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凉,一道身影从马背上利落翻下, 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 男人的身材高挑挺拔, 月色勾勒出的面庞冷淡而艳绝。
见他来了,守在门口的牢狱腆着笑脸迎上来, “大人吩咐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这事朱大人也已经通知小人了。”
陆长寅淡淡, 黢黑的眸与泼墨一般的夜融为一体,凉飕飕的。
“大人可要看戏?小人已经给大人备好了位置。”老余头殷勤地道,“您尽管放心, 那个位置只有你能看见里头的事, 里头的人是绝对发现不了您。”
他面上带笑,心底却止不住发寒, 又对那程方南生些许近乎没有的同情来。那小子也是不长眼,得罪谁不好要去得罪这位阎王爷?
即便太后出面保他, 明面上不做他, 暗地里可不是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论玩阴的,这世上谁能玩得过阴险狡诈的锦衣卫?
陆长寅轻挑眉梢,嘴角牵起笑,见老余头识趣,他微抬起手, 身后的锦衣卫就顺势扔了一块金属状的东西过去。
“接着!”
老余头手脚麻利地接过,待看清是什么了,心中一喜, 脸上的笑更热情了,正想张嘴拍几句马屁,就被头顶不大不小有些低沉的嗓音打断。
“废话少说,带路。”
“是是是,大人请跟我来。”他躬着身子带路,耳畔却不断回味着方才那声音。如同在耳畔开了一炮,闷闷的响声,分外慵懒。
陆大人,刨去那种心狠手辣的性格,其余的都实在出色,论样貌,燕京之中除了封都督怕是无人能及。
也难怪——咳
听说昭妃之前对他也有那么点模糊不清的意思。不过官家绯闻,还是少八卦为妙,不然哪天他脖子上的物件就被身后这位爷砍下来了。
毕竟,这位爷砍了不下百人的头。
他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瞄了陆长寅一眼又心虚地收回眼神。
顺天府的牢房脏乱又简陋,走廊上点着蜡烛,视线却仍旧一片昏暗,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攒动的暗影,鼻息间萦绕着酸臭味,角落出还有老鼠啃着木柱子时发出的悉悉索索声。
程方南缩在角落一处,眉头夹得很紧,身边的人挤来挤去,时不时蹭到他身上,传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恶臭。
他屏住呼吸,目露嫌弃地往边上避了避。
这些人却像牛皮糖似了又贴了过来。
他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何尝受过这样的苦,心底便对郑国公府有了一丝恼意。
他还真是太看得起国公府了,连这么一点小问题也摆不平!自己竟然会和这么多人犯人关在一起。
“喂!新来的,你什么意思?”身侧忽然想起雄浑的嗓音,震得人耳膜发疼。
程方南还未开口说话,就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络腮胡男人抓着衣襟拎了起来。
“你刚才什么眼神?嫌弃爷?”
程方南脸色稍稍发白,稳住心神,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这位大哥,你冤枉在下了,在下并无此意。”
他指了指胡须汉子的手,笑得谦和,“还请大哥松开我。”
另一只拢在衣袖中的手却暗暗捏紧。
等他出去了,再要他好看。
络腮胡汉子微眯着眼睛,倒是没想到他这般能忍,“少跟爷扯这些文绉绉的,你知道爷最讨厌的是什么?”
“爷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披着人皮的畜牲。”他嗓门巨大,哑着声音笑起来,嘎嘎嘎的笑起来,粗咧咧的嗓音有些刺人耳膜。
“瞧你这副小白脸的样子,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是个靠女人吃饭的软蛋。”
程方南面色渐青,眸中露出几分暗恨。他咬着牙,将怒意忍了过去。
今日的一切都是拜阮呦和锦衣卫所赐!
若不是阮呦刺伤了他的人,锦衣卫不可能那么容易抓到他们的人,还有那个跟着阮呦身后的会功夫的女子……
又是他们,坏了他的好事!
陆长寅,阮呦——
为什么总是他们……
“给爷闭上你的狗嘴滚一边去!还要不要人睡觉了?”另一侧闭着眼睛打盹的刀疤脸忽然睁开眼睛,声音里充满火气。
络腮胡男人刀疤脸挑衅的声音激怒,松开程方南衣襟,走过去,“你他娘让谁闭嘴?欠收拾了?”
“操你大爷!有本事你就上,看谁收拾谁——”
“他奶奶的!爷爷今天就教你做人!”
两人瞬间扭打起来,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激烈,咚咚咚的声响听得人心悸,连着牢房的木柱子都在振动着。
程方南见他们打起来了松了口气,想往边上靠过去,避开他们。
走廊上的烛火却忽然灭了,视线遁入一片黑暗。黑暗中看不清楚是谁,忽然有人一把将程方南的衣领拽住,拖了过去。
他心跳得飞快,张口就要呼救,却被人堵着嘴,噼里啪啦的拳头落了下来,一下又一下,力道很重,痛到他几乎难以呼吸。
“救命……救命………”
他张口呼救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等到被松开嘴的时候,已经没了力气呼救。
“放开我……”
微弱的呼救声音被牢房中打斗声和骂骂咧咧的脏话湮没。
“啊!”黑暗中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声,程方南躬着身子,蜷缩在一起,额头上渗出满头冷汗。
他捂着裆部,感受到面料之下的湿润粘腻,血腥味在空中浮现,腐臭味蹿进他的鼻息。
程方南忍受着极大的恐惧和痛苦,在黑暗吞噬着最后一点点意识的时候,耳畔才响起牢狱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停下!不准打斗!”
他匍匐在湿冷的地面,痛苦地喘息着,看着匆忙赶过来的牢狱,眼皮缓缓阖上。
阴谋。
这是一定是阴谋。
—
“大人,这戏看得怎么样?”老余头夹紧了裤裆,心底升起寒气,却还要强装着面带笑容。
他转过头看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的男人,正懒洋洋地拨弄着官帽上的珠链,漫不经心看着一片狼藉的牢房。
闻言,男人收拢眸中的阴戾,有些残忍地勾起唇角,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错。”
可惜还不够。
他起身,宽大的锦袍倏地一下敞开,黑色的绸缎上金色锦鲤栩栩如生,一针一线都缝合得细密,无一不是精妙。
“大人这身衣服真适合大人,尤其是这刺绣极为好看。”老余头赞道。
他原以为得不到什么回应,却听见一声“嗯”。以为是错觉,他抬起眸,却见那张向来阴戾桀骜的阎王脸上,眉眼好似温和了许多。
看来陆阎王是很喜欢这身衣裳了。
寒冬烈烈,年后已经不再下雪,不过屋檐上累着的雪还没化完,浅浅的白雪一团一团铺在青灰色的黛瓦上,黑白分明。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嘀嗒嘀嗒缓慢落下。
风还在吹着,光秃秃的树枝不断地摇摇晃晃,枯黄的叶子铺了一地,踩在上面沙沙的响。
陆长寅没有骑马回去,他沿途散心,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阮家门口,大门正紧紧地闭着。
他犹豫了一会儿登上墙垣,坐在窄窄的横墙上,眺望着阮呦的屋子。
她就在那里面。
想着阮呦裹着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陆长寅嘴角染上浅浅的笑,眸中却带着疯狂的,令人心惊的情动之色。
“大人,原来您在这儿。”赵乾不知从何处出现,他在墙垣下,仰着头脸上露出笑。
陆长寅没有回过头,只轻轻颔首,“说。”
赵乾飞身上去,在他身旁坐下来,靠近他耳畔压低声音,“属下打探到消息,郑国公府郡主身旁的侍女红芍有身孕了。”
“孩子也是程方南的。”赵乾补充道。他心底却有些佩服,这程方南看着斯文俊秀,没想到竟然是个这么个德行。
他前些日子看见番外来的一些外域人,带了种卷毛的狗,叫什么泰迪犬,随时随地都在——日天日地。
那程方南可能是什么狗精附体了。
陆长寅淡抿着唇,从墙垣上翻下来,淡淡地瞥了赵乾一眼,“他如今废了,替他留个后代罢。”
留一个?
赵乾耳朵动了动,心领神会,却有些咋舌。他自然知道大人的意思是留哪一个,要留就留能闹得程方南家宅不宁的那个。
程方南已经废了,只怕会很珍视这唯一的血脉。
陆长寅瞥见他神色,扬起一侧眉锋,“怎么?”
赵乾轻咳一声,小心道,“大人也太坏了。”
陆长寅愣了一下,低笑起来,“本座本来就不是好人。”
那倒也是。
赵乾赞同地点头。
幸好他早早就向大人投诚了,虽然不清楚大人要做什么事,但总归不是小事。像宋悟说的,他们锦衣卫能动的可不就是两个心。
杀心和忠心。
“大人,还有您让属下去查张家的事……”
想起张家的事,陆长寅眯了眯眼睛,手指触碰到脖子上的紫玉石头,残留着温热的体温。
他微敛着眉眼,咬住舌尖,直到口腔里淡淡地腥甜。他舍不得让呦呦嫁给旁人,他甚至,想也不敢想她为别的男人穿上嫁衣的样子。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就嫉妒得想杀人。
可是,他也舍不得,舍不得自私地将她禁锢在身边。
赵乾说得不对……他还不够坏。
要是能坏得彻底些………
也许就不会如此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唉,阿狗他还是舍不得就呦呦牵扯进来。
星期四给你们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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