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杏仁堂临街后巷拐角处有间小屋子,这地方很隐蔽, 正好夜色逼近, 这一处小角落更加不显眼, 邻街上的人也都去祭祀神坛附近看那百花宴的祭天舞了。此刻那巷子深处响起一声声哀嚎呼痛声,沉闷闷的, 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压抑又痛苦。

    “唔唔……”一个二十岁上下的文弱书生手和腿都被粗牛筋绳子捆得严严实实的, 他蜷缩着身体, 拳头和脚不停地落在身上,满脸痛苦,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下竟然满头大汗。

    他向着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投去哀求的目光。

    阮雲只冷冷地看着, 这张面孔一点也不面生, 他初进国子监时也经常被吴志和他手下几个人找茬,只是后来被他使计收拾了几次也就收敛了些, 没想到如今又来作妖了,还伤了呦呦。

    “我招...我招...别打了...”吴志受不住痛, 呜呜呜地哭起来。

    酒七住了手, 阮雲一脚将人踹翻在地,脚踩吴志的胸口,“谁指示你的?”

    吴志咬了咬牙,有些犹豫。

    阮雲轻蔑地瞥他一眼,从胸口掏出一把匕首, 一把将人拎起来,尖锐锋利的刀抵着吴志的脸,“吴志, 你说我在你脸上划这么一刀,你今日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你身后之人难不成还能为你平反?”

    吴志脸色白了一瞬,他不想毁容,大明取士脸上都不能有疤痕,“我、我也不知道是谁...…”

    阮雲轻嗤一声,一点耐心也没有了,他又踹了吴志一脚,脸上的笑意有些狠,“真当我脾气好?”

    吴志惊恐地看着那落到脸上的刀子,崩溃地哭了出来,“没有,没有,阮雲,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那天晚上,我府邸的小厮忽然给我一封无名信,写信的人约我丑时见面,那人在信上说他手中有殿试的题目,他先在信中给我露了三道题,说如果想知道更多就在城郊的三里屯见面。”

    “我本来不相信有那样好事,但是…...我将那三道题给我爹过目,我族中有亲戚在翰林做官,早就押过题。我爹说今年主考官是陛下钦点的胡融,出此题的人的确出得的确很妙,能够揣摩出胡融的心思,且那答案解疑更是妙极,完完整整贴合了出题人的意思。”

    “我心里高兴,便想着大不了去见一面就是,若是谈不拢也就罢了,平白赚三个题。我便去了,结果,那三里屯看见了很多熟人,是简齐之类的都在,我一时都有些惊讶,只是那送信之人却始终不曾露过面,只在一颗树下埋了一封信,让我们挖出来看,信上说,他手中还有十余套题,若是我等做了这些题,今岁春闱必中,只是,还有不确定的因素,那因素便是考核名次排在我等前面的人......他给了我等计划,那就是……让这些人无法参加考试,我等中的几率就更大些,这些人中包括阮雲你。”

    “我们五人自始至终最都不曾见过那幕后之人,每一次,他都是让一些小乞丐送信过来,只要我们除了人,他就会给我们送一套试卷..…...”

    阮雲眸色渐渐冷下来,“所以前面那些学生生病痢疾,已经胳膊被撞都是你们做的?”

    吴志抿唇,“那些不是我做的...我...我只负责你.....”

    他话未说完,就看见阮雲鄙薄地笑起来,“蠢货。”

    这是蠢到家了才会沾了满手的腥为他人做嫁衣。

    “可惜了,你这张脸还是不能留着。”

    “你、你明明说过我只要交代了就绕过我的...”吴志恐慌,看着那逼近的刀,冰凉凉地贴在脸上,他浑身哆嗦起来。

    “哦?”阮雲对着他扯了扯唇角,掀起嘲讽的弧度,“我说过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吴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平素一向谦和如玉的人竟然如此无耻!

    “你别划!阮雲,我求你了,你还要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真的,我都答应你。”如果划了,他的仕途就全毁了,他苦读二十几年的心血全没了。

    “吴志,你这么蠢,有没有想过那个幕后之人...此刻会在什么地方笑得风声得意?那人也聪明,连面也不露,就能让你们为他办事,替他扫平障碍,就算你们能中进士,也考不过他,他不但不废一丝力气,也不脏了自己的手就能解决了对手,他还握住了你们的把柄。”

    “前段日子有学子因为痢疾死了,出了人命,你们觉得这个事情透露出去,你们还有命活?想活着,可以,那就得一辈子都得听从那人的差遣,稍有忤逆,啧啧啧,他就能写一封信警告你们....做过的这些他都知道。”

    “他能转手就将你们送进牢狱,而你们却连他是谁的不知道,真的蠢货。”

    “他有了你们的把柄,让你做什么你都不敢反对,一辈子被人压着,被人威胁,哪怕日后做了官,照样被他打压。”

    吴志听进了他的话,脸色倏地一下变白。

    是了。

    他们做的这些事,所以的计划都是那人一手安排的,那人知道他们和谁接触过,知道他们用的什么办法害人,甚至还有他们害人的证据,要想告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害人的把柄在那人手里,他们就有了软肋,会一辈子被压着,一辈子听人话,还要时时刻刻提醒脖子上悬着一把大刀。

    他怎么会甘心。

    “我、我该怎么做...”吴志低声喃喃。

    “怎么做啊....”阮雲拖长了声音,循循善诱,“自然是先发制人,将那人的军。”

    “可我...不知道是谁。”

    “我知道。”阮雲应声,那声音如同珠落玉盘一般脆,偏偏又有着切齿的冷意。

    即便那人再鬼鬼祟祟,他也知道是谁。

    -

    黑幕降临,视线越来越暗,在三条街道以外的地方传来人群高声呐喊,迎风而来,听得一清二楚。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架光临,百花宴祭祀开始了。很快,那方传来一声巨响,天际璀璨一片,恍然若白昼,整个燕京城热闹起来,丝竹胡乐声响起,传来喜气洋洋的氛围。

    阮雲眉头皱了皱,他出来的时间太久了,也不知道呦呦脸上的伤口怎么样了。想起那张白莹莹的小脸上沾染血迹的模样,阮雲有些不舒服和难言的气愤。

    “公子就这样将他放了?”酒七站在阮雲身后,清冷的面色不改,用手帕擦了擦匕首放在腰间。

    吴志伤了姑娘,该死。

    “我不动他,只是暂时不动,现在留着他有用罢了。”阮雲低着眸。

    那些所有参与了此次谋划的人,一个都逃不了。平白无故遭难而无缘参加殿试的人会怨恨吴志他们也就罢了。还有那些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落榜的考生,他们也会将自己失败的缘由归根在吴志这些人的身上,将不甘心和满腔的怨恨全部转移给吴志。到时候,书生的怨气被点燃,就是官员也会害怕,更别说这些人了,他们只有受着。

    而他,只需要三言两语撩拨一下,替心有不甘的学子添一把火,这火势就能烧得很旺。

    “公子打算如何惩治那幕后的人?”酒七冷着脸。

    她是想看看,阮雲有没有能力护住阮呦。

    阮雲缓缓抬眸,不同于平日的温和,反而带了丝嘲讽,“幕后之人耍那么多弯弯绕绕,不想暴露自己身份,以为撇去了自己就能完好无损,这怎么可能呢。”

    “我不跟他玩这些计谋,用最直接的手段就行。”

    只需要用最直接的办法就能将人逼出来,打入地狱。

    能省力气就省力气。

    酒七摇摇头,她不是很懂。

    阮雲转过眸看着她,笑了笑,“只要吴志他们站出来说是程方南做的就行了,不管程方南承不承认,只要有人说了就会怀疑,只要有人怀疑就会有人去查证,只要有人去查证就一定有证据。”

    不管程方南谋划得再好,将自己摘得再干净,他只要让吴志他们咬死了程方南,他就是再干净也干净不了。

    更何况还有那试卷在呢。

    他需要借助左党的势力作一片好文章了。

    酒七明白过来,看着阮雲的目光带了丝赞赏。

    程方南不会好过的,因为有大人在。他蹦跶得再起劲,也是大人手心的一只蚊虫,随便拍一下就死了。

    但今日却生了纰漏。

    是她没有想到,那飞溅的瓦块竟然会伤了姑娘的脸。

    那样好看的脸。

    酒七抿着唇,神色崩得有些紧。

    阮雲朝着她抬手,“今日之事,多谢了,还有上一回的事。”

    他指的是坠马的事,他知道是酒七在背后护着。

    酒七摇头,没再说话。

    阮雲告了辞抬脚打算离开,想到什么,他忽然回头看着酒七,“还有一事。”

    酒七淡淡地看着他,等他开口说话。

    “让你们家大人离呦呦远一点。”

    那温和的声音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酒七从中听出了几分狠,眼前这人,虽然清瘦,在大人面前显得弱不禁风,但她丝毫不怀疑,若是大人在阮雲面前,一定会被阮雲揍一顿。

    这是恨意积蓄得太久了,快要爆发出来的模样。

    酒七轻抿着唇,想起那日晚上她抱着阮呦回来的场景,暗自地点点头。

    要揍大人的话。

    她是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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