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阮家门口陆陆续续停下几辆马车, 长林街道外的人家都羡慕地望着阮家, 看着那些小厮们从马车上卸下一样又一样的礼物搬进阮家大门里。
小小的庭院忽然就热闹起来。阮呦跟酒七还未踏进大门, 院子里已经响起欢笑打闹声。
“阮妹妹回来了。”叶昭几个兴高采烈地朝她招手。
阮呦许久未见他们,心情也高兴, 忙朝着几人行礼, 唤了一声, “哥哥们好。”
叶昭和高亭蕴几人在这三年下,勉强习惯了那软糯糯的声音,不再像往日那么觉得胸口发麻, 这会儿见她叫自己, 都高兴地应声。
“阮妹妹过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看喜不喜欢。”叶昭献宝似的将一盆矮小的树送到阮呦面前。
那盆栽里是一株松树,长得歪歪斜斜的, 树叶青葱色, 有着不一般的意趣,阮呦还从未见过这样小的,可以放进盆子里的松树。
谢娉婷惊讶地凑过来,“哟!这不是帝王松吗?叶昭,你还真是舍得。”
这有名的帝王松世间仅此一株, 大约活了400个年头,很是稀有名贵。
“嘿!宝物赠美人,我拿阮妹妹当妹妹对待, 有这么乖的妹妹,自然得大方些。”叶昭拍了拍胸脯。
“为了取这盆树,叶昭耳朵都被他娘拧肿了,阮妹妹,你可别不要,不然叶昭就白挨打了。”高亭蕴笑着附和。
阮呦便忙抬眸去看叶昭的耳朵,白白净净的,可没什么红印。
她又看向阮雲,朝着阮雲眨眨眼睛,大抵知道这些东西都很名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
阮雲嘴角噙着淡淡地笑,朝着阮呦点点头。
叶昭几人愿意送出这些名贵的东西,除却对呦呦的真心疼爱,也是有几分考量的。
这些阮雲都心知肚明。前几日左仲缨被陛下倾点为内阁首辅后亲自见了他一面,纵然他如今身无功名,外人却知晓左仲缨极其看重他。
他眼下虽一届白身,却极有可能拿下会元,如此一来三元及第必不能跑,他的身份必定水涨船高。
他失去了一些东西,所以这些东西自然也是他应得的,再者,叶家高家之前对李氏她们的事也出了力,这份恩情他会记在心底。
叶昭他们送这些礼,也是同家中父兄仔细商谈过的的,只不过是不好直接送他,转而送呦呦,与他卖好罢了。
收了这些东西,叶昭他们才能继续安心同他来往。
阮呦见哥哥同意,便知没什么不妥的,笑着接过,作揖道谢,“多谢叶家哥哥,我很喜欢。”
见她收下,叶昭这才放下心。
高亭蕴几人便道,“我们也带了礼物,阮妹妹看喜不喜欢。”几人都将早早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有稀有的绸缎,又羊脂玉坠,名茶,方砚.....
有些是姑娘家用的,有些明眼人能看出来是给男子用的,譬如茶酒和端砚,这些呦呦都用不上。
她大概也悟出点什么来,虽然有些迷惑,但见哥哥不反对,也就一一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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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设在堂屋里,屋子里燃着新买的炭,将门关上后点着灯笼烛火,倒也亮敞。
屋子里暖融融的,这新炭没什么烟味,一点也不呛人。
阮呦便有些好奇,问李氏买的是什么炭。
李氏也琢磨不透,“跟之前是一样的,都是一个价格,还是在老地方买的,不知道这炭怎么就好些。”
阮呦便不问了。
阮家没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规矩,就算是叶昭几个来了也一样,他们都订了亲事,也拿阮呦和谢娉婷当妹妹看待,生不出其它的心思,坐在一块到也不别扭。
饭桌上阮呦挨着阮雲坐,她旁边是谢娉婷,谢娉婷旁边是谢钰。
叶昭几个说着来年春围的事,他们几个都不打算下场,觉得自己积累还不够,打算再等个三年再说。
叶昭握着酒杯犹豫了一番,到底还是开口,“雲兄,我前几日碰上秦先生了,他让我向你带句话。”
这话一出,桌子上的气氛有几分沉重。
阮呦不明所以,谢娉婷却是悄悄瞥了阮雲一眼,有些担心。
秦大儒正是阮雲之前的先生,是在汴城由林先生引荐的,虽说并未行拜师礼,外人却早已将阮雲看作是他的门生,在燕京的时候,秦大儒也对阮雲倾囊相授。
秦党与左党在朝廷针锋相对,最看不惯左党一脉官官相护的作态。
只是秦大儒虽姓秦,却早就脱离了秦党,孤身在外。
但不管如何,阮雲拜入左党,都算得上是离经叛道的白眼狼。
阮雲夹菜的手微顿,抿直唇线,有些艰难地开口,“什么话?”
“秦先生说,阮兄大才,明岁春闱必定高中,他与你虽无缘分,但却希望你能一路平顺,毋需在意外界之言,先生希望你好,他不怪你。”
他不怪你。
四个字,终究打破了阮雲这些日子眸子的坚冰,撞击着他的胸口,眼眶忽然就生了热气。
他唇颤了颤,低叹一声,眼眶微红,“是我辜负先生期盼。”
有些遗憾,却又释然了。
他不在意那些人如何抨击他媚权,哪拍名声被人踩在脚底,受万人唾弃,他都不在意。
因为于他而言,重要的不是江山社稷,重要的是亲人。
他可以为国为民,但前提是保住他的家人,他是个自私的人。
但终究愧对一心栽培他的秦先生。
察觉到阮雲的难受,阮呦眉头也蹙起来,她拉了拉阮雲的手,止不住担忧,“哥哥。”
阮雲微仰头,憋着泪意,释然地摇头,“没事。”
如今,他才能真正安心去放手一搏了。
他转眸之时,对上谢娉婷的眸子,女子的眉头不自觉地蹙着,似在担忧。
阮雲愣了一下,眉头舒展下来,心底低叹口气,转过头去。
叶昭见气氛凝重,便轻咳一声开口。
谢钰抿了一口酒,忽然开口。“我会下场试试。”
“什么?!”高亭蕴瞪大眼睛,显然出乎意料。
谢钰脸上带着淡笑,若不是亲耳看见他说话了,只怕会觉得是幻听。
他“噢”了一声,唇角勾起来,“忘了告诉你们了,我拜了柳襄为师。”
这话一出,就如同炸/药一般,在饭桌上炸开,震得叶昭几人嘴巴合不拢,总觉得一阵又一阵耳鸣,什么也听不清。
“你、你——”几人舌头打了结。
自王党被连根拔除,如今势力最大的便是左党,其次是秦柳两党,这三党的人几乎将朝廷的官位占满了。
“柳党一向与谢家不对付,谢兄你...这是要对付谢家!”叶昭震惊起来。
谢钰风轻云淡地斟了杯酒,淡笑不语。
震惊过后,饭桌上又闹腾起来,几杯酒下肚子,原本的拘谨全部散开,暖气让人上脸,都有几分面红耳赤起来,闹哄哄的。
阮呦和谢娉婷两人听不懂官场的事,只好埋头吃饭。
阮雲留意到谢娉婷扒着米饭,眼睛时不时瞟向一碟酱排骨,那排骨放在叶昭那方,从谢娉婷这边得站起身子才能挑到。
她几次三番伸手尝试,都差了些距离。只好撅了撅唇,神色有些懊恼,又有些郁闷。
许是酒精作祟,阮雲的眼底带了笑,倒也没有再故意不往她那里看。
谢娉婷气馁地收回手,就近夹了一块酥肉吃,忽然对上一双含笑的温润的眸子,她脸一红,心跳动得有些快,埋下头吃起来。
叶昭正扒拉那碟酱排骨,吃得正香,一双手就将整个盘子都端走。
他瞪眼:“?”
就见阮雲神色淡淡地,将酱排骨放在阮呦面前,“呦呦不是喜欢吃酱排骨吗?吃吧,不然一会全被叶昭吃了。”
阮呦数着米粒吃着素菜,迷糊地抬头。
脑海里缓缓打出一个“?”
她不喜欢吃肉啊。
哥哥是喝大了吗?
谢娉婷闹了个大红脸,颤巍巍地伸出筷子挑排骨。
—
夜色凉了些。
阮呦吃不了多少东西,还得留着肚子喝药,加之屋子里空气有些闷,便先出来转转圈,她在院子里跟着元宝溜达溜达。
谢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阮呦正蹲着身子,鸦青色的乌发披散下来,垂在雪地里,黑白相衬,煞是好看。
她轻轻抚摸着元宝的额头,杏眸弯着,黑珍珠般的瞳仁灵动逼人。
一动一静,都是一副好看的仕女画。
谢钰有些想作画了。
他悄悄靠近了些,脚掌与地面摩挲出的声音惊动了阮呦,她转过头,头上的银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着,“谢哥哥。”
他淡笑着过来,蹲在她的身旁,身上有淡淡的苦松香。
“阮妹妹,我想跟你谈谈。”
阮呦看着他。
“等我成了谢家家主就向阮妹妹提亲。”他大大方方地看着阮呦,直言不讳。
他向来如此,有一说一,坦荡荡的,让人招架不住。
阮呦愣住,有些慌乱地起身,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谢哥哥说什么?”
“你不是、不是和陶家小姐有婚事么?”
谢钰低眸轻笑着摇头,“我之前就说过,是谢家和陶家有婚事,不是我同陶家有婚事。”
“为、为什么要向我提亲?”阮呦顾不得羞,手指紧紧攥住衣袖。
“为什么不能是你?”谢钰反问。
阮呦愣住,不知如何作答,“谢哥哥换一个人吧,我已经有心仪的人...”
“我知道。”谢钰打断她,“我知道你心悦的是谁,若你们两情相悦,我自不会打搅。”
“三年前他一走了之,就不曾想过你会不会已经婚配出嫁,哪怕如今再聚,你已经十六,他可说过要娶你?”
阮呦的脸色倏地一下变白。
谢钰垂眸,“至于为什么是你,这三年相处,我对你已是知根知底,我如今又十九,也该成家,若另一半是你,未必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呦呦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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