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窗外的柳枝吐出嫩绿色的新叶,随着风轻轻摇曳着, 纸条被吹了进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耷在窗棂上, 手指捏住纤细的枝条,掐断。

    “大人, 程方南已经对大人的身份起疑, 正在四下打探大人是来历, 咱们要不要早日……做了他……”

    宋悟的手在脖子处比划一下动作。

    陆长寅眉梢微抬,不紧不慢地嗤一声,“随他去查。”

    “查不到就帮他一把。”

    “大人?”宋悟疑惑地皱眉, 他不懂, 大人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该捏死了才是,一旦泄露只怕会永劫不复, 见陆长寅并不理睬,他又转向椅在墙边逗鸟的图宴。

    宋悟想让他劝劝大人, “图大人, 这事……”

    “照大人说的去办。”图宴笑着打断他的话,他一抬手,那雀儿就飞到他的手指上,小脑袋灵活的扭动着。

    “属下遵命,”宋悟只好应声, 他抬起头又道,“属下还有一事要禀告,程方南前些日子已经拜入裘大儒门下, 成了裘大儒的门生,有裘大儒在,只怕此次科考会下场一试。”

    他虽不知道大人和程方南那样无名小卒之间能有什么渊源,但很明显,大人跟他有仇,那他自然也不希望程方南好了。

    “裘大儒?”陆长寅捻着柳枝,垂眸把玩着,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图宴却忽然想起前些日子陆长寅让他给左仲缨送的那封信了……程方南能拜师裘大儒,这后面的推手可不就是大人么。

    宋悟却不知道,他点点头,心思沉重。

    裘大儒的名望是天下人人皆知的,只要是读书人,无不敬重仰慕于他,能成为他的门生弟子,便是半步脚踏进了科举前三甲。

    “大人,该如何做?”

    宋悟恭谨地问,等着他的下一个指令。

    然而等了许久没等来回应,厢房里只想起揭开茶盖的声响。

    图宴也抬眸看他。

    陆长寅吃了口茶,将茶盖阖上,薄唇轻启,“什么也不做。”

    宋悟愣了一下。

    这样就没了,只有一句短短的话,也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

    春闱将近,国子监内外都笼罩在肃穆紧张的气氛。

    走廊,闲庭,假石山后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着青衣儒帽的学生聚在一处,互相考校研讨,或是窃窃私语,或是高深阔论,为了一道题争个面红耳赤。

    这个时候国子监外总会挤满人,或是监生门的妻儿,或是来给少爷们送饭菜的丫鬟小厮。因为要准备春闱,这些日子学生们是最苦的,整日整夜抱着书苦读。

    上回沐休,李氏见阮雲消瘦了许多,心疼得很,便做了许多吃食,让阮呦和谢娉婷一道给阮雲和叶昭几人送去,让他们好补补身子。

    两人到了国子监却被守门的刘大娘拦了下来。

    她见两个容貌一等一好的小姑娘,穿得却很素净,心思转动着,以为她们是来攀高枝的,眼底带了几分鄙夷。

    要知道阮呦和谢娉婷只是不想张扬,这才着了半新不旧的普通衣裳,哪里知晓这国子监外的人个个都穿的是锦缎,因而让刘大娘误会了。

    “来做什么的?”刘大娘一双尖利地眼睛扫过来,上下打量,轻蔑之意很明显。

    谢娉婷眉头皱起,脸色染上几分怒意。

    阮呦拦住她,上前朝着刘大娘礼貌地笑了笑,“大娘,我们是来给哥哥们送吃食的。”她知道这些书院外的这些大娘也是怕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出了什么事这才如此严格,毕竟出来什么意外,那毁的可是学子一生的前途。

    “你兄长是哪家的?”刘大娘见她懂礼,笑起来又招人喜欢,倒也没再肃着张脸,只是依旧不信她们。

    “我的兄长是阮雲,谢姐姐的兄长叫谢钰。”阮呦回道,“婶子能否放我们进去,我们只送了吃食就走,要是实在不便,寻个人去知会一声也行。”

    刘大娘笑起来,“这短短半个月,说是阮公子未婚妻的有三个,说是表妹表姐的也快五人了,你是第几个妹妹?”

    阮呦呆在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你这婆子!”谢娉婷见不得她这戏谑的模样,将阮呦护在身后,“信与不信,你让人将他们叫出来不就知道了?”

    刘大娘上下打量她一眼,不与理会。

    “要是人人都要我找人去叫,叫过来又不是,那我刘大娘不是平白耽误了这些官老爷们的时间?”

    这两个姑娘模样都好得很,指不定是起了什么心思,她们越让她去叫人,她却不想叫。

    谢娉婷和阮呦见她油盐不进,也没什么法子,正是无措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阮姑娘”。

    阮呦转过头去,瞧见里面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靠近这边,那人看起来斯文俊秀,还有些腼腆。

    阮呦看了他好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印象,也就没有应声。

    “是我啊,阮姑娘,”张颜见她有些懵懂陌生的眼睛,原本生出的欣喜一瞬就被浇灭了大半,颇有些失落地提醒道,“在清昭寺我们见、见过的。”

    “小生不小心弄脏了姑娘的衣袖………”提及此事,张颜仍旧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样说,阮呦便记起来了,朝着他施礼问好,“张公子。”起身地时候正巧与他视线对上,阮呦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移开视线。

    张颜大抵意识到自己方才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有些失礼,轻咳一声,“阮姑娘是来寻兄长的?”他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刘大娘,大致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便三两步走到刘大娘面前,“大娘,这位姑娘小生认得,她正是阮雲的嫡亲妹妹,大娘就让她和那位谢姑娘进来吧。”

    “当真是?”大娘半信半疑,却对张颜这实诚的模样信了不少。

    “晚辈以自己的名誉担保,这位姑娘确实是。”

    “如此,那便进罢,不过只许待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必须出来。”婶子倒底开了门让两人进去。

    阮呦道了声谢。

    “阮兄仪表堂堂,学识又好,因此颇受那些姑娘的欢迎,这些日子借着姊妹的名义来套近乎的女子多得是,这才让刘大娘生了戒心,阮姑娘莫要恼她才是。”张颜劝道。

    阮呦轻轻点头,“我省得,张公子,方才的事多谢你。”

    “举手之劳 ,阮姑娘不必言谢。”张颜笑着摇头。

    那刘大娘虽说神色让人不舒坦,但都是实心眼里为了国子监的监生们好,这其中亦又有她的兄长。阮呦说谢谢都来不及,如何会恼那位刘大娘。

    谢娉婷也觉得不气了,只是听说许多姑娘家心悦阮雲,多多少少有些吃味。

    但不一会儿也就放了心,正如呦呦说的,彼此之间多一些信任,她也相信阮雲既然承诺与她,就定然不是个沾花拈草的人。

    担心的事一放下,谢娉婷的目光就落在张颜身上,见他时不时偷偷瞄阮呦一眼,那模样又紧张又窘迫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她眼珠子转了转。

    “阮姑娘不知道阮兄的住处,要寻他怕是得费些时间,且那地方也不让女子进入,不如就在这儿稍等一会儿,小生去寻他过来。”张颜提议。

    “如此就麻烦张公子了。”阮呦感激道。

    张颜说了不必便匆匆离去。

    谢娉婷靠近阮呦一些,有些意外,“我好似听过张家,张家大爷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从五品。张家在燕京算不是显贵,虽说是官宦,早年却过得很是清贫,之后大房娶了薛财神的女儿,日子才好转。那位张大爷先前没孩子,如今的大夫人算是填房,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没想到竟然养得这般好……”

    阮呦困惑,“为何这般说?”

    为官几十载,日子清贫,本就该是因为张家清正廉洁,德行好啊,能教出品行端正的孩子也是情理之中才是。

    “呦呦不知道,张家在职位上停了那么多年未曾升降,不是旁的什么,只单单因为张家大爷资质平庸,至于清贫,翰林院侍讲又没有什么实权,自然没得贿赂之说。不过张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这倒是让人向往,毕竟没有谁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说来说去,张家也算个好人家,我看那张颜倒像个聪慧的人,张家或许能有所进益了。”

    谢娉婷只将她得知的事都说了,好的,坏的,她都说,其余的都交由阮呦自己打主意。

    阮呦心思敏感,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抿了抿唇,“姐姐……”

    “行了行了,我不说话,”谢娉婷捂着嘴,“我呀,也是为你好,咱们呦呦这般可人疼,总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

    更何况那还是棵参天树,爬也爬不上去啊。

    说了会儿子话,阮雲就带着叶昭,高亭蕴几人兴冲冲地过来。

    阮呦远远瞧见他的身影,弯了弯眸子,抿出两个小梨涡来,“哥哥。”

    “呦呦,”阮雲小跑着过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怎么过来了?”

    “娘让我和谢姐姐来给你们送些吃的,这段时间哥哥们念书辛苦了,要补补身子,”阮呦抬眸看见阮雲身后的叶昭几人,“还有几位哥哥能多帮忙照顾我哥哥一二。”

    “阮妹妹放心,这都是应该的,我们保证好好照顾雲兄。”叶昭大笑着应下。

    今日谢钰没来,自从拜了秦家阁老为师,他明面上就很少再和叶昭他们相聚了,只是私下有联络。

    刘大娘给的时间不多,谢娉婷见这里人多,不好同阮雲搭话,只能暗暗地瞅他。

    等到那双温润含笑的眸子对过来时,她又双颊红红地躲开。

    “谢姑娘,”阮雲自在从容地招呼她,却见那张明艳的脸惊了一下,左顾右盼,生怕旁人揪住她与他之间有什么关系,他轻笑出声,“谢兄让我替他带封信给你。”

    谢娉婷愣了一下,困惑地看着他,就见他果真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

    谢娉婷接过来,打开想看。

    阮雲却拦住她,“谢兄让你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谢娉婷生疑,却只好点点头,将信收起来。

    时辰约摸快到了,阮呦和阮雲依依不舍地作了别,“哥哥不要只管念书,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哥哥都知道,回去的路上小心些,你和娘爹还有陈娘子都要保重身体。”

    直到离开国子监,谢娉婷没能明目张胆地与阮雲说一句话,眼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心中生起几分晦涩酸楚来。

    她叹了口气,上了马车才从怀里掏出那封信,细细地拆开,摸到一颗硬的小圆粒,稍愣了一会儿,抖了抖,一粒细细的小小的赤朱色豆子滚在手心,称得雪白的手心煞是好看。

    “此物最相思”

    宣纸上工工整整写着这五个大字。

    谢娉婷的眼眶一下就热了,轻轻将信函放在胸口,嘴角含着柔和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哥哥和谢姐姐的糖QAQ

    e上忽然高中的班主任发给发消息让我明天去给他带的班的孩子们讲讲话,啊啊啊,今天晚上码不了字了,必须要码演讲稿,想到明天见一群小鲜肉,有点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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