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郑秋媛挑选了好几件衣裳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听闻程方南还在跟书房里跟国公爷议事,她便让下人去通知一声, 等到议事结束了就让他来自己的院子。

    郑秋媛回了厢房, 在铜镜面前看着自己, 穿上襦裙后倒没有往日那般臃肿了,她伸手将围脖取下来, 露出一截白玉似的颈部, 看起来要稍稍瘦些, 只是下巴处还有着两条线,她一低头,那赘肉就很明显。

    郑秋媛烦闷地坐下来, 心底升起无名火。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胖了?

    想到今日被那些贱人如此羞辱, 她心中憋着一团火气,不上不下, 几乎快要炸开,若不是她们国公府接连倒霉, 娘让她做事低调一些, 今日那些嘲笑她的贱人一个都跑不了。

    她一定要抽烂她们脸,看她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那些嘴角嘲弄的笑意和眼底的讽刺,重重的人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不断的刺激着撩拨着郑秋媛的神经。

    嘲笑她,都在嘲笑她!

    郑秋媛透过铜镜瞥见立在身旁的侍女, 侍女正低垂着头。

    她也一定在嘲笑她!

    她们算什么东西!

    侍女察觉到视线,猝不及防地抬头,同郑秋媛含着狠戾的眼睛对上, 吓得瑟缩一下,埋下头去。

    郑秋媛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鞭子,指节泛白,她眯了眯眼,狠狠地摔了一记鞭子,几乎不带一丝犹豫。

    “啪”的一声,伴随着一声尖叫声在空气中炸开,青衣侍女脸色痛苦地倒在地,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蜷缩着身子,鞭痕从脸庞一直延伸到胸口裂开,青衣被血染红。

    提着食盒正打算进门的红芍听见声音,身子哆嗦一下,敲门的手如触电般收了回去。

    她正僵直着,有些不知所措,门却忽然打开了,出来的正是郑秋媛。

    “郡、郡主……”

    “找人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了,今日事不许告诉姑爷,”郑秋媛声音冷淡地吩咐道,闻道一阵香气,她鼻尖动了动,注意到红芍手里的食盒,“这是什么?”

    红芍怯怯地回话,“郡主,是大厨房做的红豆糖油饼……”

    郑秋媛抿唇,神色有些犹豫。

    红芍见状,主动将食盒揭开给曦月郡主看,食盒里躺着的几个饼色泽油亮,香气扑鼻。

    郑秋媛再克制不住,“提进来。”

    “是。”

    红芍在曦月郡主背后弯了弯唇。还是新来的厨子厉害,做吃食的手艺一绝,郡主根本就抵挡不了这样的美味。

    曦月郡主坐下来吃了两口,又觉得有些罪恶,放下饼,“不能吃了。”

    红芍心中一凛,“郡主,是不好吃吗?”

    “我这身子越发重了,再这样下去方南该不喜了。”曦月郡主抿直唇,眉心染上烦躁。

    自打程方南出狱后就再也没碰过她,莫不是嫌弃她胖了。

    “姑爷待郡主贴切至极,不会在意这些的,前几日姑爷不还亲手给郡主描眉么?昨儿还给郡主写了情诗呢,姑爷爱的是郡主的人,又不是皮囊,郡主何苦要自己委屈自己?”红芍声音放得很轻,循循诱导。

    曦月郡主听了,这才心情好起来,“你说得对。”

    除却没有碰过她,其余的都待她极好,比起以往还要好很多。

    郑秋媛这才又捻起饼吃起来,吃得满嘴流油。

    红芍见了,眼角止不住上扬,心底好笑。郡主欲望强,姑爷是厌恶她这日渐肥胖的身子不想碰她才想出这些花样哄她,她倒还真信了。

    红芍不动声色地抚摸着小腹,眸底含着得意的笑,肚子这一处比起以前要稍稍凸起来一点儿,冬日的衣裳厚实,倒是不怎么能看出来。

    姑爷最疼惜的人是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

    书房里。

    程方南因着在狱中受了些苦,比起从前看起来要削廋单薄些,他穿着靛青色长衫,整个人如同沐浴纤尘,看起来更沉着冷静。

    牢房中的苦,他是自己咽下去了。他在狱中受了犯人斗殴的牵连,皇帝也只小小惩戒了几个粗心大意的衙役,其余的也就没有了,甚至没有去查事情的真相。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无功名在身的白衣百姓罢了,不值得皇上费心。

    郑国公看着程方南,心底赞叹他身上的翩翩风度,又为之前的事有些愧疚。

    这些日子程方南也不让大夫瞧身上的伤,只说自己无事,好好将养着就行,没想到越养越削廋了,反倒是自己的闺女愈发圆润起来。

    “太后的意思是……眼下陛下还在气头上,她疼媛儿,所以也不愿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将媛儿嫁了,媛儿是郡主,她的婚事要风风光光的大办起来才是,等过些日头陛下的气消了,她再为你和媛儿主持婚事,届时她会请陛下来。”郑国公安慰道。

    “你也不急这事,总归媛儿如今一心系在你身上。”

    “晚辈都听国公爷安排。”程方南恭恭敬敬行礼应声,他脸色有些白,看起来有几分虚弱,安安静静的模样显得谦卑而不争。

    “还有一事……等再过个十日左右,你跟我一道去拜访裘大儒,到时候就正式行拜师礼。”

    程方南的耳尖动了动,眸底有些精神。

    “贤侄本来学识就好,有裘大儒从旁协助必定能中前三甲。”

    “国公爷,裘大儒当真肯收晚辈为弟子?”程方南眸底燃起希冀,“晚辈听说大儒性情……略有些孤僻,他……如何会看上晚辈?”

    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磕破头想去拜访裘大儒,这样的好事怎么落到他这里的?

    国公爷有些费力地抬起矮胖的身躯,捋着胡须笑起来,“自然是贤侄自有才华在,大儒昔才,认定你是可树之才,有他的教导必能再取三甲,所以才答应收你做学生。”

    “大儒的名声不也是这样经营出来的么?表面再清高……私下四处收罗着人才?你要是能在大儒辅导下考中三甲,于咱们而利,与他也有益。说到底都是互相有利的事。”

    程方南还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一时被这样大的惊喜砸得发懵,能拜入大儒下是多少人读书人的梦想,“大儒他如何知晓我………”

    国公爷嘿嘿一笑,“是本官将你当初写的陈情表摘抄了一份投递给了裘大儒。”

    程方南眼睛闪着光,这才信了。那陈情表是他前前后后琢磨一个月才写出来的,其中耗费多少心血只有他一人可知,如此一来,大儒看中他倒也可信。

    如此一来,他的确是有才华的。

    当年算命的也说,他是天生官命,得贵人提拔定能一飞冲天,飞黄腾达。

    程方南拢在衣袖中的手微微颤着,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国公爷只管放心,晚辈会好好准备的,绝对不会辜负国公爷期望。”他欠身行礼,掩下眸底的野心。

    他要争就要争状元。

    那么他最大的敌人就是阮雲,他只要将他拉下马,状元就是他的。

    阮雲………阮呦。

    他忽然抬起眸来,“国公爷,晚辈想知道锦衣卫都指挥使陆大人的名讳。”

    “你说陆狗?”国公爷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皱着眉头细想。

    名讳?

    一时还真有些想不起来。

    寻常他们明面上叫他陆大人,暗地里叫他陆狗,陆奸臣,陆恶人,还真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国公爷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吐出来,“好像叫……叫陆长寅吧。”

    陆长寅。

    陌生的名字。

    程方南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坏了自己好事,虽然不是直接的,但都与阮家扯上了关系。

    这个人很危险,像一头困于崖底的猛兽,稍不注意就会被他扑上来撕咬喉咙。这样的眼神他曾经见过的,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国公爷皱起眉头。

    “国公爷可知晓他的来历?”程方南问道,“晚辈,想查他。”

    “查他?”

    “是。”

    陆长寅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

    “查吧,我的人你都可以动用。”郑国公颔首,他们不用拉拢陆狗,如今陆狗三番五次与他们作对,总归是要对上的。

    “多谢国公爷。”

    程方南行礼,又抬起眸,他深思熟虑一番才开口,“晚辈听说东厂封昀与陆长寅不对付,国公爷觉得封昀如何?”

    “你想和封昀联合?”

    “是,”程方南大胆承认,“属下偶然几次听说过锦衣卫与东厂互斗的事,又听说封昀是个性情古怪的人,且……此人好似很喜欢争。”

    “喜欢和人争输赢……”

    “陆长寅于我们的大计是障碍,咱们只要利用封昀对付锦衣卫,就能够事半功倍。”

    屋子里静谧许久。

    “就按你说的办。”国公爷沉声道。

    商议许久,程方南才从书房退出去,他伸手打开门,仆从就满脸殷切地过来。

    “姑爷,郡主让小人来给姑爷通知一声,要是姑爷跟国公爷谈完了事就去她院子一趟。”

    程方南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厌恶。

    “我这就过去。”

    他在暗地里吐了口气,只要想到那张胖得几乎不成人样的脸心底就涌上恶心。

    刚走到庭院,就听见里面传来惊呼声,程方南抿着唇踏进去,就见红芍脸色苍白地立在一边,看着他的眼神很无助。

    郑秋媛身边的候着一个大夫,面色有些尴尬为难。

    她此刻正呕着,呕过了又有些懵,脸上还挂着泪意和不可思议。

    “这是怎么回事?”程方南走上前去,只以为她这是又装什么病闹什么幺蛾子。

    郑秋媛抓着他的手,“方南,我、我、我有身孕了!”

    大夫说她已经有了一月的身孕。

    “什么?!”程方南懵了一瞬,待反应过来,狂喜起来。

    这是大好事!比起一个侍女怀了他的孩子来说,自然郡主肚子里的这个更金贵。

    郑秋媛掩面哭起来,“我明明,明明……”

    事后都是喝了避子汤的。

    程方南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忙捂着她的嘴,声音放得极其轻柔,“郡主,这是好事,方南很荣幸,这都怪我。”

    他转过身看着垂着头的大夫,这大夫是国公府常常请来的,所以他很放心,“今日之事有关郡主闺誉,还望林大夫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从衣袖里取出沉甸甸的一锭银子。

    林大夫顺势接过,忙道自己明白,心底确实不耻。

    无媒苟合还怀了身子,谈什么闺誉……

    等到林大夫离开,程方南才愧疚疼惜替郑秋媛擦泪,“郡主不要怕,这事都是方南的错,都是方南没控制好自己,这事就交给方南去解决………方南会去国公爷前赔罪,要打要杀都由他。”

    郑秋媛忙拉着他的手,“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愿意的,爹爹不会罚你,我本就是你的未婚妻,只是婚期估计得早些了。”

    有了身孕这件事,太后估计会想办法早些下懿旨。

    这桩婚事也就是板上钉了。

    程方南的心事落下来,眸子熠熠生辉。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是天佑之人。

    “只是这件事咱们要先隐瞒下来,万万不要声张出去。”

    他可不想谁谁搞砸了他和郡主的婚事。

    他要风风光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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