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阮呦看着人群散去,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背上起了一阵凉意才回过神。

    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府邸, 心底复杂难言。半个时辰前的杨府还很繁华热闹, 她还在后宅能听美娘说要什么样的花样子,后一刻她美娘就成了阶下囚。

    吸了吸被冻得有些发麻的鼻尖, 阮呦俯着身轻轻拍打发软的膝盖, 总算能提起一丝劲才回了阮家。

    李氏正在浆洗衣裳, 见她脸色不好忙站起身,“这是怎么了?不是去给人做衣裳吗?又冻着了?”她将手上的水擦干才伸手去贴阮呦的额头,见没有发烫才松了口气。

    “娘就说了, 大雪天的别往外头跑, 咱现在也不是急着用钱,把身子冻坏了多的银子都花出去了。”李氏嘴里责备着阮呦, 手触摸到阮呦冰凉的手指时却又心疼,“快进屋里去烤烤火暖和一会儿。”

    阮呦抿着唇, “欸”了一声进去。

    堂屋里烤着炭火, 暖融融的热气将周身的雪花融化,阮爹在火盆前编着细竹条,见她来了,笑眯眯的让她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

    “呦呦吃地瓜。”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从火盆里捡出两个大个子的烤红薯, 用刀剥开,弄得干干净净的放在木碗里递给阮呦。

    阮呦握着小勺子,看着弄得干干净净的地瓜, 她大口了吃了几勺,半眯着眼睛。

    “甜不甜?”阮爹抬头问她。

    “甜的,”阮呦弯眸点头,撒娇道,“爹爹烤的红薯最好吃了。”

    以前在凤阳村里,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阮家就会去地边和山脚处捡红薯烤来吃,这东西口感软绵绵的,味道又甘甜,还能饱肚子,小时候是她最喜欢吃的。

    阮爹高兴了,挠着头憨厚的笑了几声又埋下头,编着竹条,“呦呦喜欢吃,爹下回还给你烤。”

    “嗯。”阮呦点头,看着忙碌的家人,轻轻吸了吸鼻尖。先前的残留的那点不安烟消云散。她盯着软糯的木薯泥,脑海里又闪过方才的画面。

    阿奴哥哥的一个指令就能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们动作整齐划一,定人生死也不过一念之间。

    阿奴哥哥那样的人,好像……好像和她们这样的平凡普通的农家有些格格不入。

    “爹爹在做什么?”她叹了口气,看着阮爹。

    “这不是还有几日就除夕了?这段时间咱们都不出去做生意了,寻思着过年也是个大花销就打算在家里做了吃食到时候让那些订了吃食的人家来取,爹爹做些木篓子和木桶好装那些吃食。”阮爹道。

    阮呦闻言,蹙了眉,“来订的人不少吧?爹爹和娘别太累了。”

    “欸,不累。我们都省得的,忙过这两天就不忙了。”阮爹应声。

    阮呦吃了一个木薯就觉得肚子饱了,转身去了陈娘子那做针线。

    这段日子阮呦和陈娘子已经设计了不下三十种不同样式,陈娘子也很忙,还要去工坊教谢娉婷买回来的女工苏绣。

    等再过一月,铺子就会开张,时间紧迫得很。

    外面还在飘着雪,窗户支开了些,光照进来,阮呦和陈娘子缩在炕上做着针线,累了就休息一会吃些点心聊聊天,倒是很惬意。

    等到了饭点,陈娘子才从木箱里取出套衣裳。上身是桃红色的小袄,袖口和领边绣着一圈兔毛,小袄两个荷包出用棕色和大红色配着明黄色绣着一簇簇互相缠绕的木槿花,下身配的是一条豆沙色襦裙。

    都是重工刺绣,得花小半个月才能做出来。

    衣裳颜色很艳丽,颜色搭配也很大胆,若是旁人穿,穿不好要么显得俗气,要么显得太妖艳。但阮呦肤色白,穿上这件衣裳不俗,反而多了几分三月桃花的娇柔,略失血色的脸颊也多了几分气色。

    她眉眼精致柔和,杏眸清澈,不会显得风尘艳俗,一切都恰到好处。

    陈娘子看着换上新衣的阮呦,眼底满意。

    那腰带上绣着喜鹊和梅树,如同一副花鸟画,栩栩如生,勾勒出阮呦纤细的腰身。

    阮呦脸颊微红,微躬着身子出来。

    陈娘子拍了一下她的背,“身子挺直些,女儿家可不能驼背,仪态不好看上去就不好看。”

    “义母。”阮呦有些害羞。

    陈娘子却看着她笑,目光落在她的胸口,“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世上不知道多少人去求秘方,到你这还藏着掖着。”

    “这是姑娘家的优势,呦呦日后不要含胸走路,不然背驼了可没人要。”

    阮呦低低应声,手指触摸着光滑的精锻面,眼眶发热。

    “谢谢义母。”

    这料子是珠光锦缎,一匹不下五十两银子。

    —

    几日后,国子监沐休,阮雲回来了。

    阮家正好将所有的事都忙完了,都打算好好放松放松。

    叶高几家和谢家都派人送了年礼过来,满堂堂的一辆马车拉过来,堆在阮家院子里,街坊邻居都看得满眼羡慕。

    阮家也送了回礼出去,不但有收礼的几家,还有山长和徐太医府,就连街坊邻居也送了,收到礼的人都喜笑颜开的说了几句吉祥话。

    燕京很快热闹起来。街道上摆满了花灯,兔子样的,圆形的,扇行的,千奇百怪。到了夜里,百姓们都会出来观看,街道上灯火通明,叫卖声四起,热闹非凡。

    除夕前夜才是真正的灯会,夜里李氏做了烫锅,铁盆里装着熬得浓稠的骨头汤,放在炭火上煨着,还熟了辣椒油放进去,切得整整齐齐的食材都摆在大圆桌上,用筷子夹着烫熟了沾着酱料吃,鲜香十足。

    大冬天喝一口热汤,吃浓汤泡的虾饼,冬日的寒气一下就消了去,周身都是暖融融的。

    李氏手艺太好,那香味飘得老远,惹得周围的邻居都探头探脑,问她们吃的什么东西。

    这里的小年夜兴走亲访友,吃完了夜宴后,不少人结伴到阮家来蹭小食聊天。

    李氏想着阮呦念了好久的灯会,便撵了她和阮雲几个一道出去,怕几人逛饿了还塞了装满自己做的小吃的包袱给几人。

    除夕前夜的就像是不夜城,护城河上最是热闹,河中央停着十余架船,船上灯火通明,还有花魁献舞。那边挤了很多人,河岸也要很多人在放花灯,星光闪闪连成璀璨的一片,很绚丽壮观。

    只是河边太冷,又挤满了人,难免会发生些不好的事。

    燕京近来人贩子多,孩童失踪的案子正闹得沸沸扬扬的,阮呦便是想去看看也歇了心思。

    “呦呦,想不想放孔明灯?”阮雲指了指雅茗轩茶楼旁街的一处小铺子。

    阮呦抬眸,浓墨重彩的天空冉冉升起一盏盏明灯,昏黄色的火焰跳动着,如同天空中的星辉,璀璨夺目,几乎将整个天幕照得透亮。

    “想。”阮呦笑着点头,浅粉色的唇角翘了起来。

    阮雲揉了揉她的乌发,眉眼温和,“那咱们一起放灯。”

    “好。”阮呦笑起来,露出酒窝。

    酒七静静地看着,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她没有家人。从出生起,就与刀相依为命,不能活在光明处,她只是主人的影子。

    原来家人相亲是这样的感觉。

    “酒七姐姐。”愣神之际,酒七的手忽然被一只冰凉凉的小手握住,她听见身旁轻轻的声音,对上那双带笑的眸子,“你也挑一个灯吧。”

    酒七僵了一下,回过神,清冷的脸上柔和几分“好。”

    她抬起手,替阮呦搓了搓手指。

    —

    “呦呦!”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阮呦挑好灯一回头就看见谢娉婷。

    她今日穿的是阮呦和陈娘子特意设计的衣裳,是绛紫色方襟厚绢花绞丝段长裙,用彩色的线绣了双莲,外面套着浅紫色薄纱,看上去冷艳高贵。比起平日夺目的艳丽更多几分高贵。

    阮呦杏眸放大,有些惊艳,“谢姐姐?”

    她又走近些,笑着夸道,“谢姐姐这样真好看,看得我都移不开眼睛。”

    谢娉婷有些不自在的理着耳边的鬓发,“好看?”

    “那当然啦,不信你问我哥哥。”阮呦抿着唇笑,“哥哥,好看吧?”

    灯光之下,谢娉婷的脸色有些红,眼中却含了几丝希冀。

    阮雲轻咳一声,看着阮呦挤眉弄眼,无奈地低笑,颔首,“好看。”

    她今日,却是好看。

    谢娉婷的美一直都是张扬的,肆无忌惮的,看起来很有攻击性,却也是最夺目的。人群之中一眼就能注意到她。

    谢娉婷脸颊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她抿了抿唇,目光落在阮呦手里的灯上,便转移话题,“你们放灯?那我也放一个吧。”

    阮雲挑了一个递给她。

    谢娉婷微愣,垂着头,道了一声,“多谢。”

    取了灯,阮呦她们就用笔在灯上写愿望。

    阮雲写好了,见谢娉婷孔明灯上还是空白一片,“谢姑娘没有愿望?”

    谢娉婷这才抬头,注意到他离得稍近,羞了一下,又有些低落,“写了也不会实现。”

    阮雲低声笑,声音温润如玉,“也未必不能实现。”

    “阮公子写的是什么?”她抬眼去看,上面写着龙飞凤舞几个大字“愿家人一生平安喜乐”。

    她笑起来,眉间多了几分艳色,阮雲是最温柔的人。

    彼时阮呦也写好了,她写了满满一灯笼,阮雲问她都有什么。

    她愣了一下才念着,“娘和爹还有义母岁岁平安,健康长寿;哥哥三元及第,官运亨通;惜儿平安健康,成为大家………谢姐姐……还有酒七姐姐……”

    “嗯…还有元宝,也要健健康康。”

    阮雲笑了起来,“你还真是贪心。”

    阮呦抿着唇笑,她还有没说口的也写在上面了。

    阿奴哥哥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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