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呦抬眸,瞳孔蓦地放大。
——是程方南。
他不是死了吗?
阮呦的脸一瞬间失去所有血色, 如同没有生机的布偶娃娃, 她目露惊恐, “你——”
程方南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她,“很吃惊?”
他勾唇笑了笑, 蹲下身子, 丝毫不掩饰眸中的欲望, 上下打量着阮呦,语气亲昵,“呦呦, 三年不见你越发好看了, 当初没吃到你还挺可惜的,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吧?”
“混蛋!”阮呦手指颤抖, 没料到他说如此下流之话,现在竟然连表面也不装了, 这披着人皮的禽兽。
她抬手打他却被程方南捉住手腕。
“放开我!禽兽!”当初程方南就欲意轻薄她。
阮呦又怕又怒, 他不是死了吗,明明被她杀了的。
看着阮呦因为惊慌而梨花带泪的模样,程方南笑起来,“呦呦还真是心狠,当初给了我一刀, 差点就死了,你看我都不记仇,还是一样喜欢你, 念着你。”
“就该捅死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人渣!”阮呦咬着唇,不断地挣扎着。
程方南眸中闪过冷意,带了一抹邪笑,“捅死我?阮呦,我要是死了,今日之事就没人能救你,也没人能救你的父母。”
阮呦身子一震,抬眸看他。
“都怪呦呦你生得太美了,但凡是个男人都想占有,”程方南看着她的脸和这些年发育的身子呼吸发紧,“等你的爹娘被处死,你就会成为无亲无故的孤女,届时但凡有点权势的人都能抢你做妾。”
“在那些权贵面前,妾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任意转手相送,那时候你就得被迫服侍无数的男人——”
“呦呦这么美,他们会玩死你的。”
“只要你答应跟了我,我就在外面给你置一座大宅子,保管让你荣华富贵一生,你只用好好服侍我就行,只服侍我一个人,你的爹娘我也帮你救出来,如何?”程方南靠近她,眸底势在必得。
阮呦面色煞白。
“你放开我!”她唇发颤,她怕他怕到有些窒息。忽然想起那日阿奴哥哥眸中带着怒意,他问她为什么不戴毡帽。
他说阮家护不住她。
刘狱头说她们家得罪了贵人,所以娘她们才会会陷害,才会被抓。
阮呦明白了什么。
是她给娘她们带来麻烦。
“你做梦!”阮呦手指冰凉,心底恶心至极。
他竟然这般侮辱于她,要她去做外室。
程方南冷笑一声放开她,“我不逼你,路是你自己选的,到底是打算服侍我一人,还是被其它人玩,都由你自己决定。”
“你爹娘能不能活,也取决于你。”
“你滚开!要我做外室,除非我死。”阮呦咬着唇,眼泪滚落下来,只恨不得再捅他一刀,将这样的人渣一杀了之。
程方南笑了笑,姿态闲散地迈进衙门口,似胸有成竹。
阮呦离开了衙门,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兜兜转转,她想去寻谢姐姐,可谢姐姐她们好不容易与谢家断了联系,谢家也不会有法子的。
她到底惹了什么人?
阮呦身形忽然顿住,回忆起来,是那天在客栈想要强抢她的人。
是郑国公世子。
阮呦手指紧了紧,思绪恍惚了一下,她记起听人说的事,郑国公世子郑子钧的姑父是皇帝,姑姑是贵妃,还有个三皇子表兄。
阮家一届白身,怎么斗得过他。
“阮姑娘。”身后有人在唤她,阮呦迷迷糊糊地回过头。
是几个锦衣卫,很面熟。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来找大人?”赵乾眼尖,瞧见她眼睫湿漉漉的,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蹙起眉头,“阮姑娘怎么了?”
阮呦看了看周围,这才反应过来,她走到都指挥府来了。
这里是阿奴哥哥的府邸。
她抿了抿唇,眸底燃起一丝希望,燃起希冀。
“请问陆大人在吗?”阮呦轻声开口,声音沙沙的,不同于平常那股子能让酥进人骨子里的软糯,一听就是哭过。
阿奴哥哥是她认识里最尊贵的人了。
她只能来求他,不管他还愿不愿意帮她,总归要试试,哪怕再被他羞辱,她也只能来试试。
不能让娘她们在牢狱中受罪。
赵乾一听果然是来找指挥,轻笑起来,“大人前些日子被陛下派出京办案了,暂且还没回来,姑娘好像哭过,这是受欺负了?”
“要是有什么难处不妨告诉我们兄弟几个,我等帮姑娘欺负回去。”
眼前这可是大人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大人都为了她做出夜闯徐府的事来,迟早有一日会成为她们指挥使府的主母,总归是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不然让大人知晓了,后果不堪设想。
阮呦眸色黯淡下来,摇了摇头,“他不在,你们帮不了的。”
那人是平南候府的世子,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儿,赵乾他们虽是锦衣卫,官位却并不大。
“阮姑娘瞧不起我等?”赵乾挑眉。
他可是大人的亲信,就算叶千户官职比他大,但在大人面前,他可比叶千户更重要,大人让他办的事也更多。
阮呦忙摇头,“不是,是那人的势力太大,我怕给你们添麻烦——”
“说来听听。”赵乾指腹摩挲着腰间的绣春刀。
“我娘她们被抓进顺天府大牢了,有人陷害我们,说我家的吃食不干净,吃死了人死。”阮呦垂着眸,声音轻颤着,带着浓浓的鼻音。
赵乾蹙起眉头,“有命案?”
死了人就不好办了。
“这件事没有大人在的确不好办,不过还有图副指挥使在,虽说不能将阮姑娘父母救出来,但你放心,没人能对她们用刑。”
赵乾皱着眉在脑海思索片刻,唔,他记得顺天府的少伊是朱宇。
倒也不是不可以。
阮呦震惊地抬起头,朱唇微开,“官爷当真能帮我?可是我听说这件事背后的人是,郑国公世子,会不会、会不会给陆大人添麻烦。”
阿奴哥哥在燕京的所作所为已经够招人恨了。
“大人不在燕京,又不用直接出面,你尽管放心。”赵乾摸了摸下巴,笑得吊儿郎当的,“郑国公世子?不就是前段日子咱抓进去的那个?”
他话说完就见阮呦要给他跪下道谢,吓了一大跳,忙将她拉起来。
“阮姑娘不必多礼,下元节你不是还送了我等节令小食?就当是回谢。”
阮呦眼眶点点泛红,她手指轻轻弯曲着,低垂着头哽咽着道了一声,“谢谢。”
她做的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送的也只是廉价的物件,哪里比得上这样的救命之恩。
赵乾耳根麻了一下,咧唇笑起来。
阮呦向赵乾三人鞠了一躬才告辞。
只要娘她们不会受罪就好,余下的就是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看哥哥那能不能想法子。
阮呦马不停蹄地去了国子监,路上正好碰上小黑子。
“阮姐姐,雲大哥让我告诉你不要担心,他会想办法解决的,还有谢家和叶家那些大哥哥,他们都说已经向家里写了信,正在找关系插手这件事,让你先回去,在家里保护好自己和惜儿,余下的事都交给他。”
小黑子跑得快,到了阮呦面前的时候,已是大口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黑瘦的脸涨得通红。
“哥哥真这么说?”阮呦心微松,转念眉头又轻轻锁着,难掩担心。
哥哥能有什么办法呢?
“阮姐姐跟我一路回去吧,就听雲大哥的,再说你这会儿去了也见不到雲大哥,他好像去见山长了。”小黑子将方才见到的事都和盘说出。
阮呦琢磨不透哥哥这会儿去见山长是为了什么,只得作罢。
她帮不上别的忙,现在只有相信哥哥和赵乾他们,将自己和小惜照顾好,不能分了他们的心神,也万万不可给他们添乱才是。
“好,咱们回去。”阮呦点头。
—
凄白的月色与屋檐下微弱的灯光相融,隐隐约约,朦朦胧胧,洒在朱府走廊,勾勒出富丽堂皇的亭台楼柱,树叶的暗影投下,在庭院中光影交叠,随着强劲的北风攒动着。
安静。
却又不安静。
“叩叩叩”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混着杂乱的呼啸声,床榻上熟睡的人一惊,从温香软玉中弹起身子。
“什么事!?”屋子里的人声音里带着怒意。
门外的总管身形矮了矮,“老爷,有贵客。”
“什么贵客会这个时候来!”微沙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火气,犹豫了一翻,吼道,“滚进来!”
总管低头哈腰地进来掌灯,屋子中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中衣从青色床幔中出来,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总管在他耳畔低语两句,朱宇吃了一惊,神色变幻,“快为本官更衣!派人将人伺候好,今日之事绝不允许外人得知。”
“老爷放心,老奴都已经交代好了,现在那位大人就在前院吃茶等着老爷。”
朱宇颔首,抬起手臂任由总管替他更好衣裳,心神微沉,朝着前院踱步而去。
夜里吓了一场大雪,铺在地面厚厚的一层,布靴踩在雪地咯吱咯吱作响,寒风吹过,凉飕飕的冷意透过布料让朱宇情不自禁哆嗦一下,冷气从鼻息进入肺里,连着心也冷的发颤。
大半夜的那些人为何忽然来寻他?
通常被锦衣卫盯上就没什么好事。
朱宇在脑袋里快速转了一圈,想着自己犯过什么事,有什么把柄在外面,不想还好,这一想,心跳得更快,甚至不想去前院的屋子。
前院接客的堂屋亮着烛火,因为特意支开了下人,门口只留着两个亲近的小厮守着,纸窗上映出几道人影,依稀能辨认着那长形的影子是刀。
屋里静谧,没有人说话,只有茶杯盖子碰撞发出的清脆声,显得格外的响。
那声音落在赵宇文心里,如同重鼓捶着心上,隐隐生出不安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木门进去,首座上的人穿着白色波纹孔雀纹锦裰衣,披着暗绿斑布鹤氅,正慢条斯理地低着眉眼吹着茶水,身旁站着三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心底吸了口气。
朱宇不敢怠慢,恭敬地抬手,“图大人。”
图宴放下茶中,狐狸眼噙了丝笑意,客客气气道,“朱大人别站着,图某今日拜访朱大人不过是路过,想来多日没见陆大人了,来找知心朋友说说话而已,朱大人不必如此局促。”
朱宇心底诽谤,面色却不显,也笑呵呵地朝着他拱拱手顺势坐下。
心底暗呸。
什么路过,什么多日没见,又什么知心朋友。
有大晚上路过人家府邸把人从床上拉起来唠嗑的?明明昨日朝堂上才见了面,还多日未见,呸!
但朱宇还真不敢把心理的想法表露出来,这个图宴是锦衣卫的第二把手,看起来随时笑眯眯的,为人亲和有礼,太亲和了,连杀人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前一秒还笑着和你称兄道弟,后一秒人头可能就落地了。
此人心狠手辣不输陆长寅,杀气人来,手起刀落,绝不眨眼。
朱宇惴惴不安地坐下,问道,“图大人,您别跟在下开玩笑了,今日到底是吹的什么风?能将您给吹到寒舍来?”
图宴笑了笑,见他说话说得直白,也不打算再跟他绕弯子,他把玩着玉佩开门见山道,“图某听说朱大人白日抓了几个人,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儿?”
朱宇心中隐隐有些明白,面上却装糊涂,“顺天府每天都在抓人,白日的确抓了些人,但不知道图大人说的是哪家?又跟那家有什么关系?”
图宴放下杯子瞥了他一眼,嘴角弯出弧度,轻笑道,“实话不相满,白日朱大人抓的阮家人跟图某有些交情。”
朱宇心中有了明数,有些为难,若是寻常的人,他自然会愿意卖锦衣卫一个好处,只是这事儿跟三皇子那方有关系,他夹在中间,实在难做。
他只好小心翼翼地道,“图大人,您也知道这事儿是命案,倘若没有摊上人命,别的都好说,但这中间有人死了,那就不是那么好放人——”
他话还未说完,就停在嘴边,因为眼睛瞥见赵乾从怀中掏出的一个账簿,心里就慌了神,为难地赔着笑,“图大人,这是何意?”
图宴看着他,只弯着唇笑并不说话。
赵乾上前一步开口,他咧开嘴翻开那账簿,“半年前户部尚书刘大人的嫡次子在东郊抢强抢民女杀了人,本该是人命官司,然后刘大人挪用户部的银子给朱大人送了两万两银子,这桩命案就不了了之了。”
“那两万两银子现在还在朱大人的私库里,需要在下给朱大人翻出来吗?”
图宴啧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搭腔,“两万两啊,还是官银,朱大人徇私舞弊贪污受贿,早该在半年前就被在下抄了家,朱大人要不再考虑考虑?”
朱宇的脸色一瞬变得煞白,“图大人。”
他声音微颤,身形有些挫败地矮了一截,颇为无奈地苦着脸道,“还请图大人放过在下一马,今后但凡有什么事儿要在下去做在下绝对义不容辞,只是阮家这事儿实在是太为难了——”
“下官若是就这样放了阮家,那是三皇子,实在不好交代——”
他长叹一口气,面色悲戚,似想激起图宴的恻隐之心。
图宴似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好,那图某不为难朱大人。”
“人不用放,但必须保证阮家被关押的这段时间不能有任何人对阮家用刑逼供,阮家的人要是少了一根毫毛,第二日,这账簿连同朱大人库房里的银两都会出现在皇上的龙案上。”
“图某与朱大人交好,可不想领着锦衣卫来抄大人的府邸。”
朱宇打了一个寒颤,忙答应,“在下明白,请图大人放心。”
“朱大人明白就好,图某手中还有事就先行离开,朱大人不用送了。”他起身,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含笑离开。
只是在要关门的时候,他忽然转身提醒,“今日之事,图某不想从其他的地方听见。”
“下官明白”,朱宇连忙应声。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程狗被放出来了,但是我们有一大堆的锦衣卫小哥哥帮着打狗,不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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