停下动作,“那成, 等过些日子娘让呦呦给你们送吃的来。”
“娘,国子监的都是男子,呦呦去了只怕那些混账起了别的心思。”阮雲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一下。
李氏嗔怪道,“娘安的可不就是这个心思?”她嘴角带着如释重负的笑,靠近些悄声道,“现在有徐太医给呦呦医治,呦呦那身子以后生儿育女没什么问题,娘前几日跟她提起相看亲事的事,她也没再想以前那样一口回绝,或是抿唇不答话,而是跟娘说了好。”
“呦呦当真同意了?”阮雲眸底微惊。
李氏含笑点头,“所以娘想着让呦呦去几趟国子监,那儿的书生都是念书中用的,将来也有前途,有你看着也不会出什么没分寸的事,呦呦就是年纪小只见过阿奴,这会儿多看看其它家的英俊少年,总会忘了那混账阿奴不是?”
“再者,娘也想她自己有心仪的人,不是全听娘安排,不然都时候凑成一对怨偶,娘心里也会难受。”
阮雲颔首,“娘说得都对。”
“你在国子监也多留意留意,不拘别的,只要为人正直良善孝顺,没什么不良癖好就成。”李氏又道。
阮雲皱眉,面上虽然答应,心底却不以为意。
他要给呦呦觅最佳的夫婿,平庸的人哪里配得上。
“娘,哥哥!”正说着话,阮呦抱着一个包袱过来。
阮雲见了,连忙上去接过来,包袱看着大但并不重,阮雲看向她。
阮呦将包袱打开,朝着阮雲眨眨眼,“是给哥哥做的几件衣裳,款式都是我自己设计的,上面的绣花也都是苏绣,哥哥在国子监穿这身衣裳,要是有人问起,到时候就卖个关子,再说是在咱们铺子里买的。”
虽然铺子还没开张,但不妨碍宣传。
阮雲见她神色少有的灵动,嘴角笑意扩大。
这丫头,这是想用他来给铺子拉客。
“成,哥哥记住了,现在还早着,你再去睡会儿。”阮雲见她还困得打哈切,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满是困倦,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阮呦摇头,勉强睁大眼睛看着他,“我送送哥哥。”
阮雲只让她送到门口就不再让她送了,而是独自拎着一大堆包袱上了谢钰的马车。
谢钰靠在车厢壁上,合着眼睛小憩,听见声响才缓缓睁开眼,眉心还卷着淡淡的倦意,他伸手撩开车帘,只看见阮雲一个人,眸底的光黯淡,嘴角挂了一抹苦笑。
“阮兄在防我。”他抬眸看着上来的阮雲。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阮雲坦荡地“嗯”了一声,温润地眸子看着他,带着决意,“我早就说过在你与谢家的事为解决之前,不会让呦呦与你有何纠缠。”
谢钰抿唇不语。
“我更觉得,谢兄不是喜欢呦呦,只是单纯欣赏呦呦的好颜色,”阮雲蓦地抬眸,“谢兄未必是当真不满陶家小姐,谢兄不满的只是谢家对你的约束,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
“在下还看不出来你对呦呦的真心喜欢,或许依谢兄这样洒脱不羁的心性,喜欢的是无拘无束闲云野鹤的生活,谢兄不见得会有心去喜爱旁人,娶妻也不过是为了符合自己心中幻想的理想生活,譬如归隐山林吟诗作画,做一对不食烟火志气的神仙。”
“至于呦呦,只是刚好模样入了你的眼,让谢兄觉得娶呦呦为妻还不错。”
谢钰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冷情,他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真正上心,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按照自己设想的生活去过就行。
真正喜欢呦呦的表现,还是阿奴那样的。
阮雲即便再不愿承认,当初在汴成时,阿奴看呦呦的眼神不会骗人。
那是喜欢到疯狂,喜欢到想占有,偏偏又克制隐忍着。
所以他就算再不喜阿奴,也没有阻拦呦呦一次又一次去靠近他。
谢钰安静地听他说完,垂着眼眸忽然轻笑一声,“那阮兄以为在下当如何?”
“在下的确想过适不适合,阮呦有才有貌性子温婉,与在下所想娶的妻子贴切,这三年又有接触,所以在下追求她,这样有错吗?”
阮雲忽然沉默。
谢钰的话没错。
事实上男女说亲不就是如此?
只要与彼此相看顺眼,就能成一桩婚事,至于感情——本就是无的,就连爹娘尚且是这样的。
一时间,阮雲有些无话可说。
—
送走了阮雲,阮呦就回房睡了个回笼觉,等到起来的时候阮家就只剩下她和阮惜在。
冬日的阳光只有一丝丝温度,雪白的地被照耀得晶莹剔透,见外面没有吹风也没有下雪,阮呦就将小板凳搬出来,扶在院落中的石几上描着花样子。
阮呦做的是一件皮肩,时下都是用整色的素锦,上面没什么花纹,阮呦便想着在素锦上绣上一副仙鹤祥云的图案,这样便是搭配些素净的衣裙也能增添一些别致。
柔和的日光洒下,少女冰肤雪肌如图镀上一层浅浅薄薄的光晕,温婉动人。
她绣得认真,却在恍惚之间,指尖忽然被刺了一下,冒出血珠来,阮呦心底没由得慌乱起来。
莫名的慌。
“阮姐姐!阮姐姐!不好了,出事了!”门外忽然想起大声的喊声,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敲门声。
阮呦顾不上流血的手,急忙去开门。
门外站着是满头大汗红着眼睛的小黑子。
“阮姐姐,伯母和伯父被官兵抓走了!”
“说是咱们的食物吃死了人!来了好多官兵,也不听解释直接就将人抓进牢里。”小黑子大哭起来,“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阮呦脑海空了一瞬,她咬着唇,极力忍住眩晕,声音轻颤,“谁死了?”
“是刘婆子,就是前些日子来咱们店里闹事的刘婆子!据说人回去之后就开始上吐下泻,连着好几日没好,就在今天人忽然没了!”
阮呦心跳漏了一拍,不可置信,“怎么会死了——”
阮家是吃食不可能有问题的。
“阮姐姐,现在怎么办!那牢房进不得啊,街尾林祥叔被冤枉进去,半个月后被抬出来就疯了!”
阮呦紧紧捏住手指头,血珠染顺着手指染在衣裙上,浸染出点点梅花。她勉强压住慌乱,转身去屋子里取银子,从木柜里翻出钱袋子揣在身上。
阮家的吃食不可能有问题。
这件事很明显就是有人陷害,虽然不知道那人害她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为今之计只有先去牢狱看看。
娘她们年纪大了,不能让娘她们受刑。
阮呦取了些银子给小黑子,急道,“黑子,你坐马车去一趟国子监,把这里的事告诉哥哥。”
“好,”黑子重重地点头,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哭意,吸了吸鼻子,“阮姐姐,那你呢?”
“我去府衙。”阮呦咬了咬唇。
“阮姐姐,我这就去!”
“麻烦你了。”阮呦眼眶微红。
她转身疾步朝着县衙跑去,却因为过得有些急,手按着窒息的胸脯,心跳得很快,咚咚咚的,快要跳出嗓子眼。
停下来喘好一会儿。
喉咙像是被人掐着,冷风灌进像刀片一样割着疼,阮呦蹲下身子咳了好一会,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才缓过气儿了,她揉了揉发麻的腿,起来的时候眼角犯黑,强撑着朝着府衙跑去。
阮呦到了奉天府,赔笑着问了许多人才有人带她去见管理牢房的衙役。
她悄悄塞了块银子进狱头的手里,“大叔能不能让我见见我娘她们?”
刘狱头见她生得乖巧,这会儿眼眶鼻尖都红通通的,许是跑得急,乌黑如锦锻的青丝有些凌乱,看起来着实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将银子又塞了回去,压低声音道,“姑娘家是不是得罪什么贵人了?这件案子是上面的人特意交代的,在下实在帮不了姑娘。”
“大叔,若是不是见也成,还请大叔帮我在牢房里周全他们一二,我娘她们身子不好,不能用刑,大叔求求您了。”阮呦再也忍不住难过,眼泪噼里啪啦就掉了下来。
刘狱头为难,却又忍不下心,只长叹一口气,“我尽量吧,只是这事不是我这样的小吏能管的,姑娘回去想想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早些去寻人赔礼道歉,或是找其它的贵人帮帮忙。”
他有心提醒她,却又不能如此做,他还有一家老小。
这世上还有谁的权利能够比皇子还大。
阮呦道了谢,身子不适,她在衙门口蹲下来喘气,模糊地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男人的脚。
作者有话要说:谢家玉树这样的小哥哥其实很难看懂的,可能他自己都不懂自己对呦呦是什么感情。
程变态的事大家不要怕,要相信阿狗护妻的能力。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